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廢位
皇太後走進宣室殿正殿的時候,殿裏一片死氣沉沉。皇帝眉頭緊鎖端坐在席,雲婵跪伏在地,哭得梨花帶雨。
她走近了些,聽到的正好是雲婵的一句:“陛下,臣女冤枉……”
當即一聲輕笑,冷睇着雲婵,足下未停地道:“人證物證都有了,你還有臉喊冤。”
“太後……”雲婵怔了一怔,爾後拜了下去,“太後大安。”
皇帝稍擡了一下眼眸,站起身一揖:“母後。”
于是皇太後落了座,皇帝也重新坐下。誰也不開口地維持了一會兒安靜,皇太後道:“事情的始末陛下已經聽說,那巫女哀家已審過,陛下可要召來親口問問?”
客客氣氣的詢問,并沒有往日常見的逼迫之意,可見皇太後對此事有必勝的信心。
“人就不必帶來了。”皇帝的眉頭仍未舒展,不看皇太後,只凝視着雲婵,大有不快,“聽聞母後動了刑,一身血污的,別髒了宣室殿。”
“陛下……”雲婵猛地哭出了一聲,而後又忍了回去,思了思,為自己辯解道,“臣女冤枉……此事怎會是臣女所為?縱使臣女與皇太後不睦,又怎麽敢……怎麽敢詛咒陛下?”
這話并非毫無道理,皇太後一聽,就想出言駁她。皇帝卻顯得更不耐煩些,眉心一跳,遂是一聲輕哼:“此事由不得你信口胡說。既已疑到了你,你就先在端慶宮好好歇上幾日,待得查清楚了,朕自知該如何發落。”
這話聽着,還算公平。卻又明擺着是不相信她了,所以才不聽她多做辯解便直接禁了足。
雲婵聽得僵了一僵,嘴唇被貝齒咬得直發白,驀地一松又瞬間盈滿了血色。她伏地下拜,聲音顯然有些哽咽,滿是委屈:“諾……臣女告退,求陛下明鑒……”
雲婵告退得抽抽噎噎,門外候着的一衆宦官都低眉順眼地不敢擡頭看,生怕一不小心觸了黴頭。
邁出門檻,她擡頭一看,見潘瑜正侍立門外,眉眼間分明有點蔑然地笑意,作勢眼睛一紅,顯得更委屈了些。
想來……今日皇太後大概會心情不錯,不過再過些日子,她就又要高興不起來了。
雲婵因為巫蠱的大罪而禁足,縱使已知結果如何,總還要做做樣子查上一查的。
Advertisement
霍洹知道此事上,馮家必定會盡全力要求他廢了雲婵、殺了雲意,而他必定不會同意——時至今日,他與馮家間已然不是憑誰占理而做決斷,而是比誰更強硬。
馮家權勢滔天并不假,可他手裏握的馮家的把柄也不少。縱使尚不足以将其斬草除根,但逼得馮家做出讓步也足夠了。
馮家至今還以為憑這種子虛烏有的罪名可以砍他的左膀右臂,也真是越過越糊塗。
即便是有萬全的把握,知道不會被馮家逼得當真對雲婵、雲意如何,但從端慶宮搜出的人偶呈到宣室殿時,霍洹還是驚了一驚。
到底還是有點出乎意料了。他們原想着,此事由着馮家做戲去,他信她就萬事大吉。為防鬧得太過,端慶宮加強了戒備,就是為了防止馮家當真把什麽證據擱到端慶宮去——雖然只要他不做退讓也能扛得過去,可從她若宮中搜出,總是多些麻煩。
看了看這人偶上的生辰八字,霍洹眉頭一蹙,靜聽着皇太後的咄咄逼人而不言:“阿檀是你的親妹妹!你不認哀家這個嫡母便罷,連妹妹的死活也不管了麽!”
“她不會詛咒阿檀。”霍洹淡看着太後,說得十分篤信,“母後您待她不好,阿檀卻是和她處得不錯。”
“她連陛下也詛咒過!”皇太後厲聲道。
霍洹一噎。
這事可真是有苦說不出——那頭一個人偶确是沖着他去的不假,但那是霍檀聽聞這安排後做的“假”,為的便是将衆人的視線引到自己身上。結果他們将計就計無妨,這第一個是怎麽回事還不能解釋了。
“處死她。”皇太後切齒道。
霍洹不言。
“處死她!”皇太後重複了一次,那樣的惱怒,看上去甚至不太像在做戲,“你可以保全她長公主的位份,你可以厚葬她,但不能讓她再活着!”
