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阆苑仙葩
符衷次日清晨醒得早,打開手機看看時間,早上五點半。他已經習慣了早起,新人訓練,季垚給他們定的早訓時間往往都在六點往前,有時候符衷晚上不小心打游戲過了半夜,早上起來就是一陣折磨。到了冬天,外面冷,興許下了雪,他要裹着被子賴一會兒床,才穿戴好衣裳跑去雪地裏見他的首長。
在雪天訓練別有滋味,別人都讨厭下雪,比如陳巍,總要抱着膝蓋窩在角落裏抱怨天氣惡劣,但符衷心裏藏着小心思,他喜歡雪天,喜歡看雪花落滿季垚的肩頭。
訓練中途會休息,那時候身上出了一層汗,天氣再冷也要把外套脫了挎在腰上,三三兩兩靠在欄杆上侃大山。符衷離人群遠一些,他知道季垚中途要去辦公室小坐,時間一般是五分鐘。
那五分鐘是符衷最期待的時光,他坐在訓練場旁邊的長椅上,黃楊樹的枯枝支棱在身旁,随手折一根,啪嗒一聲脆響。雪沒有停,符衷擡手把汗濕的頭發撩到腦後去,仰起下巴,雪花落在他鼻尖上,很快就融化了。符衷的目光全都放在辦公室的方向,他悄悄數着時間。
季垚從雪中走過來,長腿窄腰,身邊跟着其他的教官,他們低聲交談。符衷眼裏只有季垚一個人,漫天的飛雪也掩蓋不了首長身上的光芒,就像阆苑的神仙,踏雪尋梅。
越來越近了,季垚給身邊的同事做了再見,雙手抄在衣兜裏,踩着石板上的積雪沿着小路走,符衷就坐在小路旁的長椅上,他知道這是首長的必經之地。
“你在這裏坐着幹什麽?”季垚停下腳步垂眼問他,這一切都在符衷的意料之中。
符衷剛要起身,季垚揮手示意他坐下,犯不着這麽莊重。符衷撐着椅子笑道:“我就看看雪,您看那邊的草坪上,狗爪印子還留着。”
季垚呵出一口氣,淡化成白霧散開了,他沒急着離開,站在長椅旁邊踮踮腳,眯起眼睛去看對面的草坪,看是不是真的有爪印。
“雪有什麽好看的,不就是一點白色,看來看去一個樣,不覺得沒趣兒?”季垚挺着背,風衣恰到好處地裹着他的腰線,裏頭露出制服的領子,領花鑲金。
終于問到了刀尖上去,符衷轉過鼻梁對着季垚,隔着一層飛雪對他說:“雪是沒什麽好看,我是在看雪裏的人,我在等一個人來,他是一個神仙般的妙人兒。”
季垚就是他的神仙,聞說阆山通阆苑,阆苑應有仙葩。
符衷就是騷話多,他意有所指,但又不點破,隔着一層紗似的,霧裏觀魚,月下探花。季垚被他這麽一騷,首長的架子有點繃不住,但鬼臉閻王的名頭沒有白叫,季垚很輕很淡地笑了一下,擡起手腕看看時間,把符衷的外套蓋在他頭上,說:“開始訓練了,天氣冷,衣服穿上,不要感冒。”
季垚抄着雙手從符衷面前走過,他聽到背後傳來輕微的聲響,回頭看看,符衷的鞋子踏過薄雪,留下鞋印。恍惚一瞬間,季垚仿佛看到了草坪上真的有狗爪印。
符衷跟在季垚背後走,他看首長的兩肩,兩肩挑着落雪。首長沒有戴帽子,頭上沾了雪沫,符衷悄悄地高興,他們在雪裏走一遭,走着走着就一起白了頭發。
每個早起的清晨總要回想一下舊事,符衷撐起身子,季垚側身睡在他旁邊,勾着脖子,高挺的鼻梁在他臉頰上投下陰影,符衷靜靜地看,神仙的臉總也看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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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在鼻梁上擦夠了,季垚動了動身子,沒醒。符衷笑着給他掖好被角,輕手輕腳下床去,對着鏡子換衣裳,手臂上的傷不太疼了,不知是不是泡了溫泉的原因。
洗漱好了套上風衣外套,房間裏還暗着,其實地球終年黑暗,晝夜早就成了老人的回憶。符衷繞到床邊,俯身在季垚的額角親一口,然後開門出去,聞了聞路旁的梅花。
季垚過一會兒才醒,伸手摸摸旁邊,床單還皺着,但人不見了。探出腦袋看看房間,沒有燈光,只有窗戶上倒映着梅花樹影。
困倦地打了個哈欠,他眯着眼睛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翻翻一長串聯系人,撥通了符衷的電話。
“你去哪了?”季垚悶着聲音問,倦倦的像只貓,“早上起來就不見人影,你不會自己開着車回去了吧?”
