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2月31日,這一年走到終點,帝都飄起了雪。
一早顧醫生來查房,順道送了張早日康複的新年祝福賀卡。沒署名沒落款,也不知道他是代表全體醫務人員,還是僅僅代表白偲的粉頭大佬。
窗外天色沉沉,雪花被西風綿軟卷起,打着轉湊到窗前,輕輕貼在窗框上,被溫度融化。
燭茗看着玻璃上結起的霜體,扭頭看向蔣星盼。
“盼盼啊,跨年夜是陪家人和愛人的日子,就別陪我耗着了。雪天路況不好,早點回家。”
蔣星盼正在啃着藺遙上次來送的蘋果,聞言側過臉偷偷翻了個白眼:“我哪敢?你這人專挑節假日搞事情,越是特殊節日我越心慌!”
“我都已經躺在這兒了,還能上哪兒搞事情去?”
蔣星盼将信将疑,警惕地看着他:“不準偷偷溜出去啊!沒有醫生的出院許可,你可千萬別亂跑!”
這語氣聽着怪像他的對家朋友的,燭茗在心裏吐槽,擺擺手,說:“不跑,合作夥伴會親自來一趟的。”
“合作夥伴?”蔣星盼愣愣,随即尖叫,“藺藺……藺遙?”
“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他輕哼,展眉解頤地說着,“他應該元旦那天到,你要實在不想回家,就去幫我準備點伴手禮什麽的。”
“不是,你倆什麽時候和好的?”
什麽時候和平到能互送禮物的地步了?
“誰說我倆和好了?這是客觀要求,想建立統一戰線,就得先把矛盾放一放。”
“沒和好的話,他憑啥和你建立統一戰線?”
“……好問題。”燭茗臉色微沉,“至少,他得發揮人道主義精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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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星盼扶着額頭,掰着指頭一一細數這些年兩人屈指可數的見面場合,以及他的老板鼻孔翹上天也沒正眼瞧過藺遙的态度。
末了,他問:“你覺得哪個正常人經歷過這種冷眼摧殘後,還願意為你發揮人道主義精神?”
“我們要相信,藺老師他不是一般人,他一定會不計前嫌的。”
“反正我是不相信,你信?”
“那我也沒辦法。”燭茗最後掙紮着,“如果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都無解的話,你老板就只剩美色了。”
“……?”
蔣星盼生怕老板真的仗美而行兇,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在病房又呆了很久。
他離開時,已經是華燈初上。
窗外的雪漸漸變小,落進昏黃燈光中就不見蹤影。
燭茗放下手裏解悶的書,打開病房的電視,跨年晚會已經開始了。
晚會慶典參加得多了,他似乎越發難以共情,無論是普通的一天還是特殊的年節,都無所謂,熱鬧是別人的,他只有一方舞臺,那才是最真實的存在。
而現在,離開舞臺的他,心癢難耐,好像要死掉了。
