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暗潮洶湧
“首長,你的功夫又增進了一點。”符衷放開被親得喘氣的季垚,胸前的衣襟被季垚攥在手心裏,他的喘息聲在黑暗中律動如芳草。
季垚知道他說的是哪門子功夫,踩了他的腳尖一下,說:“被你見縫插針地親,一見面就要親,再笨的人也該學會了。你親人的技術這麽好,誰教你的?難道我是第一個麽?”
符衷笑着在他鼻尖上彈一下,把他的腰摟緊一點,他忽然覺得風衣腰帶扣有點礙事:“你是我初戀,你說,這是不是第一個?高中沒談過戀愛,上了大學見了你,我才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還是個男人,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季垚沒說話,咬着嘴唇撥弄符衷胸前的風衣紐扣,手指從扣子上刻着的英文商标旁滑過。符衷擡手點點季垚鬓邊的發梢,繼續說:“至于那些東西,書上看來的,聽別人說的,電影裏看的,都有,不過都沒有親首長來的有味道。首長,你真的很甜呢。”
他說着又去含季垚的耳根,他摸清了脈路,只要他的舌尖碰到那裏,季垚的身子就會繃緊,像在極力壓抑什麽情緒,抓着他的手也會不由自主地收緊。
心下隐隐有些高興,符衷看起來老到得很,其實還是個情意初生的少年郎。像他這樣有錢人家出生的少爺,年紀輕輕就一堆兒的風流情史,季垚曾旁敲側擊地問過別人,比如陳巍,他驚訝于符衷上大學之前就是一張白紙,而自己則成了白紙上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他說自己是他初戀,敢問此中多情有幾許?全都化作一川煙草,滿城風絮。古時曾有才子作詩,鳳兮鳳兮歸故鄉,遨游四海求其凰,如今千金難買相如賦,脈脈衷情也得人可訴。
符衷說他想和首長睡一起,季垚說不行,這種地方怎麽能做出如此舉動。符衷失望地撇下嘴角,身後一直興奮地搖晃的隐形大尾巴也耷拉下去。
季垚揉揉符衷的頭發,最後親了他一下,輕聲說晚安。符衷拉住他的手,欺身上前貼在季垚耳邊說:“ялюблютебя.”
這是俄語,中文翻譯就是我愛你。符衷這回說的俄語字正腔圓,清輔音濁塞音絲毫不帶偏差,較之以前确實有很大的進步。季垚摸摸自己發燙的耳朵,扯下符衷的領帶,悄聲耳語:“我也是。”
符衷站在轉角處目送季垚下樓梯,季垚站在光暈中朝他揮揮手告別,他身量高,風衣裏面穿着齊整的西裝,符衷雖然幾次想把他的領帶扯掉,但終究沒有動手。
回身走到上一層,扭頭瞥了一眼走廊盡頭的攝像頭,面無表情地去了電梯間。電梯門打開,卻見穿着實驗服的肖卓銘站在裏面,後面還跟着年輕的男子,看來是剛從地面上下來,因為他的肩頭還挂着不少雪沫。符衷走進去,給肖卓銘打了招呼,他聞到一股淡淡的福爾馬林味。
在年輕男人的臉上掃一眼,符衷忽然覺得這似乎是個故人,畢竟面相很眼熟。他仔細地想了一想,才想起來這是成都醫療中心的那個醫生,季垚叫他“大豬”。
醫生也認出了他,擡手打了招呼。符衷站在他旁邊,同樣也是在肖卓銘後面。肖卓銘像往常一樣沉默不語,符衷看到這位女實習生的實驗服上有淡黃色的藥漬,手上還提着金屬箱子。
“你怎麽來了這裏?”符衷輕聲問旁邊的醫生,他感受到一陣冰涼的寒意,是從醫生身上傳過來的,那種西伯利亞冬天特有的寒冷。
醫生拍掉肩頭的落雪,禮貌地微笑:“我加入了‘回溯’計劃的醫療隊,今天剛趕到這裏,俄國的冬天,真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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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後嘆息一聲,拉緊脖子上的圍巾,他常年生活在成都,中國西南連雪都很少下,醫生顯然是還沒有從這零下二三十度的寒冷中緩過勁來。
電梯門打開,符衷看看樓層,還沒到自己要去的地方。肖卓銘回頭給符衷做了個再見,提着金屬箱子離開了,她對人一直都是淡淡的态度,雖不冷,但總感覺她什麽都沒放在眼裏。
肖卓銘出去,季垚就從外面走進來了,符衷一下被擾亂了心神。要是電梯裏沒有醫生,他現在就要抱着季垚轉一個圈,但他現在只能強裝鎮定地朝季垚行禮:“季首長好。”
“嗯,你好。”季垚神色如常地點頭算是招呼,抄着衣兜進門,回身按下自己房間所在的樓層。
顯然醫生也是季垚的老朋友,季垚原先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頂了醫生一拳,醫生的格紋大衣上沾了雪水,潮潮的。符衷朝右邊走一步,靠在電梯的大理石壁上,石壁光亮照人。
季垚站中間,和醫生低聲交談,他長得比醫生稍高,老朋友說話雖然減了一些厲色,但這是遠遠比不上對符衷那麽溫柔的。符衷靜靜地站在一旁不言語,他偷偷鈎着季垚的手指,并确保一切都在醫生的視線之外,一點小小而隐秘的刺激感圍繞在心頭。
首長果然是鎮得住的場面的鬼臉閻王,他不動聲色地與醫生交流,連腔調都沒有顫抖一下。手指抓了抓符衷,最後扣在一起,藏在兩人重疊的衣袖背後。
醫生自然是察覺不到這兩人之間的貓膩的,雖然他無形之中發出了三百萬瓦的光,成了巨大的人形燈泡。嗅嗅電梯裏的空氣,悠悠涼意中飄着一股甜膩膩的香氣,不知從何而起。
“你吃了草莓酸奶嗎?我怎麽聞到一股甜味?”
