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搬回來住
下午2:20刮起了大風,符衷挎着包走進考試廳,身上卷進來了一股秋天的寒氣和上了凍的楓木的清香。監考的教官還沒來,而廳內已經人頭攢動了。符衷去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與他隔着一米遠的地方坐着陳巍,看着他坐下後就探過身來問道:“符狗,一中午沒看見你,你幹什麽去了?”
符衷低頭把桌子下面的納物板掀開,将背包塞了進去,輕描淡寫的回了話:“我吃飯去了,你惦記我幹什麽?”
“你看起來怎麽悶悶不樂呢?”陳巍彎着眉毛笑,伸手去拍了拍符衷的手臂,“把我給吓壞了。中午老八和老大都還問我你去哪兒,結果我回答不上來。出了什麽事?”
“沒什麽事。”符衷說,他支着手肘,把脖子弓下去,右手不停地在後腦勺上摸來摸去,“我請一個人吃飯,但他拒絕了我,我有點難過罷了。”
林城提着包從階梯上走過來,黑色制服外面另外套了一件寬大的夾克衫防風,帽兜沉沉地在後面吊着。他在符衷面前停住腳,盯着他看了好一陣才開口:“你必是為情所困。”
符衷被他說得愣了一瞬,林城聰慧、機敏的眼睛鑲嵌在他秀秀氣氣的面部,襯得五官愈發寡淡起來。林城瞪着眼睛裝出一副嚴肅的樣子,過了會兒他就大笑起來:“開個玩笑,老兄。”
說着他和符衷碰了碰拳頭,往後面走去了。符衷笑得很不自然,他心裏藏着的事像月亮的鈎子把他的心緒全都鈎住了。他頂了會兒拇指,扭頭悄聲問陳巍:“林六是不是心理學畢業的?”
“犯罪心理學。”陳巍瞟了眼後邊正在和祁姐說話的林城,“高材生。怎麽?難道他歪打正着了?”
監考官挂着牌子從門邊魚貫而入,不過符衷沒去管他們,繼續郁郁寡歡地坐了回去:“沒什麽,就問問。”
陳巍看他狀态不佳,睃了睃前面的監考官,矮下身子斜撐着手肘朝符衷眨了眨眼睛:“什麽人讓你這麽郁悶?不就是一頓午飯嗎?往後還有那麽多日子呢,找個好時候補回來就行了。”
“就是很重要的人,我一直都想和他一塊兒吃飯了,但總是坐不到一起去。”符衷趴在桌子上盯着自己掌心的紋路出神,季垚的面貌和身影在他腦海中漸漸明晰,又漸漸遠離,“就很郁悶。”
他說話的聲音輕輕的,也像月亮似的浮在雲層裏,倏忽就不見了。陳巍沒聽清他後來說了什麽,考試開始的提示音把他的注意力全部吸走了。考卷發放到每個人的桌面顯示屏上,符衷這才坐直身子,趕緊把那些雜念掃開,打起精神幹起自己應該要幹的事兒來。他做完試卷後坐在位置上發了會兒呆,想着神秘的“回溯計劃”,想着昨晚睡在他身邊的季垚。
季垚回公寓吃掉了半筐草莓,留了一半在冰箱裏,坐在電腦前處理文件。下午四點的時候他穿好衣服從家裏出去,B區的會議廳已經在等着他光臨了。季垚走進會議室,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康斯坦丁獨具一格的青褐色頭發,接着再是長長的會議桌和高背椅,坐在這樣的地方仿佛是在主持法庭。
“季先生,幸會。”康斯坦丁率先走來與季垚熱情地握手,一面說着一面請他入座。康斯坦丁年近不惑,身材高大,留着柔軟而文雅的短胡須,他面部的斯拉夫人特征一看便知。
李重岩在上首,季垚坐在他右手邊,這是除了主位之外最受人尊敬的位置。燈光熄滅後會議室陷入黑暗,季垚慌忙閉了閉眼睛,他有點兒不适應這種黑暗,黑暗容易把他引入恐怖的地方。緊接着四壁亮起的藍光把他從恐懼中拉了回來,季垚輕聲地呼了一口氣,雙手撐着鼻梁不動聲色地調整情緒。
藍光照亮季垚的眼睛,四壁皆是投影,他搭着兩手眯起眼睛仔細辨認投影池裏放出來的模型圖。近視讓他看不清東西,只得将投影轉移到了面前的電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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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MH-RT-500式坐标儀。”康斯坦丁拉長了一根指示棒點在投影上,“最大穿越距離可達50億年,采用平面微粒壓縮技術,全部平展後面積達2萬平方公裏。配有強制冷凍系統,保證在超長時間的穿越過程中人體仍保有生命特征。武器系統、導航系統、動力系統、平衡系統已标明了各自的分區,中央電力輸送系統位于這裏。”
季垚沒有戴翻譯器,盡管他看不清屏幕,但他聽得懂俄語。季垚大學時輔修俄語,曾去莫斯科留過學。季垚的秋天已經消失了數年,炎熱和潮濕把他的時間燒透了,此時北京城的秋天讓他定下神來,這才意識到自己原來已經回家了。
“康斯坦丁先生,空洞中存在多個通道,你們如何保證坐标儀能進入正确的通道?”
