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個短篇
。我也很開心,但理由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你知道嗎,那個大城市裏閃閃發亮的建築,在淩晨四點時會失去顏色。我在三件案子的最後,留下了同樣的密碼。
……應該慶幸還是感慨啊,我似乎已經想不出來更好的組合了。那是三首英文詩歌。我不太會寫詩,張就着看吧。結合案發時間,15點犯下的案子,就看第一行第五個詞語。
海風
玫瑰
口紅
答案就是這樣。你我相識時的三個關鍵詞,你在海邊遞給我紙巾,你往我手背上塗口紅,玫瑰是唯一我曾送給你的花。
盛産流浪玫瑰的,離你居住的城市極近的地方,海邊,房子是口紅的顏色。我知道你一定能解出來,就像你可以偵破我的那些案子一樣。
我坐在門前等。如果你不來,我就一直等下去。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會來。躺在又窄又小的木搭平臺上,我凝視着門口的一盞燈。那盞燈是好的,玻璃罩面,中間是黑色燈芯,只要按一按那個按鈕它就會發出璀璨的光芒。
是啊,有些東西是要摧殘一下,才能夠變得更璀璨迷人的。我為這個雙關語笑了出來,思考能不能做下次的密碼。
門邊響起忙亂的腳步聲。
我擡眼一看,是你。
你穿着搭配不整齊的淺粉色大衣和藍色裙子,卻蹬着一雙黑色長靴,頭發淩亂沒有綁好,我勾起嘴角,“你來了。”
我坐起來,把手擱在屈起來的膝蓋上,仔細地打量你的樣子。你的手還在發抖,穿在外面的大衣沒有口袋,穿了長靴,卻看不見襪子。
如果穿了襪子,槍套綁帶可能會滑下去。我對你笑,感覺得到眼睛彎了起來。你還是一樣的不會僞裝,露出防備的神情,明明你身上有這樣多顏色,我卻只看得見純白。
“進來吧,”我開門,“我給你泡了茶,是玫瑰花茶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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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有表情,臉上神色冷然,但是你跟随我進了門。我走過長長的走廊,客廳的小小角落裏擺了一面只有我能看到的鏡子,裏頭的景象是,你正往裙底下掏槍。
我立刻往右邊躲,子彈在客廳的窗簾上開出黑色的花。我靠到牆邊的門上,那道門連接的是廚房。門框冰冷,我說:“別這麽兇殘,一來就開槍,你不想和我談一談嗎?”
手在門後摸索。
掏出一把槍柄是玫瑰木的小槍來。
我單手解開禁制,然後看見你再次舉起槍,瞄準的是我的眉心。眉心——這樣不錯啊,只要開得夠準,看起來會很好看的。雖然我不準備讓你現在殺掉我,那樣太虧了。
你開口了,來到這裏的第一句話:“不想。”
是我的錯覺嗎?你的聲音比以前沙啞多了。
“哦,”我并不是很在意。
我往你身後開槍,稍一點足往客廳奔去。
子彈的痕跡從走廊一直延展到客廳,它碰破那盞玫瑰花茶,深色茶水流了出來,染濕潔白的桌布。我說:“弄髒這裏的東西,你要賠償給我哦。”
我一笑,往後彎腰躲過你的攻擊,槍聲從桌邊傳來,我用右手将窗簾往後扯,背靠牆喘氣的同時我看見你因為猛烈的陽光伸手擋住了眼睛,然後我就是一槍。
因為準備不夠的原因,後座力不足準确度太低,最後它錯開了你的太陽穴,但我再次接近你時,你已經昏闕過去。
不是死亡,不是休克,就只是被死亡的恐懼壓倒而已。
我将你放在樓上的一張大床上。這張床我沒有睡過,不打通的上下層間隔讓人覺得不安全,所以我頂多只睡睡袋。看見床頭,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好點子,将你的四肢固定在床上。
只是三分鐘的事情。
我将過去搜集而來的口紅在旁邊擺成一列,然後盯着你的睡顏。
我想起很多年前我們一起去旅游時,你還沒有發現我會殺人的事,你那時候就是這樣,還會說想喝甜湯。這麽多年已經溜走,唯一不變的似乎是那些兇案。
我看着天花板上華麗的吊燈苦笑。
不,過了這麽多年,罪孽最重的人依然是我。
之後很多天過去,醒來的你從來沒有說話,也沒有反抗,眼睛失去了焦點。于是我就坐在床邊,對你說那些我從未開口的過去。
那是很俗套的故事,說給路邊買菜的婦人聽,她可能聽不到三分鐘就趕着要走。賭博的父親和酗酒的母親,在躲債和追殺中度過的童年,遭受排擠的青春期。
我記得我上一次提起這件事時已經是十三歲,對象是一個社工,開場白是“我父親是殺人犯”,然後不過十七分又三十五秒,她臉上露出厭煩的味道來。
我記得她拿起茶杯再放下,然後伸手去看手機上時間,我住了口,她過去片刻才笑着說:“怎麽不說了呢?”