醫生皺着眉頭問季垚,話剛說完符衷就摸着鼻子笑了,季垚踩了踩鞋跟,沒回答他這個問題,醫生手足無措,不知所以。
“首長,我到了。”符衷看看頂上紅色的數字,悄悄松開手,“天晚了,首長您要好好休息。”
季垚很淡得嗯了一聲,說:“你回去多喝點咖啡。”
符衷笑而不語,跨着長腿走出去,左轉離開了季垚的視線。醫生聽他們莫名其妙的對話,摸不着他從一流高等學府鍛造出來的頭腦,比個手勢對季垚說:“你叫他多喝咖啡?不會造成他過于興奮而失眠嗎?畢竟現在已經快半夜了。”
季垚把手抄進暖和的衣兜裏,笑道:“也不是所有的咖啡都能提神,但所有的草莓酸奶都是甜的。”
醫生心想,鬥不過鬥不過,果然是人文學院畢業的高材生,說句話看起來中通外直不蔓不枝,其實藏着九曲十八彎在裏頭,他撓破了頭也想不出其中的暗喻。
“大豬,”季垚突然說,“你有沒有什麽辦法能淡化疤痕?修複得跟以前一模一樣的那種?”
醫生把手裏的箱子換個手提,看了他一眼,說:“你當初不是覺得無所謂麽,現在怎麽又要淡化了?”
季垚臉色很差,盯着不斷跳動的紅色數字踮踮腳:“現在跟以前不一樣,我不在意別人會在意的,要是吓到了人家那就算不得好事了。”
醫生不知道他在說誰,他也不想知道,斜着下巴看看季垚的臉色,嘆口氣決定不揭他的痛處:“辦法多得很,但現在是沒時間了,後天馬上就穿越,等穿越回來再說吧。平時你衣服穿嚴實點,就你這鬼臉閻王,沒人敢動你,更別說看你的傷疤了。”
“哦。”
季垚用一個字結束了醫生的話頭,繃着嘴角目視前方,光亮的大理石壁上映出他模糊的倒影,忽然想起,這件風衣是符衷的。
真的沒人敢動他嗎?當然不是,如果背上完好如初,符衷就算脫/光他衣服他也很樂意。季垚覺得自己很欲,看起來性冷淡,避人三千裏,其實心底是只願意在符衷面前張開雙腿的。
肖卓銘走進自己的房間,把金屬箱子放在桌上,扯掉身上散發着福爾馬林味的實驗服丢進浴室,仰面在床鋪上躺下。她很累,連眼睛都疼得睜不開,只有松軟的床鋪能給她一點慰藉。
手機忽然響了,眯眼睜開一條縫看看,來電人是“舅舅”。肖卓銘罵了一句fuck,把手機甩到一邊去,坐起身子下床,頹然打開桌上的箱子。
手機在被子裏響了很久才安靜下去,肖卓銘被嗡嗡的聲音攪得甚是煩躁。她在工作臺前坐下,打開頂上的照明燈,桌上擺着各式各樣的金屬儀器,瓶罐裏裝着化學藥劑。
身上只剩下一件針織衫和長褲,擡起腿踏在橫杆上,從金屬箱子裏抽出幾張相片和報告表。她窩着身子垂首翻看相片,這是電子顯微鏡下拍的,上面用紅筆寫了标注。
本來看得很仔細,反反複複研究細胞核裏的構造,看到後來臉色越來越差勁,最後啪一聲把相片全都甩到桌上去,抱着頭抓狂。
狂了一陣,坐在燈下發呆,手伸進褲袋裏摸出一張剪報,攤開來看,是西藏考古現場的照片。她把照片湊到鼻子跟前,再拿遠點,揉得嘩啦嘩啦響,好像那不是照片,而是自己的心髒肺腑。
電腦接入自家書房,她就能遠程調用書房裏的資料,包括紙質書和數據庫。她從書架上取下《七修類稿》,一個叫郎瑛的人寫的,成書于明。
“明成化末年,廣東新會縣海灘墜龍,一人高,長數十丈,腹部丹朱,酷似畫中龍。時人甚異之,毆打致死。”
書中如是記載,數十丈就是百米長,俨然已經超出了人類所能想象的範圍。肖卓銘盤腿坐在椅子上,擡手在虛拟的光束中翻書,五官都皺成了一團:“什麽鬼,不會真的有龍?”
