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

第9章

小寧在頭痛中醒了過來。

天還未亮，他花了幾分鐘，才想起昨晚的事。

頭很疼，喉嚨仿佛被火灼燒過，四肢仍然酸軟得提不起多少力氣，但好歹能自己坐起來了。

小寧摸索着打開床頭的開關，燈一亮，他才發現這大概是周先生家的書房。靠牆是一排原木書櫃，擺着書、模型、鍵盤等雜七雜八的東西。小寧睡的是一張攤開的沙發床，想來是做客房備用床。

他昨晚穿的衣服不見蹤影，此時身上穿着一套寬大的黑色家居服，幹幹淨淨的。

沙發床對面的書桌上擺着一臺電腦，桌面上整整齊齊，還有一個保溫杯。小寧走過去，拿起來一看，裏面果然裝着水，溫溫的，入口剛剛好。

小寧一飲而盡，仍不解渴。

食道跟胃裏燒灼得厲害，可能是藥的副作用。

他拿着保溫杯，輕輕打開書房的門，想出去再倒點水。

小寧頭還暈得厲害，但打開客廳燈的時候，竟還有心情打量起周先生家。

這是一個小小的客廳，擺着一套灰色的棉麻沙發，上頭扔着幾個同色系格子抱枕。小小的原木茶幾上擺着臺沒合上的筆記本電腦，旁邊還散放着幾本書。電視櫃旁邊的綠植長得生氣勃勃的，葉子都蓋住了電視一角，也沒移開，估計周先生很少看電視。

廚房不大，幹淨整潔，所有東西都是整整齊齊的。水壺裏還有半壺水，小寧一口氣喝了兩大杯，又倒滿了杯子，捧着慢慢喝。

他走到沙發邊坐下，目光充滿迷戀地看着這個小小的房子。

這樣幹淨、整潔的房子，多麽像他夢中無數次幻想過的家一樣。牆壁潔白，窗明幾淨，沙發上沒有堆積如山的雜物。還有一個整潔的廚房，一個書房，或許還有一個風景很好的陽臺。

小寧想站起來，到陽臺看看，但渾身綿軟，胃又痛得厲害，只好窩在沙發裏，一口一口喝着溫水。

茶幾上扔着的都是程序書，似乎還有産品計劃書之類的文件，做滿了大大小小的記號。

周先生，似乎是一個很認真工作的人。

“醒了？”

周先生的聲音打斷了小寧的思緒，他伸回翻弄文件的手，有些不好意思，想起産品計劃書這類的文件或許不能給外人看，不由道歉：“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這些是文件……我把你吵醒了嗎？”

小寧擡頭看了看電視櫃上擺着的時鐘，才四點半，天還黑着呢。他昨晚鬧了這麽一場，周先生想必根本沒睡好。

小寧正想道歉，周先生走近了問：“你不舒服嗎？臉色不大好，要不要去醫院？也不知道下的是什麽藥，萬一對身體有副作用……等天亮了還是去醫院看看吧。”

酒吧、KTV裏出現的藥無非就是迷藥、催情藥，小寧雖然是第一次碰到，但也曾經聽俱樂部裏的其他人說過，知道隔天必定會頭疼胃疼渾身無力，休息個兩天就緩過來了。他婉拒了周先生的提議，他也并不想去醫院，不是多光榮的事，就不要讓更多的人知道了。

但周先生看上去似乎仍很擔心他，“你、你臉色很難看，哪裏不舒服？”

被人關心畢竟是好的，小寧心裏泛起一陣暖意。度完假後，他與周先生就沒了聯系，周先生的短信他也統統不回，即使這樣，周先生仍然在接到他電話後立即趕了過來。

“只是胃有點疼，沒事的，昨天酒喝多了，吐了一會。”小寧笑着說，只可惜胃疼得厲害，似乎笑得太勉強了，因為周先生皺起了眉。

“胃都空了吧？我給你炖着粥，你喝一點吧。”周先生說。

周先生的細心與溫柔超出小寧的想象與對男人的認知，昨晚接小寧回來後，他就給小寧炖了瘦肉粥，等着隔天小寧一醒來好喝了暖胃。他幫小寧擦了身體，又換了衣服，還把衣服都洗好了，又給小寧備好牙刷毛巾。

小寧實在想不通，這麽好這麽溫柔的一個人，為什麽周先生的前男友要出軌？

他或許是瞎了眼了，小寧想，這麽好的人，為什麽不好好珍惜，好好抓在手裏呢？

喝粥的時候，小寧幾次感到周先生似乎想說點什麽，他擡頭看他，周先生卻又閉口不言。

小寧大概也猜得到周先生想說什麽，心情不由低沉了許多。

周先生到底還是沒說，只問他胃好點了嗎？

喝了粥，小寧覺得舒服了許多，點了點頭。

他又覺得困了。

周先生收拾了碗筷，摸摸小寧頭發，低聲說：“困了就再去睡一會。”

聲音溫柔極了，一瞬間，小寧很想抱着他哭。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突然很想靠着周先生，依賴着周先生。

然而——

小寧再次在心裏提醒自己，就算周先生是個好人，就算周先生脾氣好，他也只是個見過幾次面的客人而已啊。

小寧懷着複雜的心思，再次睡了過去。

這一覺直睡到了下午兩點，醒來的時候小寧已覺好了很多。雖然頭還疼，腸胃也難受，但力氣恢複了許多，再休息一天，明天應該就沒事了。

他打擾了周先生一天一夜，也該走了。

小寧走出房間，想拿回自己衣服，跟周先生告別。

在白天的陽光下，這個房子看起來更加可愛。小寧留戀地踩着腳下的木地板，心裏想着：有錢真好，錢不好嗎？有錢才能有這樣的房子，有錢才能有一個“家”。

小寧從沒住過，甚至沒見過這麽漂亮的房子。他還記得小時候他們家是有一個自己的房子的，那是媽媽辛辛苦苦打好幾份工，攢了很久的錢，才買下的小房子。

雖然那個房子很小，才四十幾平，又破破爛爛的，樓道裏經常堆滿了垃圾，但小寧還是很喜歡那個房子。房子很老式，裏頭的家具有點舊，爸爸很不滿意，經常罵罵咧咧。但小寧很喜歡，搬進去的那天，他跟媽媽都很高興。他有點記不清了，但媽媽似乎說過，寧寧啊，我們終于有自己的房子了，接下來，媽媽要專心攢錢，以後給我們寧寧買新房子。

後來沒過幾年，那個破破爛爛的小房子就被他爸爸賣掉了。

那以後，他們住的房子越來越差。

就是伯伯家，也沒有這麽漂亮，這麽整潔。伯伯家的房子也有年頭了，是二手的，但好歹是三室一廳，曾經小寧很羨慕堂哥堂姐有自己的房間，而他只有一個小陽臺改的隔間，夏天熱冬天冷。

但看到周先生的家後，小寧又覺得伯伯家不算什麽了。

以後，小寧想，他也要鋪木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