于是十七三十五,我牢記這個數字,并發誓永遠不要再上當。是,這世界就是如此,縱然不過是一個無償售賣過去的人,尚得照顧聽衆感受,否則無人理睬。
也許是因為,我不是個擅長說故事的人,永遠不會有人知道,我腦海中的一切,如影随形。我到很久以後才知道,別人腦海中一切回憶只是個模糊影子,不會有人記得十三歲那年走過街角時,看見的垃圾桶上露出一塊布,上頭圖案是只穿着簡陋的吉蒂貓。
人類的記憶只有在刻下死亡時才是最真實。
所以他們唯一的存在價值就是死亡。
終于一天晚上,我說完了整個故事。我倒在床上,覺得天花在轉。十五天。這已經是我第十五天沒有出門了。
“你聽見了嗎。”我啞聲問。
我終于明白為什麽你的嗓子會是那樣,不是因為喊了太久,而是因為絕望。
你沒有動。
我伸手去撫摸你的臉,慢慢勾勒出你的輪廓。然後,我靠在你身下的枕頭旁,在黑暗中抱住你的手臂,感覺得到睡衣柔滑的質感,和上衣右邊口袋邊縫着的一小段蕾絲。我把臉深深埋在裏頭。
燈關了。
我看不見你的表情。
我記得。你只是正常家庭出身,想要做警察,不聽父親勸誡,就這樣闖了進去。你和我就像是兩個極端,我身上已經染滿了黑暗。
就如同這房間一般。我伸手往下,摸到你被固定在床上的手,動彈不得。
這個世界……唯一的純白……
我真想染黑它,可是不知為何,我做不到。然後我在黑暗中摸索着,吻上你柔軟的唇瓣。
然後你動了。你的手往上提,想要松開鐵鏈。我放開你,然後聽見你喊我的名字。
“我……”
那是極微弱的聲音,一不留神就可能錯過。
“我喜歡你。”
我怔住。你說話的時候,最後一個字的尾音總是會稍微上揚。然後我低下頭,吻住了你,松開鎖扣。黑暗之中一切聲音都尤其清晰,我能聽見你因為過于敏感發出的嬌吟,和最後因為□□的甜美而産生的一聲感嘆。
我是一單連環爆炸案的兇手,我是全國的通緝犯,我是被人滿世界追捕的殺手。
你是警察,你是正常家庭裏出身的姑娘,你是唯一能偵破我犯下的案子的人。
你是我的。
我在黑暗中最後一次親吻了你,我說:“我也是。”
嘴唇輕微擦過你的臉頰,是幹燥的觸感,我沉沉睡去。夢宛如一片甜美而柔軟的棉花糖,我閉着眼,不願醒來。
第二天,我坐在客廳喝茶,然後你從樓梯上走下來。
你看着我,有些狐疑:“你……放過我?”
“嗯,”我笑,“今天的早餐做好了,過來坐吧。”
我将雙份的糖漿倒在烤好的面包上,餐廳裏紅茶和咖啡豆的香味混雜在一處。你坐下吃早餐,陽光從你身後的窗簾落下來。我說:“不用擔心,沒下毒,這裏也弄不到太複雜的器具。”
你嘆口氣。開始将面包切成整齊的方塊。
“你喜歡吃糖?”
