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心動幡停
直升機擦過火山往西邊飛去,玻璃窗上映着一片緋緋的紅色,季垚的鼻梁也被照得閃閃發光。飛雪穿過潔淨的空氣把他們籠罩在冬日的奇特氛圍中,飛翔的鳥群正帶着朦胧的睡意,交相呼應地打着鳴。避開那些灼人的、使人喘不過氣來的雪塵看去,黑壓壓的樹林匍匐在低吼的旋風下,令人瞠目結舌。
符衷卸下背包和步槍,脫掉了身上糟亂的防寒服。機艙裏開着恒溫系統,他卸下身上的重擔後便靠在背墊上大口喘氣,慢慢地把肺裏的冷空氣吐出去。回程沒有來時那麽興致高漲,魏山華坐在前面靜靜地開着飛機,他的好歌喉這時也偃旗息鼓了。季垚靠着舷窗,撐着額頭看向窗外,眼裏簇簇地跳躍着火光。
“長官,您累了嗎?”符衷問他,靠他近了些,“累了就睡會兒吧,我把毛毯給您。”
符衷正要從後面扯過毛毯,季垚直起身子搖了搖頭,說:“不累,我很好。你的腿還好嗎?有沒有骨折?給我看看。”
話音未落,他便俯身去輕輕按壓了一番符衷的小腿。防水帶早先就撤掉了,符衷把靴子脫掉,然後将褲腳挽上去,露出青紫一片的小腿來。季垚的眼皮抖了抖,心髒被抽得生疼,好一會兒之後才壓下了這種羼雜着憂郁的情緒。季垚皺起眉,伸出手指壓過那些瘀傷。只是這一下就把符衷痛得肌肉收縮起來,緊接着倒吸了一口涼氣。
“沒有骨折,就是被石頭夾住了,然後軋了一下。皮外傷,我想應該不礙事的。”符衷撐着手看自己的腿,試着動了動。稍稍一擡腳,那股疼痛感就像聽到了命令似的直往骨髓裏鑽。
季垚往他身邊坐過去些,靠住了符衷的肩膀,從座位下方拉出一個醫藥箱來。季垚打開箱子從裏面取出一些藥膏和擦拭布,矮下身幫他清洗傷口,然後簡單處理了一下。符衷覺得有些難為情,輕輕把褲腿給放下了。季垚收拾好藥箱,一邊提醒他:“回去叫醫生來看看,上點藥會好的快一些。跟你說了不要來,你非不聽話。這麽危險,指不定就沒命了。”
符衷默默無言地系好靴子的綁帶,換了個姿勢坐好,笑道:“如果我不來,哪還能有這樣驚心動魄的經歷。這個夜晚一定會長駐我心,與您一起出游的感覺真好,令人感到愉快。”
前頭的魏山華忽地笑出聲來,回過頭去調侃了一句:“符上尉,三土的臉皮比紙還薄,你再這麽說,他準是要臉紅的!”
季垚本覺得沒什麽,但聽魏山華此言一出後臉上登時紅成了石榴。他自覺臉上挂不住,卻被魏山華戳中心思,頓時又羞又惱,慌不擇路地破口痛罵。魏山華擺出一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模樣來,哈哈大笑着叫來符衷,告訴他:“你得知道,三土就是嘴上功夫厲害,心裏頭比棉花還軟呢!你可別害怕他,他肚子裏做的文章可比你說的話都多!”
“住嘴!”季垚扯過旁邊的毛毯就往魏山華腦袋上砸去,機艙裏立刻洋溢着歡快的大笑聲。魏山華佯裝躲避,一邊把飛機轉過方向,繞過一座刀砍斧削般冷峻的山頭,離貝加爾湖越來越近了。
被告知了“秘密”的符衷撐着手微微地笑,他知道季垚在肚子裏做文章,但自己做的文章又何嘗比他少呢?欲言又止時咽下去的話語可太多了。符衷看着季垚的眼裏燃着融融的暖意,簇簇火光就像燃燒的大角星。機艙裏的氣氛忽然活躍起來,魏山華心情舒暢地唱起了情歌,而季垚的心髒則怦怦作聲,跳得飛快,甜蜜的戰栗讓他心蕩神移。
又罵又打地鬧了一陣,把季垚鬧得腦袋發暈,都忘了自己究竟為什麽會這麽羞赧了。符衷最後把他拉回來,拽住毛毯展開給他披上。季垚氣沖沖地瞪了符衷一眼,讓他把手放開,然後扭過頭不再言語了。季垚盯着外面的雲層出神,兀自琢磨着,機艙裏再次投入亘古的黑沉沉的寂靜中。
深夜裏神秘而憂傷的瞬間不由得勾起了符衷萬種愁緒,讓他不禁想起了悠遠的拂曉,而他不知道拂曉何時會來。他消消停停地倚靠在位置上,心中湧起柔情——季垚是那麽的撩人憂思!
