第27章
晚間七八點, 是帝都機場人流量最大的時候。出發大廳也好,到達大廳也罷,都是人頭攢動的擁擠模樣。
到達出口前更是熱鬧非凡,一大群人烏泱泱地挨在一起, 伸長脖子往出口那幾道門看,生怕一眨眼就錯過了他們的偶像, 藺遙。
“怎麽這麽慢?航班不是早就到了嗎?”
“是不是行李太多耽誤了, 別急,再等等。你看那幾個站姐, 人家比你來得早多了, 負重站着, 還一臉精神振奮呢, 別丢人呀。”
“我我我第一次來接機, 想問一下遙哥收禮物嗎?”
“不收的,遙哥從來不收禮物。除非你直接送明信片或手寫信件之類的, 泉姐酌情會幫忙收, 禮物什麽的真不用。”
“妹子你是才入坑的吧?”
“是啊,去年看遙哥的電影被圈粉的!怎麽看出來的呀?”
“連我們接機的基本原則都不清楚, 怎麽看都是沒有好好做過功課的呀。而且一看你就沒經歷過和對家神仙打架的時期, 應援的規定都是很早以前和對家粉撕出來的。”
雖然藺遙和燭茗的粉絲時常因立場不同而互相傷害,牙尖嘴利地有來有往, 像極了他們的偶像們,但兩家都不可否認的是,長達十年的針鋒相對, 藺遙和燭茗對自身和粉絲的要求,從某種程度上實現了一種相互監督的機制和風氣,幫助兩家走上了良性的粉絲運營道路。
當初,粉絲管理模式尚不完善,兩邊都有個別大粉憑借地位和優勢,騙取應援衆籌的資金,結果遭到對家粉的猛烈嘲諷。
不可否認,“粉絲行為偶像背鍋”,對于路人而言,粉群的集體負面聲音非常容易讓人對藝人本人産生消極的厭惡态度。嗅到苗頭的兩家粉絲立刻從互相嘲諷中抽身,轉而自發完善內部的組織和約束,速度之快,嘆為觀止。
起先是衆籌資金與消費明細的透明化,接着是各大應援站精簡應援方式,應援物品循環利用化,再到後來燭茗家提倡環保應援,能不花錢就不花錢,低調佛系到從不參與重大場合中的粉絲燈牌大戰,而佳肴們為了超越燭火,索性提倡零應援,轉向用公益和志願活動的方式來完成應援。
這樣的舉動曾被別家人群嘲是“嘩衆取寵的作秀”,而在外界共有的有色眼鏡面前,一貫喜歡在網線兩端互相打架的兩家,态度出奇一致:不理會,不糾纏,不聲張,默默把這樣的習慣堅持到第十年。
他們和對家粉絲的攀比才算是真正意義的攀比,其他聲音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這十年間,燭茗成立了自己的公益基金,藺遙現身或參與了自家粉絲的每一項公益活動,都沒有鋪天蓋地的通稿褒揚,也沒有刻意去加熱話題,但行好事,無需矚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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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出來了出來了!!!”
就在老粉認真給身邊的新人粉絲做着科普和前情提要時,前排拿着望遠鏡的姑娘突然叫了起來。原本還在懶散閑聊的粉絲們,瞬間精神抖擻,宛如向日葵田一般,齊齊将頭轉了過去。
只是,随着偶像由遠及近走來,他們發現好像哪裏不太對。
“姐妹們,你們誰視力好,幫忙看一下遙哥旁邊是誰?”
“旁邊和他一起推行李手推車的那個?不是工作人員?”
“恕我直言,看上去像……那誰。”
“我也覺得……”
“別覺得了,就是他。衣服和那天熱搜上的照片一毛一樣好嗎!”
卧槽,這個世界怎麽了?時代變了嗎?
怎麽接個機,就能看到藺遙和對家攜手走出來的玄幻景象啊?!
