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7)
號居然就響起來了。萍兒想都沒想就撤了銷子,嘴裏甜蜜蜜地抱怨道:“今日請期,你不是告訴我晚上有事不來嘛?怎麽……”
“……怎麽是你!”萍兒驚恐地指着窗子,發現今天進來的人竟然是自己曾經愛慕過的兀小龍。
“我還喜歡你。”兀小龍一把将萍兒抵在了牆上,“萍兒,我知道錯了。你嫁我吧,咱們從新開始。”
“你有病吧,再不走我喊人了。”萍兒生氣地推開了兀小龍,不停地撣着衣裳。
哪知兀小龍竟冷笑了起來:“反正是你開的門,你敢嚷,判你個私通可是要坐牢的。我哪裏不好了,站在你面前的可是鄉紳兀氏族長的兒子,比那個小姓的私生子強多了。你不跟我也就罷了,憑什麽就瞧上他了?”
“你個無賴,滾!”可萍兒還沒來得及再叫人,就覺得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唔……”再次睜開眼,萍兒發現自己像個木偶一樣被打開攤在床上。一邊的兀大龍已經在穿衣服了。
“你想清楚了再來找我,聘禮我家出得起雙倍。生米反正都做成熟飯了,你還想嫁別人不成?萍兒,我知道你現在怨我,可我真的不想你嫁別人,我會對你好的。”
萍兒也顧不上拉被子遮擋,只是攤在那裏嗚嗚地哭了起來。兀大龍得意洋洋地掃了一眼萍兒,“有什麽可哭的,那私生子守個美人也不下手,八成是不行吧,還是得老子出手吧。”溜溜達達竟然推開了房門往正門的方向走了。
“老頭子,那不是老兀家的嗎,怎麽從萍兒房裏出來了”
“快去看看,下個月就迎親了,可千萬不能出差子。”
萍兒的父母順着影子追了出去,可哪裏還有人啊。轉身剛要回家,卻聽見井裏傳來了令人揪心的聲音。老夫婦本能地感到不對,趕緊把兒子們都喊出來了。井中水花翻騰,用施法一照,竟是萍兒綁了兩塊石頭投了井,可把一家人吓壞了。
手忙腳亂地把人撈了上了,守到了半夜萍兒才又睜開了眼,眼睛卻還死死地盯着院裏的井口。
“雖然情理不合,但事已至此。要不爹明天找媒人試試,你還是嫁去兀家吧。你倆畢竟也好過,他也不像會虧待你的人。”看着房內的情景,付老爹大概明白了狀況,開始為女兒的未來着想了。
“女兒只求一死,你們救得了我一次,女兒不信你們還能将世上的井都填了,梁都鋸了,碳都化了。只要讓我找到機會,我必然化為厲鬼讓那姓兀的永世不得安寧。”
“哎呦,老頭子,你這說的什麽話。”付大娘一邊抱住閨女,一邊拿着女兒床邊的尺子敲打丈夫,“為了萍兒的名聲咱不報官也就罷了,咱家閨女憑什麽被人欺負了還要倒貼過去。”
訓完了丈夫,付大娘對轉向女兒馬上軟了下來:“萍兒啊,你才二百出頭,日子還長得很。你死了爹娘可怎麽活啊,也白讓那小畜生高興了去不是。”
“媽……可女兒,女兒。”萍兒終于哭出了聲,緊緊地紮進了媽媽懷裏。
“兒啊,沒事兒的啊。娘看得出,你那敷家的郎君是真在意你這個人的。讓你爹明天親自去一趟,到時候你出嫁把聘禮什麽的都随着嫁妝帶上,外人誰能說些什麽。以後的多忍讓些,日子能過的,放心啊。”
“媽,”萍兒哭得更厲害了,拼命地搖着頭,一骨碌跪到了地上,“萍兒不孝,萍兒真心喜歡阿灼哥,我不想……求爹媽放兒死吧,兒真的不想再在這世上呆了。求您了,求您了。”
萍兒竟咚咚咚地沖爹媽磕起了頭,不一會兒血就下來了。老夫婦趕緊攙住了女兒,可還是怎麽勸也勸不住,終于付老爹放棄了:
“罷了,你若願守個貞潔名聲爹娘也攔不住你。只是咱們得靈成妖比投胎做人更難得,你都已經能化形了這是多大的造化啊。西邊山裏的庵堂還算幹淨,你若一心求死,不如出家吧,也算跟這輩子有了了斷。你如果真的受了戒,爹娘便也不再去擾你,就當世上的付萍兒真的死了吧。”
“嗯。”萍兒勉強地點了點頭,被母親扶上了床,卻是瞪着眼睛耗了一宿。
第二天平旦,萍兒就換了素衣在父母的陪同下敲開了庵門。庵堂的師父聽了她的遭遇和鳳凰的判詞,轉頭仔細打量了一下萍兒,看起來甚是為難:“庵堂本該大開方便之門,只是這丫頭,塵緣難斷啊……”