過了一陣後符衷在這憂思中打起了盹,季垚回頭看了一眼,見符衷歪着頭睡着了,懷裏規規矩矩地抱着帽盔和步槍。季垚知道他是累的,于是不忍叫醒他,輕手輕腳地把毛毯拉了過去,一同把符衷蓋住了。看他沒被驚醒,季垚才松了一口氣,伸腿頂了前面的山花一腳,低聲呵斥:“別唱了!閉嘴!消音系統開大一點,他睡着了。”
魏山華的歌聲戛然而止,回頭看看後面,撇起了眉毛抱怨道:“消音一開大又要消耗不少油量,這樣一來咱們中途還得下去加點油。”
Advertisement
“加就加,多大點事兒。你別吵到人家睡覺,還有,你來的時候為何不把油箱灌滿?”
魏山華沒再說話了。
符衷在迷迷糊糊中聽到了兩人的對話,他的心情大有好轉,這真誠的感情和他當時萌生的一種傾慕之情一同産生。符衷悄無聲息地笑起來,不好意思地扭過頭去,深深埋入幹幹淨淨的毛毯裏。他趁着直升機晃動的時候往旁邊靠了靠,挨在季垚肩頭,卻見對方并未躲開。他像個孩子般倚靠在自己信任的人身旁,他覺得這樣就很好,此刻就是最好的。
他們坐得近,季垚聞到了符衷頭發絲裏的香味。他深深地呼吸着,心裏默默回蕩着《夢中的婚禮》的調子,剛才血腥轟烈的槍戰似乎已經遠到了上輩子去。魏山華中途降下去加了油,耽擱了一段時間,待他們飛回貝加爾湖時已是早晨五點過。魏山華提前通知了地面人員接機,直升機穩穩降落在地下停機場裏。
季垚醒了一路,他怕自己睡着了沒人照顧符衷。落地時他想把符衷叫醒,但符衷故意裝睡,季垚叫了幾次都沒叫醒他。最後只得拍了拍符衷的臉,擡手揉他的頭發,符衷才好歹睜開了眼睛。
“長官,您揉我頭發呢?”符衷笑着說,把毛毯拉下來,“我的頭發是不是很軟?”
季垚把他腦袋扳過來面對面看着他:“你在說什麽胡話?你是不是裝睡?要知道,你再不睜開眼睛,我這一巴掌就要招呼到你頭上了!”
“別這樣,長官。”符衷直起身,整理了一下頭頂,“您每次坐我的飛機都要睡覺,我在落地了叫您起來,總要叫好幾次,可把我急壞了。”
“胡說八道,你還巴不得我多睡一會兒好多占點便宜!”
“哪有這樣的事。”符衷狡狯地笑了笑,顧左右而言他,伸開手臂把毛毯疊好了裝進了防塵袋裏。
季垚見他眼神閃爍,不用想就知道符衷心裏所想就如自己所說的那樣。季垚下意識地去摸自己耳朵,他又想起了剛來貝加爾湖的那一天,他在飛機上做的那個持花仙人的美夢。季垚忍不住又去多看了幾眼符衷的嘴唇,想看看那張嘴究竟與花瓣有何分別。符衷疊好了毛毯,拿上自己的裝備準備下機去了,季垚拉住他。
“跟我頂嘴很有意思?”季垚故意放話支棱他。
符衷閉着嘴一言不發,季垚看他不說話,只得将手指狠狠插進符衷的頭發裏揉了一把。符衷被他揉得心裏舒坦,忽然不想動了。季垚趕在他前頭跳下飛機,作勢正要快步離開,符衷在後面喊了他一聲。季垚知道自己得逞了,遂停住腳步轉身明知故問道:“你喊我做什麽?”
“我腿上有傷,一個人走不動,您能不能幫幫我?”符衷撐着座椅挪了一下腰,好讓季垚看清楚他那條沒有半點力氣的腿。看他低着頭故意皺鼻子來打量,季垚身體裏抓心撓肝地疼。
“要我怎麽幫你?扶你,還是背你?能明目張膽對我提出這種要求的人,你還是頭一個,你可真有膽量。”
符衷望着他笑起來:“凡事都得搏一搏。”
季垚沒接他的話,朝他走過去,直接伸出手臂來:“別廢話了,來吧,撐着我的手臂走下來,然後我扶你去醫療區。”
伸到符衷眼前的手指像鋼鐵一般有力,常年訓練加上摸槍拿炮,起了薄薄的一層繭子。只是這一眼,就令符衷心房顫抖,模模糊糊地升起了一種濃郁的希望之情。他覺得渾身的勁兒都在這時使了出來,肚子裏的文章也都在這時失去意義了。符衷把手放進了季垚手心裏,下一秒,季垚就把他緊緊握住,結實的手掌讓符衷有了種力量感。
這是他們第一次光明正大地牽手,符衷覺得這是個辭舊迎新的好時刻。他緊緊攥住季垚的手,生怕他遠去,然後小心翼翼地撐着他的手臂下了飛機。季垚被符衷手上的溫度燙了一燙,暗暗心驚,難以言喻的感情正順着手上的脈絡橫沖直撞地沖入心田。
傷得有些嚴重,符衷無奈之下只得翹着腿一跳一跳地走路。他扶着季垚的手臂往快速通道走去,輕聲問季垚:“您的手好涼,是不是受了凍還沒緩過來?”
