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蝴蝶效應
下午5:30,專機到達北京總部。符衷事先播報了飛行狀況,在時間局中央指揮部大樓的懸空平臺上,已有人在那兒等候多時了。飛機從高處降下,符衷亮起了頻閃燈和航照燈。坐在駕駛艙裏能望見遠處高聳的大樓,這幢利劍似的龐然大物在一群擁擠的大廈中顯得鶴立雞群,它的尖頂伫立在北京城的最高處,在它下面則綿亘着一脈青山。
季垚還沒醒,符衷給他拉了幾次毛毯,他放輕自己的動作,沒有驚醒他。盡管已經戴上了耳機,但符衷還是特意開啓了飛機的降噪的系統。季垚睡着的時候伸着雙腿,毛毯從他肩上一直垂到腳踝邊,他側着頭靠在座椅上,風窗玻璃倒映出他熟睡時的面容。符衷不知道他是否一直都這麽寧靜,在這寧靜的外表下又有着怎樣不平靜的心靈。
他還沒有把季垚了解透徹,他還沒打開囚住季垚的那層硬殼。但符衷覺得自己能贏,他想着有朝一日自己總能明白過來季垚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他只需要時間去慢慢等待。
飛機降落在跑道上,滑行了一段距離後停下來,符衷把飛機開到快速通道入口,緊挨着塔臺。他朝外面的飛行指揮官比出手勢,然後摘掉呼吸面罩,扭頭注視着尚未醒來的季垚。他想再讓季垚睡會兒,這樣寧靜的時刻是不多見的,符衷還想多看看他。這時外面響起了哨音,符衷只得季垚那邊湊近,輕輕在他耳邊說:“首長,到地兒了,我們都在等您呢。”
季垚側了一下頭,眉毛皺了起來,看來睡得并不好。符衷吐氣吹了吹季垚的耳朵,這才讓他有了點反應。季垚覺得耳廓麻麻癢癢的,像有根羽毛在撓,他好不容易從夢境裏掙紮出來,馬上就意識到身邊有人。季垚猛地睜開眼睛,擡起手肘就往符衷那邊砸去,右手上寒光一閃,一把折刀被他握在了手裏朝着符衷的脖子割過來了。
符衷側身壓在座椅上避過他的手肘,用手格擋他刮過來的刀鋒。季垚被他握住了手腕,但下一秒他就鉗住了符衷的喉嚨。刀刃懸在符衷下巴跟前,再靠近些他身上就要少塊肉了。
他們僵持着,符衷盯着季垚的眼睛,他還沒反應過來這是怎麽回事。季垚在看見了符衷的臉後就停下了動作,他瞪着雙眼,露出驚怖之情,然後大口喘起氣來。身上的汗不聽使喚地冒了出來,心跳得極快。他這下才徹底清醒了,清醒之後的空虛令他迷茫不已。
“長官,”符衷擡起手,從喉嚨裏擠出聲音來,“是我。我們到時間局了,該下飛機了。您怎麽了?”
季垚松開手,把折刀收了回去,藏在袖子裏。他抹掉額頭上的汗水,捂着眼睛在椅子上坐了會兒:“剛才那是應激反應,也就是肌肉記憶。對不起。”
符衷還沒說什麽,季垚已經摘掉了頭盔和面罩,起身從艙門往下走去。他沿着梯步走到停機平臺上,樓頂的冷風馬上飕飕地灌進了他的衣領。符衷抿了一下嘴唇,關閉駕駛艙電源後挎着帽子走了下去,他看到季垚正與接待的人握手,緊接着他們就一同往大廳裏走去了。符衷落在了後面,北京入秋已久,頓覺寒意遍生。他快步跟了上去。
季垚接過文件夾攤開來,他開始浏覽裏面的內容,翻過了幾頁紙後他問道:“俄羅斯的負責人怎麽說?”