“可以緩解苦味。”
吃完早餐,你坐在那裏觀察我要做什麽。我有點無語,走到書房,開始看書。這裏的書不多,不知為何,我總是買了書,然後将它丢棄在哪個角落。
嗯,對了,我記得,有一本書我曾經留在過案發現場。
“你在看什麽?”
我說了書名,你露出迷茫的表情,仿佛在回憶遙遠的初中時代。
半響,你說:“……果然是專業的。”
我合上書,忍不住想笑:“你也不差啊,警察妹妹。”
你抗議:“你怎麽知道我多大?”
“生日是六月五號,比我小六個月又二十三天,怎麽樣,你要喊姐姐嗎?”
我甚至曾經以為,我們能夠這樣過下去。可是你知道不能,我也知道。就在有一天夜晚入睡時,我聽到你低聲說了一句夢話,然後就閉上了嘴,一個字都沒有講。
你說,“你不要走”
夢通常是反的,夢話也是。
我看了一眼外面,天是漆黑的,國外一個壞處就是你住在屋裏,仿佛離任何活的東西有萬丈遠。像過去那樣我跟随自己的直覺往下找,發現書房裏的書沒有放好,而電腦有被入侵的痕跡。
入侵記錄與你離開我視線的時間相同。
可是我什麽都沒有做。
我笑了笑,開始覺得自己的存在是個悲劇。然後關上燈,像前一天那般,上床睡覺。我告訴自己,讓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然後,意料之內地,援兵到了。我甚至沒有反抗,沒有問原因,沒有做任何你們希望我做的事。我被扣上手铐,做好最高級的防護措施,帶回監獄。
如果愛情是一場游戲,那我輸得心甘情願——
就在剛剛,獄警甚至不敢給我普通的圓珠筆,幾番輾轉,最後到我手裏的,是一只鉛筆。我用力地寫,到此為止,寫了整整一夜。我猜天亮了,雖然這裏沒有窗戶,但是生理時鐘告訴我,時間已經到了。
陽光降臨人間,魔鬼落入地獄。
我在猜自己還能活多久。
你會來看我嗎?
不,算了,還是不要期待了。因為魔鬼就是這樣的存在——黑暗,扭曲,充滿絕望。
你的
莫千絕筆
作者有話要說: -總算是把這篇敲完了,淩晨兩點,啊,人生啊,我竟然連風扇都沒開就敲完了。
-作者完全沒考據,關于殺手的部分就算了,這根本考據不了;而關于警|察,我沒敢細寫,而且阡陌是怎麽追過來的?究竟升職到什麽地步了?是自己走關系拿槍過來找莫千還是真的拿了通緝令?完全沒講。我想不會有人在意細節,除了我。而篇幅只有那麽點,我顧不了那麽多。考據是長篇的活
-對了,鍵盤密碼那裏有BUG。這世上鍵盤的款越來越多了,不是只有我手上這一款的。但阡陌手上的鍵盤,莫千見過她用啊,所以用她的鍵盤來編密碼完全可行——如果你要說她可能改了別的,我只想說人類的習慣很難改,那麽就設定阡陌沒改吧。這是個BUG。
-如果有看不懂的讀者,可能你用的鍵盤是字母ABC順序;我用的這款是字母QWE順序的。我記得好像見過有人在咖啡店裏用那種鍵盤加班= =總之應該是有的。手機黨可以按到評論開一下英文鍵盤看看,順道留個言也行。
-你們應該能看懂吧。對吧。這密碼編的不怎麽樣,我已經盡力了……大腦皮層那會兒不怎麽活躍,一到深夜就缺氧,請想像作者碼字到深夜,突然發現自己需要編一個密碼出來,然後視線範圍內一片漆黑只有電腦鍵盤亮着的那個畫面。【說得像不缺氧了你就能編個好密碼似的【等等你确定這是密碼?
☆、《被困》
我是在車子拐彎的時候發現不對勁的。
這是一輛公交,由于恰恰錯過了下班的時段,趕着回家的人類都已經搭上上一班次了,所以車子空的厲害。我坐在單人的那一邊,聽着豆子糖的《長期單身是一種怎麽樣的體驗》。車裏很靜,因此歌詞特別清晰。
車子拐過一個彎,接下來似乎是無人路段。然後司機一個猛剎車,就停在了路邊。
但這裏既沒有車站牌,也沒有人站在路旁拼了命地招手,除非司機有陰陽眼,否則他沒有停車的理由。可是就算是有陰陽眼好了,他起碼也要開車門把那只鬼放進來吧?
