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對坐共語
符衷進去之後門就自動關上了,季垚裏外都上了鎖,并打開了屏蔽裝置。玄關處的牆面上挂着一幅畫,這是梵高的名作《向日葵》,明黃的色調讓過道裏馬上變得金碧輝煌起來。畫不是真跡,是仿制品,符衷站在這幅仿畫下前看了一會兒,問:“您喜歡這幅畫?”
“喜歡的不是畫,是畫面中的孤獨感。”季垚回答,他背對着《向日葵》,正拉開楓木壁櫃為符衷找一雙新鞋出來,“這孤獨感讓我覺得很熟悉,雖然它的色調是那麽亮麗。”
說完後他把鞋子放在符衷腳尖前,關上櫃門往客廳裏走去,将裝有襯衫的袋子放在沙發旁的矮桌上。符衷換好了鞋子才進屋,他繞過島臺走到廚房裏,把一袋子買來的食材堆上大理石臺面。
季垚家裏的廚房是半封閉式的,能從敞開的隔離門看到客廳。符衷看季垚一邊紮着腰帶一邊匆匆地從浴室走出來,問:“我可以開始動工了嗎?”
“當然,整個廚房都歸你了,該有的東西都有,調味料都是嶄新的。”季垚隔着遠遠一段距離回答他,“你應該不用什麽特殊的材料吧?吃個晚飯不必如此大費周章。”
符衷正把一袋土豆拿出來,聞言搖搖頭:“不用特殊材料,就是普通的做點家常菜。我不知道您口味怎麽樣,我的手藝可能不讨您喜歡。”
他将空袋子疊好放在臺子邊上,去打開櫥櫃檢查器具是否齊全。季垚把腰帶打了一個結,正是上回符衷教他的那種打法,完事後他對着鏡子照了照,擡手扶着沙發墊子坐了下去:“我什麽都能吃,只要油鹽不要放太多,會膩,不符合執行員飲食标準。不吃過怎麽知道你的手藝讨不讨我喜歡,聽人說跟你同居就是享口福的,我也想有這個福氣。”
片刻之後他又回過頭撐在沙發靠背上看着島臺後面的符衷說:“我說的福氣是‘享口福’,不是跟你同居。打消你心裏那些無聊的幻想,你要知道我是誰。”
圍裙挂在符衷脖子上,他将兩條帶子拉到身後系緊,拿起土豆來準備削皮:“我還什麽都沒說呢,您就看穿我的想法了。”
季垚重新坐回沙發裏,茶幾上開着電腦,但他沒去看。季垚斜靠着包有埃及棉的刺繡扶枕,攤開一本沒看完的《科學》期刊仔細研究起來,某一篇論文上已經被他圈畫了不少痕跡,最近他空閑時都在研讀這篇文章。季垚扭頭看了一眼,符衷正站在島臺後面清理削下來的土豆皮,他的動作熟練、從容,綁在身上的圍裙讓他更加溫柔了。
清洗完土豆後符衷悄悄擡起眼睛看了看客廳,那兒亮着壁燈和頂燈,四處都照得亮堂堂的。季垚坐在沙發裏,只露出了半個腦袋,他時不時擡起手将歪掉的枕頭扶正。他們都不說話,就這樣靜悄悄地做着各自的事情。符衷從未有過這種妙不可言的不真實感,從父母給予的原生家庭獨立出來之後,他頭一回有了自己正在經營一個家的錯覺。
但這只是錯覺,他離真正的經營家的感覺還遠得很。現在的符衷只是獨自一人。
“首長在家時會給自己做飯嗎?”符衷問道,他看到那些調料全都嶄新的,絲毫沒人去動過它。
季垚正全神貫注地揣摩着論文裏某句話的意思,過了會兒才悶聲回答:“我從不開爐竈。”
符衷默不作聲地開始往油鍋裏下菜,他開了降噪系統,沒讓噪音傳一點兒出去,他怕打擾季垚思考。季垚聞到了淡淡的油香,這熱乎乎的味道與他之前聞見的飯菜香氣都有所不同,這香味是活的,是充滿生命力的,有人的體溫在裏頭。