“寶貝兒,我怎麽可能把你一個人丢在這裏。”符衷的聲音生動盎然,笑意藏春,“我出來買早餐,你想吃什麽?這裏有塗着黃油的面包幹、切成片的火腿、煎蛋......哦,還有薄餅......”
季垚把臉埋在符衷睡過的枕頭上,聞殘留在上面的他的味道,很香的一股海鹽味。一邊聽着電話,一邊囫囵蹭着軟枕,咬住枕頭一角,含糊着回答:“面包幹和薄餅,還有一個蛋。”
符衷自然是聽得清楚的,就算季垚在暴風雨中小聲說話,他也照樣能一個字兒都不落下地聽清楚。
面包幹和果醬的香味随着符衷進門飄進來,季垚正坐在被子裏揉自己的臉,他總也睡不醒,困得冒泡泡,身子軟得随時都能倒下去。
符衷把盤子放下,過去扶住搖搖欲墜的季垚,坐在床邊把他靠在自己懷裏,等他完全醒過來。季垚擡手摸摸他的臉,确實是本人,心下松了一口氣。
手指被符衷握住了親吻,季垚在他懷裏蹭了一會兒,才慢慢清醒過來。猛然發現自己現在是剛睡醒,頭發亂成了雞窩,衣裳不整,這怎麽可以與他威儀難當的氣質相稱?!
驀地推開符衷,對視了幾秒,忙遮住臉面下床去,慌慌張張地進了浴室。撩開睡袍看看,早晨慣有的生/理/反/應讓他咬了咬嘴唇。湊近鏡子瞧瞧自己的臉,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
幸好自己長得帥,季垚暗想,扶着腰等下面的勢頭減下去。
打整好頭發,一絲不茍,他戴上眼鏡出了浴室門。當慣了首長,即使穿着松垮的睡袍他也是人群中最惹眼的那一個,這樣渾身帶光的美男子,符衷怎能不惦記。
“你還倒了紅酒?”季垚撐着桌子看看擺開的餐盤和酒杯,睡袍寬大的袖子拂過符衷的手指,“早上喝紅酒?”
