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

第8章

四周的一切仿佛都在旋轉。

頭頂的水晶燈，四周金碧輝煌的鏡面牆壁，腳下花紋複雜的地磚，全都攪和在一起，旋轉起來。

小寧進了洗手間，找了個隔間，反鎖在裏面。他趴在馬桶前，将手指伸進喉嚨催吐，吐了個天昏地暗，感覺把胃裏的酸水都吐出來了。他出去漱口，卻發現還是暈，手腳漸漸沒了力氣。

在外間等了一會的小陳走進來，問他怎麽了，好了沒。

小寧這才感到恐懼。

他強撐着說：“喝多了，還想吐。回包廂吐不好，怕林老板不高興，我再緩緩。我沒事，大哥你先回包廂吧。”

小陳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退回洗手間外面，點了支煙，并沒有走掉。

小寧又進了隔間，趕緊反鎖了門，手腳發軟，跌坐在地板上。他感到手腳的力氣一點點沒掉，他沒法再自己站起來了。

背包扔在包廂裏，但裏面幾乎沒東西，除了剛剛林老板塞給他的鈔票跟一個破錢包，手機跟鑰匙在小寧自己身上。跟客人出去的時候，他盡量不帶私人物品，不帶任何會透露身份的證件。

他就怕出事，就怕鬧到學校，書都讀不了。

他給俱樂部打了個電話，說自己被下藥了。俱樂部告訴他，那就趕緊離開。小寧說自己沒了力氣，根本站不起來。俱樂部說，那就讓朋友來接。

俱樂部哪裏管那麽多呢？他們又不是保镖，還管人身安全。

“這位客人我們下次不會接待了。”俱樂部的接線員說。

挂掉電話後，小寧手開始發抖。

不要，從一個漩渦裏爬出來後，他不要再跌進另一個漩渦。他只是想要過好一點的人生，他不要再又悲慘又可憐了。

他點開手機裏的聯絡表，一個個看過去。

叫朋友來接，他哪裏有朋友。

同學們全都回老家了，就算他們沒回家，小寧也不會叫他們來接他。

就像他明明承擔不起債務，卻沒開口跟他們說過一個字，借過一分錢。

聯絡表到了最後一個字母“Z”，已經是最後一個人了。

周先生。

小寧看着這三個字，顫抖着手指撥了出去。

已經是淩晨快一點了，他怕這個突然的來電被熟睡的周先生直接按掉。如果被周先生按掉了，他該怎麽辦？報警嗎？不，不能報警。打電話給老師？不，不行。

怎麽辦？難道他要邁出最後一步，從陪聊天陪喝酒賺錢變成賣屁股賺錢嗎？

像一只地溝裏的臭蟲，永遠活在陰暗深處，永遠無法走到陽光下。

深深的恐懼包圍了小寧，以致在電話接通的一霎那，他差點崩潰大哭，就像一個在黑暗中迷路的小孩，終于抓到大人的衣角。

周先生在熟睡中被小寧的電話吵醒，他并沒有不耐煩，也沒有罵小寧，他很擔心小寧出了什麽事。小寧壓低聲音，盡量快速地把事情經過跟KTV地址說了一遍，求周先生來接他，求周先生不要報警，萬一讓學校知道，他就完了。

周先生二話不說，讓小寧在原地等他，一定反鎖門。萬一出現什麽意外，立刻給他打電話，他二十分鐘趕到。

小寧松了口氣，手一軟，手機掉在地板上。小寧吓了一跳，趕緊把手機撿起來，屏住呼吸，深怕外面的小陳發現他打電話求助。

然而那麽小的聲音，誰會注意到呢？小陳在外面抽煙玩手機，只以為小寧是一個出賣色相賺錢的虛榮小孩，遲早要被林老板用名牌衣服名牌包騙到床上，他只要看住小寧，不讓他跑掉就行。

藥效發作，小寧只覺得意識逐漸模糊。他怕得不行，怕自己堅持不到周先生趕到。他狠命地掐自己，将一條手臂掐得青青紫紫，努力忍住陷入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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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制不住剛開坑時的洪荒之力……

晚上還有一小段

期間小陳來敲過一次門，小寧隔着門告訴他自己還想吐，然後把手指伸進自己喉嚨，撕心裂肺地幹嘔起來。小陳或許是聽他吐得厲害，嘟哝了幾聲就走了。

小寧昏昏沉沉的，每次抵擋不住藥效差點昏睡的時候就猛地驚醒，狠掐自己一把。來來回回，出了一身的冷汗。

也不知等了多久，小寧覺得很久很久，然而或許沒有二十分鐘，因為小陳是沒有耐心等那麽久的。有人在敲隔間的門，邊敲邊着急地叫小寧。

小寧的手機響了，小寧驚醒過來。

“小寧，你開門。”

是周先生的聲音。

小寧一顆心終于落了地，他伸手打開門，瞧見了一臉着急的周先生。他背靠馬桶坐着，渾身又髒又臭，從他的角度看，周先生高大得仿佛英雄。周先生的身影籠罩着他，令他感到無比安心，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說句話，就陷入了昏睡中。

周先生一路踩油門，十幾分鐘就到了KTV，他告訴服務員，自己弟弟喝醉了，倒在洗手間裏，打電話讓他來接。他不認識路，又怕搬不動他弟弟，叫了兩個服務員帶他過來。

那個小陳還在門口守着，本來還想攔周旭。周旭說，我弟弟喝醉了，我帶他回家不行？那兩個服務員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怎麽回事。小陳顧忌着有服務員在，又見周旭一臉怒氣騰騰，以為周旭真是小寧哥哥，怕鬧了之後把下藥的事也捅出來，便不敢攔了。

小寧昏昏沉沉趴在周旭背上，雖然渾身綿軟，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但并沒有完全失去意識，茫然中還能察覺到周旭背着他走出KTV。

風吹在身上，冷冷的，但周旭背上很溫暖。

好像小時候出去玩，累了趴在媽媽背上一樣。

小寧能感覺到周旭将他輕輕放到車上，過了一會，也不知是多久，周旭又将他背起。過了一會，又将他放在軟軟的床上。

還沒洗澡呢，他想，他抱着馬桶吐了個天昏地暗，渾身臭兮兮的。随即，他便感到周旭輕輕脫了他衣服，用熱乎乎的毛巾擦拭他身體。

小寧真的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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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