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卡班納
沈時斜聽得好笑, 這是喝了多少,本想說叫她不用下來了,可話還沒說出口, 那邊啪一下把電話挂斷了。
他垂眼看着由黑色/界面轉白的屏幕,眼神漸漸溫柔下來,眉眼盈着淺笑。
姜吟身子微晃地撐着桌沿站起來,存着幾分理智要跟知瑤她們說一聲, 但扭過頭一看,她們已經靠着沙發睡着了,她嘴巴一扁, 表情有些委屈, 但還是很小聲地彙報。
“我要下去送小公主回家了,很快上來哦。”
嗓音混着酒意, 軟軟綿綿。
說完, 她就搖搖晃晃去抓藍白色的狗繩。
沈時斜沒等多久, 前後不過五六分鐘, 電梯門緩緩打開, 漆黑的樓道緊跟着亮起光, 一抹纖細身影從裏面走了出來。
姜吟頭發微亂地散着,醉酒後臉頰紅撲, 如細膩波姬紅無花果, 身上穿着很居家的棉布吊帶睡裙,胸前大片白皙皮膚露出。
隔着門上微濁的玻璃,沈時斜目光落在她白膩如脂玉的皮膚, 目光浮動克制, 垂在身側的手指緩緩收緊幾分。
下一秒, 細指握住門把手推開, 她探出小半個身子,臉頰白玉透粉,視線落在眼前的男人身上,很乖地笑了下。
水霧眼睛微彎,腮邊酒窩淺淺擠出。
她眼睛彎彎盈盈地望着高大修長的男人,細瘦的胳膊朝前一伸,指尖握着藍色牽引繩,聲音裏是難得的活潑。
“吶,小公主給你!”
纖瘦身影湊近,籠在他寬大陰影裏。
她身上淡淡的酒意,混着幾分清潤的花香,萦繞在他鼻尖,分不清着花香是來自她身上,還是來自哪處錦簇花團。
聽到她略微大舌頭,很嬌憨的聲音,沈時斜微斂目,深呼吸了下,壓下心口那股心虛微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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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掀起眼皮,視線下移幾分,落在牽引繩空蕩蕩的尾端,實在忍俊不禁。
見他不動,姜吟不解地擰眉,潤瞳浮起疑惑,她咬住唇面磨了幾下,嗓音綿軟地問你怎麽不接啊。
她往前探探腦袋,一副勤學好問,“沈時斜,你、你不是來接小公主的嗎?”
沈時斜薄唇勾着,眉梢微揚了下,嗓音帶笑:“喲,你還認得我呢?”
姜吟走近幾步,瞪大眼,翹睫張開,粉潤眼圈襯得她很嬌,“認得呀,我又沒有失憶,我知道你是沈時斜。”
“我還知道你是來接小公主的!”
尾音是掩不住的驕傲。
沈時斜配合地點頭,眉眼間柔軟至極,之前他就發現這姑娘酒量很淺,喝醉酒後有些呆也很乖,只是沒想到,她是醉得越深越可愛。
他勾着唇角,笑着誇獎,“那你可真棒。”
姜吟眉心微松,透亮的水眸彎成月牙,纖細手指捧了捧臉,像是得到誇獎後的小孩子,內心雀躍無比,卻面薄害羞。
他們就這樣站了好一會兒,女人害羞捧臉,男人垂眼帶笑,安靜又溫馨。
晚風輕軟微熱,吹散空氣裏彌漫着的淺淡酒意,茂密樹葉也跟着簌簌作響,斑駁月影在她裸肩和他側臉晃動。
醉後的姜吟思維遲鈍得很,好一會才慢慢想起來這趟下來的目的,她擡擡細瘦手腕,又往他身前遞了遞。
“給。”
沈時斜唇角高揚,寬肩随笑容抖了幾下,眉梢挑了下,忍笑問:“給我什麽?”
她納悶,“小公主啊。”
“那你看看,你手裏拿的是什麽。”
姜吟有些懵地垂眸,嘴裏還嘀咕着拿的牽引繩啊,怎麽還……
目光落在光禿禿的尾端,她嘴裏可愛的嘟囔頓住,眼睛緩緩睜大,傻傻看着空蕩蕩的繩尾。
她有些急地說:“我好像忘記把小公主帶……帶下來了。”
沈時斜忍笑點頭,但心裏在想,她實在是可愛死了。
他微躬身,嘴角帶着玩世不恭的笑,語氣像故意逗人似的,很苦惱地問。
“那怎麽辦啊?”
