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瑪格瑞
在小區溜達完一圈, 暖黃天際融合進深深淺淺橘紅色,雲卷雲舒,期間還偶遇幾個眼熟的愛狗人士, 好奇問怎麽今天出來這麽早。
平時姜吟工作忙,基本都是天色暗下來,才有時間帶小公主出來散步,哪怕是周末也基本在晚飯後, 日頭正盛時出來實在太遭罪。
這段時間小公主也成了南浦春明星澳牧,人見人愛,連其他狗都忍不住過來貼貼, 而她這個半路主人也蹭光小出名了一把, 比起高中那會,現在姜吟沒再覺得關注是負擔, 還大大方方跟人交流一番, 收獲不少養狗經驗。
這會面對大家好奇一問, 姜吟也沒避諱, 直說朋友回來, 她要送小公主回家, 這才早帶它出來,意料之中, 收獲不少遺憾惋惜, 都舍不得小公主。
回到家,姜吟給它們解了牽引繩,讓它們去玩, 這才去浴室洗去一身黏膩, 看了看時間快到沈時斜過來的點, 便直接換上了出門的衣服。
沈時斜把車停在南浦春小區門口, 沒一會兒一人一狗就從門口出來。
橘紅暖霞,盛夏茂枝,白雲石門旁出來的姑娘長發低挽,耳際垂幾絲柔發,瑩白耳垂綴小顆粉色寶石耳釘,很襯細肩帶裸珠粉色上衣,細細密密映着碎光,淺綠色半身裙勒出盈盈細腰。
纖細身影在門外幾米處站定,四處張望了下,又從小包裏拿出手機,垂頸撥弄一番。
沒幾秒,他手裏把玩的手機忽地亮起,垂眼一看,是綠标彈出的新消息。
沈時斜嘴角露出很淺的笑,單手挑指,按出一條消息回複。
[往左邊看。]
消息發過去的同時,她懵然擡眸望來,他隔着窗玻璃遙遙對視。
姜吟收起手機提步走來時,車裏男人也随之推門下車,手往後微用力合上車門,大步朝她走去。
小公主看到久未見的男人,咧着嘴笑,小興奮地汪汪叫了兩聲。
藍眼睛燦然盈盈。
沈時斜笑着揉了下它的腦袋,“它還聽話嗎?”
Advertisement
“很聽話。”
他挑眉,揉着它下巴說了句good job,打開後車門讓小公主跳了進去,給它系好寵物安全帶後又折身給姜吟開車門。
她不放心地問,“它自己在後面真的可以嗎?”
“有安全帶,它也不愛運動,在後面趴着出不了事。”
這倒是真的,除了每天按時出去散步,小公主很少亂跑亂動,就很懶地往那一趴,要是家裏是白灰地毯,它都能融為一體。
姜吟這才放心上車。
“你換車了嗎?”
沈時斜手轉方向盤,駛入主幹道,彙入車流。
他聞言笑了下,“換了,有人說我跟之前那臺車不搭,就換了。”
明明他車多得積灰,很多車入手就沒上過路,出門也是随手拿把鑰匙,可他非要說是因為有人說不搭才換的。
姜吟耳根一熱,手指攥了下腿上的小包邊沿,自然聽出他話中深意,也不覺得能有其他人那麽沒眼力見,說他人車不配。
偏這人壞得很,問她,“你覺得我跟現在這輛車,氣質搭嗎?”
“……”
姜吟咬住下唇磨了下,清咳一聲,“……挺配的。”
也不是敷衍,是真的挺适合他氣質,黑色的庫裏南SUV,低調裏糅着幾分張揚,很襯他的性格,肆意不羁,但也不是愛出風頭的主。
後來很久,姜吟偶然聽趙成溪吐槽,說沈時斜這人還真是浮誇又暴殄天物,差一半九位數的車,開兩次就扔在車庫,問原因,人說氣質不搭,車太可愛,靠,聽聽這是人話!
那會她才知道那輛車燈可愛的超跑,是koenigsegg限量版,而沈時斜那輛亮銀色就是其三之一,耳邊聽着趙成溪的唠叨,她多少有些臉熱,畢竟細究下來,是她害沈時斜背上奢靡名號。
沈時斜慢條斯理“哦”了聲,長指撥下轉向燈,“挺配啊,那挺好。”
餘下路程,姜吟挺沉默,一是昨晚醉後窘态讓她心裏尴尬未消,二是怕這人壞心眼上來,又說些讓她臉熱的話。
不過沈時斜倒是話匣子一開,問她小公主跟小竹相處的怎麽樣?