咳。然後在我思考着這些有的沒的東西的時候,司機一個激靈倒在了方向盤上,看起來就像一具沒有生氣的人偶——如果是這樣,那這個人偶的造工實在是糟糕了些。
接着,車子熄火了。
能聽到引擎停止轉動的聲音,雖然我不确定實際情況是不是這樣。最後空調關上了,車子上方蟲子的鳴叫聲越發清晰。我摘掉耳機,看了看周圍,很好,這輛車裏只有三個人:我和那個司機,還有一個沒睡醒但是化了妝的姑娘。
我的腦海裏跳出了一個問題:被困在公交車裏是一種怎麽樣的體驗?
可惜,應該沒有人會問吧。
我把背包一甩,摔到背後,去和那具屍體交涉。哦,不對,這位先生應該還沒死。我拍一拍他的肩膀,嗯,沒反應;我去摸他的脈搏,這個人類的手很粘,大約是因為捂着方向盤太久出了汗。有脈搏,還沒死;我伸手打算将他扶起來,可是他太重,我根本扶不起。
我嘆了口氣,看看手裏的電話,思考應該是報警等待救援還是自己想辦法。如果砸破這裏的窗,不知道會不會被告破壞罪?這年頭,被告的人可多了呀。
思量許久,我還是用手機裏的地圖定位自己所在位置,然後撥通電話。警察說會派人來,問了時間,我準備回原地繼續聽歌。
就在這時候,坐在旁邊的那位姑娘醒過來了。
她睜開眼,還有點迷迷糊糊的,萬幸的是,妝沒弄花。她眨眨眼,那長睫晃着晃,就像蝴蝶的翅膀。頭上別着的紫色發飾和身上的晚裝是一套,她手裏拿着的皮包也很精致,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麽品牌。反正——對我來說,都差不多。
我咳嗽一聲,“你好。”就像知乎上那些搭讪的評論一樣。
姑娘顯然還沒搞清楚狀況,但是還是回了一句“你好”,這個人類看着我,眼神像是看着來自銀河系的阿米拉星人。
我簡單解釋了情況:“……所以,應該要等一會兒,才能有警察來,你——”
“哎?”
就在這個時候,姑娘打斷了我說的話。她睜大眼睛,一臉驚恐,然後她急切地問:“要多久?”
“按照警方的說法,再預計一下行動可能出現的偏差,三十五分鐘,不能更多了。”我退後一步,站在公交車門邊。
——這個人類為什麽要來搭公交車?根據她的衣着和行為判斷,她應該坐私家車,最起碼也是打的。即使我分不清那些複雜的名牌,基本常識我還是有的。
“可是……我趕時間!”
“你要是趕時間,就不該搭這班車。人類都知道體積越小的車行駛得越快,而這種車明顯不合你們對快的要求,雖然最近人類變得越來越缺乏耐性了。”
她盯着我,那眼神好像我是神經病似的,然後她問:“有沒有其他出去的辦法?”
“有倒是有,只是很麻煩。”
“麻煩也沒關系!”
姑娘,現在你要麻煩的人是我,你當然說沒關系……
基于人類交往之間應該遵守的社交規則,我抑制了自己翻白眼的沖動,五分鐘之後,我還在和那個逃生的出口和把手較勁。
公交車當然是有逃生出口的,但是折騰它太麻煩了,我又不可能将司機丢在這裏不管;而且待會兒還有可能來一群警察,留下是最省事的解決辦法。
但是我已經站了上去,按照人類的社交規則,放棄是不對的,而且因為這樣,車子裏的空氣的凝滞度會提升大約七十個百分點,并引發十多種不好的後果——
這個人的臉進入我的視線範圍,盡管亮度低于系統預設值的光線,景象有些模糊,但我能看到,她的眼眶紅了。
這樣的人哭泣的可能性,大約要比尋常人高兩倍。
“加油!”