助理步履匆匆地跟在季垚後面:“是穿越計劃。”
“這是個好想法。”季垚以截然不同的表情望着他,“說的好像我不知道似的。我問你他們有沒有透露項目的具體內容?總得要有個目标才能讓我去幹這事。但文件裏什麽都沒寫。”
助理觑觑季垚的臉色,他才剛當上一級執行指揮官的秘書,他還沒搞清楚自己上司的脾氣。不過他現在該知道季垚說話是有言下之意的了。助理整理神色,回答:“目标是解決黑危機。”
季垚點點頭,合攏文件夾遞還回去,邁開步子朝着電梯間走去:“好極了,這樣就對了。”
“還有一個小時就将召開會議,長官,您得準備一下。”
Advertisement
季垚點點頭,嗯了一聲。一行人走進電梯裏,季垚不用刻意去尋找就看見符衷默不作聲地在後面走了進來。他的制服令季垚感到振奮,這樣的着裝是季垚願意看到的,而他自己也是這樣過來的。他們局促地對視了一瞬,符衷規規矩矩地去了電梯靠後的地方站好,不過他的視線一直定在季垚身上,燒得季垚背後發起燙來。
到了樓層之後,季垚解散了接待團,遣走了助理,擡手點點符衷的胸口:“你留下。”
符衷喜不自勝地照做了,他步履輕快地跟在季垚旁邊,明知故問:“我們去哪兒?”
“去哪兒你不該是最清楚不過了嗎?”季垚像戳一個氣泡那樣戳破了符衷的心思,他總是能一眼就把符衷看透徹,不過符衷卻看不清他,“去我的公寓。”
檐廊下停着敞篷的吉普車,季垚常在軍事基地裏看到這種跑來跑去的鐵家夥。符衷替他開車,這輛車就是特意為季垚準備的。他們驅車前往時間局的公寓群,幢幢樓房掩映在綠樹成蔭的森森花園中,黃栌和烏桕則漸變紅黃,悉悉簌簌地在風中落葉。
“我住的地方還是原來那個嗎?”季垚坐在車上問,沁涼的秋風打着他頭頂,他聽着車輪碾過樹葉的聲音。
“是的,長官。”符衷回答,他轉過方向盤,車子從一處噴泉旁駛過,“什麽都沒變,一切都很好。”
“你也沒變嗎?”
符衷笑起來:“那要看在什麽地方了。”
車子在七公寓樓下的泊位裏停好,兩人上了26樓。季垚打開套房的門,在玄關處按亮了燈。客廳裏的擺設都是原樣,他用手指擦了一下,沒有落灰。陽臺上遮着白色的窗簾,牆上挂有裝飾畫,但看起來冷清極了。這兒沒什麽人氣,盡管處處都一塵不染。這是季垚的房子,但他已經數年沒有在這裏住過了。
他到寬敞的卧室去看了看,床鋪都是新換的,腳下的地毯暖和和地鋪着,他一進門,鑲在隐秘處的線形感應燈就自動亮了起來。季垚站在房間裏環視了一圈,問道:“誰來打掃的?”
“傭工和我。”
季垚說不出話,符衷把事情做得太滿了,他挑不出什麽錯處。季垚站在卧室的陽臺上往下看了看,說:“現在是什麽時間?”
符衷笑了笑,把房卡放在桌上,說:“現在是集訓時間,教官都去訓練場了。”
季垚恍然:“你不是也是教員嗎?你怎麽不去訓練?”
“我今天要接您,所以上頭批了半天假,我去夜訓也可以。”符衷把衣櫃門拉開,露出挂在裏面的制服,“這些是給您準備好的衣服,全都熨燙過了,所有的徽章也都擦拭幹淨了。”
“你為什麽把每件事都做得這麽周到?你對誰都這樣嗎?”季垚朝他走過去,他的語氣帶點愠怒,連他自己也鬧不清究竟為何會有這種情緒。
符衷站在衣櫃前勾着手指,他揣摩了一陣才回答:“與人方便,于己方便。我幫你把這些事兒都做好了,您就可以輕松點了。”
“接下來你是不是還要伺候我穿脫衣服?”季垚已經走到了符衷跟前,他的目光毫不留情地射定在符衷雙眼裏,這疾言厲色逼得符衷雙耳通紅。
“如果您需要我幫忙,我就留下來等您。”符衷盡量找個沒有纰漏的說辭,季垚離他很近,這種距離讓他進退兩難,“您叫我幹什麽都行,只要是我能做的。”
季垚伸出手指頂在符衷胸上厲聲說道:“你得知道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士兵!我很高興你處處為我着想,但我希望你與別人不一樣!”
符衷的心房顫了一下,他被季垚狠狠地用手指頂着胸口,正好就點在他心髒跳動的地方。符衷穩穩地站立着,吞了吞喉嚨,喉結滾動了一番。他給出肯定的回答:“我與別人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
“據我所知,長官,您不能問我這個問題。”
“好了,士兵,我要換衣服了,等會兒還要開會。”季垚沒再追問下去,他知道符衷心裏藏着事,不過他還不想就這麽讓真相大白,“你給我馬上去委任部報到!動起來,立刻執行!”