符衷把酒杯遞給他,季垚伸出手指夾住,輕輕碰了杯。轉眼往往落地窗外的池塘,池邊的積雪沒過了草尖。符衷把風衣搭上椅背,轉到季垚身邊,與他一同看雪景。
季垚側過身子把自己的腰擱在符衷的手臂上,挑起眼梢看他一眼,挑起了萬種風情。符衷見他主動,手臂順勢就擡起來搭在季垚的腰上,含着一滴酒在他唇上研磨。
“回去了咱倆還是跟以前一樣,在人前,我就是你的首長,你要對我表示尊敬,咱倆得保持距離。”吉普車上,季垚系上安全帶,特意叮囑符衷。
符衷把一朵梅花別在季垚的扣子上,失望地點點頭:“所以我們只有偷偷打地道戰了嗎?我好想首長人前人後都是我男朋友啊。”
“為什麽要這麽做你又不是不知道。”季垚發動車子,撓撓符衷蓬松的頭頂,“人前你就忍一忍,小不忍則亂大謀,我還想天天跟你膩在一起呢。”
符衷嘆息一聲,哀戚地看着窗外寂靜的樹林,泫然欲泣。季垚看他委屈,覺得有趣,又有點心疼,扳過他的臉跟他纏在一起,在車裏逗留了十分鐘。
車子開回貝加爾湖畔的森林,還是在昨天停車的那個位置,季垚把車停下,叫符衷下車。符衷抱着季垚的包站在雪中等他,季垚把車子停安穩了,跳下去,很快地薅了符衷一頭,笑着招呼他快點兒跟上,天氣太冷,面皮兒生疼。
符衷去追他,雪地裏不好跑,深深淺淺一串腳印。季垚笑得很開懷,符衷從來沒見他這麽笑過,紛揚的大雪擦着他發紅的臉頰滑落,前襟別着一朵紅梅花。
那笑仿佛有光,返照壺天日月,休言世事風波。
符衷的注意被季垚吸引過去,他不知道身後那輛停在林中的吉普車,幾秒鐘後就悄悄消失在雪風中。
到了地下基地裏,符衷趁着電梯還沒到地方,親了季垚一口。電梯門一開,兩人迅速回到正常狀态,隔着兩米以上的距離,季垚不茍言笑,偶爾與來往的人打招呼。
“三土,你可回來了。”山花背着手從旁邊走出來,身後文件夾拍得劈裏啪啦作響,“昨天去哪玩去了?也不帶上兄弟我?”
擡眼看到符衷在後面,皺皺眉,哦了一聲,尾音拖得老長,眼裏充滿了八卦的氣息。季垚撇下嘴角,擡手按住山花的腦袋,給他小腿肚來一腳,這就是他們的見面禮,彼此都習慣了。
“我外面有點事情。”季垚平淡地解釋,絲毫不見慌張。
山花故意要惹他,說:“你帶着符衷弟弟一起出去的?”
季垚扶着腰,渾身炸開首長的威儀:“對,我就是帶他去的。符衷說他想玩玩貝加爾湖,我就順手帶他去了,怎麽,你有意見?有意見憋着。”
“我也想玩玩貝加爾湖。”
季垚給了他一拳,冷笑道:“你小時候就在這一片長大,還玩什麽貝加爾湖。”
山花不說話了,看看符衷,符衷淡淡地微笑,沒什麽表示。山花嘆氣,果然上帝造人時偏心,人比人氣死人,季垚就是個雙标,符衷面前溫柔又撩人,別人面前兇惡又暴躁,差別待遇。
“別廢話,有事兒嗎?有事快說,我其他還忙。”
“你一天到晚有啥事啊?”山花忍不住抱怨,攤開文件夾遞給季垚看,“你看看,後備隊員的名單确定了,撤了一個0256的位子,找人頂上了。”
0256就是陳巍,符衷是知道的,陳巍自願退出“回溯”計劃後備隊,這個舉動很反常,其中原因他不知道。
季垚繃着嘴角檢查文件,詢問了山花一些問題,确認無誤後拔出筆帽在末尾簽字,叫山花幫忙蓋一下印章,他一點都不想多管。
人回了基地,就處于監視之下,人多眼雜,自然是各自都得端着架子。季垚要跟山花去忙,他總是很忙,忙各種各樣的會議和文件,後天就是穿越的日子,到時候還有個新聞發布會。
季垚和山花一邊打着手勢争論,一邊沿着走廊離開了。離開的時候朝符衷簡單地揮揮手,示意他自行處理。符衷站在後面看季垚的背影,他走路帶風,這個嚴厲的男人,竟然會是自己的男朋友,他穿着睡袍的樣子那麽美,撩得人高低冥迷不知東西,可還是像白璧一樣無瑕的。
這些都是別人所不知道的秘事,身居高位的、可望不可及的、拒人三千裏的首長被自己抱在懷裏親吻,想想還有點隐秘的刺激。
“喂,陳狗,聽說你退出了後備隊,這是怎麽回事?”符衷給陳巍打電話,陳巍正坐在何巒的椅子上颠抱枕。
“我要和老何去西藏。”陳巍眉飛色舞,看得出來他對這事很是興奮,“我申請加入西藏科考隊,作為執行員保護專家們的安全。符狗,你聽聽,保護專家們的安全!”
