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美玉無瑕
陳巍一聽就抖擻了精神,從何巒的臂彎裏鑽出毛茸茸的腦袋,撐着頭,眼睛晶亮:“真的嗎?我的申請剛提交,踩着截止時間的,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把結果定下來。”
何巒扯過被子蓋住身子,把陳巍也蓋在裏面。屋中烘着暖氣,他剛從外面回來,手還有些涼。哈了一口氣暖手,何巒巧笑着說:“放心,我剛才特意看過了,執行員自薦的人不多,全紮堆擠到‘回溯’那裏去了。西藏那邊估計名額都填不夠,你肯定能通過的。”
陳巍看他冷,起身要去何巒燒暖手袋,動彈了兩下,何巒沒把他放開。陳巍蹙着眉尖坐在何巒圈起的手臂裏,彈他額頭:“手放開,我給你拿暖手袋來,要不要喝果汁?我去給你熱,捂着暖和一點。”
何巒搖頭,摸摸陳巍的手指,溫熱溫熱的,心裏一動,把手心攤開給陳巍看:“你手裏暖和,給我捂捂,一會兒就好了。”
本以為陳巍肯定會拒絕,何巒都咬好了牙根準備接受手心被打的疼痛,然而事出意料。陳巍坐在被褥裏看了何巒的手心一會兒,撩起眼皮在何巒臉上輪一圈,竟乖乖地擡手把何巒冰涼的雙手抱住,側身重新躺倒,縮進被子裏,蜷起腿往何巒身上蹭。
“你手裏暖和。”何巒半是驚喜半是高興,松松地舒了一口氣,渾身的寒冷此刻都被驅散了,“突然這麽聽我的話,是不是又在打什麽小算盤?”
陳巍拱着被子動,床單被他攪成一團,那雙腳就是不得勁,光着,冷得皮膚冰涼。只有何巒那裏熱乎乎的,但陳巍不敢把腳伸過去,突然有點後悔沒穿襪子。
“哪裏有什麽小算盤,你對我那麽好,我不對你好一點,你要是一氣之下走了,我又得一個人守空房。”
“你到底是有多怕一個人住?說來說去都是怕我走,好歹也是執行部的A級專員,怎麽就這麽點出息?”何巒好笑,提起膝蓋過去頂頂陳巍的大腿。
陳巍撇着嘴角,眼尾都耷拉下去,活像受傷的奶狗兒:“以前符衷跟我做室友,結果首長出事之後他就搬出去了,留也留不住。你知道我話多,事也多,我晚上都找不到人說話,就躺在床上看小說,看完了沒事做,打游戲也找不到人,整夜整夜地盯着窗戶發呆。後來聽說你搬過來了,天知道我有多高興。”
何巒想起他剛搬進來那一天,陳巍剛下執行部的訓練,衣服沒穿就跑來幫他搬行李,前前後後繞着他轉,何巒還被他過分的熱情吓到過。
“好了,知道你事多,總得要有個人幫你頂着事兒。”何巒把頭靠過去一點,看着陳巍的發頂,“我不會搬走的,換宿舍手續很麻煩,跟你住一起也不錯。”
陳巍睫毛閃了閃,使勁搓了搓何巒的手,手心在何巒突起的指骨上滑來滑去,硌得生疼:“這可是你說的,我以後能少說話就少說話,能少事就少事,你別嫌棄我就行。”
“誰會嫌棄你,你要是那天突然不跟我講話了,我還覺得是你嫌我煩了呢。”
陳巍笑着縮了縮身子,散開的頭發蹭着何巒的鼻尖。不安分的腳急着尋一個溫暖的地方,動來動去踩在了何巒的小腿上,何巒隔着一層褲子都能感受到陳巍的腳有多冷。
一把抽出手扣住陳巍的腿,陳巍渾身的肌肉都僵了一僵,何巒質問他:“你為什麽不穿襪子?我跟你說了開着暖氣也要把襪子穿上,不要光腳踩地板,你以為地毯有多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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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才在地毯上不覺得冷,誰知道現在怎麽這麽冷!”