“挺好的,它們磨合期都沒有,上來就親如姐妹。” 想起這一狗一鳥不頭挨頭就不吃飯的畫面,姜吟不自覺彎唇一笑。
沈時斜手肘撐在窗框,指骨随意按了下太陽穴,“是嗎?它還挺會籠絡鳥心。”
姜吟笑,“它也很讨人歡心,現在已經是小區裏的明星狗了。”
他淡“啧”一聲,“沒白瞎那些美容錢。”
“嗯?” 她有些不解。
沈時斜手指在方向盤上輕敲,說起剛接它回沈家時,毛發幹枯,看着瘦黃,還有點醜,這些年小心養着,倒是養出個驚喜。
“它挑得很,尤其是高中那會兒,認定了港城的美容院,怎麽都不在洲城做,家裏阿姨經常帶着它兩城往返。”
這嬌氣又挑的毛病還是沈時斜帶它去英國後才改掉,不改不行,總不能倫敦港城之間往返。
說起小公主高中時挑剔,姜吟難免想起那時誤會小公主是沈時斜喜歡的人這事,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酸澀,像猛咬口檸檬,舌根又酸又苦,但也覺得好笑,明明幾句話就能說清的事,她寧願偏腦補認定,也不敢去問一句。
或許那才是十幾歲喜歡的本質吧,很單純的喜歡,下意識自卑,怯懦的自我糾結,又忍不住一再試探靠近。
姜吟很低地吐了口氣,不想他察覺出異常,笑了聲說:“那小公主現在好養活很多。”
“那是在英國它那嬌氣不好随意發作。”
沈時斜毫不留情地拆臺,換來小公主幽怨地汪他,姜吟彎着眼回身看它,細指在它褐色小腮紅上撫了撫,柔聲哄她。
“小公主就是應該嬌氣。”
沈時斜從後視鏡小框裏,看着被撫得吐舌笑得嬌氣/狗,輕啧了聲沒出息,也真是會籠絡人心,這才幾天就叫姜吟這麽護着了。
車子緩緩減速,停在一家新中式裝修的餐廳前,木質古風牌匾,燙金顏體,寫着“文宋庭”三字。
姜吟解了安全帶,朝外面看了看,“我們來這裏吃飯,讓帶小公主進去嗎?”
“讓。”
她哦了聲,這會也想到就算不讓,這人也有的是辦法帶進去,再不濟就派人來接它回家。
兩人下車,沈時斜将車鑰匙丢給門口迎賓,帶着一人一狗往裏走。
這餐廳還真是別有洞天,月牙白微粗石面大門一入,迎面是高聳入天的茂林修竹,淺黃月光落在竹葉上粹起金邊,狹窄蜿蜒的鵝卵小徑通向溪池,濃淡相宜的霧氣從池底飄出,仙氣飄渺。
池面飄蕩着烏篷船,尖尖才露的粉荷,板橋水岸,白色帷幔随風而揚。
如同宋朝庭院大戶。
喧嚣寸金鬧市中心,能見着這樣的餐廳,姜吟不由眼前一亮,清澈眼瞳透亮,欣喜不言而喻。
沈時斜單手插頭,目光落在她流連彎眸上,“喜歡嗎?”
“喜歡,你怎麽找到這樣地方的?” 姜吟聲音輕快不少,沒了先前跟他說話的拘謹。
不僅是這次,上次的“茶”餐廳也讓她眼前一亮。
“這有什麽難的。” 沈時斜輕笑,語氣有幾分玩世不恭,真有幾分富家公子游戲人間的勁了。
随侍帶着他們來到定好的溪上小亭,帷幔輕飄,相隔遠,私密性很好。
姜吟坐在鋪着軟墊的椅子上,手扶着桃木圍欄,垂頸看去,錯落有致的荷葉間幾尾魚尾白紅相間和金燦燦錦鯉不時藏身,古色惬意。
沈時斜難得見姜吟這麽活潑,唇角深陷,目光柔和落在她身上,一旁的随侍也很有眼力見,退到帷幔旁,不忍打擾這美好畫面。
看了好一會,姜吟才收回目光,正對上對面男人含笑視線,她愣了下,手背貼了下臉頰,“怎麽了嗎?”