“地面掃描系統與高層大氣掃描系統配合,對通道進行定位分析,掃描精度可達0.0001秒,就算有異常波動我們也能及時轉變方向。”
“穿越預定軌道在哪裏?預定時間是多少?”
“預定時間是八小時。”康斯坦丁轉換投影,模拟坐标儀運行軌跡,“這是一段很長的旅程。”
衆人時而低聲交流,執行部的上層領導都出席了會議。季垚開着錄音,一邊往筆記本上記東西。康斯坦丁說話快,季垚光是寫字的手速有點跟不上,寫到後來他就放棄了。他看着筆記本上亂糟糟的暴躁的字跡覺得十分不滿,皺了皺鼻子把它合了上去。
“季先生,您看起來不妙,是在擔心什麽?”會後,康斯坦丁把坐标儀的使用說明書交到季垚手上。
季垚夾着書,一手插在兜裏,一手轉着筆。斟酌了一下詞句,才說:“我只是擔心穿越的問題,畢竟我們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需要謹慎而行。”
康斯坦丁的眼睛從鏡片後面看着季垚,他是個具有神秘感的男人,不論是他的長相還是氣質。康斯坦丁笑了笑,比出手勢示意季垚往外走去:“先生認為這是我們踏出的第一步?”
“難道還有人比我們捷足先登了嗎?”季垚反問回去。
“如果這件事成功了,我們就會成為開拓者。”康斯坦丁沒有回答季垚的問題,不過季垚能聽懂他話裏的意思,“到那時,我們必定會為自己的工作感到滿足。”
這話有振奮人心的力量,季垚把它記在了心裏,好像它重如泰山。兩人在門外閑談了幾句,季垚不想與人多話,辭別了康斯坦丁後從樓梯走了下去。他沒坐電梯,電梯裏人多,令他呼吸不暢。季垚喜歡獨自行走,但他不是獨行俠,“獨行俠”是屬于另外一個人的。他走出指揮部大樓,涼風争先恐後地朝他奔來,季垚抖開搭在手上的風衣掩住身體。
手機開機後叮叮咚咚響了一陣開機鈴聲,界面上空蕩蕩的,符衷也沒有給他發消息。山花給他發了幾條短信,問他要不要去參加B區禮堂的典禮,季垚迷惑地皺起眉毛,馬上拒絕了。
符衷的對話框靜默地停在那兒,季垚盯着它愣神,左思右想,想找個理由跟他聊天。季垚突然很想和符衷說話,沒理由的感覺,就是突然十分想這麽做,人在很多時候都會有這種奇怪的渴望。他看看時間,快六點了,符衷也許在吃晚飯。驟然,一萬米高空中正傳來飛機的轟鳴,蛛網的電光縱橫交錯,照得高聳的雲堆如同發亮的水母。
“符狗,今天中午是季垚來點的名,那時候你不在,我跟他說過了。”陳巍搭着符衷的肩,“我看長官的臉色不太好,你還是去跟他打個報告吧。”
“首長來點的名?”符衷連忙把滑下去的背包拉上去,“那我要去哪裏報告?”