“她沒詛咒過朕。”霍洹口吻平淡,“也必定沒有詛咒阿檀。”
“這是從她端慶宮搜出的東西。”皇太後的聲音已然有些顫抖起來,似乎對霍洹的反應感到不可置信。瞪視他良久,再度道,“賜死她和雲意,或者,哀家會辦此事。”
“啪。”一聲手擊在案的悶響,霍洹擡眸看向皇太後,口氣輕蔑而帶威脅:“此事無關雲意,母後不要借此除異己;錦寧脫不了幹系,朕自會決斷,不勞母後操心。”
簡明扼要的兩句話,斬斷了皇太後的逼迫。霍洹頓了一頓,沒再看她,執筆在剛看完的奏章上寫了兩句,頭也不擡地道:“母後若想背地裏做什麽,傷及了朕不想傷的人,朕會找人陪葬的。”
皇太後的話語全然滞住。向後退了半步,怒不可遏的神情,卻是再沒說出什麽。僵了一會兒,拂袖而去,留下滿室安靜。
又等了足有大半個月,終于得了回音:那宅子建好了。
霍洹大舒口氣,也不得不感慨:真是夠快的……
于是不再耽擱,着人将皇太後、霍檀、雲婵皆請來,又提筆親手寫了旨意,廢雲婵長公主位。
端慶宮離得最近,雲婵自是頭一個到的。二人輕松地談笑了好一會兒,聽得皇太後來時,雲婵才斂了笑意,調整着心緒,變得愁眉苦臉。
“……”霍洹一邊睇着她的神色變化一邊想笑,也得強忍着,鐵青了面色,顯得很是惱火的樣子。
又過一刻,霍檀也從宮外趕來了,卻還有個人與她同來——馮子沅。
二人都沉着臉,見了禮後各自到兩旁落座,誰都未再說話。
這樣的安靜來得剛好,營造出一片壓抑。皇帝擡了擡眸,掃了雲婵一眼,陰沉沉道:“巫蠱的事,算是審清楚了,今日就做個決斷。”
幾人皆屏了息,雲婵默了默,垂眸緩而道:“陛下從沒容臣女解釋過什麽,怎麽就算‘審清楚了’?”
“證據确鑿,朕不用再聽你說什麽。”他一聲輕笑,伸手将擱在案上的絲帛卷軸往前一推,“旨也就不宣了,拿去。兄妹一場,朕留你一命,日落之前出宮去,無旨不得入長陽城一步。”
……逐出長陽?
幾人登時神色各異:雲婵輕蹙了黛眉,皇太後笑意淺淡,霍檀與馮子沅皆分明一驚。
“陛下……”馮子沅上前了一步,擡眼間與皇太後目光一觸,怔了一怔,避開她的視線揖了下去,“此事陛下既未問過錦寧長公主……如何能算審清楚了?聖旨一下,天下皆知,若非長公主所為,陛下要讓她蒙冤終身嗎?”
這回,到讓雲婵實實在在的一愕。
見馮子沅前來,她已然覺得意外;目下見他開口求情,更出乎了預料。其中的安排她與霍洹全然知道、霍檀也清楚一些,除卻皇太後以外,只有馮子沅半點不知情。
但見他焦灼之意溢于言表,是當真為此不平,雲婵滞了滞,心覺得趕緊為此事收個場,別再糾纏下去了。
銀牙一咬,雲婵低低垂着首,滿含着委屈和隐忍,上前取了那道聖旨,叩首一拜,起身後深深沉了口氣,輕輕道:“既然讓陛下厭惡至此,臣女遵旨就是。莫說長陽……就是陛下把臣女逐出大夏,臣女也只能聽着。”
冷言冷語地道完,雲婵草草一福身,續了句:“臣女告退。”
便轉身出殿了。
沒有什麽可收拾的東西——幾日前,她倒是琢磨這事來着,問了霍洹,霍洹卻回了她一句:“該備的都備齊了,還需要什麽……再差人給你送去就是。”
于是出宮時十分輕松。
馬車在宮門外候着,雲婵和白萱一同上了馬車,一掃方才維持的陰郁,輕一笑說:“還沒去過那裏……也不知修成了什麽樣子。”
“修成什麽樣子也比在宮裏好。”白萱回得平心靜氣,“城外風景大好,無人勾心鬥角,小姐就安心吧。”
“很對。”雲婵一哂,又忍不住地在想,待得皇太後知道她竟是住進了皇帝剛在宮外修好的宅子時……會是什麽反應。
馬車向皇城大門駛去,駛出皇城還要再出長陽城。除卻車中二人委實心情不錯之外,這馬車在旁人眼裏,都透着一種悲戚……
一人在宮門口駐足了良久,凝神看着那馬車漸行漸遠而一言不發。直至看不見了,他才一喟,招手喚了手下來:“去跟着,看看她們住到什麽地方了。”
“諾。”侍從模樣的人抱拳一應,靜了靜,猶豫着勸道,“在下覺得……将軍還是別多管此事,畢竟太後……”
“知道了住處不必告訴我。”他接了話,頓了頓,續言說,“去禀給指揮使大人就是。也去和守城的官兵打個招呼,日後指揮使大人若要出城,無論是什麽時候,請他們行個方便。”
作者有話要說:馮子沅滿屋蹦跶中:小婵被廢了!小婵被廢了!我有機會了!
阿簫:嗯……馮公子啊……
馮子沅:嗯?
阿簫:我告訴你經緯度,你上google地圖定個位……
【馮子沅打開了google,定完了位】
馮子沅:擦?!這不陛下新修的別院麽?!
阿簫:嗯……
馮子沅:擦!沒這麽玩的!你過來重寫!
阿簫:【微笑】晚了,已經更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