燭茗一路上小心翼翼地估量着步伐,他控制不好重心,總是要往前傾,于是藺遙就讓俞可愛找了一輛行李手推車放在前面。
手裏抓住個東西後,心裏确實踏實了一點,但他還是很難适應,總是踩下一腳,就是一個踉跄。
“你等一下。”藺遙扶住他的手臂,讓他站定。
他不明所以,茫然地轉着頭,豎着耳朵循聲向藺遙的方向望去。
突然鼻梁上一涼,耳後被架上了細長的物件:“先帶上我的墨鏡将就一下,不然表情太奇怪了。”
燭茗推了推眼鏡,輕柔鼻尖,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麽鬼表情,但看在對家貼心關照的份上,他發自內心地說了聲:“謝謝。”
“客氣了。”
藺遙的煙嗓在耳側環繞,聽得燭茗心裏漏跳了一拍。失去視覺的他很快感知到了不一樣,再次出發時,藺遙站在了他的旁邊,略微靠他前面半個身位,手臂緊緊挨着他的。
“不放心的話就靠過來,你的重量我撐得住。”
“往左邊走兩步,別踩着滾輪。”
“等下出去了有臺階,我會提前告訴你,跟着我就好。”
他從來沒有見過話這麽多的藺遙,幾乎是走兩步叮囑兩句,語氣也溫柔得不像話,快趕得上他昨晚和電話裏的女生聊天的态度了。
燭茗微微斜着身子,感受到藺遙肩肘的力量,安下心來:“你怎麽這麽熟練啊,藺老師?是不是拍過相關的片子?”
藺遙沉默不語,沒有回答,半晌,問他:“緊張嗎?”
“……不緊張。”燭茗偏過頭,借着墨鏡藏起自己微微窘迫的目光。
藺遙聲音毫無起伏:“尾音都在抖,騙誰。想要裝得像,最好別說話。”
燭茗頓時清了清嗓子,笑道:“話不能這麽說,緊張就得聊天才能緩解,你多說兩句?”
“……”藺遙不知道說什麽,卻還是滿足他的要求,想了想,說,“白偲好像談戀愛了,你是他的好朋友吧,讓他注意一點。”
“什麽什麽什麽?我怎麽不知道他談戀愛了?”
“小心腳下。我猜的,昨天晚上回酒店的時候看見他在樓下打電話打了很久。”
“藺老師,做人不要太八卦。”
“現在還緊張嗎?”
“……”
俞可愛和陳青泉跟在後面聽着兩人尬聊,面面相觑。
俞可愛:“姐,他倆怎麽這麽旁若無人?”
陳青泉:“別問我,要不是藺遙攔着我,我可能剛才就把你們燭總沖進馬桶裏了。”
“……”
遠處突然傳來尖叫聲,燭茗腳下一頓,意識到快到出口了。
“所以今天這算什麽情況?咱們要承包熱搜兩個晚上嗎?”他歪頭問,他不關心的身外之物,還是要替藺遙關心關心。
藺遙聲音平靜:“別轉頭,往前看。”
燭茗下意識側臉的姿态實在詭異,像是很親昵的朋友,全身心地依賴着他。他的呼吸噴在自己頸側,撓得藺遙心裏發癢。
“你會和接機粉絲互動嗎?”燭茗問他,“要不你去忙,等下俞可愛帶我去停車場。”
“不用,你什麽都別想,跟上我,走。”
燭茗眉心一跳,突然感受到藺遙步伐加快,他的手覆上他的手背上,在外側擋在他身前,大步往前走着。
藺遙的掌心過分有力,似乎連擲地有聲的心跳聲都傳到了他的心裏。
他看不見嘈雜人群是什麽樣的表情,但他能感受到藺遙自信、坦蕩和真誠。
他什麽都看不見,卻依舊和他并肩向前,腳下生風。他就說自己适應能力很快,這不是一會兒的功夫就适應了藺遙的步調嗎?
“卧槽不是吧?真的和好了?”
“不是說沒和好嗎?這是不是在打臉昨天說表面兄弟的人?”
