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置宅
打從幾年前入宮開始,雲婵就沒想到自己還能在長陽城裏“置個宅子”,更沒想過……皇帝會和她一起挑這宅子。
不想驚動太多人,又得有對長陽城足夠熟悉的官員随着,自然是雲意最合适。
可即便自己是親兄長,雲意的神色還是極度不自然……
到了延康坊,二人下了馬車,便見此時正該開始熱鬧的延康坊一片安靜。禁軍守在各處,整個坊都已經戒嚴。
西斜的夕陽挂在天邊,灑在地上的陽光仍是金燦燦的。霍洹攬着雲婵,回過頭問雲意:“哪的宅子?”
“延康坊裏有好幾處空置的宅子。”雲意禀道,“多是從前商賈人家的宅子,因為生意不順在長陽住不下去牽走了,宅子就空了下來。”
換言之,這延康坊裏沒有什麽達官顯貴,雲婵若當真是被“廢”了,住到這裏也省得再應對什麽算計。
看來霍洹今日比較清閑,雲婵便也不急,安安心心地随着他看。頭兩處都小了些,總共才兩進,也沒什麽好景致。她倒不在意,想着仔細瞧瞧,能住得順心便是。
霍洹卻是擡眼一掃就蹙了眉頭,二話不說拽着她離開,往下一處走,原因也解釋得十分明白:“實在太小。”
第三處,是在延康坊東北邊了,壓着延康坊一角,很大的一方宅子。修得也極盡華美氣派,雲婵四處看着,覺得每一處都喜歡,若當真否了不要,便只能是因為太過華麗了……
“嗯……換個地方吧。”霍洹卻這麽說,雲婵一怔,擡眼望過去,見他眉頭皺着,似乎對這地方極不滿意。
她還沒來得及問一句原因,霍洹便主動做了解釋——目光上移看向東邊,停在一處并不算矮的小樓上。
雲婵的身形瞬間僵住:“好……換一處。”
東邊一牆之隔的平康坊……以青樓著稱。他們看到的那小樓算是離得很近了,連二樓、三樓的欄杆雕镂都能看到一些。
眼下天還未黑,故而仍安靜着;但再過一個時辰,不想也知道,那邊必定門庭若市,她若住在這院子裏豈不是連青樓攬客的姑娘都能看見?
這種“好景致”日日有的地方,實在不适合住人。
Advertisement
于是只好戀戀不舍地把這處也放棄了,踏出院門等着往下一處去。霍洹卻忽然停了腳,思了一思,問雲意:“這延康坊……看着委實很空。”
“是。”雲意一揖,“從幾十年前開始,坊中泰半的地方就都是幾大商賈的宅子,他們又都交好、生意上也有往來。後來一家不濟了,牽連着其他幾家接二連三地破敗,都離開了,延康坊也就空了下來。”
“那不如……”霍洹想了想,說得平淡從容,“讓坊中餘下的人都遷到同一邊去,剩下的一半,蓋個新的宅子。”
……什……什麽?
雲婵被他圈在懷中都忍不住一哆嗦:騰半個坊出來給她建宅子?
這話怎麽聽都夠得上“禍國殃民”這四個字了。
“其實也沒有多難辦,朕來堵朝臣的嘴。”他仍是心平氣和,大約是看出她的驚意,說這話時已是低着頭對她說了。
“陛下……算了……”雲婵幹笑着,一壁思量怎麽攔下這事,一壁說得慢慢吞吞,“臣女……畢竟是要被‘廢位’,弄得這麽明目張膽,不是明着打馮家的臉麽……倒不如……”
說到此處時尚未想好“倒不如”什麽,于是神情悲憤地咬牙思忖了一會兒,忽地心思一動:“倒不如索性讓臣女住到城外去?聽着更像被貶。陛下先前帶臣女去過的那處小山,臣女就很喜歡,在山腳下建個宅子就是了。”
也很是個辦法。
“聽着更像被貶”之類的言辭倒是無所謂,霍洹聽出她是當真喜歡那地方,想了一想便點頭應了。當即命人招集工匠去,盡快動工才是,得讓她一被廢位就有住處。
于是離長陽數裏的小山之下,突然開始“大興土木”了。這情況十分少見,一時過往的商人、乃至聞訓的城中百姓,都好奇地想要去看看是怎麽一回事,到了跟前卻發現有禁軍守着,根本不許旁人近前。
這樣的事,多事些的朝臣自是會拿來糾劾以表忠心的。皇帝對此卻一反常态地顯得不耐煩,全無平日或多或少聽幾句的好态度,一聽有人提及,便直接了當地回上一句:“朕看那邊風景好,着人修個宅子,怎麽的?”