她以為自己臉上沾了什麽東西。
“沒什麽,” 他修指按在菜單上,往前一推,“看看要吃什麽。”
姜吟接過菜單,一頁一頁翻着,精致菜肴看得眼花撩亂,她有些頭大,一本翻完只點了一份熱白茶,還有一份山珍煲。
沈時斜見她為難,也沒再強迫,之前他就發現了,這姑娘一到點菜就糾結。
他添亂幾個熱菜,手指翻幾頁,目光落在古法精釀米酒幾個字上,嘴角頑劣一勾,“聽說這家的米酒入口很甜,要不要嘗嘗?”
“……”
姜吟瞳孔睜大幾分,想到昨晚的窘況,臉頰瞬間紅如醉酒,“不、不用了!”
她是腦子壞掉了,才會喝酒,絕不能在沈時斜面前接連兩次喝醉胡來。
沈時斜惋惜低嘆,“不喝了啊。”
聽到他這遺憾的語氣,姜吟心口不上不下壓着一口氣,他在可惜什麽?
她沒敢問,怕他說自己喝醉酒有多離譜。
這家餐廳也是會員制,每天接待人數有限,上菜自然也很快,二十來分鐘就擺滿一桌精致菜品,熱霧騰騰,香味撲鼻。
姜吟端起溫熱白茶,輕抿一口,濃淡正好。
菜肴用料也很用心,山珍煲裏羊肚菌,油雞縱菌,雪花和牛,牛尾,羊肚耳,白花魚片,由土雞湯一煨,很鮮很嫩。
姜吟捏勺子喝掉小碗熱湯,擡眸間,不經意瞟見烏篷船,腦海深處記憶被勾出。
同樣夜燈朦胧,江南意境,搖曳船板間,驚慌下被人摟入懷裏,還有微醺時籠她手腕的長指。
她微嗆到,連續低咳幾聲,臉頰浮起紅霧,分不清是害羞還是咳紅。
沈時斜從紙盒抽出幾張紙巾,遞過去給她,“嗆到了?”
姜吟接過紙巾擦了擦嘴角,低嗯一聲。
“不着急,慢點吃。”
她搖搖頭,說不是,是剛剛有點走神。
“走神?” 他眉梢微挑。
“嗯……”
她不好說是因為想到那晚的擁抱,只好胡亂扯來借口,“剛剛在想,如果在清竺弄上點薄霧,會不會更有意境。”
沈時斜單手支颚,也不辨話裏真假,“要弄嗎?”
姜吟搖搖頭,“還是算了,那樣顯得太有意境,有點不接地氣。”
文宋庭這樣高端會員制餐廳适合不接地氣,但對清竺來講,有幾分矯“仙”過枉,很容易失了原有風格,變得不倫不類。
怕他再追問,姜吟扯開話題,說起上次在超市遇見趙成溪的事,說完又覺得不對。
“你是接到趙成溪電話,所以才來找我的嗎?”
沈時斜佩服她的腦洞,不答反問,“你覺得呢?”
姜吟想了想,“不知道,但我覺得你應該不太會因為趙成溪才來接小公主。”
他這人向來随風,說極端點,就是我行我素,不大會因為某人某事改變想法。
沈時斜滿意勾唇,“那你挺了解我。”
她臉又一熱。
“你……高中挺出名的,大家都挺了解你的。”
他很會抓重點,“哦,沒差,你了解我這件事,你承認了。”
姜吟說不過他,沒接話。
夾起一塊雞肉吃掉,腮邊微微鼓起一點,像賭氣鼓臉那般,看着挺可愛。
沈時斜也沒再逗她,心情極好地端起茶盞,慢條斯理喝了一口。
“跟趙成溪沒關系,我恰好昨天回來而已。”
“哦……”
“你港城的工作忙完了嗎?” 其實她想問你怎麽會回國後,先來洲城工作,但這話問出來有些暧昧,還帶着引申的暗示。
姜吟想過沈時斜會回國,只不過她以為他會直接回港城,所以未曾幻想過跟他重逢,平行線相交一次已是特例,交彙兩次就是罕見,可這份罕見就這樣發生了。
一個夢就是一部著作,而許多著作只是夢。
對姜吟來說,沈時斜就是那個夢,也是許多著作。
沈時斜有些意外她會這麽問,這段時間他們之間雖是有來有往的你問我答,但她極少主動關心,也不太好奇他的事情,今天倒是難得主動問了好幾個問題。
“忙完了。”
他斟酌幾分,又說:“洲城的工作也處理的差不多了。”
“嗯?”
