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迷霧
“我也是沒有辦法……”霍檀惶恐地望着他,“為我要嫁給夫君的事……母後惱極了我。她說我若不幫馮家這次,她便會把那件事都告訴夫君,我……”
雲意淺鎖着眉頭看着她,心緒複雜。
成婚了大半年了,莫說他覺得霍檀是個好妻子,雲家上下都這麽覺得。奶奶尤其喜歡她,除卻待雲婵以外,他沒有見過奶奶待誰這麽好了。
今日卻突然得知這些。
雲婵長長地嘆了口氣,覺得積攢了整日的疲憊好像都湧了出來。他看着霍檀的神情未變,聲音卻一分接一分地冷了下去:“所以……你知道全部的安排。”
霍檀咬唇不言。
“你知道馮家要攻下長陽,也知道他們要派高手去抓小婵來當人質。如若此計不成,便拿她要挾陛下。”
平靜的闡述口吻,不是問話。在禁軍都尉府這麽久了,他已能輕而易舉地從神情得知對方在想什麽。
每一次問得犯人心虛都讓人喜悅,有進展總是好的。這次卻不一樣,他滿心希望,從霍檀面上看到的并不是心虛。
“你清楚馮家的行事手段,高手齊去,小婵本就命懸一線;若當真被馮家拿去要挾陛下而陛下不答應……”雲意短一屏息,“馮家絕不會手軟,小婵必死無疑。”
而關乎江山的事情,霍檀又怎麽可能有信心覺得霍洹會為雲婵把江山拱手相讓?絕不可能。是以簡而言之,便是霍檀為了瞞住魇勝之事,把雲婵推出去送死了。
不僅如此,她還試圖阻攔馮子沅去禀此事,真是“一不做二不休”。
雲意沉了一沉,目光從她面上移開,提步向外走去:“我進宮一趟。”
“夫君……”霍檀驟然一驚,上前緊拽住他,搖頭連連,“不……夫君不要告訴皇兄。皇兄為婵姐姐的事已惱得殺紅了眼,若讓他知道,我……”
“小婵現在是死是活還不知道!”雲意一聲沉喝,甩開她的手切齒而道,“竟還想瞞下去……若小婵回不來了,你還能安心度日?”
“夫君我……”霍檀惶恐以極,望着雲意,語聲直打了顫,“馮家沒了、母後大約也……命不多時,我只有夫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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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 向前跌了一步,怕雲意離開又要伸手去拉住他,手伸至一半,又自己縮了回來,她的聲音聽上去凄凄的:“從小,我就知道皇兄和母後不和……可是我沒算計過,沒 有幫過誰任何一次,還是常夾在中間,裏外不是人。”她啞笑一聲,擡眸看看雲意,“夫君以為皇兄與馮家這一争裏,最為難的是皇兄或是母後麽?是我!”
霍檀哭了出來,雲意下意識地要伸手給她擦眼淚,手上緊握了拳忍住,一動不動地聽她繼續說。
“可即便這樣我都沒有算計過誰——巫蠱是唯一一次!”她擡手擦着眼淚,望一望他,續道,“因為那次我才有了把柄抓在母後手裏……我怎麽敢不答應!這把柄關乎夫君啊……”她苦笑着搖頭,抽抽噎噎的,再忍都忍不住眼淚繼續往外淌,“我不想讓夫君厭棄我……”
因為血脈相連,霍檀夾在皇帝與馮家間這許多年,可見心裏也是真苦的。
雲意短短一聲哀嘆,定了定神,又看一看她,再度轉身離開。
“夫君!”霍檀徹底慌了,原道他會心軟,沒想到他聽完後還是要入宮去禀。愕了一瞬才提步去追,他已出了卧房,她又追得急,在門檻處足下一跘,猝不及防地跌了下去。
雲意眼疾手快,目光一掃就回了身,手在她胳膊上一扶。輕而易于地把她扶穩了,手上的力氣很溫和,出口之語卻仍冷漠如斯:“你該知道小婵是我的親妹妹,此事我絕不能瞞陛下。”他語中一頓,手上将她松開,“當初馮家要殺我,是你去獄中救的我,我以為你和他們不一樣。”
言外之意,若已先将雲婵推了出去、現在又要一瞞再瞞,為了個人所求而不顧他人性命,和馮家又有什麽區別?
雖然馮家是為謀權,她是為謀他。
“你能看着小婵死,但我不能。”雲意又道。睇一睇她,稍一颔首,複又繼續離開了。
霍檀怔在原地,目光恍惚地看着雲意離開。看了好一會兒,好像身上的力氣也随着他一起走了一般,忙扶了門,還是一點點地跌了下去。所幸候在不遠處的婢女機靈,見狀連忙過來扶了她起來,若不然,她自己甚至不知該怎麽辦。
雲婵已和徐氏、白萱一起躲了許久了。
這山洞隐秘得很,隐秘到她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麽找到的——那天已入了夜,心驚了整日,在繞過一棵大樹後扶着山歇息,突然看到一條窄縫。
這縫隙只有側過身子才能進,前面又有樹木擋着,實在不顯眼。可往裏看看,似乎空間不小。
三人就進了洞去,害怕洞中有蛇獸,提心吊膽了一夜未眠。待得次日有陽光照進來,才見石壁光滑,什麽都長不出來,也難讓什麽蛇獸寄在此處生存。
是以徐氏笑嘆一聲:“好運氣。”
之後……三天了。
不知馮家差來的人是否還在找她們,她們不敢輕舉妄動,只有在黎明或是傍晚天色昏暗時,才敢到附近尋些東西吃。
離得最近的那顆蘋果樹,最低的一圈果實都已快被她們摘完了。
盼着白芷能順利到長陽城、再順利讓霍洹知道此事,可又确實一直未見有人尋來,三人心底都有些發怵。
直至七八個時辰前,長陽煙火漫天。
那各色絢爛持續了許久,她們透過石縫見了些光影。雲婵心念一動,想着先前的事,不管不顧地出去看。
果真是煙火。
她心下暗喜着,将先前那十道煙火的事同徐氏說了,又道今日非年非節,這煙火十有八九是霍洹授意。霍洹回來了,她們就可以回宮去了。
可又是誰都不敢肯定就是霍洹——萬一是馮家奪得天下,正放煙火慶祝呢?