兩人挨得極近,想聽的、不想聽的全都收進了耳朵裏。季垚被他的聲音引得心神不寧,慌忙松開手繞到後面去扶住符衷的身子,催促道:“現在不是暖和了嗎?走吧,去醫療區檢查一下。”
符衷垂着睫毛笑,不動聲色地把身子往季垚身上靠。季垚盯看他皺起眉來,把他往旁邊推了推:“大路這麽寬敞,你為什麽越走越右邊?擠到我了。”
“地轉偏向力。”符衷學着季垚說。
醫療區剛剛上工,季垚尋了一個中國區醫療隊的醫生來給符衷檢查。醫生是個二十幾歲的年輕姑娘,戴着一副幾乎遮住半張臉的細框眼鏡。她的白褂內露出立領襯衫的領邊和刺繡,外衣領口則縫着一條紅色的絲帶,表明她是個實習生。符衷在椅子裏坐下,瞥見了醫生挂在胸前的牌子,上面寫着:肖卓銘。
肖卓銘問了兩句話,符衷便覺得這個人不好相處,肖醫生有點太冷淡了。過了會兒後肖卓銘的老師拿了些器具從外面走進來,見季垚站着屋中央,前去與他握了手。老師回頭提醒了肖卓銘一句:“這是“回溯計劃”一級執行指揮官。”
季垚朝肖醫生點點頭,算作招呼,示意她不必行禮。肖卓銘知道指揮官是誰,不過她未作多想。季垚幫符衷把褲腳撩起來,肖卓銘彎下腰檢查傷勢,一邊做了記錄,再單獨對季垚說了些照顧病人的注意事項——她把季垚當成符衷的監護人了。
符衷豎起耳朵聽着肖醫生和季垚交流,季垚在醫生面前一言不發,偶爾點點頭表示他已經把一切都銘記在心。符衷心裏甜津津的,他既想要自己快快好起來,好再與季垚一同去冒險;他又希望自己不要好得太快,他想多被季垚照顧一會兒。
“傷到了皮肉,所幸骨頭還是好的。最近不要劇烈運動,藥水每天都要塗。”季垚扶符衷出去,長長的走廊裏只有三三兩兩的行人,“還有一個月我們就要進行考核了,一定要盡快恢複。”
符衷知道季垚說的是哪樁事,他撐着木拐,跟着季垚的步子不緊不慢地走着,眼睛亮亮的:“您很希望我考核通過?”
季垚從後面拍了他一下,說:“誰不想通過?你是個有出息的人,怎麽能說出這種話!要知道,通過了我們就可以一起出任務了。”
他說完才忽然意識到自己嘴快,該說的說了,不該說的也說了。
符衷不依不撓,又笑道:“原來您是想和我一起出任務?我怎麽早點沒有想到呢?”
“住嘴!不要妄自揣測長官的意圖!我只是覺得多一雙手好辦事,你可千萬不要自作多情!”季垚還嘴回去,他牙尖嘴利,但脖子後面淡淡的紅暈出賣了他。
送走了符衷和季垚後,肖卓銘收拾好實驗臺上的器具,別過老師,出門去走到了僻靜的走廊盡頭。她打開通風窗,覺得有些郁悶,便從褂子口袋裏摸出細長的香煙,再熟練地點燃火機。肖卓銘靠在窗旁把煙放到嘴裏去,面前煙霧缭繞,形成一绺一绺的白霧飄向了通風窗外。她撐着手抖落煙灰,默不作聲地思考着自己的事情,直到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她摸出手機看了眼來來電人,始終沒有把手指按到接聽鍵上去。肖卓銘看了會兒來電顯示的“舅舅”,把手機翻了個面,就這樣一直等到它安靜下去。
對方沒有再來電,幾分鐘後肖卓銘手機上發來了一條消息。她将信息點開來,看到舅舅給她留了言:注意安全,有空回個電話。我很好,也很想念你。
這樣的消息在肖卓銘手機裏還有無數條,她無動于衷地一條一條翻看。這些信息都是舅舅發來的,不過肖卓銘一條也沒回複過,也從未“有空”回過電話。她煩躁地把手機丢進兜裏,夾着香煙送到嘴邊含住,細細的影子投射到牆面上。
煙快燃盡了,火星一閃一閃,淡藍的煙霧中忽然傳來幾聲咳嗽:“老天,總算找到你了。你怎麽又在抽煙?”