“師父,求您了,哪怕留她掃地也好。我倆已經沒辦法勸她了,只求您救命啊。”付大娘言語裏滿是心痛。
“也罷,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也是我們庵堂該做的。”庵主無奈地看向了付家老夫婦,“我姑且先留她帶發修行,現在是事情就在眼前容易想不開。過幾個月她該能想明白了,到時候再看是不是該讓她再正式剃度。小丫頭,從今天起你就先住下吧,我這庵裏清苦,想明白了自己的路你再做決定吧。”
“是,師父。”萍兒跪在地上謝了庵主,便再沒起身,直到父母離了山門才終于哭了出來。
青燈古佛,布衣疏食。萍兒只想催着時間趕緊走,早些剃度出家,早些了卻此生。
出家,萍兒只帶了兩件素衣,還有那兩根鳳羽。鳳凰判詞她敢說,但那位仙長和這鳳羽她可真的不願對別人講。也不知道怎麽的,萍兒希望就只有自己和阿灼哥知道這個秘密。鳳羽是她與阿灼此生無緣的判詞,也自己未來的希望,不知道該不該有的希望。
緩過了被欺侮的勁兒,萍兒卻又常常拿着羽毛發呆。她不知道是否要許願,為自己掙得更好的運勢。但最終,她放棄了。
“凰家仙長啊,我這樣是不是就算挺好的了,早知道還不如直接跟您走呢。出了家,跳出了三界外,也就可以擺脫命運了。老天爺那麽費心給我編了這麽個命,我一下子就解決了,是不是很厲害”想着想着,萍兒反而哧哧地笑了。
從剛來時的一心求死,到青燈古佛間的心如死灰,之後又有幾分想通了的得意,最終萍兒的心漸漸又歸于寧靜。似乎她天生就是該出家,大字不識一個的萍兒學起經文來,卻比織布還順手。只是,有一件事情一直攪擾着她那顆即将寧如枯井的心。
也不知道怎麽得的消息,阿灼打萍兒上山後的第二個月便開始上山找人了。庵堂的後院自然不能随意讓男子進入,而敷阿灼也發了狠,萍兒不出來他就一直跪在庵門口等人。
沒兩日,原先還號稱心如枯井一般的萍兒,思緒就被打亂了。好幾次都要邁出山門見阿灼了,可一想到預言,腦子裏便頓時警鐘高響。嘴裏的軟語也化為了一句冷冷的:“不見。”
可鐵匠都是有恒心的,每天過了中午阿灼都會來求見,時不時地還會送些小禮物進去,希望能夠用兩人舊時的記憶換得萍兒回心轉意。
無奈,這一切換來的還是那句顫抖的“不見。”漸漸地三個月過去了,阿灼也來得沒那麽勤了。次數雖然少了,但每次都要耗上一整天。
終于,在阿灼跌在山門外後,庵主忍不住了:“塵緣當了便了斷幹淨,不然誤己誤人都是你的業障。”
萍兒沒辦法,只得出了佛堂,隔着山門向門口的阿灼朗聲問道:“你……還好吧。”
“我沒事兒,沒事兒,就是滑了一下。”阿灼欣喜若狂地站起了身,“你終于來了,我……我不知道怎麽說。你跟我回去吧,咱們可以重選個更好的日子,我們……”
“不能逆天改命,不如放兩人各得生路。”萍兒的清冷打斷了阿灼的欣喜,“唉,阿灼哥,我确實不想真的應了預言,更怕累你此生難得善終。你忘了我吧,就當我付萍那日投井便入了輪回。”
“可我……唉,”阿灼本來還想說些什麽,最終還是選擇了無奈地轉過身。仰望着湛湛青天,似是對着山林萬物高喊,“你要什麽我都随你,但我一定不會讓你苦度這一生。”
在萍兒無聲的淚水中,一個落寞的背影下了山,便再也沒回來過。而那雙目送他下山的淚眼,最後也緊緊地合上了:“好了,我再也沒有牽挂了。”
身無牽挂,心無牽挂,諸事紛擾,不入靈臺。不知不覺,半年多過去了,萍兒識了不少字,也背會了不少經文。行動坐卧,俨然和庵裏其他修行的人沒有分別了。
可庵主看她的眼神還是有些不同,雖是容她住在庵裏還是将萍兒當成香客一般。眼看着過了這麽久庵主還沒有跟自己提剃度的事情,萍兒的心裏有點兒着急了。一日早課結束,萍兒默默留到了最後。
“師父,我真的沒什麽塵世間的牽挂了。我自知不能改命,只願留在庵裏不連累他人。滾滾紅塵我都舍得下的,您什麽時候能真正收我呢?”