這樣的想法剛出,手腕上紅光又開始閃爍。太陽穴隐隐作痛,很快,痛楚就牽動至心髒。
自從藺遙來探病後,生命值就保持在9%一動不動,不至于像前幾天那種無法動彈,可小毛病卻接連不斷,隔幾個小時就出點狀況。
他把電視聲音調大了些,翻身蓋上被子,試圖掩蓋住他疼痛難忍時的嗚咽。
“患者先生,電視聲音能關小點兒嗎?你隔壁的患者還要休息呢,走廊上都聽得到你這兒的鬼哭狼嚎。”
尋聲而來的顧醫生掀開他的被子,不滿地說。
醫生進來時,疼痛已經漸漸消退。
燭茗悄悄擦去額頭的汗,佯裝睡覺被吵醒,緩緩爬起,擡手将聲音關小。
“不舒服嗎?不舒服就按鈴,別硬撐。”顧醫生看他氣色不算好,嚴肅地說。
“沒事。”他看了眼表,十一點半,離藺遙出場還有20分鐘。
顧醫生見他心不在焉,不想繼續說病情,睨了他一眼,轉移話題:“小偲應該和你學學演技,裝睡就應該裝到這種境界,睜眼醒來毫無違和感,才不容易被發現。”
“在我面前損你偶像?不怕我轉頭告狀?”燭茗挑眉。
顧醫生笑而不語。
雖然顧醫生頂着白偲應援站管理的身份,燭茗卻感覺不到那種粉絲對偶像的癡狂和熱愛,看上去年紀輕輕,一表人才,聊起白偲時,反而更像是佛系長輩粉。
燭茗指着臺上某個唱跳的組合,忍不住說:“偲哥是偶像出身,選秀出道,放眼這幾年的偶像團體,舞蹈能力是最強的。那才是屬于他的地方,演技……慢慢進步就好,倒也不必太苛求。”
白偲轉型喜劇演員時,他就勸過,喜劇其實更需要演技,誇張但不浮誇,引人發笑但不下作,讓人哭很容易,讓人真心地笑,卻是很難把握的度。
“這樣的場合最适合他,可惜了。”他說。
選秀出道的限定男團,兩年合約後就解散,一個唱歌不算出衆的舞擔,是沒辦法獨自撐起整個舞臺的。
顧醫生看他的眼神裏似乎多了幾分善意:“我知道。他是個舞癡,從小喜歡練舞,去參加節目前是學校街舞社團最年輕的社長。他自己選擇的放棄,其實心裏比誰都難受。”
燭茗看了顧醫生一眼,搖頭:“未必就是放棄。要在這個圈子裏長久的活下去,轉型是必然。就像……”
就像藺遙,趁勢轉型,完美突破。
娛樂圈的天生鄙視鏈,是藏在人心裏、說不清的規則。
通往頂尖的天梯,從下往上是偶像、歌手、演員。靠實力吃飯的人往往瞧不上靠粉絲吃飯的人,電影演員往往比電視劇演員更存着一股傲氣。
長久生存之道,便是不斷武裝自己,用實力走到足以睥睨一切的位置。
“我好像知道為什麽小偲那麽欣賞你了。”顧醫生笑起來,一臉寵溺。他心想,出道早就是不一樣,燭茗比白偲要小,卻顯得成熟許多。
“好了,知道你屬性爹粉了。”燭茗抖抖身上的雞皮疙瘩,“啧”了一聲,自言自語道,“真稀奇,我居然有一天能和偲哥的粉絲談笑風生,我自己的粉都沒這個待遇呢……”
正調侃着,手機鈴聲響了。
顧燃還想說什麽,但看見燭茗表情不太好,任由手機鈴聲大作,也不接,想來是不便打擾。
他指了指病床邊的警鈴按鈕:“我今天夜班,不舒服就找我,先回去了。”
燭茗點頭,看顧醫生離開房間後,才慢吞吞地接起電話。
“然然,你還好嗎?沒事吧!”剛接通,電話那頭的男人就緊張地脫口而出。他聲音焦急,帶着些許疲憊,全然沒有一個商人的鎮靜。
他垂眸,另一只手覆上左眼,換上輕快的語氣:“當然沒事。紀總,你兒子什麽大場面沒見過,放心吧。老爺子怎麽樣了?”