姜吟聞言皺了皺眉,鼓了鼓粉潤的腮頰,“那……那你等我,我、我再上去,把小公主帶、帶下來吧?”
說着她就要轉身開門。
“不用。”
沈時斜擡手拉住姜吟的細白手腕,指腹貼着她桡間動脈,感受着她酒後微快的心跳,逐漸與自己胸口的震跳同步。
“嗯?”
姜吟揚起纖細脖頸,眼前霧蒙蒙,眼神有些不聚焦,歪了下腦袋不解地問,“為什麽不用啊?”
沈時斜斂起嘴角漫不經心的笑,收起那副浮躁皮相,難得耐下心,語氣溫柔地解釋,“因為你喝醉了,上去再下來太折騰。”
“我沒醉!”
他薄唇微抖,又有些想笑,喝醉的人都愛說自己沒醉。
“好,你沒醉。”
“但是時間太晚了,小公主這會兒應該睡了。”
姜吟哦了聲,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微擰了下眉,語氣有些喪,“那怎麽辦啊。”
沈時斜笑:“明天我再來接它,不着急。”
她眨眨眼,“哦,好吧。”
沈時斜直起身子,擡手在她腦袋上輕輕拍了下,語氣帶着哄人的意味,“上去吧。”
姜吟點頭,喝了酒,又折騰這一圈,她也有些困了,眼尾困倦地垂了垂。
拉開玻璃門,她手扶着門邊,轉過腦袋看他。
“那你也快點回去吧,晚安哦。”
語氣輕輕柔柔,醉後小尾音很甜,像裹着蜜糖的軟風,吹拂到沈時斜的心口,帶起密密匝匝的細癢。
他修長玉指在眉梢輕微撫了下,語氣含笑。
“晚安。”
碎金陽光順着微透窗窗紗落進來,落在睡着的三個女人身上,流蘇抱枕碰掉一地,七零八落,她們歪倒在地毯上,睡得很沉。
姜吟是最先醒的,小公主湊到她身邊,腦袋在她掌心輕柔蹭着,粉嫩的舌頭在她指尖舔了舔。
她被鬧得手臂很癢,無意識地擡手摟住它身子,眼睛困倦得睜不開,醉啞的聲音低低軟軟,“別鬧……”
聽到她醒來後,小公主蹭得更歡,腦袋親昵地往她懷裏鑽。
姜吟低笑了聲,微眯着眼睛看了它一眼,陽光落在眼皮上有些刺目,手擋在眼前,緩了好一會兒才适應光亮。
她揉了一下眼,掌心在它腦袋上揉了下,問它是不是餓了。
小公主也很乖,只是呼嚕嚕嗚咽了兩聲,沒有亂叫。
枕着的半邊胳膊酸脹的難受,稍微一動,麻感就一波波湧起,疼得姜吟眼睛都跟着皺起來,好半晌才緩過勁。
她手撐着地毯想坐起來,指尖按到歪倒的空鋁罐,噗得響起來,吓得她身子瑟縮一下。
目光落在滿地啤酒罐,低聲嘟囔了句昨晚怎麽喝了這麽多。
姜吟捧捧小公主的臉,“乖乖等我,一會就給你弄吃的。”
她滿臉困倦地起身,去浴室洗臉清醒了下,又去卧室拿出兩張毯子,動作輕柔地蓋在吳知瑤和岑未眠身上。
給小公主和小竹弄好早飯,看着它們開始吃,這才轉身去廚房。
姜吟燒了壺水,挖了勺蜂蜜攪勻後喝掉。
想着岑未眠和吳知瑤昨晚酒喝得比她多,等會起來肯定頭脹得厲害,胃裏也空,還是煮點冰糖雪梨汁給她們喝好。
她從冰箱裏拿出幾個雪梨,洗幹淨去皮切塊後丢進煮沸的水裏,彎身調小爐火,半掩着蓋子小火炖着。
昨晚吃過晚飯後,剩下的餐具鍋具都沒收拾。
鍋裏的牛油已經冷掉結成碎裂小塊,倒是好收拾了些,把鍋碗筷子放進了洗碗機裏後,她背靠在島臺上,輕吐了口氣。
掌心按在肚子上,脹脹得不舒服。
她打圈揉了幾下,紛亂的神經也在胃脹緩解後穩定下來,零星記憶畫面躍然冒在眼前。
姜吟動作頓住,垂着的眼睛忽地睜大,泛白的唇微張。
她……昨晚見過沈時斜嗎?