肖卓銘轉身,發現老師正站在不遠處看着她,手裏還提着幾個空掉的玻璃瓶。肖卓銘連忙把煙頭按滅,丢進垃圾桶裏,快步走過去:“老師找我有什麽事?”
“煙不是什麽好東西,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少碰這些東西。”老教授先教訓了她一頓,然後才晃了晃手裏的瓶子,“來幫我把藥劑配好,生物實驗室今天下午要用。”
季垚好人做到底,盡心盡力地把符衷送回了房間,又将一大袋藥水幫他收進抽屜和冰箱裏。季垚長長短短叮囑了一些事,确認符衷樣樣都記得了才出門去忙碌。符衷在他離開後便獨自在房中休息,寫了一份申請,順利地借了一下午的琴房。
吃過午飯後他獨自去了琴房,打印出《出埃及記》的曲譜,放在鋼琴架上一遍一遍練習。下午四點,符衷正靠着鋼琴休息,陳巍突然打電話過來:“七哥,我想找季垚。”
“你給我打電話來都不問候我一下,直接說要找季垚?好冷漠!為什麽不直接打給他呢?實在不敢的話就發個郵件,他一定會看到的。”
陳巍把護目鏡滑上去:“我現在在維修部的實驗室裏,聽着,何巒發現了一些激動人心的東西,我們一致認為把這情報上交給季垚才是正确的做法。”
“我也這麽覺得,你是想讓我轉告他你們有了新發現對嗎?”
“當然,不過要是季垚現在就能與我們通話那就再好不過了。我可不敢直接打擾他然後挨批,所以特意先來問問你:首長現在在幹什麽?忙嗎?在開會嗎?大概什麽時間有空呢?”
“你是把我當成他的助理嗎?”
“那倒沒有,只覺得你與首長關系親密,應該對他的行蹤有所了解。咱們最喜歡的就是你這種人才,可以免去好多麻煩。”陳巍嘿嘿地笑了起來。
符衷被他說得心裏舒舒服服的,輕輕翻動曲譜彈了幾個音,說:“我沒跟他在一起,但他一定不會空閑的,也許他正在開會還是在幹什麽。我勸你把所有資料整理好一次性給他發一份郵件,這樣他就會主動聯系你了。放聰明點,膽子大一點!”
陳巍撐着腰,贊許地點點頭,回頭示意何巒把東西包起來:“那就這麽定了。麻煩你去跟首長說一聲,就說我們發了一份資料給他,有關龍王的!”
“可以先透露給我聽聽嗎?”符衷停下彈琴的手。
“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弄出來了一張相片,”陳巍盡量簡練地概括道,“這張相片十分古怪,還有點吓人。我們覺得可能與龍王有關。”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陳巍匆匆忙忙地挂斷了電話,他要趕去整理資料,然後發送到季垚的公共郵箱裏去。符衷收好手機,坐在琴凳上沒有起身。他低頭凝視着琴鍵,但他的心思并不在那上面。符衷回想着陳巍的話,還有他所說的相片,符衷不禁對這張古怪、吓人的相片浮想聯翩起來。
忽然門邊傳來聲音,季垚打開琴房的門走進來,帶入了一陣涼風将窗簾吹得輕輕飄動。符衷被這動靜吸引過去,喜出望外地看着季垚朝他走過來:“您怎麽來了?”
季垚把脫下來的外套搭在手上說:“做完了工作路過這裏,聽到有人在彈琴,就聽了一會兒。我猜猜,你是不是在彈《出埃及記》?”
符衷的耳朵紅紅的,小小的耳釘閃閃發光,季垚幾次忍不住想去摸一摸。符衷搖了搖頭,把架子上的曲譜取下來合上:“在練習而已,彈得不是很好,不好聽。”
“我不懂這個,聽着舒服就覺得好。我方才在外面聽着,覺得很舒服,所以我個人認為你彈得很好。”季垚對他說。
他的話讓符衷覺得季垚有所變化,因為符衷從未聽季垚說出過這樣的話來。他欣喜地覺察到有什麽正在悄然改變,但他還說不出究竟是哪裏有變化。但符衷的直覺裏認為這樣終歸是件好事。
符衷将陳巍托他轉告的話告訴了季垚,但季垚并沒有立刻急匆匆地要去把陳巍捉來質問。他疊着雙手趴在鋼琴頂部的臺座上,望着符衷的眼睛笑起來,提了一個小小的請求:“你能再為我彈一首《夢中的婚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