出乎意料,庵主并沒有馬上拒絕她,而是神情有些古怪地看了萍兒半天。有同情、有自責、有無奈甚至還有幾分希望與羨慕,看得萍兒心裏慌慌的:“……師父。”
“沒什麽,重要的事兒都不是撞日來的。你此生的轉折,我自然要給你選個好日子再說。你且先回去等等吧,時間定了自然會告訴你的。”
“是。”見庵主不願多說,萍兒也只能無奈地回了屋子,淨了手繼續念着經文。
☆、騙你嫁進咱家我也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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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思凡竟遭騙登轎,意貪歡自得共舉案】
轉眼間春暖花開,庵外已然是游人如織,情侶的嬉笑聲、孩子的打鬧聲、枝頭的歸鳥聲……聽得萍兒心裏癢癢的。偷偷順着牆縫看去,見着那些雖然是粗布衣裳依然盡力打扮得光彩照人的同齡姐妹,萍兒心裏又蕩起了一絲不舍與羨慕。
可這,萍兒也只敢放在心裏。
庵主似乎并不着急給萍兒剃度,萍兒也放棄了。就這樣日子像清水一樣一天天過去,似乎從未溜走,轉眼就到了上巳節。
在房間裏做着功課,萍兒的心卻久久靜不下來,只想着也能踏出門在姹紫嫣紅裏再嬉鬧一次。一次就好,然後便專心向着那無盡的清冷寂寞。
可萍兒不敢出庵,怕師父不要自己了,更怕如此一來更管不住自己的心了。忽然,萍兒眼前一亮,興沖沖地出了門。只見哪裏的一只桃花竟大大方方地伸了進來,萍兒也毫不客氣,一把将滿是花苞的枝子折了下來。
正玩得高興,一回頭竟是庵主正在送兩位老媽媽出門。萍兒被撞了個正着,野鴨的本能上來了,她就這樣抓着花站在那裏動都動不了。
奇怪的是,庵主本來滿是愧疚、陰雲密布的臉見了這花反而欣慰地亮了:“怎麽了萍兒,幹嘛吓成這樣啊?好好收着吧。今天開始你先搬到庵堂後面給俗家人靜心的小院去住,十日後日子不錯,你先好好準備一下。這兩天若是還有些小女兒家心思,可以鬧一鬧,別太出圈就好,以後可就不行了。”
“是,師父!”萍兒笑了,歡欣鼓舞地拿着花回屋子收拾東西。誰都知道,出了庵堂的後門有一排守着菜園子的廟産,上山的香客、準備剃度的弟子多半會先來這裏居住。得了這樣的令,萍兒自然是心情大好。
小心翼翼地将桃花插進瓶子。看着滿是花苞的枝子,萍兒的心裏滿是無盡的幸福與落寞。就十天了,十天之後,就要像師父一樣用千年的時光來守這一份清冷了。
朝霞帶着夕陽,十天一晃而過。萍兒帶着花環轉遍了林中的秘境,晚上回到屋裏,只數着桃花一朵朵地開,直到枝頭只剩最後一個骨朵……
時間要到了,庵裏特地送來了香料讓萍兒烹煮香湯。沐浴、焚香,叩遍了菩薩。一切準備妥當,萍兒坐在炕上看着自己的頭發卻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好在轉眼看見桌上的桃花,心裏還是有幾分安慰的。吹了燈,萍兒便甜甜地睡去了。
天沒亮,萍兒竟被一夥滿臉堆笑的老媽媽拉了起來,裏外三新的大紅的嫁衣不由分說地就往她身上套。
“喂,你們誰啊!哪來的衣服,你們幹嘛啊!”萍兒急了,掙紮着推開了幾個老媽媽。
“付家小姐大喜,這是您娘家給的喜服啊。我們幾個都是全活人,今兒是來服侍小姐上轎的啊,您快着點兒別誤了時辰。”
“什麽大喜啊,你們搞錯人了吧。什麽我家給的禮服,我……”本來想扯着禮服解釋,可一看紋飾、手工還确确實實是那件自己親手做的嫁衣。
趁萍兒愣住的功夫,幾個“久經沙場”的老媽媽七手八腳地把人摁在了凳子上開始開臉、上妝、弄頭發。等萍兒反應過來,已經弄完一多半了,氣得她扯着嗓子嚷開了,幾個老媽媽都差點沒按住:“你們誰啊!知不知道這裏也是庵堂的産業。仔細庵主知道了,你們一個個吃不了……”