“……我聽到了。”
左手手握力:七;
右手手握力:十一。
我又想起了以前體育課做的測試,附帶一提,連班上那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姑娘,右手的手握力都有二十二。我兩只手加起來,還抵不過她一只。
好聽是業術有專攻,難聽點講就是偏科。
然後我放棄了,把那個把手往旁邊一丢,然後拍拍手,對那個姑娘說:“實在抱歉,我只能做這麽多了,要麽你自己來,要麽和我一起等救援。”
我知道這樣講有些直白,但是我在開頭說了“實在抱歉”,所以應該在人類的可接受範圍內吧?
“哦。”那個姑娘似乎接受了這一事實,她蹲下拿起那柄把手,仔細看了一下,然後說:“辛苦了,不好意思啊。”
“嗯。”
我判斷這個人類是在和我套近乎,那麽我應該說什麽?
我思考了一下,但沒有答案,于是我坐到旁邊的座位上,默默掏背包。她拍拍裙子,那雪紡的材質輕輕薄薄的,然後她坐到我旁邊。
“你是學生?”
“嗯。”
“馬上就要考試了?”
“不,考完了。”
“那為什麽你還在看筆記?”
“我考得不好,我正在試圖利用自己努力過了的假像來安慰自己空虛的心靈。”
車子裏安靜了一會兒。我翻過一頁筆記。
瞧,說真話就是這樣的下場。
“你的字真好看。”
“謝謝。”因為我不喜歡英文,才會将字寫得這麽好看,慢慢寫,拖延一下時間,能晚一刻複習是一刻。我想了想,又道:“你的裙子,也很好看。”
按照人類的運作模式,只要誇一下對方,她就會開始滔滔不絕,因為說自己是永遠不會嫌煩的。這樣就可以安靜一會兒了,接下來只要應聲就好。如果不說這句話,我有預感,對方會繼續問下去,一直問,雖然她和我不熟,所以不會因為我不出聲而生氣,可我不喜歡。
我已經許久沒有和人類進行社會性無意義交流了,但一些規則,總還是記得住的。
“真的?”
“……不然呢?”
等等,畫風為什麽好像有點不對勁?
她有些委屈地道:“我找了好久,都沒有找到原來的那條披肩。”
……搭配和漂亮有什麽關系?
“他說,我這樣穿丢了他的臉。”
……總覺得我好像碰見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出于人道主義,我認為我應該關心一下:“他是誰?”
她臉紅了,并且看起來像是要哭的樣子。
如果這個人類哭了,她的眼線可能會花。我想了想,但對方的眼線品牌是不會花的名牌的可能,高于她會因為哭而花眼線的可能,沒開口。
不過就算她不說,我也知道是誰了——估計是她的交|配對象或者她認為有可能交|配的對象之類的吧。
我的大腦裏,似乎找不到面對這種情況時的應對方式。
于是我說:“不會,那是他沒品味。”
安慰人類真是複雜的工程……。
“真的?”
“真的。”
……真是毫無營養的對話啊。我準備繼續看筆記了,怎麽警察還沒到。
可是她斷斷續續地開始講和那個雄性人類的經歷了,大約是判斷以後的人生和我這個人也不會有什麽交集,所以講得簡直肆無忌憚。
她說,她和那個人認識很久了。
她說,她和那個人是一起長大的。
她說,她出國時,他還給她寄了很多情書。
她說,那個人開始嫌棄她太笨,沒有時間陪她出去玩了。
她說,那個人總是在工作,加班加班,都不肯回複她的訊息。
我在旁邊默默遞紙巾。我覺得我應該說什麽,但是我什麽都沒有講。
哎,人類這種複雜的生物啊。
等情況差不多了,我判斷她應該講完了,于是我嘆口氣:“你要樂觀一些,他可能現在在找你。”
人之所以會哭,是因為絕望值被調高了,相對應做出的自然反應,那麽只要相對地将希望值往上拉,她就會停止做這個反射性動作。而根據分析所得,這句話是最适合的。至于嘆氣,是因為人類不會接受非人類生物的安慰,必須表現出理解,否則對方只會覺得不安。
雖然我也只是個普通人。
“怎麽可能啊,”她睜着一雙朦胧仿佛潋滟着水氣的眼睛:“他一定生氣了吧……”
“你做了什麽?”我問。
她扁扁嘴,看起來真是委屈:“我潑了他一身紅酒,然後就跑出來了……”
我:……
我開始懷疑這是一輛來自異世界的車子,它将另一個次元的主角載到了我眼前。如果是主角,那……
我搖搖頭,将這個可能性删除。
“微信?”