“你去找我們帶隊隊長說一聲就行了,讓他轉告季垚。你不敢去見季垚,叫隊長帶話總該沒問題。”
“誰說我不敢去見他?”符衷站在樹下問。
陳巍面露難色,縮了縮下巴把符衷打量了一遍,攤開手:“他是大軍官,我們想見他一面都得去夢裏才行。滾吧符狗,趕緊去報告,餐廳裏等你。”
符衷提起腳尖踹了陳巍一腳:“你不許去夢裏見他。”
“你有毛病?”陳巍被他莫名其妙踹了一腳,擰着眉頭擡腿不輕不重地踢了回去,“我為什麽要去夢裏見他?”
這個問題把符衷難住了,他選擇閉口不言,別開視線挎着包走出了大樹的陰影:“沒什麽,反正你就是不行。”
陳巍跟在符衷身邊,嘿嘿一笑,變戲法般翻了翻手掌:“那你行?”
回答他的是符衷緘默不語地加快步子離開了。符衷幾步工夫就把陳巍甩得遠遠的,聽得他在背後招呼道“等會兒來餐廳找我們,給你留着位置呢!”。符衷擡起手臂揮了揮,答應了一聲。陳巍的聲音飄散了,他也沒有追上來,符衷這才覺得安全了一點。他頂着瑟瑟秋風往隊長的辦公室走去,紅透了的耳根熱得發燙,符衷捂着臉讓風将其吹涼。
幾幢樓之間的天井花園裏,符衷拿出手機給季垚發消息。
—首長。
—有事?
—中午您點名的時候我不在,現在來跟您說一聲,請您不要懲罰我的隊友們。
—這事再說,以後有事開假條,別叫人口頭請假。
符衷看着跳出的信息笑,穿過層層疊疊的枝葉往另一幢樓走去,他踏着彩色的鵝卵石小徑,花壇裏鋪着白晃晃的細沙。季垚此刻正靠在窗邊,咬着一根煙打字。辦公室裏沒人,開着一盞臺燈,缭繞的煙幕在昏暗的燈光裏袅袅上升。他歡喜之餘有點兒懊喪,懊喪怎麽不是自己先他一步主動把消息發了出去。
隊長的辦公室在走廊中部,夾在內部調查科的兩個分組中間,這兒可以說是最危險的地方了。符衷找到了門牌,立在門口打了一行字:我找中隊長報告了,長官再見。
季垚的手機跳出信息,他剛掃了一眼剛猛地站起身,這時辦公室的門已經被人打開了。符衷從門外走進來,皮鞋敲打着木板地面,發出嗒嗒的響聲。季垚還沒來得及收拾情緒,就見他走到自己跟前來了。
香煙冒出濃郁的波斯丁香氣味,季垚的細煙卷就像他這個人一樣引人遐思。符衷看到那鯉魚一樣浮着的煙氣,難以自制地露出喜悅之情:“您怎麽在這裏?”
“我在這裏不行嗎?”季垚含着煙尾,然後用兩根手指夾着挪開了。
符衷被他迷了一下,用泰然自若的神色掃視了四周:“我來找中隊長要簽到表。”
辦公室裏是空的,除了季垚沒有別人。不知道為什麽他會在這裏,但他至少現在就站在自己眼前,于是符衷不去想那些因果了,有他在不管怎樣都是最好的。
窗玻璃被風吹得砰砰作響,季垚就在那邊上不緊不慢地徘徊,眺望着窗外的花叢:“別中隊長中隊長,現在我在這兒,你叫我一個人就夠了。”
“長官好。”符衷放緩了聲調,不再像喊號子那樣棱角分明了。
季垚被他喊得心裏痛快了一點,得意洋洋地吐出一團煙霧,伸出手指把文件夾勾過來遞給符衷,示意他自己看。符衷翻開來,看到自己的編號後面打着勾,底下寫着“全員出席”。
“看到了沒有?全員出席。”季垚靠近他,伸出手指點了點那四個字,“所以你覺得我會罰你的那些隊友嗎?你太謹慎了。”
符衷把文件夾放好:“如果我不來打報告又怎麽會遇見您呢?”
季垚笑笑不說話,坐在窗臺上抽煙,眯着眼睛看外面的光景,把窗簾拉到腦後去。
“首長。”
“嗯?”
“您願不願意親自來帶我們?”符衷問,“就像以前那樣。”
季垚驚訝地扭過頭看他,驚訝于符衷為什麽會提這樣的要求:“你的腦袋瓜裏在想什麽?你覺得你有什麽立場來要求我去做這做那?你忘了規矩嗎?我是你的長官,你又是什麽身份!”
