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覆滅
禁軍都尉府接了聖旨,馮家上下……緊要人物入獄延伸,旁人,殺無赦。
除此之外還有道口谕:每殺一個人,放一個煙花。
他們不知是什麽原因,類似的旨意從前倒也接過,不過那回是數算罪名這次是數人。
那晚,馮府上空的各色煙火連成一片,久久不絕。多到數不清放了多少,往往一朵初綻,就又有好幾朵跟上。
霍洹站在宣室殿前,這角度恰能把煙花看得清晰。駐足了許久,他神色淡淡的,好似在欣賞煙花,卻連半點笑容都沒有。
小婵和母親看得到麽?
曾對小婵她說過的,即便他在血洗江山,讓她看到的,也只是漫天煙火……
如今這煙火放得這麽多、這麽久,她若平安,該是能看到的吧?
快些讓禁軍找到吧……
山裏到底多蛇獸,這麽拖下去,也是兇多吉少。
“陛下……”潘瑜跪在一旁,小心翼翼、磕磕巴巴地再度禀了一聲,“皇……皇太後請您去長樂宮一趟。”
霍洹神色一淩,目光掃了過去。雖是沒有去長樂宮的意思,但這聲音倒是提醒了他,還有些事沒料理妥當。
擡頭又看了看那煙花……
馮家上下那麽多口人,這奇景還會再持續一陣子,還有機會讓雲婵看到。
便轉身回了殿裏,沒有理會潘瑜,在案前落了座,喚了人進來。思量中,手指在案上輕擊了一下又一下,而後氣息一沉:“白芷說最初是襲氏要騙小婵開門?”
“……是。”那宦官應道,“白芷姑娘是說過這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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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旨下去,襲氏車裂。不牽連襲家旁人。”
聽得那宦官悚然一驚。
車裂,說白了就是“五馬分屍”。
從未傳過這樣的旨意,那宦官一時吓住了,怔了半晌足下未動。皇帝睇他一眼,解釋得心平氣和:“她屢教不改,去。”
“諾……”那宦官這才壓制着心驚一揖,哆嗦着去傳旨。
殿中旁的宮人都屏了息,均暗道今日必定什麽錯都不能犯。若不然,皇帝在氣頭上,自己這條命大抵是要搭上了。
“外頭那個潘瑜。”皇帝舒了口氣,靠在靠背上,視線投向殿外。這話不是着意對誰說的,滿殿宮人就都側耳聽着,他頓了一頓,又道,“助纣為虐也有些日子了,你們在禦前都清楚。”
“是……”衆人應得猶猶豫豫、稀稀拉拉。
于是聽到皇帝一聲輕笑,口氣閑閑地續道:“也車裂吧。”
也車裂吧……
衆人皆覺喉中噎住,後頸發僵地轉過頭朝外看去。依稀能看到侍衛的身影走過拖着潘瑜走,卻沒有聽到潘瑜的告饒聲,也不知是尚未得知旨意還是已吓得昏了過去。
“白芷如何了?”他問道。話題變得太快,宮人們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阖殿都靜了一靜,過了好一會兒,才有宦官強作鎮定地回禀:“禦醫已診治過,白芷姑娘無大礙了,再好生歇息幾日便是。”
他“哦”了一聲,神色輕松起來,站起身往外走,一壁走一壁道:“朕去看看。”
長陽城中,禁軍都尉府忙了一個徹夜。
辦這樣的事,他們本就是不會手軟的。加之雲意平日裏待人不薄,衆人知道他的妹妹目下生死未蔔,辦起差來也就格外盡心。
抓了二十七人,屠了千餘人。
把那二十七人往外押時,已是步步踏血而過。馮子沅的目光始終停在足下家人的血跡上,行至了前院,才猛地停了腳,看向押送自己的禁軍,神情有些恍惚:“指揮使大人可在?”
“你還想見指揮使?”那人皺了眉頭,馮子沅淺淡而笑,低頭看了看,解了腰上玉佩塞給他,“在下有事相求,有勞通禀一聲。”
那禁軍看着那佩愣了一會兒,伸手塞回給他,大有不耐之色:“大人說了不許胡亂收禮。你若真有要緊事,我去禀一聲。”
于是将他交給了旁的禁軍押着,徑自去找雲意禀話。片刻後回到前院來:“你進去吧。”
馮子沅進了正廳,馮家唯一一處未怎麽沾血的地方。他一拱手:“大人。”
“伯淮君有事?”雲意擱下筆看向他。
“除卻你禁軍都尉府要審的人,馮家人差不多都死了。”馮子沅輕笑着,有說不出的苦澀,“能不能有勞大人……給他們收個屍?”
雲意眉頭一挑:“收屍?”