“還敢頂嘴?都冰成這樣了還嘴硬,你能不能不要這麽多事。腿伸過來,我這裏暖和一點。”
陳巍聽見何巒說他多事,心髒被刺了一下,半句話不敢多說,生怕弄走了躺在身邊的人。何巒鈎他的腿,陳巍磨磨蹭蹭地挪過去,腦子裏卻沒閑下,他莫名覺得這個橋段有些熟悉,好像哪本書裏也曾這樣描述。小說那麽多,寫來寫去都是一樣的橋段,陳巍一時想不起來,慢慢把腿擠進何巒的兩腿之間。
“好暖和。”陳巍滿足地嘆一口氣,把何巒的手拉上來繼續捂着,閉上眼睛享受片刻的溫暖。
一條腿插/在自己的腿縫中,陳巍冰涼的光腳搭在小腿上,像含着冰塊。何巒垂着眼睛看陳巍的靜默的側臉,他竟然漸漸睡熟了過去,這是何巒的床,床上是何巒的被子。
他沒動,陳巍卻動,睡夢中縮腿,正好頂在何巒的裆/下,裏面包着的什麽物事也連帶着被磨蹭起了勢頭。何巒忽覺大事不妙,他怎麽會在陳巍面前有如此失态的舉動。
陳巍睡着了,手還捂着沒放開。何巒悄悄收回自己的手,擡起一條腿翻身坐起,忍住身下的灼熱,他把陳巍的腿擺正,幸好床夠寬,不至于讓他掉下去。
讓他霸占了自己的床,嚴嚴實實裹好了人,何巒走到窗邊去看雪。窗戶外結着冰晶,何巒捂臉貼在玻璃上,強迫自己立刻冷靜下來。
下午06:32,黑龍江加格達奇火車站駛入一輛風雪覆蓋的列車,隐約看得清綠色的車身,車窗已結滿霧潞。周圍群山圍攏,這是大興安嶺的餘脈,東北的雪下得大,山腳早已被埋沒。
車門打開,乘務員戴着毛皮帽子站在門邊把守,季母提着自己的包下車,她圍着銀色的狐皮圍脖,銀發上別着黑絲絨的小帽。
她雖已老去,但氣度依舊優雅,她的眉眼和季垚有七分相像,尤其是那對長眉,眉尾落下,能飛進發鬓。
季母站在月臺上看了看遠處的群山,起伏的山巒依稀可見。她有些緬懷地呵出一口氣,兜着雙手往站外走,天還在下雪,雪中趕路的人,多是準備回鄉過年。
乘坐電梯來到上一層,季母離開電梯的一瞬間瞥到下面有個穿黑色毛呢大衣的男人擡着頭在看她,回頭仔細看時,卻絲毫不見了那人的身影。
季母覺得此中有問題,但她沒有過多停留,快步走出火車站外的廣場,一輛黑色的奔馳停在燈下等她。
“夫人,旅途辛苦了。您要先去徐太太的別墅還是先去獵場?”
“去獵場。”
奔馳亮着大燈掉頭開走,很快消失在車流中,季母坐在窗邊看外面的大雪,繃緊了嘴角若有所思。
火車站的地下通道,一名身穿黑色毛呢大衣的男子逆着人群行走,他提着沉重的黑皮箱,黑色的手套讓人誤以為他下一秒就要掏出槍來射擊。
打開防護門轉進特定的維修通道,火車站地下的道路錯綜複雜,像個龐大的迷宮。這地方客貨兩運,大興安嶺的木材礦産都從這裏走,由于接近中俄邊境,軍/火毒/品走/私的也不在少數。抗日的時候日本人還在下面挖了軍事基地,好多通道都是那時候留下來的。
男人很快地在空曠寂靜的通道中行走,皮鞋聲在一人多高的管道裏回響。很快,他走上一架鐵制的樓梯,摸出一張卡用來反門禁,走出去時,飛雪落在肩頭。
回頭眺望,加格達奇火車站已經縮小成一個光點,而自己身旁則是成片的防風林——已經處于山腳下。
林中一輛吉普車的車燈亮了三下,男人打開車門跳上去,旁邊坐着年輕的司機。他随手拍落衣上的雪沫,看車子飛快地翻過一座山頭,駛入林中公路,
“長官,我已進入大興安嶺山區,正往邊境線靠近,一切如常。晚安,明日再見。”
晚間,事情在助手的幫助下處理完畢,季垚靠在椅子上喘氣。躺下去,擡手摘掉眼鏡看辦公室的天花板,酸痛的,按着太陽穴揉了揉。他算了算日子,明天休整一天,後天就是正式穿越日子了,他去看過MH-RT-500式坐标儀,像一頭深淵中的怪獸。
辦公室的門從外面推開,帶進來一陣風,桌上的紙片沙沙作響。季垚閉目養神,手搭在小腹上,長腿疊起來,領帶扣着脖子。他以為是助手,懶懶地問一句:“又有什麽事?”