明擺着不想讓人過問,更不願聽什麽阻攔。提起此事的大臣便啞了聲,悶頭想想……好像除了這宅子以外,皇帝平日裏都還挺勤儉的。那麽修順着他的心意修這麽個宅子也無傷大雅,就由着他去好了。
于是城外的宅子緊鑼密鼓地修着,長陽城中,那巫蠱案也在循着馮家的意思有條不紊地進行。
明寧長公主府那一出事,到底折損了十餘位禁軍,縱使霍洹知道隐情而不想責怪霍檀,但若當真半點不罰,又會讓旁人覺出不對來。
是以衆人所見,便是皇帝連下了三道聖旨訓斥明寧長公主不分輕重,明寧長公主戰戰兢兢地去宣室殿謝罪而未得召見,最後是皇太後出面說情、又親口罰了明寧長公主兩年的俸祿才了事。
此事落定後安靜了半個月,“終于”出現了巫蠱案發以來的第三個人偶。
還是詛咒皇太後的,深深刺着數十根銀針,可見施蠱者的恨意。
這一回,這人偶是在宮中發現的,藏在長樂宮後的草叢裏。據說藏得極隐秘,若不是有個小宮女“偶然”在旁邊摔倒了,很難看到這人偶。
皇太後自是勃然大怒,當即下旨阖宮徹查。彼時雲婵正在宣室殿中平心靜氣地侍弄着眼前杯盞茶葉,茶藝精湛。
聞得宦官禀報,雲婵定了定神,便将剛倒出的一盞茶奉給了霍洹,自己也沏了一杯,淺淺笑道:“看來開始了。臣女以茶代酒,先幹為敬。”
“呵……”霍洹輕笑了一聲,依言将茶飲了下去,繼而有些苦惱地扶了額頭,慢悠悠道,“看來不得不委屈你一陣子了——那宅子還未建好,直接廢了你,你沒地方去。朕就先拖着此事,過幾天先将你禁足,待得建好了住處再廢你位份。”
“諾。”雲婵輕松地一應,當然沒有要被禁足廢位的緊張,氣定神閑地又抿了口茶,想了一想,坐到了霍洹身邊去。話語中帶着幾分乞求幾分撒嬌,她胳膊放在他案頭托着腮,“‘獲罪’之前,先求陛下一件事。”
他睇一睇她,胳膊肘往岸上一擱,同樣托着腮,問她:“什麽事?”
“要把這戲做像,該避嫌的人就得避嫌。”她明眸望着他,一字字道,“陛下別讓兄長查這案子了,若不然怎樣的結果在外人看來都是假。”
這話很在理,霍洹聽了,卻微笑道:“朕就沒打算讓誰都覺得這事是真的。”
……啊?
“與 其讓旁人都覺得你當真是因為巫蠱而被廢,還不如讓他們直截了當地看出來,朕是給馮家面子才廢的你。”他改作一手托腮,另一手的手指一下下輕擊着桌面,“一 來免去了日後還你清白的麻煩,二來,也該讓馮家知道,朕給他們的面子他們可以接着,朕不打算給的面子,他們不能強求。”
說白了……就是他既要借着馮家給的這個機會解決她長公主的封位,又完全不想合馮家半分心意,一邊下對方給的臺階一邊打對方的臉。
當晚,除了宣室殿外,阖宮上下已是一派緊張。
那制蠱的巫女黎氏就藏在宮中,被搜了出來,立即押去長樂宮審。
聽說審得并不容易,起初,那黎氏咬死了是自己一人所為。最終扛不過重刑了,才招出了雲婵。
有了這一道轉折,她聽上去倒真是“忠心可鑒”,後來招出的話,也就多了可信。
“嘁,反過來說,還可說是屈打成招呢。”雲婵冷笑一聲跟霍洹說了這想法,霍洹一颔首贊同道:“這不都是由着人說?”
于是他們就等着皇太後的到來了,置了個棋局,也不好好走棋,反倒打了個匪夷所思的賭:賭在誰走棋時,皇太後差人來傳。
這樣一來,二人自然都走棋走得很急,誰都想趕緊走完自己的,把“危險”轉到對方頭上去——畢竟賭了二百兩銀子呢!
“該陛下了!”雲婵再度在落子的同時大舒口氣。霍洹執起棋子來,還未落下,便有小黃門匆匆入殿,伏地一拜。
“……”霍洹挑眉,雲婵笑得開心,看來是她贏了。
“陛下,皇太後駕到。”
那小黃門卻禀出這麽一句,弄得兩人同時一滞,互相看看,霍洹率先一拍桌子,笑道:“不是來傳你去……不算!”
“都親自來了,必須要算!”雲婵争辯道,美目怒瞪着,忍了忍又不好多争——畢竟皇太後都到了。
斂去笑意,正了神色,霍洹吩咐宮娥來收了棋盤棋子,抄起本奏章在雲婵額上一敲:“去跪着去。”
“……”雲婵一愣,啧了啧嘴“幹什麽?”
他一哂:“看上去比較像在問罪,好讓太後趕緊走。”
作者有話要說:《大夏日報》:
曝錦寧長公主長陽城外置宅,欲“逃離北上廣”。
專家分析:城外地價或将飙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