“沒忘,長官!我沒忘。”符衷被他駭得眼皮直跳,心髒一抖一抖地顫動,“對不起,長官,我的腦袋瓜裏在想念您以前帶着我們訓練的時候。”
“0578!能不能專心點聽?!以前的我不是現在的我。何況你們早就不需要我了,你們已經長大很多了!”季垚快步走到他跟前,“看看你現在,你很強壯,全身上下再好不過了。”
季垚伸開手指,煙頭上的灰抖落在他的衣服褶子裏。符衷目視前方,把季垚的訓話一字不落地聽進耳朵裏。兩個人的影子投在窗戶上,相對着,站得很近,仿佛要接吻了,但其實還離得遠。波斯丁香自發地往符衷那邊飄去,惹得他一身馨香,似要把梁祝化成的蝴蝶都給招來了。
“上面任命我做‘回溯計劃’的指揮官,過幾天就去俄羅斯貝加爾湖基地準備發射前的各項事宜。”季垚突然說道,他的聲音平平的,似乎消融在空氣裏,連帶着燈光也索寞起來。
符衷說:“部長認為我是個好人選,他一定會同意我去的。”
“你就這麽想去?”季垚轉過眼睛看符衷,擡手把香煙送到嘴邊。
“不是您讓我加入任務組的嗎?”符衷真誠地望着他,眼裏亮熠熠地閃着光,“但我自己也确實很想去罷了,湊四合六的買賣,何樂不為呢?”
季垚輕聲笑起來,把一本書扔給符衷:“上面會同意你去的,看在我的面子上他們也得同意。這是說明書,自己學着,看不懂的看我的筆記本。別來找問我,我平時忙得很。”
符衷捧着書,俄語的,他看不懂。他再翻翻季垚的筆記本,字跡潦草如寒假前一晚補的作業,仿佛一只只暴躁的獅子。但他沒說什麽,再潦草的字只要是季垚寫的他就能看成一朵花。
“首長,我記得您的字沒有這麽潦草。”
“安德烈說話實在太快,我手速跟不上。”
“安德烈?”符衷總能抓住一閃即逝的重點。
季垚同樣用陳巍那樣的莫名其妙的目光盯着他:“貝加爾湖基地的負責人。你有什麽問題?”
“沒什麽,就問問。您不是有電腦嗎?為什麽還專門寫了筆記?”
“噢,我差點忘了,我還錄了音。”季垚把一個小小的存儲器從兜裏拿出來放在符衷手心裏。存儲器被他的體溫捂得發燙,符衷握住了,那股熱意竟讓他全身都抖擻了起來。
符衷說:“首長您說您手速不行?”
“嗯。”季垚瞪了他一眼,“想嘲笑我?沒門!”
“要我教您提高手速的方法嗎?言傳身教,身體力行。”
“果然是個不得了的妙人,一個下午過去你這張嘴巴就上了歪路。看來我得經常教教你該怎麽跟上司打交道,你得學習。”季垚把筆記本和書塞進符衷的背包裏,拍了兩下。
季垚把煙頭摁滅,插着雙手走出辦公室,符衷跟在他後面,穿過走廊離開了樓層。季垚在輕輕哼一首歌,迢遙的哼聲仿佛回到了林木蔥郁的地方去。夜裏飕飕的寒涼襲擊了他們,季垚哆嗦了一下,掩上風衣翻領的衣襟,将腰帶拉起來綁好。符衷落在了他後面,當他看到季垚把腰帶紮緊後,那駝色風衣下包裹着的腰身立刻躍入他眼中。
“今晚有夜訓嗎?”季垚把手放在衣兜裏。
“剛才發了通知,夜訓取消,因為B區有個典禮,大家都去那裏瞧熱鬧了。”符衷說,他隐隐感覺有些餓,胃裏燒起來了。
季垚點點頭:“你什麽時候回家?”
“吃完晚飯就回家,開車只要二十分鐘,不會太晚的。”
這時季垚突然說了句:“搬回來住吧。”
符衷有些怔愣,季垚的話讓他如獲至寶。季垚停下腳步,望了望遠處的高樓和巨型廣告屏幕,轉身看着符衷的眼睛:“我很希望你能住在總部的公寓裏,也許你可能不太喜歡這兒的房子。但我們有一個合作項目不是嗎?這樣方便交流。”
“我以前跟陳狗......陳巍一起住一套房,後來我搬出去了,新的隊友又住了進去。”
“搬出去多久了?”