沒喊兩句,穿戴整齊的庵主竟然真的來了,看見屋裏這情景,一丁點驚訝都沒有。
“孩子,你凡心未去,塵緣未了,我确實不敢留你。你父母三個月前已經在和人商議你的婚事了,希望我幫忙。我本來還在猶豫,可看見你的樣子,确實不适合在庵裏。”庵主淺笑着将桃花捏在手裏,随手将原本的白淨瓶點化為了喜慶的紅色。
“人界、靈界大家都會害怕,想逃避命運。可命不在禦鬥宮的案牍上,而在自己手中。哪怕真的無法改變,此生應有之劫不論你在家出家,都是躲不開的,或者說不該躲的。
萍兒啊,庵堂是修行的,不是用來逃命的。即便是死局,也是為來生種下業因的機緣。你去吧,你身上塵世的因緣比你想象的深,這一世的酸甜苦辣你該當體驗。不然沒有拿起過,你又從何處談放下。過去事過去心,未來事未來心,皆不必入心。”
說完,庵主施法定住了震驚到動彈不得的萍兒,将桃花塞到她手裏,便轉身離開了。留下她由着老媽媽們打扮,蓋了那方繡滿了對未來期許的蓋頭,擡進了喜氣洋洋的花轎,吹吹打打送下了山。
婚禮的熱鬧新娘在震驚和恐懼中麻木地度過了。直到一個人獨守洞房等着新郎招呼完客人來走下面的流程,萍兒才開始真正思考今天的事兒。
她不知道待自己如此好的庵主為什麽要夥着別人将自己騙上花轎;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沒有提早察覺這一切;更不知道,究竟是誰花了這麽大力氣娶自己,又會在自己的餘生如何對待她這麽一個“二嫁”的娘子……
來吃喜宴的人散得好快,萍兒咬着嘴唇,聽着有些趔趄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私生子的名頭也不錯。咱家裏離村裏遠,來的人不多,正好今晚可以多陪你。”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了,萍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又不是貴族娘子,咱們次等族的女子過不下去才出家呢,你湊什麽熱鬧。”
也累了一天的阿灼一屁股坐在床上,開始肆無忌憚地吃撒在褥子上的花生:“私廟、官廟又不是誰都能進得去的。咱小地方的野廟都一樣,跟着好庵主,日子鐵定是清苦的;若是遇上那奸猾的,跟變相入了娼籍沒區別,我怎麽也不能讓你後面幾百年這麽過啊。”阿灼在身上擦了擦手,一把撤了蓋頭。
“喂,你別哭啊。怪我怪我,忘了這事兒了,馬上給你解開啊。”阿灼看萍兒要哭了,一下酒醒了一半,蹭地跳了起來解咒。
見萍兒還是動不了,阿灼俯下身将新婚妻子打橫抱了起來:“鋪子裏你常去,我家,呸,咱家你沒怎麽進過,為夫先帶你看看啊。”鐵匠确實壯實,雖然喝了酒,抱着萍兒仿佛跟抱個小孩子一樣輕松。萍兒還沒緩過來,只能由着他出了房門。
“都說我娘在主家不受寵,畢竟後面還有幾房更小的。受不住寂寞,便和一只來村裏走镖的大鵝有了我。正巧付族長得了新寵,便為了面子随便找了個借口,将我娘用銀子給打發出來了。”
阿灼輕輕點了一下萍兒的鼻子,心滿意足地收獲了一個怒視:“其實我娘當時挺受寵的,連宴客帶的都是她。
那日兀老亭長帶二少爺來付族長家做客,本來就是亭長和鄉紳拉關系,誰知道那兀家小子喝多了竟然趁着酒勁強占了我娘。
兩邊都是下不了臺,可一個是鄉紳一個是亭長誰也不好撕破臉,便想息事寧人都當沒發生過。哪成想沒過幾天竟然發現我娘懷孕了,算算日子還真是兀家的。
付族長別提都別捏了,可誰樂意招惹亭長啊,只能把氣撒在我娘身上,多給了兩吊錢将人趕了出來,還四處壞我娘的名聲。