吼完後房間裏安靜了一瞬。符衷神色有些局促,眼神徘徊了兩下,抿抿唇打了個立正:“收到!長官。”
門關上了,季垚看看時間,把身上的衣服脫掉,抓起毛巾進了浴室。符衷在房門外猶豫了一陣,欲言又止,最後轉身往電梯間走去。
晚間6:30,季垚來到C區會議室,他洗了一個澡,換上執行部的制服,皮帶紮得緊,徽章別在胸前。
“長官好。”過路的工作人員朝他停步行禮,季垚點頭致意。
秘書部的人把他帶到會議室門口,分了季垚一個翻譯器。穿着灰色條紋西裝的女士們從旁邊經過,她們有着金色的頭發,在腦後盤成一個發髻。季垚聞到了撲鼻的香味,聽到她們在交談。
“那是俄國來的專家。”秘書把翻譯器戴上季垚的耳朵,“名校畢業,都是各領域的佼佼者。”
季垚沒說話,看到玻璃門後的巨大會議桌,另一頭坐着一排人,俄國專家正依次坐下。會議室中央的全息投影儀正在調試,光線在牆壁上照來照去,晃得人眼花缭亂。
時間局長李重岩正和俄羅斯的基地負責人在談話,他看見季垚後忙走上去與他見了面。季垚行了禮後就把帽子摘下來用手托住,再去和負責人握了手。李重岩身材高大,穿着剪裁得體的西裝,褐色的眼睛莊重、善良。他有一頭茂密而輕柔的銀發,看起來遠比真實年紀要年輕,那對眼睛裏常顯露出來的銳利目光又讓人不禁要對其肅然起敬。
會議桌已經等着季垚了,銘牌上刻着他的名字。季垚拉開椅子坐下來,左右都沒有人,他也不想與人說話。季垚心裏悶悶的,他還在回想着剛才在卧室裏和符衷的對話。符衷的臉、發紅的耳朵、故作鎮定的表情一直在季垚腦海裏反複出現,鬧得他心神不寧。季垚沒來由地感到一陣焦躁,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想抽煙,但這次他忍住了。
“我是俄羅斯‘回溯’計劃發起人、委托負責人,安德烈·季耶裏希維奇·康斯坦丁。”發色青褐的康斯坦丁開始了他的陳述,他鼻梁上架着眼鏡,是一副學識淵博的學者姿态。
康斯坦丁發表完講話後總結道:“這就是我們目前的狀況,我想應該不會有人對我們的處境感到滿足。黑洞危機關系到全人類的命運,這是我們要去好好思考的問題。”
“我們已經有了初步的猜想,黑洞産生的原因可以用蝴蝶效應來解釋。”季垚說,他疊着雙手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耳朵上并沒有戴翻譯器,“時空波動不是突然出現的,而是因為從地球誕生開始,就有了微小的波動,慢慢累積到今天,造成了大範圍的時空錯亂現象。”
康斯坦丁讓投影儀放出古地球的複原圖,說:“目前最古老的岩石年齡是43.74億年,而地球的年齡是46億年。其間缺失了大約3億年,而我們最迫切需要的,就是在這3億年裏地球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按照康斯坦丁先生的意思,我們這次穿越行動,将要穿越到43.74億年前去?”季垚朝前探了探身子,“恕我直言,這是很長的一段旅途,這裏面的風險不是你我能夠随便估量的。”
幾位執行員面面相觑,有些不信任。康斯坦丁把數據傳到所有人電腦上,沉聲道:“這是探測器探測到的波動圖譜,來自43.74億年前,是我們所發現的最強烈的一次波動。”
“按照已有的考古說法,那個時候的地球還只是一團氣體,我們穿越過去該怎麽執行任務?”