符衷靠在立柱上把玩袖口的繡花,說:“何巒真的要去西藏?你們什麽時候動身?冬天來了,西藏那邊氣候惡劣。”
陳巍把抱枕扔上天花板,再穩穩地接住:“月底就動身了,冬天來了怕個啥,不就是雪山草地凍土層麽,訓練時又不是沒練過。”
“訓練時的都是仿真模拟訓練,跟真實的能比麽。”符衷點點腳尖,“你們兩個注意着點,何巒不是執行部的人,估計身上沒有功夫,你要多護着他。”
陳巍的聲音忽然軟下來,風吹水波一樣的溫柔:“我知道,我就是想保護他,我才申請去西藏的。老何那麽好,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是他最好的朋友。”
符衷支棱他:“這麽快就把咱們兄弟幾個忘記了?以前還口口聲聲說兄弟一生一起走呢。”
“你不懂社會主義兄弟情,算了跟你說了你也不知道。”陳巍翹翹嘴巴,“你不用擔心我了,我挺好的。倒是你那邊怎麽樣了?聽說後天就就開啓‘回溯’計劃了,你準備好了麽?”
“都挺好的,考試也通過了,你甭操心。後天實況直播,你別忘了收看。穿越之後可能無法與你們聯系,別太想我。”符衷淡淡地笑。
陳巍不屑地嘁了一聲,把抱枕扔出去,手滑了,扔向了門邊,門正好被打開,有人從外面走進來。何巒剛踩在門口的地毯上,迎面飛來一個枕頭,直愣愣地沖着腦門,撞得嗡響。
扯下枕頭站在門口看裏面的人,陳巍霸占了自己的座位,開着暖氣,光腳踩在地毯上。
陳巍傻眼了,一枕頭砸在人家腦門上,這算個什麽事呢:“卧槽,對不起老何!我手滑了,手滑了!符狗,我先挂了,咱們江湖再見!”
“你拿枕頭砸我?不想我進門了是吧?”何巒換好鞋子甩掉外套,走進去興師問罪,陳巍騰地一下站起身,一臉驚恐。
“不是的,老何,真的只是手滑了,我發誓!你不許換宿舍,我不能沒有你!”
陳巍喊冤,何巒用枕頭敲他腦袋,陳巍護着頭躲避,竄上竄下,一邊竄一邊又笑,估計是屁股癢了找打。何巒逗他,撓他肚子,癢得他在床上滾來滾去地笑。何巒撓累了,陳巍還在不知疲倦地笑,何巒翻個身子把陳巍抱住,把他的頭往胸口按。
“傻子,別笑了。”何巒拍陳巍的背,屋中暖洋洋的,驅散了他一身的寒氣。
陳巍意識到自己被何巒抱住了,臉還埋在人家的胸口,撲鼻一陣衣物的清香味。陳巍忽地哽住,但他并不排斥這樣的擁抱,甚至還有點新奇的快感。
擡手圈住何巒的背,兩個人就這樣抱着躺在淩亂的被褥中,陳巍縮了縮脖子,閉着眼睛說:“老何,你不許換宿舍,我不會讓你走的,我不能沒有你。”
何巒輕笑:“說得跟生離死別一樣,剛才就是吓吓你,我不會走的,我就和你住一起。”
陳巍得到了許諾,很滿足,在何巒懷中安靜下來,聞他衣服上的香味,笑累了,有點喘。
“老何,為什麽我不想放開你呢?以前符衷八胖他們對我這樣,我一腳能踹到他臉上去。所以我這是怎麽了?”
“不用想那麽多為什麽,既然不想放開,那就一直抱着吧,多久都可以。”
誰都沒有放手。
何巒聽陳巍呼吸平穩了,才說:“我回來是想跟你說,我的申請通過了,我作為修複小組實習生跟隊去西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