“姐妹你清醒一點,說表面兄弟的就是我們,打自家的臉?”
“我不行了,我太迷惑了,我現在除了卧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陳青泉今天心累到連禮物都不想收,她稍微安撫了一下接機的粉絲們,立刻跟在藺遙身後,心想,你們有我迷惑嗎?啊?!
停車場兩家的保姆車停在一起,藺遙剛帶着燭茗走到車前,燭茗猛然感受到車燈打在臉上的感覺,他下意識地擡手擋光,眨眼的功夫,萬物色彩重新回到了眼裏。
扭頭看向藺遙,眨了眨眼睛,定定看着他。
藺遙被盯得不自在,他眸中閃過一絲驚訝,很快了然:“好了?”
“嗯。”燭茗點頭。
“那我走了,好好休息。”藺遙從手推車上拿下行李,徑直走回自己的車旁,轉頭深深看了他一眼,利落地跳上了車。
俞可愛在車裏拽了拽燭茗:“茗子哥,別望眼欲穿了,遠方的藺遙迷妹快要把你吃掉了。”
臨時司機寇蔻一手搭在方向盤上,一手撐着臉頰:“讓他看讓他看,好好學習一下人家的私服穿搭,省得他一天天氣得我牙疼。”
藺遙上車後就關了手機,機場熱搜什麽的完全不關心,一切交給陳青泉。自己心累地閉上了眼睛,揉着眼角。
這兩天的變化讓他喘不過氣,比起不知不覺和燭茗因為怪力亂神的事情綁定在一起,更讓他心煩意亂的是和燭茗猝不及防就突飛猛進的關系。
交流和相處就像一把尖利的錘,狠狠地敲碎了他樹在兩人之間那面名為偏見的鏡子。
胸口悶了一口氣,他回家放下行李,收拾了一番朝父親家裏走去。
剛按下門鈴,就聽見屋內叮鈴哐啷的聲音。
門一打開,一條黑中帶黃的大犬徑直撲向自己懷裏,藺遙結結實實地抱起,擡頭看見家裏另外一只狗領着小耳朵走到了玄關。
“我就說烏龍是想你了,在我這兒茶不思飯不想的,對琥珀一副愛答不理的高冷樣。”藺迩抱怨道,“它怎麽養了這麽久還這麽不親人啊!除了你!”
藺遙薅了薅烏龍的腦袋,摸了摸它尖尖立起的耳朵,将它放在地上,朝藺迩走過去。
“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進來怎麽一句話都不說。”
藺遙牽起小耳朵的手,往她房間走,推開小耳朵的卧室門,正對着自己的一整面書架上放的都是燭茗的專輯。
藺迩卧室裏的藍牙播放器正播着電臺朗誦,他聽了十年,閉着眼睛都知道這是15歲的燭茗自己錄制的電臺錄音。
“她走在美的光影裏,好像無雲的夜空,繁星閃爍……”
少年清朗的聲音誦讀着拜倫的詩。
藺迩臉上的笑意很溫柔:“燭茗哥哥,真的很好。算了,反正你也不懂,你從來就不理解我為什麽喜歡他。”
當初小耳朵抱着某個APP裏的一段音頻,含淚說她找到了人生的希冀,他始終難以理解為什麽她要對一個陌生的聲音如此癡迷。
後來她驚訝地在打歌節目裏聽見了同樣的聲音,震驚到靈魂出竅。
再後來,這個聲音的主人就成了樂壇最閃耀的星之一。
沒有人知道,早在燭茗認識他之前,他就已經認識了他的聲音。
可他卻從沒有認真看透過擁有那個獨特嗓音的人。
藺遙擡手将藺迩的蝴蝶結發帶擺正,輕輕将她抱住:“對不起,小耳朵。”
對不起,哥哥一直厭惡你所愛的人。
對不起,哥哥從來沒有用心理解你,也從來沒有努力認識他。
作者有話要說: ==========
抱歉更晚了,早安!mua!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