四十分鐘後符衷就弄完了三菜一湯,他并不是什麽菜都做得來,他做的都是自己最得意的。符衷卸下圍裙去喊季垚吃飯,見他正捏着鉛筆在稿紙上演算,膝上攤着《科學》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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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在算什麽?”符衷問。
季垚的眼鏡架在鼻梁上,他寫完了最後一個方程式才放下筆,把雜志推給符衷看:“關于黑洞內形成時空通道和穿壁樞紐可能性的讨論,齊明利教授于今年三月發表的論文。”
“齊明利在幾年前還發表過一篇驚世駭俗的論文,這個人充滿了奇思妙想。”
“幾年前那篇是他和奎安·艾比爾博士一同發表的,不過那只是假說,至今仍未得到驗證。”季垚合上期刊站起身,洗幹淨手後往餐廳走去。
符衷點點頭,他等季垚坐下了才拉開椅子在他對面落座:“我想這也許會對‘回溯計劃’有所幫助。”
他們沒再繼續探讨“回溯計劃”的話題,季垚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裹着醬汁的茄子放進米飯裏和着吃了下去,他被這味道驚了一下,接着又多吃了一口。盡管季垚一聲未吭,但符衷還是注意到了他的小動作,他知道季垚這是承認自己的手藝了。符衷坐在他面前吃起飯來,多日以來的願望終于在這時實現了。
胡桃木餐桌上壓着黑色的方晶石,下面鋪有潔白的厚蕾絲桌布。餐具閃閃發亮,瓷瓶裏插着符衷先前送來的黃色花束。幾天過去了,這叢叢簇簇的小花仍舊開得正豔,時時刻刻散發着甜香。
“你最近有沒有遇到麻煩事?”季垚低頭喝着肉湯,突然問道。
符衷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問這個問題,回答:“沒有麻煩事。”
“真的嗎?”季垚掂起筷子去夾土豆絲,擡起眼皮掃了眼符衷,“你的朋友跟我說你最近心理狀況不是很好,有點兒抑郁,有這麽回事嗎?”
“沒有這回事,長官,沒有什麽時候比現在更快樂了。”符衷回答,他不知不覺地挺直背,就像面對着首長質問時的士兵。
季垚不露聲色地拉了一下嘴角,沒去吃土豆絲:“他還說你是因為有個人總是惹得你不痛快,所以才心情欠佳。這是真的嗎?”
符衷盯着季垚的眼睛,他這下知道季垚究竟在問什麽了。符衷鎮定自如地坐在位置上,點點頭:“确實有個人總惹得我不痛快,我在他身上栽了好幾個跟頭了。”
“哦,竟然真有此事。”季垚若有所思地撚撚手指,“這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這不好描述,他對我來說是難以用語言就能勾勒清楚的。長官,按照規定,您不能問我這樣的問題。”符衷隔着一張桌子望向季垚,看他端正的面孔、挂在脖子上的那條細項鏈。
季垚不說話,悶聲不響地把碗裏剩下的飯吃完。他用帕子揩了揩嘴唇,起身離席。符衷問:“我做的菜和您心意嗎?”
“差強人意。”季垚擡起眉毛說,把紙巾丢進垃圾桶,“味道好,錯不了!”
他說完這六個字後便掖着袖子往沙發走去,繼續把自己沒演算完的方程式寫下去。季垚走路的時候把軟緞袍子的衣擺翻卷了起來,随着他的步子飛動。符衷看着他的動作,執行員講究行如風坐如松,但這位軍官在外頭挺正不阿,在家裏風情萬種。您到底還有多少真性情沒有流露,符衷想,而我又能探索到您的哪一步?