她們出去豈不自尋死路?
于是又一直熬到現在,提心吊膽拿不定主意最是可怕。
“奴婢去看看吧……”幾乎沉默了整日的白萱開了口,在黑暗中看了看雲婵,說得冷靜,“一來,那些殺手知道小姐長什麽樣子、知道夫人長什麽樣子,卻大抵并不知奴婢是誰;二來……”
她輕輕一嘆:“這麽幹等着也實在不是法子。”
“可你……”雲婵回看着她,搖一搖頭,“白芷已不知是死是活。”
“那也不能一起等死。”白萱認真道,“奴婢會當心些,直奔着長陽城去,不見到陛下什麽都不說——便是在這山上碰上禁軍也斷不會輕信,小姐放心便是。”
局勢這麽複雜,誰知禁軍會不會是假的,又或者……誰知禁軍還是不是他的人?
雲婵與徐氏互望了望,終是同時一點頭。各自摘了在緊餘的在逃跑躲藏中未掉落的簪釵給她,總是帶些錢財才好辦事。
白萱便離開了石洞,尋着路往外走去。
這山生得很奇,連綿起伏又時有極陡、極隐之處,那日雖在山中躲藏了大半日,但究竟還有多少地方是她們不知道的,只怕數都數不清。
走了好一會兒,拐過一道堪稱尖銳的彎,徐氏的寺院映入眼中,同時……還有“遍地”的禁軍。
吓了白萱一跳。
沉了沉息,白萱強定着神繼續走,對這一衆人視若無睹。果然很快便有人上前盤問,白萱低着頭全然一副害怕的樣子:“我、我家就在這山裏,大人……有事?”
“有沒有見過一位姑娘,還有一位婦人?”那人問她,白萱搖頭,茫然道:“不曾見過……”
“哦。”他打量着她,略一笑,“打擾了。不過天色已晚,姑娘這是往何處去?”
“長陽城……”白萱嗫嚅道,“去夜市買些東西。”
她低着頭,全然看不到對方短短一笑。
禁軍都尉府中,兩年前有不少白拿俸銀的。可這兩年,皇帝一步步撤了馮家擱進來的人,新上來的指揮使又上任便着手整頓。
目下自上而下,還真沒有幾個廢物。
眼見着白萱衣衫上有好幾處髒破,面色也白得不太正常,這禁軍思量着,若自己猜得對了,她明知自己是禁軍還不說實話就只有一個原因了——怕有詐。
于是他忖度片刻,口吻随意道:“長陽城裏近來出了些事,陛下下了嚴令,四處都有禁軍嚴查,你這個樣子去逛市非被抓去問話不可。”
語中有勸阻之意,白萱一聽,當即道:“無礙的,長陽城中我也熟悉,買好東西便立即回來。”
是非去不可。
“哦。”那人平靜地又應了一聲,手在袖中一摸,尋了塊牌子出來給她,“拿着這個去,回來再還我就是——若找不到我就随便給哪個禁軍,自會有人轉交。”
白萱一愕,擡眼看一看他,猶猶豫豫地将那象牙腰牌接了過來。
道了一句“多謝大人”,她半句話也不敢再多說,屈膝一福,低着頭匆匆離開。
“……大人。”旁邊的禁軍圍了上來,看看白萱的背影,詫然道,“大人方才把腰牌給她了?死罪啊……”
凡禁軍懸帶此牌,無牌者依律論罪,借者及借與者罪同。
“別多嘴。”那人一沉息,“找幾個功夫好的暗中跟上,保她順利進宮。”
“……進宮?”幾人皆訝住,方才離得遠聽不到二人說了什麽,可……那姑娘是進宮去的?那是雲氏的人?怎的不攔呢!
“是。”他點一點頭,十分确信,又說,“再着人去禀指揮使大人,雲氏必定還活着。”
作者有話要說:霍洹:你從哪兒搞了個禁軍都尉府的牌子啊姑娘……哎嘛鎮撫使,官銜還不低,你還真敢用啊?!
白萱:外面的禁軍把牌子給我了。
霍洹:膽子夠大的啊,傳他來。
北鎮撫司鎮撫使:我造她是雲氏的人啊,救雲氏要緊啊,明鑒啊陛下!
白萱:Σ(っ °Д °;)っ 瞎說,你怎麽知道的。
北鎮撫司鎮撫使:………………常年住山裏的姑娘禮數這麽周全?最後還行個萬福。
白萱:Σ( ° △ °)︴ 我……我有嗎?!
北鎮撫司鎮撫使:常年住山裏的姑娘儀态這麽端莊?走山路還走得規規矩矩?
白萱:Σ(っ °Д °;)っ 我有嗎?!
北鎮撫司鎮撫使:常年住山裏的姑娘用個荷包還挺講究?褶子打那麽細?尚服局做的吧?
自以為演技很好的白萱大哭着離去:公子!瞅你教出來的人!尼瑪太可怕了啊……
雲意V型手:術業有專攻,我大禁軍棒棒噠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