一想到這種可能,心髒猛地湧出幾分忐忑,心跳也跟着加速。
她連忙起身,輕腳快步走到客廳,在一堆抱枕裏找到亂丢的手機,順勢跪坐下來,解鎖的時候在心裏緊張地重複,那一定不是真的。
但越擔心什麽就越發生什麽。
昨晚23點30分,她接了一通沈時斜的電話。
姜吟瞳孔睜大幾分,緊繃的腰背一瞬松懈下來,心跌落下來,更加忐忑不安,懊惱地拍了拍腦袋,怎麽最近每次喝醉酒後的樣子都被他撞見。
之前聽吳知瑤說過,她喝醉酒不愛鬧也不唱歌,只是人會變得又乖又呆,說話比平時大膽了那麽一點。
她咬住下唇,擔憂地嘆了口氣,她昨晚應該沒說什麽不該說的話吧?
指腹在手機邊框使勁撚着,很想打電話問問沈時斜她昨晚說了什麽,可又怕自己酒後吐真言。
糾結之際。
姜吟手裏捧着的手機震了起來,她身子猛地繃緊幾分,垂眸看到來電顯示時,呼吸猛地一窒。
胸腔裏心髒咚咚跳着,耳膜微震。
她看了眼還睡着的兩人,拿着手機起身去卧室接了起來。
姜吟背靠着門板,手機貼耳,手捂在唇邊,很小聲地“喂”了一聲。
沈時斜聽到她低柔的嗓音,薄唇微擡,“醒了?”
“嗯……”
“還記得昨晚的事嗎?”
聽到這話,姜吟一口氣提到嗓子眼,呼吸放緩放慢起來,嗓子緊繃地裝傻,“昨、昨晚什麽事啊?”
電話那頭靜了幾秒,傳來一聲輕笑,低磁醇潤的嗓音含笑傳來,“昨晚的事一點都不記得了?”
姜吟指尖掐着指腹,老實說只記得他來過。
剛剛她絞盡腦汁想了好久,但一丁點細節都沒想起來,喝酒就斷片的毛病真的很煩人。
“昨晚我是來接小公主的。”
“啊?” 可小公主明明還在她這裏啊。
“小公主不是……”
“我昨晚沒接走。”
她又問,“我昨晚沒下去嗎?”
“下去了,” 沈時斜頓兩秒,話裏笑意掩不掉,“可某人昨晚只拿着根藍色牽引繩下來,繩子那頭什麽都沒有。”
姜吟瞳孔縮小幾分,指尖縮進掌心,難以置信她會做這出這種事。
給他送小公主,只有牽引繩,沒有狗狗?
她擡手抵着額頭,懊惱垂頸,使勁咬了下唇面,臉頰一陣燥熱。
聽筒靜了下來,沈時斜不自覺抵拳擡唇,沒笑出聲,怕這姑娘要會惱羞到鑽地洞。
但他不是覺得好笑,而是覺得她喝醉酒後可愛。
其實昨晚那個時間給她打電話,沈時斜也只帶着碰運氣的想法,沒想到她沒睡,接了電話,也沒想到她恰好喝醉了,如果他真想來接小公主,又怎麽會那麽晚了才告訴她。
只是昨晚喝醉的和此時惱羞的姜吟,都沒反應過來。
“今天有空嗎?我來接小公主。”
姜吟嗯了聲,說有空,時間他來定就好。
昨晚鬧了那麽個大烏龍,害得他白跑一趟,沒空也要有空起來。
另外兩個醉鬼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兩人亂發微炸毛,邊揉眼邊打哈欠去廚房找吃的,炖好的冰糖雪梨還熱着,打開蓋子熱氣撲面。
姜吟洗完衣服出來,就看到她們腦袋湊在爐竈前,眼看着就要直接湊進去用嘴叼,她愣了下又急忙跑過去,擡手攔住,“別用嘴喝啊,容易嗆到,我拿小碗給你們盛。”
看着她們眼睛都沒睜開,就急匆匆要吃東西的樣子,姜吟實在沒忍住笑出了聲。
吳知瑤抓抓蓬亂的頭發,“我倆就是聞聞味,太香了!”
她捂嘴打哈欠,睡意未消地感嘆,“幸好今天是周天,這要是周一我全勤獎就此升天了!”
說完又覺得有幾分對牛彈琴,“……我差點忘了你們兩個都是沒老板管打卡的自由職業者,我實慘!”