這書她多年前看,只當是一本古代百科全書,古人愚昧,編出山精*怪來凸顯皇/權,也算是情理之中,肖卓銘是從來不當真的。
如今親眼看到各種怪異生物被泡進福爾馬林,甚至連人魚都取到了活體,考古界又挖出了四百米長的巨大生物,這些都沖擊了她固有的世界觀。
糾結了許久,忽然又意識到,自己是個見習醫生,為什麽做起了生物學家的營生呢?這些對她來說又有什麽關系呢?
奇怪。
第二日早晨,吉普車在大興安嶺山區疾馳了一夜,出了山,到達龍河鎮。車子停在黑龍江一條支流邊上稍作休憩,這片山中沒有下雪,江水已經冰凍。戴着皮帽子的司機蹲在江邊敲開冰殼子,再把一條軟軟的鈎子伸下去。
唐霁穿着昨天那件黑色的毛呢大衣,坐在吉普車的引擎蓋上眺望遠山,視野開闊,山脈消失在盡頭,再遠一些,就是黑河市,過去就是中俄邊境,離布拉戈維申斯克一步之遙。他豎起領子擋寒,沒有什麽表情的臉漠然看着在江畔捕魚的吉普車司機,他正半蹲在冰上的孔洞旁邊往下看,等着魚上鈎。
啪嗒一聲,一條鲫瓜子被扯上來,重重砸在冰面上,不停地彈跳。這司機還真是有點本事,這冰天雪地裏也能捉到魚來,看那鲫瓜子的個頭還不小,足夠飽餐一頓。
司機提着魚走回河灘上,見唐霁就坐在引擎蓋上盯着遠處出神,搖搖頭抱怨:“幹坐着你也不知道去森林裏找點蘑菇。”
唐霁轉下眼珠子看他,由于他天生眉毛淡,又不常笑,看起來有股兇氣。司機駭了一跳,戴緊頭上的帽子把魚晾在雪地裏,小跑進森林,找炖魚的佐料。
看看雪地上還在亂蹦的鲫瓜子,唐霁面無表情地坐了将近一分鐘,然後眉一皺,跳下車去撿起鲫魚,從靴子裏拔出一把匕首。
片刻之後司機慌慌張張地跑回來,懷裏抱着些綠葉子菜,不時回頭往後面看看,林子裏晃動着幾只螢火蟲,那是碧綠的狼眼。
不過有唐霁——無眉狼王坐在這裏,煞氣把一幹灰狼吓退了一圈,扭頭跑下山坡消失了。司機藏在唐霁後面,佛祖菩薩喊了一通,狼群走了他才住嘴。
聞見好大一股血腥和魚腥氣,司機一低頭就看到積雪上一灘血跡,鲫瓜子沒動彈,不知被誰開了膛,裏面的東西都收拾幹淨了。
“狼哥,你把魚殺了?”司機小心地詢問。
唐霁正在擦拭匕首上的血跡,一回身,匕首在司機面前亮了亮,唐霁一言不發地把匕首丢進靴子,正好卡進刀鞘。
這無聲勝有聲,司機不敢吱聲了,活閻王随時都能要了自己的命。他提溜起死魚埋進積雪保持肉質鮮美,三兩下從車裏抱出鍋爐,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會準備這些東西,生火點燃把雪燒化,然後洗幹淨了野菜,下鍋炖魚。
唐霁本想安靜地看看風景,畢竟中俄邊境的風光四時皆有不同,但那邊炖魚的香氣時不時飄過來,還有篝火明晃晃的光。
鲫瓜子肉嫩,一會兒就炖爛了,魚湯滾着濃稠的白色。司機往裏面撒了一把随身攜帶的花椒,舀起湯迫不及待地嘗鮮,舌頭被燙掉了一層皮。
“狼哥,”司機總這麽叫他,“魚湯好了,你也別老坐着,過來喝點湯暖暖身子。”
唐霁沒動,連一點聲氣都沒發出,司機回頭看他,唐霁就像一匹狼一樣坐在車蓋上,盯着這邊一動不動。
司機給他舀湯去,捂着鐵碗暖手,把湯遞到唐霁面前:“狼哥你喝一口,我煮了很多,雖然不知道你去邊境幹什麽,但路上不能遭罪。”
盯着碗裏的魚湯盯了一分鐘,湯都涼了,唐霁才擡手接過,小小地喝了一口,撇撇嘴,說了三個字:“沒味兒。”
司機大受打擊,哀哀回到火爐旁邊,狠狠喝了幾口魚湯,要嘗嘗這湯怎麽可能沒味兒!鲫瓜子可是黑龍江三花五羅十八子裏面的一子,唐霁居然說沒味兒?暴殄天物!