“我們只提供理論和技術保證,具體的方案執行權是在貴國手中。沒有完不成的事,只有不敢出發的人。”
“如果您有什麽更好的想法,何不與我們說說呢?”李重岩坐在上首,他把話筒壓了壓,“對于那時候的地球究竟是怎麽一副樣貌,我們一無所知。我不能讓人們就這麽去冒險。”
“也許那個時候的地球并不是我們想象的那樣,我們得改變自己的想法,別讓殘酷的現實禁锢了我們的想象力。”康斯坦丁撐着會議桌,他意有所指地直視着李重岩的雙眼,兩人似是心照不宣地交換了一個眼神,“但如果我們什麽都不做,現實就會趕在我們前頭。時間在和我們每個人賽跑,盡管我們與時間打交道。”
窗簾忽然被拉開,北京城的燈火鋪展到天邊去,漆黑的天幕中炸開網狀的電光,幾架巡航直升機正貼着會議室駛過。季垚把目光拉長,他被康斯坦丁的話語引入了一個奇妙的想象世界裏。窗外,高樓的窗格中露出燈光,好似一雙雙眼睛在凝視着自己。在極遠之處的黑沉曠野上堆滿了古怪的漣漪狀雲翳,發出銀光,看上去像鴨絨。
晚上8:45,散會。季垚把翻譯器塞進口袋,夾着電腦和文件回公寓去。路上他掏出手機來看了看,十幾條信息,除了部門的群發郵件,剩下的全是符衷發來的。符衷是一個奇特的人物,他好像是那麽的守規矩,但他又時時刻刻保持着奇怪的叛逆感。季垚忽然捉摸不透他了,究竟是什麽讓這個尉官膽敢跟一級執行指揮官這麽相處呢?
—首長,報備完成,我去訓練場報到了。
—餐廳改了作息,全天營業,首長記得去吃晚飯。
—首長放心,雍首長沒有找我麻煩,我很好。
—首長您今晚來視察嗎?今天游泳訓練,一直到十點。
符衷中場休息,坐在水池邊上刷手機。他打開季垚的對話框,幾個紅點跳掉了,信息全部已讀。符衷捏着手機想了想,然後他鼓起勇氣笑着發了一條消息。
—首長,會議結束了嗎?我現在在休息,您要來嗎?
過了半分鐘,手機震動一下,鎖屏上跳出季垚的頭像。
—好好訓練,別玩手機。
就只有八個字,沒什麽溫度,但又熱燙燙地滾在符衷心上。符衷看着手機笑起來,耳朵突然被冰了一下,陳巍把冰咖啡遞給他,在他旁邊坐下來。
“笑屁笑,叫你半天都不應,跟誰在聊天?”陳巍眼睛往符衷手機上掃了一下,擡起頭無所謂地喝了口檸檬水,“能讓你笑成這樣的估計只有你女朋友了,能不能讓我看看她長什麽樣?我想一定是個美女,只有美女才配得上你。”
“滾。咖啡謝了。”符衷把手機塞進背包裏,“陳狗。”
“符狗,我記得你大學時巨他媽讨厭咖啡,現在怎麽喝起來了?”
“那時候是那時候,現在我覺得這味道棒極了。”
陳巍翹着腳打水花,像個孩子那樣晃晃腦袋:“晚上打不打龍王?”
“打,到時候人齊了你打電話叫我。”
符衷咬着吸管喝了一口咖啡,雍首長的哨子就響了。陳巍罵了一句,把檸檬水放在臺子上,拉着符衷跑去集合。
季垚把武裝帶和徽章卸了,坐在沙發上對着電腦看文件。他頭暈得厲害,去找了藥瓶來,就着溫水把藥片吞了下去。季垚吃完藥後有點胸悶,他關掉電腦,趴在核桃木桌上休息。他閉着眼睛,但不敢睡着,他怕睡着之後又做噩夢。季垚喘勻了氣,起身去櫃子裏找咖啡,但罐子裏是空的。糖盒裏有幾塊水果糖,他剝掉糖紙含了一塊嘴裏。
然後他才後知後覺地想到這糖究竟是從哪兒來的。他的房子已經空置四年了,要是有糖也早就化掉了。季垚思考了一會兒就把這個問題放下了,他自在的吮着糖果的蜜桃味,甜甜的味道讓他好歹活過來了。
他揣上房卡和手機去了食堂,食堂全天營業,這時候去還有熱乎的飯菜。他點了一碗面條,額外加了一個煎蛋。胖大叔綁着圍裙,是個和善的老板,他給季垚多加了一點配菜。
季垚一邊看微博一邊吃面條,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輕松過了,在過去的幾年中能吃到這樣香噴噴的面條是一件奢侈的事。噴香的油汁不小心濺到了手機上,他拿紙巾擦了擦,然後就看見有一條新消息出現在了屏幕上。季垚停下筷子,他把消息點開。