姜吟沒太懂這話,但心口卻下意識湧上不安,捏着筷子的手指收緊。
“港城的公司等着我回去管,這邊收收尾,至多一兩個月。”
她垂在桌沿下的手指陷進掌心,眼底劃過一絲驚訝,繼而被落寞覆蓋,只幾秒便籠起臉上眼底的情緒,勾着唇角,聲音故作輕松。
“那也不錯,省的兩地跑。”
沈時斜沒放過她臉上一閃而過的驚愣和落寞,嘴角不易察覺地勾起幾分,故意附和她的話,“是啊,省事。”
“也不太急,最早也要等你跟梁塵的店開業以後。”
竺雅院開業嗎?
也沒多久了,剪彩時間定在了半個月後,是真的沒幾天了。
可他剛剛不是還說要一兩個月嗎?
姜吟糾結地磨了下唇面,終究是沒好問出口,得到答案又如何,他早晚要回港城接手家裏的公司,而她多晚都跟他沒可能。
做了決定,就不要再貪心。
這一晚的情緒不至于大起大落,但也是小起小伏,明明沒做很多事,可她卻覺得很辛苦,甚至有些精疲力竭。
這份累,并非來自生活刻薄,而是她的情緒太易被身邊男人影響。
沈時斜開車送姜吟到南浦春門口,車減速,停在路邊臨時車位,剛停穩身側咔噠一響,緊接着安全帶簌簌聲傳來,夾雜一道低柔女聲。
“我先回家了,你快帶小公主回去休息吧。”
說着,姜吟朝後探身,細白手指在它長毛融融的耳朵上撫了撫。
“小公主我走了,以後見。” 她唇邊綻放着淺笑,說着以後見,可這句以後見是未知,就算是已知,也不知能有幾次。
沈時斜也松開安全帶,扣着門把手,推開門,站在黝黑夜色裏,說送她進去。
姜吟也推門下車,禮貌推拒,“不用了,我自己進去就好。”
“晚上不安全。”
“小區這點挺熱鬧,沒什麽不安全。”
倒不是她找借口,南浦春管理很嚴,路面不讓通車,也有保安輪番打卡巡邏,确實挺安全。
沈時斜沒再跟她争辯安全問題,将車鑰匙收進口袋,單手插兜,白皙手腕一揚,“走吧。”
“……好。” 拗不過他,姜吟只好同意。
紅磚小路彎曲延長,路邊兩側樹茂枝盛,月色下樹影斑駁輕晃。
一路走過去,遇見不少熟人,姜吟回招呼回得都有些口幹舌燥,還有他們探過來的八卦目光,似是好奇身邊的男人是何關系,礙于關系沒到那份上,沒好意思開口。
沈時斜垂眼,“人緣不錯啊。”
姜吟輕笑,“不是我人緣不錯,是小公主人緣好。”
搬來南浦春也有兩年,但也只是左鄰右舍眼熟些,更不至于認識其他樓的住戶,這好人緣都是遛小公主時,它掙的。
沈時斜微訝幾分,也跟着笑了下,“它倒是吃得開。”
“其他狗狗也都很喜歡它,每次帶着它出門,都很像……” 姜吟措辭一下,“嗯……很像女明星出街。”
沈時斜淡“啧”一聲,“它還是一市井公主。”
“什麽市井公主?”
沈時斜淡笑一聲,随口說起這位“市井公主”的過去,以前不是沒帶它出去過,見過多少狗相精品,純正血統的奢犬,但它都一臉傲嬌,狗臉一偏,誰都不愛。
也是這小家夥架子太高,又被養的嬌氣,他後來才叫它小公主,叫着叫着便成了它的名字,沒想到這家夥不是架子大,而是喜歡市井氣濃,又接地氣的狗。
沈時斜笑了笑,拆“市井公主”的臺。
“它機靈的很,在普犬裏關注度夠高,它才不高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