“我沒敢開,說不定等回到家他要和我分手。”
姑娘,腦補過度是病,得治啊。
我們安靜了一會兒,然後警察到了。将車門撬開,将司機擡上救護車,最後和那位姑娘一起從警|局出來,幫她打了車,準備将她送到家門口再回去。
這個女孩子的骨架子很小,我想了想,将自己的藍色外套脫下,披到她肩上,正在将一邊袖子抽出來的時候,她突然擡頭,我們撞上彼此的目光。
“謝謝,”她低下頭望着她的腳尖,聲音小小的,不像我印象中的大人。
在很小很小的時候,我以為大人都像父親那樣,戴一副眼鏡,在客廳看書,并且會得溫潤地微笑,好好回答我的問題。
“不客氣。”我說,按照人類世界的社交規則。
用應用程式打的車很快就到了。她上車前,似乎想對我說些什麽,但是我先她一步關上了車門,退後,看着車開往另一個陌生的方向。然後,我拐彎,準備去找另一輛可以回家的車子。
我重新戴上了耳機,歌曲還在播放,正好唱到那一句“想寫封長長的信,填上沒人知道的地址,寄給從不存在的名字”。我搭上車,拍卡,找到一個單人座,坐下。
——嗨,我還被困在這裏,無法逃脫。
作者有話要說: -諸君,我喜歡機械型人格!
-的确是重複發了。但是這篇我下一篇實在很适合連起來看,我就姑且加上吧。
☆、《只能用十分鐘的手機》
諸位好,我是這場比賽中的參與者之一。在閱讀完這篇标題為《電子科技發展中其特點對社會所産生影響》的報告以後,我想請諸位稍微花點時間,閱讀一下這份後記。後記我已經向電視臺申請完畢,将會通過網絡的形式發布在公衆面前。
大概在半年前,我的手機開始出現問題——似乎因為使用過度,所以電量的不可控性開始提高,換句話說,它更耗電了。但因為正在準備期中考,所以我沒時間去修理我的手機。
因為它并不是經常壞,而是時壞時不壞的,我也就沒多管,然後報名參加了這場比賽的海選。如同諸位所知,我通過了那場比賽,最終甚至成為站在這裏的頭名争奪者。但是……在參加完海選以後,意外發生了。
它的電量,開始不規則變化。
》》》
這個世界不會欺負你,它只會無視你。
十一又看了手中的報告一眼,将它擺回背囊裏,往後臺而去。這是一場比賽,贏了之後能獲得六位數獎金。而她,是決賽的參與者之一。
網絡上的報告已經發布,點擊率與轉發數都在增加。
十一稍微看了看熱門評論,然後翻出證件,往大樓內走。
》》》
咳,既然是報告,那就別說得那麽嚴謹了,我也怕你們看不懂。
嚴格的說,就是它會在幾個區間內跳來跳去,比如在早上第一次開機時,明明電充滿了,開啓以後可能會變成七十五;而如果再重啓,可能它就會變成五十;
總而言之,我每次開手機,都要做好心理準備,它可能會在充電畫面提示你電已經充完,然後在開機的一刻,電量顯示為1%,然後直接關機。
……看起來很坑。
但是我還是沒換手機,因為當時實在太忙了。再加上我不想換,而是想修好它,而修好它就必須找合适的店家,找這個很浪費時間,而我在忙。當然可能還有別的理由,但最主要是因為這樣。
事情拖了下去。
在進入一對一的問答比賽之後,我的手機基本上已經接近報廢狀态。我每天用充電寶連接着它帶出門,但沒用,事實證明,該壞的還是得壞。終于到了最後,我的手機……
就像标題那樣,無論它是不是連着充電寶,開啓後都只能用十分鐘了。
》》》
她按了按手機,走入場內。這臺手機根本沒有壞,而她由始至終,都未曾換過它。
比賽已經開始。
這只是一場電視臺娛樂節目,所有人要的都是關注度,而比賽的內容……只要足夠吸引人就好。在入圍後做了太久太久的宣傳,幾乎無人想到,她一個學生能夠幹掉所有人。