“是……”馮子沅點頭,“置口薄棺便是,也不求……往祖墳裏送,欠下的錢,我……”
“錢的事就不必提了。”雲意打斷了他的話,“馮家被抄了,上千口人置棺材,我知道你沒法子。”
他說着站起身,揮手命旁人退出去,踱近了兩步,又道:“此事我來辦就是。還有,伯淮君的幾房美妾我沒能保住,但你的幾個庶子。”雲意頓了一頓,“我差人送出去了。”
“什麽?!”馮子沅一驚,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禁軍都尉府查馮家的時候,查到些舊事。”雲意輕一哂,深深颔首道,“算我替小婵謝你。”
馮子沅驚得向後跌了一步,俄而一聲啞笑:“禁軍都尉府真是好本事……那些事,我若死了,大人不必告訴小婵了。”
“嗯。”雲意平靜點頭,“但你若還有機會見她,親口告訴她一聲無妨。”
在忙碌了一個徹夜之後,禁軍都尉府又從黎明破曉審案到夕陽西斜。人人都一根弦繃緊了,加上城外還沒有找到人,誰都不敢松懈半分,此次到底是天子震怒。
雲意穿梭于各刑房之間,了解着各處的進展。末了停在了馮家家主跟前,随手拿起供狀看了一看,眉頭倏皺。又翻了幾頁,幾乎渾身都發了寒。
“大人?”手下見其神色大變,剛要問一句,他卻已向外走去:“我回府一趟,你們接着審,有事直接來禀。”
連日來的諸事,包括雲婵遭遇行刺之事,都敵不過此事讓他更為震驚。
策馬回府,這一襲飛魚服這兩天算是名聲大噪了。街頭的百姓一見,就紛紛猜測起又出了什麽事,趕忙避讓開來,不敢阻了他的路。
在府門口猛勒了馬,雲意進了府,聲音發沉:“長公主呢?”
“在房裏。”門口的小厮回了一句,他稍一點頭,就朝內院行去。推開門,看見霍檀靠在榻上,腿上放着本書,似是讀着讀着就睡着了。
雲意走進去,靴子踩在地上聲響難免,是以他還未走到榻前,她便醒了過來。定睛看一看他,頓時眉開眼笑:“夫君。”
雲意一怔。
“又忙了一整天麽?”霍檀一壁問着一壁站起身,睡眼惺忪地往外走,“我做了湯,夫君嘗嘗看。”
他的話噎在喉中,爾後逼着自己喝出時,聲音有些發了厲:“阿檀。”
“嗯?”霍檀停住腳,回過身看一看他,等着他說話。
“馮家倒了。”雲意避開她的目光,闡述得平靜,“禁軍都尉府審了一天。你告訴我,那巫蠱案裏的最後一個人偶是怎麽回事——就是詛咒你的那一個人偶,是怎麽回事?”
“夫君……”霍檀後脊一冷,驀地醒過了神。怔然看一看他,她啞然一笑,“夫君信不過我?”
“我就是信得過你才會來問你。”雲意眼眸擡起,迎上她的目光,“還有,你告訴我馮家要在圍場弑君,實則卻是城中出了亂子——不是你被騙,也不是馮家臨時變了想法,而是你根本就在幫他們行調虎離山之計,是不是?”
他逼問着,眼見霍檀神色發白,自己也覺這話問得殘忍。可那白紙黑字的供狀不是假的,馮家沒有必要拿這樣的事栽贓霍檀,且那是馮家家主、前大将軍供出的話,霍檀的親舅舅。
“我……”霍檀驚慌失措,想要解釋幾句,卻是目光閃爍了許久也未說出話來。
雲意一聲笑:“怨不得……伯淮君說,他要帶白芷到圍場的時候,你曾出言阻攔。”
她并不想他們知道長陽城中發生了什麽。
“你知不知道,這樣會天下大亂;你知不知道小婵因此生死未蔔!”
“我……”霍檀怔然地搖着頭,不知是在否認這些事還是只是不願聽到。她怔了許久,目光游離着,好像在尋着什麽,驀地沁出一聲笑,“我只是想……和夫君好好過日子而已。”
這答案讓雲意一愣:“你說什麽?”
“那巫蠱……”她的笑容分明又添了些,卻看上去更痛苦,“只有詛咒到我身上,母後才會容不下夫君和婵姐姐,我才能借着給夫君求情的機會迫着母後準我嫁給夫君……”
好個欲揚先抑的法子。
霍檀擡起頭,上前一步抓了他的衣袖,解釋得慌張不已:“可……可那巫蠱沒有傷到任何人啊……皇兄本就打算借這機會廢了婵姐姐的長公主位,我只是……”
“那這次的事呢?”他平靜地逼問着,“你知不知道馮家要做什麽——知不知道他們要謀逆、要對小婵下手?”
霍檀的辯白噎在口中。雲意深吸了一口氣:“你是知道的……”
相對靜默了許久之後,霍檀點了頭:“是,我知道……但我、我若不答應,母後就會把巫蠱的事告訴夫君……”
她多怕他知道了那件事,就再也不喜歡她了。
作者有話要說:→_→看評論,昨天覺出霍檀有問題的菇涼你們好機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