哼,我小時候兀家還來驗過,說那混賬沒來得及生個兒子就上陣死了,要我回去頂門戶。我呸,老子憑啥進他家門?我就樂意跟娘姓了,反正兩邊都不是什麽好東西。”阿灼抱着萍兒,溜溜達達将前前後後參觀了個遍。走到後院兒的籬笆牆,竟是一片果樹。
“他們倒是心疼血脈,送了我們娘倆這屋子還搭了塊地。我不稀罕地,反正兀家是兵戶身體壯,打鐵正合适。不過自打咱倆認識了,這地我就開始種你愛吃的了。回頭把你那支桃花施法催出根,咱也種下,将來請你爹媽他們來吃桃子。”
見萍兒似乎止住了哭聲,阿灼神秘地一笑,禦風落到院子正中:“帶你看個沒見過的。”說完,掀開地窖,召喚出了一顆赤紅的夜明珠。看得萍兒瞪大了眼睛。
“嘻嘻,這是我湖裏撈的,聽來村兒的貨郎說這是夜明珠叫什麽鳳凰淚,賣了能換個金疙瘩。我才懶得賣呢,我這地窖裏的東西不能見火,正好拿它照亮。”
入了地窖,竟然有成鬥的□□和制作好的炮竹,牆角還堆着不少煤球似的黑疙瘩。見萍兒眉毛都擰在一起了,阿灼連忙解釋:“咱可是有照的,那邊的黑球球可是我的秘方,地下一砸那火比丹爐都好,打鐵全靠它了。
我跟你說啊,就這些炮仗,就賣冬天一個月咱家過年天天吃大肘子都行。你看怎樣,娘子!诶,你別說這敷付氏的名字,讀起來還挺有意思的。”
“可我不想,”萍兒艱難地揚起僵硬的脖子,“阿灼哥,我不想做個二嫁的,我不想因此應了我的命。我怕,我真的害怕。”
“我命由我不由天,”阿灼将萍兒又往上抱了抱,“那混蛋我已經修理過了,你放心。什麽幾嫁的,我娘到死都認定自己誰都沒嫁過。
萍兒,靈界妖族的一輩子很長,誰知道預言真正是什麽意思。哪怕咱們最後的結局真就是死在一起。你難道就不想這輩子多修些緣分,來生和我在一起了?
管他将來是啥樣,我就知道如今抱着你我開心。對我來說,能和你在一起哪怕有痛苦這輩子也值了。
你如果為了躲預言,一輩子失去了改命的機緣和應有的幸福,豈不是有病?反正我有的是精力陪你想清楚。走,我帶你回咱們的新房仔細看看,那褥子你用的是天蠶絲吧,貼在身上可舒服了。”
“喂,喂喂!你別鬧啊,喂……”萍兒紅着臉推搡着。身子還不怎麽聽話,只能用言語低擋着,反而把阿灼逗笑了。新郎将新娘子抗在肩上再次“送入洞房”,只見桌上的桃花終于全部綻放了。
☆、拼了所有也要與你再續前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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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安樂難逃天命,兩點鳳羽再造新緣】
伴着頭頂的令人安心的呼吸聲,萍兒側着身依在阿灼胸口,粗壯的胳膊在背後給了她極大的安全感。既然命已經應了,萍兒倒覺得沒什麽好怕的了,艱難地控制着快散架的身子往新郎懷裏又擠了擠,貪婪地享受着難得的安寧。
晨光再現,一切都順理成章。祭母、回門、歸家,婚禮的儀式一步步過渡到了茶米油鹽。中午給阿灼送飯,萍兒總樂意守着丈夫呆一會兒,看他用黑球球生火、掄起鐵錘一下下有力地砸向鐵板;深夜,在寧靜的地窖裏兩人一起做炮仗,驚心動魄,卻別有一番情趣。
漸漸地萍兒終于緩了過來,村裏人的指指點點也随着兩人的不關心慢慢消失了。鐵匠妻子的日子,正如萍兒暢想過的,過得很寧靜。至于村裏的紛擾,大抵因為兩人住得很遠總也不會牽連到。兩人安心積福、行樂,偶爾也化為原形在蓮葉間假扮戲水的鴛鴦,日子平淡而甜蜜。
只是苦湯子總也離不了,畢竟兩人不敢要孩子,怕應了預言。而那對能改運寫命的羽毛也被插在了紅花瓶裏,供在了菩薩像下,再沒想過要拿起。