這是一場學術比賽,每場比賽都會在網上投票。最受群衆關注的作品,就能進入下回合。
對方有一整個團隊,從第一場到如今,未嘗敗績。他們的參賽選手是一名年紀和她差不了多少的小姑娘,海歸大眼睛萌妹子。十一曾在場下問過她關于她學習專業的問題,她一個也答不出來。
他們的目标是獎金,十一也是。
他們是一個團隊,十一只有她自己。
》》》
但是我決定忍,忍到這場比賽結束了,也就是宣布冠軍是誰以後,我就有時間慢慢選手機了。聽起來很悲慘,但實際上也就是熬兩個星期,十四天,我都忍了半年了,我相信這在我的忍耐範圍之內。
十四天。
第一天,我的手機還是好好的。本來只是聽聽歌處理事情而已,然而在搭地鐵途中它又斷電黑屏,我只好把耳機拔掉,人聲在地鐵站裏幾乎要蒸騰出霧氣。
第二天,我的手機在上課的時候停掉了。
當時正要上臺講話(別誤會,我還是學生),然後陰差陽錯忘了密碼,我用手機來接收驗證碼,結果它又死在那裏了。根據經驗,起碼要充十分鐘電才能再開一次,所以……
導師:你在做什麽?
我:抱歉,密碼好像不行。
導師露出奇怪的眼神,年近五十的他說了一句話:“十一同學,你點一下這個鍵,可以驗證手機號……”
年近五十。
眼角有魚尾紋。
戴着無框眼鏡。
我只能一邊嘗試密碼一邊解釋:“我的手機壞了,每天只能用十分鐘。”
就在語音落下的瞬間,密碼輸完了,正确。這個只要用字母和數字建立,傳訊息極快的電子時代啊。
》》》
臺上五光十色,兩人正在就學術問題争辯。
學術。娛樂性。
就是這麽矛盾的兩個詞語,居然被一場比賽串聯在了一起——
是啊,只要能吸引眼球,為什麽不行呢?
是啊,只要能賺錢,為什麽不行呢?
歡迎來到這個世界,在這裏每個人都希望在十分鐘內成名。相信很快,就會開始大範圍使用比秒更小的時間單位了。
十一激烈地反駁對方的論點,臺下一個小姑娘望着她,兩眼都在冒光:“雖然不知道她在說什麽,可是好帥啊。”
是啊,她們在說什麽,你們聽見了什麽,有何重要?
只要能夠吸引關注,只要産生了利益,那就已經夠了。
》》》
第三天和第四天。
很快被人知道了我的手機只能用十分鐘的事,大家都在調侃。
“那你怎麽看微博和微信?你不是還要參加比賽嗎?”是啊,屋漏偏逢連夜雨。
“那你還要帶錢包出門?”——來自某寶黨。
“唔,你記得看我昨天給你傳的訊息。”這是同學,不是網友。每天見面的同學。
“我們分手吧,你一條訊息都沒回。”開玩笑的,我還單着。
又一次,我試圖聽歌然後斷電了。路上出現了三三兩兩結伴出來郊游的人,抓着手機聚集在一塊,完全無視他們就在大太陽底下,湊近一聽是:
“快看!稀有精靈!”
——如果我說我的手機是因為抓精靈才報廢的,有人相信嗎?
第五天和第六天,我已經基本習慣了這樣的情況,能夠很好地規劃用手機的點。偶爾我會以為她好了,然而事實證明那只是我的錯覺。
你好,你頭上的HP值已下跌至紅條,你攻略對象的好感度已下跌至負值,你的成就點為二百五。
我很好,我要死了——這坑爹的手機!信不信我順着手機線爬過去開了他們的心啊。
》》》
網絡潮語,萌點,金句。
想紅就必須找到這些東西——萌點之一是面癱。
十一木着一張臉,她湊近臺前。
“你好,你眼前攻擊對象的好感度已下跌至負值。”
鏡頭給了她,燈光也給了她。
“我倒是對這種東西沒什麽興趣……但是她板着臉的樣子好萌!”
“我也喜歡!像機器一樣!她真的不是研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