“不太好,手術挺危險的,在重症監護室等了很久,我都沒顧上聯系你。剛才聽秘書說才知道你……”男人頓了一下,語氣更加沉重:“是爸對不起你!爺爺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醒,我不确定什麽時候能回國,你,照顧好自己。”
“嗯。我受傷的事你也別告訴他了,省得老人家瞎操心。”
家裏的老爺子半個月前查出腦癌,身為大孝子的父親放下工作就帶他去海外治療。原本燭茗計劃着跨年演出結束後就去探望老人,卻沒曾想一起事故讓祖孫倆人都變成了醫院的長期旅客。
老爺子是兩人心中最重要的人。
即使男人在兒子和父親裏面選擇後者,他也無比理解,更不會怨。
男人叮囑了許多,想用自己的能力為燭茗提供便利,都被他一一拒絕,最後無奈地說:“行,聽你的。有什麽困難就跟婉兒說,現在她管着公司呢。換洗的衣服有嗎?要不讓她下次去醫院炖點湯給你。”
燭茗客氣地說:“阿姨年底忙,不麻煩她了。”
“她去看你了嗎?”男人突然問。
燭茗一怔,嘴角揚起自嘲笑容:“……來過了。”
其實沒有,但他懶得說實話。有時候實話聽上去像告狀,更像挑撥離間,那是他自己選擇的妻子,他不想過問。
“我累了,先睡了。”
“好,睡吧,養病就得好好休息。我看這兩天降溫,你多穿點。”
挂斷電話,燭茗垂下手,彎起膝蓋,下巴輕輕抵上,手臂環繞着自己。病房裏暖氣燒得很足,心底徒生的冷意卻讓他牙尖打顫。
瘋狂工作趕行程的生活讓他無暇理會一些事情,而那些被擱置的情緒,在這幾日閑到發慌又靜谧的夜晚中突然冒出來,在心頭堆積成山,攪得他心神不寧。
突然一道男聲穿透耳膜,悠悠擡起頭,是藺遙在追光中登場。
他斜斜倚靠着椅子,鏡頭裏前伸的長腿格外矚目,慵懶又低沉的嗓音裹挾着難以言說的情緒,仿佛一道點燃的火光,用漸次升起的燥熱驅散了他心中的寒意。
“開口跪”這個詞,放在藺遙身上無比合适。
天生煙嗓的男人是當之無愧的音色流氓,僅憑開頭四句淺唱低吟的清唱,就牢牢抓住人心。
青藤臺給足了藺遙排面,三首歌的串燒,足足六分鐘的節目,鏡頭一點沒往臺下切,全是令人窒息的特寫和氣勢磅礴的遠景。
鏡頭下的每個表情都讓人移不開眼。
直到五十八分,主持人帶着所有嘉賓登臺,準備新年倒計時,臺下的姑娘們還在撕心裂肺地喊着他的名字。
結束舞臺後就默默走到一旁的男人站的筆直,将話筒遞給旁邊蠢蠢欲動的人,自己神色淡然地擦汗,調整呼吸。
在自己舞臺上光芒四射,豔壓群芳,下來後不争不搶,寵辱不驚。
燭茗看得投入,他看到的是和旁人不一樣的色彩。
在藺遙耳畔,那十字耳釘自始至終閃着紅光,随主人在舞臺上穿梭飄蕩,看得燭茗一時竟有些失神。
只有自己能察覺到的那份異樣,居然和舞臺效果渾然一體。
先前那通電話帶來的愁緒一掃而空,他盤腿坐在床上,腦海裏回憶着剛才的演出,臉上漸漸浮起欣慰的神情。
當年不遑多讓的對手,終于回來了啊。
長久以來對藺遙的不滿和怨念弱了些,沒過幾分鐘,手機屏幕一亮,彈出一條消息。
……藺遙的。
藺遙:新年快樂。
他抱着手機皺起眉,仔細确認對方确實是九年來一句年節問候都沒有的藺遙。
他想了想,回複:不快樂,看到你水準依舊,還沒失誤,一點都不快樂。
藺遙:那真是對不住了。
為自己點蠟:不過第一次收到您的群發祝福,難得。
藺遙:客氣。
藺遙:跟你說一聲,明早八點的飛機,中午十一點到,下午四點飛劇組。
被他這麽一提醒,燭茗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制定一個續命系統研究方案。要想摸透這奇奇怪怪的生命系統,見一次面的時間恐怕不夠,可他也不能自私到耽誤別人的安排……
他陷入兩難,還沒來得及回複,手機嘟嘟兩聲又收到了對家的消息。
藺遙:不用回了,早點休息,明天見面說。
藺遙:還有,不是群發。
作者有話要說: 燭茗:這麽簡單又敷衍的新年祝福,說不是群發騙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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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最後一天,提前祝可愛的讀者們新年快樂,好好度過今天~
今晚會出去跨年,不知道元旦早晨能不能爬起來更新,争取一下,如果來不及會在文案請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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