春去秋來,寒來暑往。院後的桃花長成了樹結了果子,甚至還作為母株分了幾棵小樹。兩人也是夜夜小心,還是不留神有了兩個蛋。
時間确實是一切不安的良藥,十年過去了,面對着萍兒突然變硬的肚子,兩人皆是坦然。一場辛苦,換得兩枚透着靈氣的卵。萍兒和阿灼日日輪班精心呵護着,為了起什麽名字、将來讓孩子幹什麽争執不休,卻是別樣的幸福。
直到一天深夜,空中沒來由地亮如白晝……
“傳太守令:萬壽節為陛下誕辰,郡中有幸得獻炙靈凫200只、臘凫100只為供。野鴨村得享天恩,獲準全村擡入祭籍。得搏天子歡心,貢于聖人前,皇恩浩蕩,皇恩浩蕩。”
“上官,這,這可如何說起啊?”
“為何早不見旨意,我們村不過70戶。回回按時交稅、交丁,為何如此絕我宗族啊。”
“是啊,肯定是弄錯了,老夫和咱們縣令是故交,我們……”
不少人都被吵了起來,茫然地望着天上金光閃閃的天羅地網。平時笑呵呵總愛和稀泥的鄉紳們,總算硬氣了一回,披上衣服便禦風上天和來抓人的差官理論。
可是,正所謂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鄉紳們還未擺出長篇大論,網就落了下來,直接包住了幾個衣服都沒來得及穿好的老人。兀大龍和幾個年輕的飛上空中想去救父親,結果也被網扣住,重重地砸到了地上,再沒有半點氣息。
須臾間原本如同世外桃源般的小山村變成了無間地獄。大部分村民自知敵不過,也不敢反抗。不少人甚至在睡夢中就被抓上了車。
“阿灼哥,你快看是怎麽了!”正用真身孵在巢上的萍兒被尖叫聲驚醒,吓得連忙彎下身子扶住了蛋。
“噓,別出聲。剛剛我聽了,是官兵來抓人做菜,咱離村裏遠應該能躲得過去。”
“那我爹……”
“別出聲,咱先躲過去再賣人命怎麽都好說。現在被抓住肯定就是個死。”
“……不對,這聲音往已經咱們這邊來了。”
“不會吧,這麽快!”聽見砸門聲的阿灼驚呆了,片刻便下了床,抄起放在院子裏的大錘便飛了出去。
不一會兒,房外就響起了阿灼的聲音:“萍兒,帶上孩子快走,咱能走一個是一個。”金屬兵器撞擊的聲音,骨肉被棍棒擊碎的聲音都沒有打動望着漫天金光的萍兒。
原本驚慌失措的萍兒,望見空中的網倒是異常冷靜。虔誠拜了菩薩,拿了瓶子裏的鳳羽。竟面不改色擡手掀了巢。兩枚卵一下子就打碎了,已經成型了的小凫鳥踢居然還倔強地踢了兩下才不動了。
房子被召喚來的黑球球點燃了,連院兒後的果園都沒放過。萍兒赤腳散發像來自地獄的修羅一般拎着鳳羽平淡地走進院子。抱起剛剛被丢進來的那只凫鳥的屍身,靜坐在地窖旁。
砰一聲,門被輕而易舉地踢開了。七八個官兵擠了進來,揚着刀劍和手裏的羅網向萍兒耀武揚威:“你家男人挺厲害啊。咱挂了彩,該怎麽辦啊。”
“哥幾個,咱要不就在這小娘子身上找補吧。”
萍兒卻像沒聽見,只是繼續給阿灼理着毛:“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人家天羅地網都帶來了,鳳凰沒他人解救都脫不了身。咱這一村兒的野鴨子,哪個有本事飛得了。”
本來還想像貓捉老鼠一樣,享受一下恐吓農婦樂趣的官兵都吓呆了,誰也不敢上前。為首的開始化符将其他人叫來壯膽。
萍兒聽見增員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倒也不急,只是借着阿灼屍身的遮擋,将一把剪子捅進了自己的心口。
“唔……呵呵,得虧聽了你的……有這十年……我萍兒這一輩子值了。”說完耗盡最後的力氣高舉起閃着金光的鳳羽,吓得滿院子的的人不自覺地退了半步。
“鳳羽有知,且聽萍兒兩願。我敷付氏萍兒一求我夫妻來生再續姻緣,哪怕颠沛凄苦也絕不後悔。”萍兒咽了淚,帶着滔天的恨意掃過院子裏的人,“二願這些畜生都給我夫妻、幼子陪葬,禍首不得善終!”