冰箱裏有一籃草莓,季垚自己買的,另外還有一瓶酸奶。符衷收拾完廚房後去把草莓和酸奶抱出來,仔細洗幹淨了莓果、摘掉葉子後切成小塊,泡在了酸奶裏送去給季垚當甜點。
“原來你喜歡喝這麽少女的東西?”季垚說,他用水筆點點裝有濃稠酸奶的玻璃碗。
符衷有些不好意思,畢竟一個男人都是不願意被說少女的:“我喜歡吃草莓,又喜歡吃酸奶,兩個拌在一起我覺得省事。”
“這樣嗎?嗯,原來你喜歡吃草莓,我記住了。不過上回你不是說你吃膩了嗎?如果我沒記錯的話。”
符衷在他過去點的位置坐下:“草莓這麽甜這麽好吃,我怎麽可能會吃膩。就像看着您的臉,怎麽也看不夠,我巴不得看上一萬年。”
季垚被他看得心坎裏溫熱起來,臉上卻裝出淡然的樣子。他的耳朵不經意地燙起來,剛洗過的頭發裏蓬起幹燥的香氣。符衷規規矩矩地坐在離他不遠不近的地方,沒有得寸進尺地靠過來。符衷永遠拿捏得好度,可以與他長久地沉默,又可以随時和他開懷暢談。有的人窮其一生也不會向其吐露半點真心,而有的人僅是第一次見面就推心置腹得仿佛總角之交了。
用筆尖敲了敲紙頭,季垚随口問了一句:“下午不見你人影,你幹什麽去了?”
符衷擡起頭,他的頭發蓬松柔軟,眼裏閃着星星:“您這是在關心我嗎?”
“不說算了。”季垚伸開手臂把枕墊拉起來,舒舒服服地靠了上去,“你可以從我家裏出去了。”
符衷若不想馬上從季垚家裏出去他就得回答問題:“我下午回了一趟家,又去了一趟朋友那裏,然後去了——”
“住嘴,”季垚打斷他,揉揉眉心,“受不了你唠叨。謝謝你今天請我吃飯,以後咱們就是鄰居了,多多關照。你還有什麽話要說?沒有的話你就可以與我告別了。”
“櫻桃酒和烤餅的味道怎麽樣?”符衷問。
季垚撚着項鏈的吊墜回答他:“很好。我把櫻桃酒藏在了酒櫃裏以後慢慢喝,杏仁莓餅已經吃完了。”
他起身将那碗酸奶拿起來遞到符衷面前:“所以我現在肚子飽飽的,這碗酸奶就留給你自己喝吧。”
符衷接過沉甸甸的玻璃碗。季垚又倒了回去,眯起眼睛看着他。季垚斜着雙腿,腳踝露在袍子外面,腳背弧度雅致,腳趾長而直。符衷轉動了幾下長柄勺,舀起酸奶送進嘴裏,沾了些在嘴唇上,符衷不着痕跡地舔去了。
季垚欣賞着符衷吃酸奶時的一舉一動,被他迷得全然忘記了要去計算方程。符衷長得好,是從綠草如茵、古木森森的大莊園裏走出來的少爺,經歷過優等教育的熏陶、父輩的悉心教導。
符衷将酸奶吃了大半,他吃了多久,季垚就看了他多久。那些切碎的草莓背符衷咬在嘴裏,豐潤的汁水在他唇齒間浸流。那乳白稠濃的酸奶、殷紅的果汁都在此時變為了另一種東西,引得人發瘋的東西,誘惑人去偷嘗伊甸園裏禁果的味道的東西。他們克制地各自坐在一處,任由着體溫上升、心亂如麻。
“首長還記得大學的時候嗎?”符衷放下玻璃碗,擦去嘴唇上殘留的果汁,“您每個中午都會去小廣場上坐一會兒,您喝加冰的咖啡,不加糖。”
季垚寫字的手指頓了頓,他的領口下滑,開得很大,吊墜滾到了他的鎖骨窩裏:“大事忘得快,這些瑣碎的小事你倒是記得清楚。”
符衷抿唇笑了笑,他從季垚的話語裏想到了《夢中的婚禮》。
“不過還有一件事,”季垚垂着眼睛翻了幾頁紙,眼鏡滑到了鼻尖,“我記得你每天中午都去教室自習,是個好孩子。”
季垚找不到什麽詞誇他,只能誇他好孩子。季垚喜歡認真的人,認真的人在哪都不會吃虧,認真的人前途無量。符衷愣了一下,像是被抓住尾巴:“您怎麽知道?”