眼前一暗,似乎有人越過了辦公桌前的止步線站在他旁邊。季垚剛想睜眼,忽然一陣香氣撲下來,這味道能讓他三魂離了兩魂半。沒睜眼,唇角正要上挑,就被人輕輕咬了一口唇瓣。
“首長。”像詩裏寫的那樣,耳畔長久地回蕩着誰人溫柔的聲音,夢中也是他可愛的面影,“0578,符衷,前來報到。”
季垚很喜歡聽這個打報告的聲音,以前是,現在也是。原本是莊重嚴肅的一句話,被符衷的春水一蕩漾,竟還帶着點靡靡的情/欲在裏頭。問誰曾想,哪會有人把這句話塗上緋紅的色彩。
微微擡起眼皮,半眯着眼睛看符衷的眉骨和鼻梁,挺起腰身擡下巴又去親他的唇角,接連着親了好幾下,把味道嘗幹淨了,才擡手摟住他的背,算是招呼。
符衷被首長親他時的面容燎得血脈如長河,他看到季垚眼尾的桃花色,還有他半眯不眯的眼睛,以及浮在眼中的那一層薄薄的欲/望。
書裏怎麽說?天然一段風騷,全在眉梢;平生萬種情思,悉堆眼角。
季垚真的是個難得的寶貝,外人面前威武不屈,只有在他面前能這麽風情萬種,轉轉眼梢都能把人勾得欲/仙/欲/死。
“首長,”符衷咬他的耳垂,“我這裏有張表,要讓您簽名。”
鈎着他脖子纏了好一陣,季垚才擡起手指把表單夾過來,抖了抖,上下掃視一眼,掂起桌上的筆兩下簽上名字。符衷撐在他旁邊笑道:“首長沒看出來這張表單早就簽過了麽?”
“沒人簽名啊,誰簽過了?”季垚看看末尾的簽名格,确認自己剛才沒有看錯,确實是空白的。
符衷低頭在他脖子後面吻一下,說:“我重新打印的,要是我沒有這張東西,我怎麽可能進得了你的辦公室,你的助手就在外面守着,我費了半天嘴皮才進來的。寶貝兒,見個面怎麽這麽難,你怎麽還把自己簽過的名給忘了?”
寶貝兒東,寶貝兒西,季垚被他這個稱呼撓得耳朵發紅,偷眼看看辦公室的門,緊閉的;看看窗戶,厚重的酒紅色天鵝絨拉着,流蘇從頂上垂下,油畫挂在兩邊。
“這裏是時間局的地方,自然比不得外頭,處處都得防着。”季垚繞着符衷的風衣腰帶,用鞋尖蹭他的小腿,“以前沒有理由說出口,今天我就跟你說,你不在的這一個下午,我就沒有停止過想你。開會時想,簽名時想,講解文件時也想,好幾次說錯了話,差點丢了臉面。”
符衷撩起旁邊一張廢紙,上面寫了些随筆和塗鴉,寫的最多的,就是符衷的名字。他把紙頭翻給季垚看:“首長,我找到你的犯罪證據了。”
這紙頭疊得整整齊齊,顯然是舍不得扔掉,季垚盯着自己寫的字,沉默中承認了自己的罪行。符衷仔細研究了一下紙面,翻手把紙折起來,他手巧,會折各種各樣的紙花。
季垚看他手指翻飛,心想果然人長好了就沒一處錯處,眉目長得深明,連手都是雕琢過的。他越看越覺得歡喜,自己看上的男朋友,果然是個會發光的神仙。
“這是什麽花?”季垚從他手中接過,上下探看一番,這花的每一片花瓣上都正好露出一個名字,能巧妙成這樣,也是匠心獨具。
符衷點點翹起的花瓣,笑道:“本來想折玫瑰,發現紙是白色的,不吉利。轉手折了一朵百合,首長說說,百合是什麽意思?”