岑未眠被她吵得清醒幾分,沒心軟地補刀,“不僅沒人管打卡,我們想休息就休息,羨慕吧?”
“差點忘了,我現在去吃海底撈還能69折優惠呢,嫉妒我吧?”
吳知瑤怒瞪眼,又看向姜吟,“……吟吟!你看她這幅嘴臉!博士了不起啊。”
姜吟哭笑不得,軟聲哄她說我們以後去吃都帶着未眠,蹭她的折扣用,四舍五入那我們也是學生。
盛好兩碗雪梨後,姜吟塞到她們手裏,不放心地問能拿穩吧。
這下她倆也跟着笑了,岑未眠吃了小塊梨肉,“吟吟你好像個操心的溫柔媽媽,被你這麽一照顧我都想我媽了。”
岑未眠輕嘆口氣,攪了攪勺子,“自從大學選專業跟我爸鬧掰,我就不怎麽回家了,連帶着見我媽的次數也少了。”
書法專業相對小衆,就業率也不算很高,當初為了選這個專業,她幾乎鬧翻天,哪怕後來本碩博一路順利,岑順安也一直陰陽說這專業沒出息。
現在岑未眠除了跟導師四處交流科研,也賣些商業字,說不上大富,但也不輸上班族,即便如此也換不來岑順安半個字的理解,所以這些年他們父女關系一直冷淡,她也就逢年過節才回趟家。
自揭傷疤,比慘式安慰或許是最簡單有效的方式,但姜吟并不喜歡,她更不想過多回憶那些早就塵埃落定的過去。
姜吟只是擡手摟住岑未眠的肩膀,語氣溫柔地安慰,“未眠,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決定的事也不要惋惜留下的遺憾,這過程中你獲得的滿足和快樂更多不是嗎,如果你想阿姨了就去見,不想見叔叔就不見,不要太為難自己。”
吳知瑤鼓着腮點頭,“我贊同,吟吟說的有道理,反世俗而為之,也不一定是不對的嘛!”
“好,我會的,” 岑未眠勾唇笑起來,“不過……我還以為你們會勸我,什麽父母孩子沒隔夜仇,得多大仇才到不想見面的地步。”
“總之,你們能理解我真好,愛你們!”
姜吟只是抿唇笑了笑,沒多解釋。
她不會說那種話,是因為能跟未眠感同身受,高中那會姜東明希望她能考清北之一,專業嘛,希望能繼他衣缽,金融專業最好,會計也馬馬虎虎。
那會姜吟也說不上是真讨厭金融專業,還是不喜歡姜東明獨斷專行,但就是排斥他選的專業,所以才會在臨高考幾個月問他,是不是考上了清北,她就可以自己做選擇。
可天不遂人願,一切太順利時,必定有磨難,陳芳菁突然重病是對她巨大的打擊,說毀滅性不足為過,經歷了輾轉京市找最權威專家會診,聯合手術,以及後期高級護理,她第一次從象牙塔走出來,第一次明白了人情世故,更意識到錢的重要性。
錢不是萬能,可能解決很多難題,她不能想象如果姜東明是個清高的文人,媽媽要怎麽辦。
更是那場大病,他們的父女關系才破冰緩和,否則不到岌岌可危,也會僵持不下。
都說有舍才有得,但她因得到而失去的代價,實在太大。
吃過午飯,送兩位洗過澡渾身香香的醉鬼走後,姜吟簡單把家裏打掃了一下。
太陽退到半山腰,熱度沒那麽高了,她給小公主套上牽引繩,又給小竹帶上小鳥繩,帶着一狗一鳥出去遛彎。
這段時間她經常帶着兩個小家夥出門,它們似乎也知道自己長得好看,在路上碰到路人瘋狂散發魅力,哪怕是晚上,光線很暗,也引得不少過路人駐足,笑着誇你家的狗狗和小鳥可真漂亮。
姜吟看着馱着小竹的小公主,唇角挂着淺笑,過了會低嘆口氣,彎身在它而過上揉了揉,風吹過柔軟長毛如輕揚蘆葦。
“今天是我最後一次帶你出來散步了,回家後不忘了我跟小竹啊。”
小公主不知是不是聽懂她話了,揚起水藍色寶珠眼看着她,朝她汪汪叫了兩聲,像是在否認她的說法。
姜吟眉眼愈發柔和,眼下淺淺一條卧蠶,指背在它小腮上刮了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