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出宮
雖知霍洹不可能委屈了自己,可到了城外宅院,雲婵還是望着眼前愕了半晌。
好大的一處宅子,就在他上次帶她來的那坐小山下。最後有約莫三分之一是順着山坡建上去的,因着坡度而顯得重重疊疊及是巍峨,想來風景也是不錯。
“陛下還真是……”白萱發怔,想了許久沒想出個合适的詞來評價。見雲婵提步往裏走了,連忙跟上。
朱紅色的大門在眼前打開,第一進院子落入眼簾。這一處的布局算是很簡單,沒有太多景致可言,卻是寬敞得很。三面的廂房齊整端正,雲婵擡眸細看,從檐上置于最前一塊的滴水瓦當依稀能看出,還是皇家儀制。
正想再多看看,忽聽得腳步穩穩而近,望過去,有十數人從西邊的廂房中走了出來,行至她面前一抱拳:“雲姑娘。”
“你們……”雲婵愣了一愣,視線停在那飛魚紋上,“是陛下讓各位來的,還是兄長……”
“奉聖旨護陛下平安。”那看服色該是個百戶的人回道。雲婵安了心,遷來此處,她怕的不是因為霍洹的安排引人側目,而是兄長擔憂太多擅作安排,落得個濫用職權的罪名。
然則雖不是兄長的安排,也明顯是禁軍都尉府的人,雲婵免不了與幾人寒暄幾句,爾後客客氣氣地道了別,又往下一進去。
過了這一道門,眼前就熱鬧了起來。
丫鬟仆婦正忙着灑掃,見她來了連忙放下手中的活福身見禮。雲婵一路走過去一路命免禮,這一路走得也實在不容易。
由丫鬟領着往住處走,雲婵一路沒什麽話可說,只聽對方說什麽地方用了什麽心思。這丫鬟明顯機靈,估計也是宮裏指下來的人。到了主院門口停下腳,聽得她說“這地方姑娘得自己看”,雲婵終于得空問了句:“敢問姑娘芳名?”
“奴婢白芷。”她一福,雲婵稍一怔,繼而如料聽到側後的白萱滿是驚喜:“真是好緣分。”
“那你們聊着,我先進去。”她不在意,樂得讓白萱尋個新友,自己二話不說就去推門了。
眼前這道門……真是厚重。
雲婵用了用力,門紋絲未動,她蹙了眉又加了兩分力,門還是紋絲未動。
白萱一見,便想上前幫忙,白芷回頭瞧了一眼就把她攔了下來:“萱姐姐去也是推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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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低語,雲婵剛要多喚幾個人來,便聽得身後人聲一響,回過頭去一看——也不知這幾個禁軍又是打哪兒冒出來的。
配合地退開讓出地方,看着他們一齊把門打開又讓到兩旁,雲婵上前一步想進院去,一擡眼,腳步狠狠頓住。
這地方……
“小姐……”白萱也傻在她身後,“這地方……小姐您……是不是……”
是不是不能住。
她心裏也轉了一遍這問題,很快一定神,平心靜氣地就走了進去,明快得有些傲氣地回了一句:“有什麽‘是不是’,陛下賜的宅子,安心住。”
其實自己也心慌得很。這處院子,實在是太眼熟。
不僅是眼熟,在宮裏,隔三差五就會路過一回。只是因為宮裏那一處尚空着,她不曾進去看過。這回,倒是用這樣的法子把裏面的格局也了解得一清二楚了。
長秋宮。
宮中除三大殿和長樂宮外,最為高貴的一處。歷來是皇後居所,再得寵的嫔妃也不配去住,連随居也不能。可又必須每日去向皇後問安,除非有着什麽特殊的原因,皇後自己願意下旨免這禮數,若不然,就算是皇後病着,一衆嫔妃也得乖乖到長秋宮外磕個頭去。
妻妾間的泾渭分明,在此處體現得尤為分明。
霍洹尚未大婚,長秋宮一直空着。又因為連嫔妃都沒有,宮裏連猜誰會住進長秋宮都沒的猜。
雲婵心緒複雜地走進寝殿,東張西望,被這紅黑交雜出的肅穆震得不太适應。看向床榻,見正中央放着信封一只,便走過去拿了起來。兩面看了看,信封上無字。拆開拿開其中紙箋,熟悉的自己映入眼簾:
“仿你來日居所而建,先适應着。”
“嗤。”不禁笑了一聲,明明沒人看着,還是紅了臉。将紙箋重新折好,放回信封中,又把信封壓在了枕下。
白芷和白萱一起奉了茶水和點心來給她解悶,小坐一會兒,白芷欠身道:“小姐今日先好生歇着,奉陛下的旨,明日帶小姐見個人去。”
見個人?