唐霁這時猛地跳下車,手抄到後面卡住腰上的手/槍,回轉身子掃視身後的樹林,他的眼神像一匹狼,犀利的目光斧子似的砍過去,黑暗的樹林沙沙作響。
司機剛想問他怎麽回事,唐霁忽然走過去鏟起一堆雪蓋在燒得正旺的火焰上,火一下子熄滅了,江灣陷入可怕的寂靜中。司機端着碗看他,在一旁急得跳腳,飛起一腳往唐霁大腿上踹。
“安分點小東西!”唐霁低聲吼一句,轉身避過司機的腳,一掌拍落他手上的魚湯,死死把人的嘴捂住,“開車,我們得離開這裏。”
轟一聲關上車門,司機被狠狠慣在駕駛座上,唐霁很快從另一邊跳上來,降下車窗,轉眼就架起了一柄機槍對準外頭,反手擡起手槍指着司機太陽穴。
“現在就開車,開快點,最快的速度!”
“幹什麽,一天到晚莫名其妙!”司機不滿地咒罵,咬着牙一腳踩下油門沖出去。
緊接着,司機就聽見一聲槍響,唐霁正偏頭瞄準狙擊槍,對着江邊的樹林射擊。他看看後視鏡,林中沖出幾個人影,正往這邊大聲叫着什麽,但很快就被甩開了。
這肯定是仇家找上門,司機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他看看導航儀,這裏離邊境只有兩百多公裏,要快點趕過去。找個加油站加滿了油,司機開得飛快,唐霁還是老樣子,緘默不語。
到達中俄邊境,口岸的檢察官過來檢查,司機下車,用流利的俄語與檢察官對話。唐霁提着箱子站在車門旁邊,面前的檢察官低頭翻看文件。
“狼哥,你要自己坐火車去還是我送你去?”司機突然對唐霁說,“如果你要自己坐火車,出了口岸去找海蘭泡的火車站,那裏有從海參崴開過來的西伯利亞火車,你坐着火車就能到了。”
唐霁遠遠地看了一眼口岸對面的城市,再看看蓋着雪的吉普車,說:“你送我去。”
檢察官的表情有點奇怪,但他沒有說話,擡起眼皮看看唐霁,若有所思地翻翻手中的紙,然後遞還回去。司機大概是沒想到唐霁會讓他送,畢竟他已經把乘坐火車的方法都告訴他了。
“為什麽要我送?坐火車不是很方便嗎?我就是客套一下你居然就真的信了?”
唐霁瞥他一眼,轉身打開車門坐進去,砰一聲把司機關在門外:“火車上人太多,煩。”
邊境檢察官絲毫沒有過多為難兩人,揮手讓人放行,按說,這是不符合規定的。看着吉普車消失在掃開了積雪的馬路上,檢察官才對助手說:“去通知時間局貝加爾湖基地的康斯坦丁先生,就說人已經入境了,其他不用你管,也不用多說。”
司機在城市中疾馳,兩邊的俄式建築塗着清新淡然的色彩,每戶人家的陽臺上都種着花,不過現在已經被雪蓋滿了。唐霁側着頭看外面的路燈和緊閉的雕花門窗,城中正下着小雪,
沉默讓氣氛一再凝固,外頭的寒冷似乎已經透過車身滲進來了,司機打開車上的廣播,調了頻道解悶,頻道中正在播放全球新聞。
播音員提到:“明日就将啓動人類歷史上合作國家最多、跨度最長、任務最重的穿越計劃,全部穿越跨度約有43.74億年。人員包括來自中國、來自俄羅斯、來自保加利亞,來自加拿大的350餘名執行員,還有來自五國的醫療隊員、生物研究專家、地質勘探專家......”
司機聽見一向不茍言笑像個死人的唐霁冷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