“三年零兩個月。”
季垚算了算那個年份,他發現這是個特殊的時間。季垚默然,符衷也沒有說話。空曠的場地上,暗沉沉的風在他們兩個中間打着旋,惹得人心生厭煩。符衷的目光一直放在季垚身上,看他挺闊的肩膀、協調的四肢、深刻的五官。季垚的腰帶紮得不是很好,符衷試探地指了一下,說:“首長,要我教您一種新的腰帶系法嗎?”
“什麽系法?”季垚問,低頭看了看腰間的扣結,用手擺弄着,“我系不來。”
“我教您。”符衷伸手去拉住腰帶的兩端,将扣結拆開來,然後換了個方法系給季垚看。他一邊動手一邊将方法講給季垚聽,最後他整理了一下扣結的松緊度,符衷此時唯一的想法就是——漂亮。
他心裏亮如明鏡,他把這結打得這麽漂亮,好像這樣就能把季垚拴住。
季垚學到了新技能,他這下不同擔心以後穿風衣不會系腰帶了。他心裏高興,但擺出來的表情卻不是那麽回事:“你怎麽能随便解開別人的腰帶?!不過看你手巧,這回就算了。”
“還想學別的嗎?我還會很多打結的方法。”符衷抛出了誘人的條件,只等着季垚上鈎。
但季垚精明地思考了幾秒,搖了搖頭:“留到以後慢慢來,一次性學出師了還有什麽意思。你可不能忘了自己答應的事,士兵,告訴我執行員道德守則第三條是什麽!”
“信守承諾!”符衷習慣性地喊了出來。
“為什麽搬出去?公寓條件不好嗎?”季垚這下才問到正事。
因為你不在這兒,符衷想,你在很遠的地方。
但符衷斷然不敢這麽說,他在這個問題上有些局促,忖度了兩下才回答:“陳巍太吵,很大聲地放歌,還有那種片子,吵得我睡不着,就搬出去了。”
陳巍猛地打了一個噴嚏,開始抱怨天氣越來越冷了。
“好牽強的理由。”季垚根本就沒信,信他才是見了鬼。
符衷剛想反駁,又止住了。這樣就很好,別讓一切都真相大白。他站得筆直,緊了緊手指,抿唇不言語。季垚盯着他看了許久,最後扭過頭去走開了。季垚悄聲地嘆息,但沒讓符衷聽見。
季垚不跟符衷一起吃飯,符衷只得去找陳巍。陳巍和幾個兄弟正在侃侃而談,符衷悶聲不響地走過來坐在空位上,提起筷子涮鍋裏的羊肉。
“符狗你怎麽又生無可戀地回來了?老天,不會是季垚把我們全都給罰了吧?你這張甜嘴兒也沒把他哄住?”
“住嘴,陳巍!沒罰我們,一切都很好,把你那傻屁股挪開一點!”
陳巍一聽便高高興興地轉頭繼續講他的風流韻事了,今天正好講到他上一個女朋友。符衷沒去理會陳巍的故事會,陳巍的肚子裏裝着一大把好故事。符衷把羊肉放到醬裏蘸,但一直沒把它送進嘴裏。一股無名之氣堵住了他的咽喉,弄得他只想去操場上跑幾圈,好把這煩憂全都抛灑掉!
手機上跳出了一條信息。
—符衷,到我公寓樓下來一趟,給你點東西。動作快點,過時不候。
“符狗你去哪?又想玩失蹤是不是?這回我不會讓你跑了,你給我回來聽我把這故事講完!”
“滾開陳狗,長官叫我過去。我忙着去給你們尋找幸福呢!起開!”
“又拿這借口當擋箭牌?我看你不是為我們尋找幸福,你是為你自己尋找幸福吧?”
符衷扳住陳巍的肩,提起膝蓋朝他胯下來一下。陳巍當場嚎叫起來,驚得過道上衆人紛紛側目。符衷掙脫了這黏人的好家夥,拉着挎包往公寓樓趕去,風聲在他耳邊呼呼作響。此刻他什麽都不想,他只想奔跑,朝着季垚跑過去,他什麽都顧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