“意念。”季垚胡亂回答。他想起了那些久已遠去的時光,梧桐還沒老,柳樹剛發出新稍。時間帶走了他很多東西,但只要他靠近符衷,他方不至于那麽難過。
符衷看季垚的表情,季垚神色如常,長時間沒有說話。季垚疊着腿,衣襟從肩上拉到腰際。符衷看到了他的鎖骨和胸,慌忙別過視線。符衷覺得自己要瘋魔了,這強大的自制力也不知是怎麽出現的,忍得他胃裏發絞、陽氣勃發,疼得直要了他的命。他擡起手撐在鼻梁兩邊,匆忙起身去陽臺上打開小窗靠在旁邊呼吸起冷冽的空氣來。
“你怎麽了?”
“我想比一比究竟是您好看還是外頭的風景好看。”
“比出模樣了嗎?”
“比出了,風景沒有您好看。”
忽然響起的敲門聲把兩人吓得悚然一驚,緊接着懸浮屏自動彈了出來,魏山華的臉出現在了畫面上:“三土!三土!”
季垚首先看向符衷,扔掉手裏的東西後起身朝他大步走去,伸手拽住符衷的手腕把他拉到了卧房裏去:“你就在裏面待着別動、別出聲、別開門,聽見沒有!”
“首長,我們什麽都沒做,為什麽我要躲起來?”
“我不想攤上事。”
“什麽事?”
“你自己知道。”
季垚把手按在符衷胸上推了他一下,把他推進卧房裏。符衷踉跄了一步,扶住正要關上的房門輕聲問:“您是不是心虛?”
“我心虛個屁!”季垚怒罵一句,拉上卧室的門。他急急忙忙地拍了拍發熱發紅的臉頰,拉緊袍子的衣領将皮膚全都遮蔽起來,這才轉身去給山花開門。
魏山華穿着整齊的制服守在門口,健壯、魁梧的身軀像一頭棕熊,栗色頭發梳得服服帖帖的,一頂黑色的貝雷帽壓在他頭上。季垚把住門口,抱着雙臂堵住他:“你有什麽事?”
“你問我有什麽事?三土你又忘了是不是?今晚執行部總結大會,你要去上去發言!”魏山華驚訝地擡起手比劃了幾個手勢,“你身上穿着的這是什麽?還不趕快換上制服、戴上你的帽子跟我一塊兒去中央禮堂出席典禮!大夥兒都在等着你了,你的臉面就由這最後十五分鐘決定了!”
“操!”
季垚氣得火冒三丈,淨瞎折騰!魏山華一出現就把他和符衷的好事全給斷送了。季垚忽然橫眉怒目地看向他,魏山華渾然不覺似的往季垚身後看了一眼,問:“究竟發生了什麽才能讓你忘掉了這一年一度的頭等大事?你最近總是搞忘掉這個會議、那個會議,你越來越讓我搞不懂了。”
“我才回來多久,你搞得懂我那就怪了。”季垚說,他退後一步關上了門,“我馬上換衣服,你在外面等着。”
符衷在卧房裏轉了一圈,沒去碰季垚擺在房間裏的東西,但其實也沒什麽可以碰的。季垚的卧室空曠、冷清,陳列櫃上幾乎是空的,只有幾樣裝飾品,還有他獲得的一部分獎章、證書。這些亮閃閃的徽章放在不會落到灰塵的地方,那些是季垚的榮耀。符衷注視着那些榮耀的明證,仿佛他在看着季垚的傷痕。
木色的床頭上方挂着一副長形油畫,單調的顏色讓這間卧房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充滿了孤獨之感。極簡主義的床頭落地照明燈靜默地立在寬大的床鋪旁,床頭櫃上有一部對講機。
卧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打開,季垚沒看符衷一眼,徑直走進來拉開衣櫃将制服取下來扔在床上:“我換衣服,要去做報告會。你回去吧。”