季垚拿花打符衷的手,罵他彎彎腸子多,低頭看着花在手裏打轉,再冷硬的人這時候也該溫柔起來了。
手機忽然響起,顧岐川打來的電話,季垚有些惱火,良辰美景賞心樂事總要被這樣那樣的事情打斷:“我在,有事嗎?”
顧岐川同樣坐在辦公桌前敲着一疊文件,說:“最新的高爆彈頭研制出來了,爆破能力比較上一版的又提升了50%,我把相關文件都發給你,看過之後要是沒有問題,我就按原本的要求投入生産了。”
電腦上傳輸文件過去,季垚點開,手機放在一旁的傳感器上,電腦上的界面滑出屏幕,懸浮在半空中。
季垚拍拍旁邊的符衷,叫他過去看,懸浮屏幕上開始展現全新子彈的基本信息,還有高精度的爆破程度預算以及實測數據。季垚很快地看過去,他主要關注了爆破範圍和穿透力,手指在上面停留了很久,有些東西突然想不起來,符衷就幫他分析。
兩人就數據研究了很久,符衷坐在辦公桌一角,伸着一雙長腿,季垚覺得他腿好看,撩開風衣下擺摸一摸,揩了油再裝正人君子。
幸好手機是關閉的,不然讓顧岐川聽到動靜,要拉着臉說他們成何體統。季垚忽然有點喜歡這樣的刺激,藏在幕後躲貓貓,害怕被人發現,又期待被人發現。
“顧總,文件我看了,如果你給的數據都是真實的,那我就沒有問題。”季垚一邊歪着脖子好讓符衷親他,一邊回答顧岐川的電話,“後天就是穿越的日子,我希望能在那之前拿到第一箱子彈。”
符衷親他親得有些用力了,季垚吃疼,快速而又禮貌地挂斷電話,擡手推開符衷的頭。剛想說他沒輕重,一不小心摸到他蓬松柔軟的頭發,立刻就敗下陣來。
雕琢過的手指在自己脖子上撓一撓,癢癢的,全身都軟下去。符衷看首長脖子上的紅印,這是他留下的,像季垚手裏的印章,紅泥蓋上去,這就是自己的所有物。
他明明是住在阆苑裏的神仙,白璧一樣卓然的美男子,旁的人只有仰望的份兒。但今天神仙就被他按在椅子上,白璧染了丹砂。
時間不早了,再狎昵下去不是個辦法,雖然季垚就想這樣跟他在辦公室裏過一晚。草草收拾了東西走出去,符衷取下外套給他穿上,幫他整理歪掉的領針。
助手在外面坐着昏昏欲睡,聽見辦公室門開了,一個激靈醒過來,裏面走出兩個人,腦子裏忽然蹦出“阆苑仙葩”和“美玉無瑕”兩句對仗來。
助手剛才支棱過符衷,說啥也不讓他進去,但在季垚面前是不敢多說一個字的。見着人走出來,迎面就是壓迫感,那種天生的嚴厲,轉過眼稍睨他一下子,能把人剝一層皮。
“以後看見他就直接放進來,不用問話的。”季垚指指背後的符衷,“其他人照舊,如果不是要緊事,別來找我。”
看看符衷,助手雖然想不明白為什麽這個人會有特殊待遇,但看在他這副皮囊上,助手點頭答應。
也就剩明天一天了,談什麽以後呢?
季垚抄着風衣口袋從容地沿着走廊回房間去,符衷離他遠一些,扭頭看着玻璃門上倒映出自己的身影。季垚沒有坐電梯,他從樓道口走下去。符衷有些擔心,扶着欄杆下樓去,卻見季垚站在轉角處等他。
“首長為什麽不坐電梯?”符衷輕聲問,這個時候夜深人靜,不能驚擾他人美夢,“樓梯要走很久。”
季垚擡眼環視四周,踮踮腳說:“樓梯間沒有監控。”
符衷知道他什麽意思,笑說首長吃糖沒吃夠,轉進黑暗裏擡手抱住他的腰,季垚很順從地與他接吻。剛才嚴厲整肅的首長去哪裏了?剝了僞裝,把全身的勾人勁兒都用在符衷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