雲婵短短一怔,心中很快有了些猜測:霍洹不止一次地說過,這附近……有一位故人。
之後的時光,就在久違的心安中緩緩度過了。
雲婵坐在廊下,溫了小酒驅散初冬的涼意,眼望着明亮的日輪逐漸西斜,光芒也變得柔和。
慢慢的,就沒有什麽刺目的光線了,已全然變成暖紅色的一片圓挂在天邊,染着周圍的雲霞,紅作一團,也稱得上是一種盛景。
“小姐你猜我都打聽着什麽了?”白萱從回廊的另一邊走過來,毫無規矩可言地自覺在她身邊坐了下來,雲婵偏頭看向她:“什麽?”
白萱掰着指頭,明眸含笑一字字道:“這兒的下人都是尚儀局裏出挑的,尚儀女官親自選過,陛下又挨個選過才送了過來;廚子是禦膳房裏那幾個做菜合小姐口味的;禁軍足足放了兩個百戶在這裏,也都是公子信得過的人……”
真是大動幹戈。為她這麽興師動衆,她簡直不敢想象史書上回如何評她了——不過也罷,只要他在除此之外的事上都做個明君,史書如何寫,大抵還是得聽他的。
天黑得早了。用罷了晚膳,已是月挂枝頭。雖有宮燈照着也看不到什麽好景,雲婵便索性待在了寝殿裏,尋了塊合心意的料子,慢條斯理地逢起荷包來。
過了會兒,白芷入了殿來,屈膝一福:“小姐,外面……有位公子求見。”
有位“公子”?
聽着這稱呼,雲婵也知不是霍洹,心下猜着是兄長前來,就到鏡前理了理妝容,披了件大氅,向外迎去。
這麽大一個宅子,走到最外頗費了些時候。府門打開,雲婵一聲“兄長”剛到嘴邊,就驀地噎了回去。
目光在幾步開外的那背影上定了一會兒,最終确定是他。雲婵稍颔下首,微一福身:“不知将軍前來。”
馮子沅轉過身,夜色下,雖則有明燈高懸于檐下,他卻恰好站在一片陰影裏,黑漆漆的,看不見神色:“長公主。”
“封位已廢,将軍……”雲婵小心地提醒着,旋即聽得對方一哂後改了口:“雲姑娘。”
她一時不知能說什麽。
“原來廢位的旨意還是作數的?”馮子沅輕笑着,或多或少有些嘲諷的意思。擡頭看一看眼前氣派的宅院,又道,“我還道連廢位也只是做做樣子。”
“聖旨已下,将軍何出此言?”雲婵聲音冷淡,沒有與他多做耽擱的意思。
“冒犯了。”馮子沅颔首,遂從陰影下走了出來,站到了檐下那一片暖黃的光暈下。看着雲婵,若有所思卻是笑意未減,“太後知道這地方了,氣得不輕。”
“與我何幹?”雲婵回視着他反問道。
馮子沅低下頭默了一默,複又看向她:“太後是如何處事的,我很清楚,她必定會來找你的麻煩——雲姑娘,你當真要如此和陛下站在一邊,把自己卷在裏面?”
“将軍未免管得太寬。”雲婵的口吻溫和柔軟,說出的話卻生硬多了,“我不和陛下站在一邊,難不成要和皇太後站在一邊、幫着馮家亂大夏天下麽?”
“你本不用和任何人站在一邊。”馮子沅的眉頭倏爾蹙得很緊,目不轉睛地看着他,說得輕緩而認真,“你根本沾不起這樣的事……今日陛下雖看似護得住你,但到底還是退了一步,廢了你的封位。若來日押在上面的是你的性命呢?你怎知他不會再退一步!”
他不知道,此事上,霍洹當真并非“退了一步”。而是将計就計,正好借着這機會廢了她的長公主位,而為後位鋪路。
雲婵覺得,這一道并不難想明白,心下便生了些嘲意。可這些嘲意,卻在她與馮子沅的目光相觸時,被掃了個幹淨。
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的雙眼在燈光下顯得明亮,卻又仍存着半分黯淡。夾雜着焦灼、擔憂,甚至還有失望一類的情緒……
這萬千情緒好像無遮無掩地投到了她心裏,看得她不适、發悶,又避不開,或可說是不忍心避開。
“馮将軍。”雲婵強定着神,才得以迎着他的目光說出話來,“多謝馮公子為我擔心,但是……我與陛下……”
她語帶斟酌,猶豫了半晌,才把話委婉地說了出來:“我與陛下并非‘兄妹之情’,所以他承諾護我萬全,我便信他——若他當真護不住賠上了我的性命,也是我自己願意。”
馮子沅頓時滿目錯愕,訝然看了雲婵半晌,仍難減不信之色:“你……”
雲婵淡笑不言,他泛白的面色中大有不解:“他待你當真有那麽好?”
她稍一點頭,聽見他用她不太明白的口聞,喃喃念了一句:“前幾年……他明明都沒有管過你。”
作者有話要說:阿簫:趕工粗來用時倆月還複刻了一長秋宮,陛下您也就仗着長陽沒在地震帶上
霍洹:呸,灑家人手夠行不行?加班加點行不行?
阿簫淡淡臉:萬惡的封建制度……
霍洹:呸,灑家給加班費行不行!節假日三薪行不行?
阿簫:陛下!還缺搬磚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