符衷知道自己不能在這兒多待了,他替季垚拉上厚絨窗簾,道別之後退出了房間。符衷在卧室外面稍稍站了一會兒,想走又舍不得,只好沉郁地徘徊。季垚很快穿好了衣服走出卧室,符衷正挎上背包打算要離去。季垚下意識地叫了他一聲,符衷回過頭來,季垚卻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
“謝謝你的晚飯。”季垚無奈之下只好重複了一邊謝辭。
符衷朝他笑了一下:“不用謝,如果以後有機會我還來給您做飯。”
他們沉默一陣,走到玄關時,符衷自覺地取下挂在牆上的羊絨長衣外套披在季垚身上。季垚錯愕地注視着他的舉動,但現在他沒時間細想,抻平衣褶後拿上自己的演講稿和電腦打開了房門。魏山華正在外頭等候着,他一擡頭就看見了符衷跟在季垚後面走出來。魏山華驚訝不已,季垚沒讓他走上去和符衷搭話,命令他立刻跟上來。
符衷站在門廳裏目送了季垚一程,季垚的背影硬挺熨帖,皮帶綁着他的腰線,腳下踩着挺闊锃亮的定制皮鞋。季垚沒回頭,他總是這樣那樣地忙碌,把符衷抛在腦後。
首長去忙了,符衷只得做自己的事。他要把坐标儀的說明書讀透徹,還得背《條例》。這是季垚發下來的任務,他必須完成。
他翻開季垚的筆記本,筆記本紅紅的,特別鮮豔。封面字體燙金,瘦長斜逸。季垚用鋼筆寫字,一翻開就聞見滿室墨水的香味。季垚的字跡雖然潦草,但仍能看出不俗的形神。符衷順着筆鋒往下看,他在最後一行下面看到了一句普希金的詩。
“我的耳邊長久地響着你溫柔的聲音,我還在睡夢中見到你可愛的面影。”
這是情詩《致凱恩》。
符衷還沒想明白季垚為何會寫這句詩,他的手機發來了幾條消息。
—符狗,來一局?
—不來了,首長給了我任務,我要學習。
—學啥學,勞逸結合。
—滾吧陳狗,你要是勞過我就倒立上下樓梯十個來回。我不打游戲了,再見。
—你最近怪怪的,你不正常,兄弟!以前天天準時上線,現在天天不在線,也不跟我們一起吃飯,你到底有什麽事?
符衷猶豫了一下,發過去:以前寂寞。不過我現在不寂寞了,我要學習。
陳巍發了個失望的表情,說完讓符衷自個兒照顧自己的話之後就下線了。符衷把手機放在一邊,用水筆點了點自己的鼻梁,思考着自己最近的言行。确實在季垚回來之後他的大部分身心都分給首長去了,他無法停止對季垚的想念,也無法停止對他的關心和愛。他不知道這樣的狀态還能持續多久,他無法準确說出自己的愛究竟有多深沉、多堅韌、多長久。
他提起筆琢磨着,想在季垚的筆記本上寫點什麽,但又不能太顯眼。思來想去,在第一頁的角落裏寫了個X,在最後一頁的角落裏寫了個Y。
緊跟着季垚寫的詩句後面,符衷用鋼筆補上:“有了眼淚,有了生命,也有了愛情。”
晚上11:45,符衷洗完澡準備睡覺。他特意打開門看了看對面,房門緊閉着,不知道季垚回來了沒有。符衷回到卧室,正想給季垚發條晚安的消息,門突然響了。
符衷開門後看到了季垚憔悴的臉,他左手提着電腦,右手抱着一摞文件,胸前的星星和金葉子徽章熠熠閃光。季垚疲倦的神色全都深藏在雙眼裏,顯得那雙眼睛更加深不可測了。符衷心裏疼了一下,他朝季垚伸出手,像要把他抱在懷裏一樣:“首長,您怎麽這麽晚才回來?找我有什麽事?”
但符衷并沒有抱住他,他虛虛地将手靠在季垚臂膀旁,不敢壓實。季垚這次沒有打開他:“系統壞掉了,指紋和虹膜照不進去。我沒帶房卡和鑰匙,你這裏借我住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