—首長,我們結束了,我去換衣服了。晚安。
看看時間,9:50,早了十分鐘下訓。季垚頓時慌不擇路地站起身,剩了半碗面條在碗裏他也不管了,付完錢後就往游泳館跑去。食堂離游泳館不遠,他跑過去總共沒用兩分鐘。季垚站在外面望了望,游泳訓練場還亮着明亮的探照燈,像獅子的眼睛,底下有人影在晃動。季垚側身穿過了橫杆,幾個教員見他來,紛紛立正行禮。
“符衷。”身後突然有人叫,一只手搭了上來。
符衷剛換好衣服,在用毛巾擦頭發。他聽見聲音後回過頭看見了雍首長,忙挺胸立正。
教官示意他不要緊張,随手翻了翻手裏的簽到冊子,說:“你從未缺席訓練,也沒有遲到早退,考核成績優良,表現确實不錯。我希望你可以——”
“不行。”忽然有人說,雍首長的話被掐斷了,“他是我的人,你想都不要想。”
“長官好!”符衷擡手敬了禮,剛才面對雍首長的時候也沒見他這樣。
季垚把雍首長攆走了。符衷頭發還濕着,他使勁擦了擦,亂成了雞窩。當他擡起手臂時,打底的短袖衫下面露出一截腰線。季垚盯着他的腰線看了會兒,再幫符衷烘幹了頭發,問:“怎麽弄到這麽晚?別人都走完了,你卻還在這兒吹頭發。”
“沒什麽,等人罷了。”
“等什麽人?”
符衷沒說話,悄悄擡起了眼睫毛,不過他沒有看見季垚的臉,因為季垚在幫他吹頭發。熱烘烘的風蓋在頭頂,再從脖子往下鑽進衣服裏,符衷身上發熱,始終暖和的感覺。
“您怎麽這麽晚才來?”
“忙着看文件,胸悶得厲害,出來吹吹風。”
“長官,您要多休息,朱醫生也是這麽叮囑我的。他說您需要排解焦慮,壓力太大了對身體不好。長官,可不能讓憂郁把您打倒了。”
季垚一言不發,其實他聽見了符衷說的每句話。季垚眨着眼睛,端詳着這個人,他的語言有孩子般的淳樸,但也如星星那般永恒。符衷身上有種怪異的魔力,這令季垚好奇、疑惑不已。
熱風消失了,符衷的頭發被吹的蓬蓬的。他對着鏡子抓了抓,然後莫名其妙地又笑了,他總是歡歡喜喜的。符衷穿好外套,把包背在身上,另外又抱了一筐啞鈴,說:“首長是專門來看我的嗎?”
季垚瞥了他一眼,別過頭:“不是,我就是來視察情況,看你們有沒有偷懶。”
“可是首長您是下訓之後才來的,我們早就解散了。”
“我從其他幾個隊看過來的,看到你們的時候就恰好解散了。東西很重嗎?拿過來,我幫你。”季垚轉移了話題,伸出手去拉住啞鈴筐的把手。
他們一人提着籮筐一邊,往器材室走去,符衷問:“首長為什麽不讓我去雍首長手下?”
“你難道想去?”季垚忽有些不爽,把籮筐扽在地上,“你想去就去吧,找我簽字。”
符衷見着了季垚的反應,把背包往肩上送了送:“我這輩子就跟着你,哪都不去。”
“哪能跟一輩子,十年後你都不知道去哪了。哪有那麽容易的一輩子。”季垚搖搖頭,把他推開一點,走出了器材室。符衷跟在他後面,穿過跑道往公寓走去,涼風送來了桂花的濃香。
“你住哪幢樓?”季垚站在公寓門前,風吹起了他的領帶。
“我從宿舍搬出去了,在外面找了一套房子,我等會兒開車回去。”
“老天,你什麽時候搬出去的?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符衷笑了笑沒說話,撩撩自己的頭發,季垚此時注意到他右耳朵上戴着小小的耳釘。
季垚搖搖頭:“世界大變樣了。”
“天晚了,首長先上去休息吧,我開車回去,二十分鐘就到了。”符衷指了指公寓門。
季垚插着褲兜眯起眼睛看了符衷一會兒,說:“今晚睡我那兒。”
“?”符衷沒動。
“明天寫個申請上去,申請護送我去俄羅斯。”
“為什麽要去俄羅斯?”
季垚側過身子,擡起腿踩着花崗岩臺階走了上去,旁邊一棵沙沙作響的紅楓樹把犬牙參差的影子投射到他背上:“去我房間,我有話跟你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