說完,用藏在袖子裏的黑球球引燃了滿是火藥的地窖。劇烈的爆炸瞬間将附近百米夷為了平地。
一縷芳魂含笑升入空中,迎接她的是一個莊嚴、慈悲的聲音:“你可想好了。”
聲音從天上來,萍兒本能地在空中跪了下來:“菩薩……。”
“敷付氏,我并不是菩薩。我是鳳族始祖,你用我族瑞羽許大願,你可知道代價?”
“回上仙,萍兒略知。”
“仇可報、緣可續,但都會損你來生的命。報大仇怨為天地所準不難相助,只是畢竟也是性命終究難保不波及可恕,自是多少要折你來世的運勢。
但強行逆天造緣,你今生積累的福澤就都要耗盡了。且強添之緣,定不會深。來世孤寡辛苦、颠沛流離、薄命早夭換這緣分、報這仇你可願?”
萍兒低頭想了想,竟淡淡地笑了起來,昂首道:“我此生怕了一輩子命,來世我的命要在我自己手裏。我沒本事,只求今日來毀我家園的惡人都得到應有的報應,我和阿灼哥來世能再續前緣。”
“好吧,鳳羽為記,你來世莫要後悔。”
聲音消失了,萍兒眼見着天火從夜空落下,滅了村中的漏網之魚。幸存的凫鳥紛紛飛出籠車四散逃命,似乎有兄嫂的影子。幾處天火飛向遠處,消失在無盡的黑暗之中。
萍兒起了身,感覺自己的魂更清晰了一些,胸口像有碳在灼燒,低頭一看确實是被燒出了鳳羽的痕跡。地上兩點熒光飛了過來,繞着自己轉啊轉,似是抱怨也似是不舍。
“唉,是娘連累了你倆。來世若有機緣盡管來找我讨債吧。”
“那還是我請他們來好了。”一回頭,阿灼牽起了自己的手,胸口同樣閃着鳳羽的印記,“走吧,沒什麽可留戀的了。”
“嗯,歡樂、希望、安樂都有過。雖然你我改不了命,但我知足了。來生我給你我續了一段緣。不論幾年還是幾月,來生還望郎君多多體恤。”
“你寫的命,我樂意。即便只有一夕淺緣,我也一定視若珍寶。”
鎖鏈聲在背後響起,來收這場劫難中罹難的冤魂。帶着笑容,兩人手牽着手一起走上了傳說中無法回頭的路。
……
薄小舟不知自己該如何是好,可也只能被前世的魂裹挾着,一起走進了酆都的大門,随一切歸于黑暗。
冰冷的黑暗中,薄小舟仿佛突然找回了體溫和溫暖,只是仍舊困在黑暗中動彈不得。恍惚間,隐隐覺得一雙大手正在幫自己一件件把衣裳套上系好。
小舟太累了,完全沒深想這究竟意味着什麽,只是本能地覺得有些不對,有些想哭,但已經心力交瘁,便由着身體睡去,将心底的恐懼留給明天。
一聲雞鳴喚醒了小舟。睜開眼,天已經蒙蒙亮了。自己似乎穿了裏衣側卧在一張柔軟的床上,還被人暖暖地攏在懷裏,仿佛上輩子那樣。
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證據,小舟好容易終于想起了情況。可還是有一絲僥幸,強行耗着靈力化身,無奈确實已經不能再變化男身了。
小舟有些想哭,卻也說不好要哭什麽。擡頭看着身邊的大武,目光再次落在了他襯衣間隐約透出的胎記上。
“原來是你啊,這大概就是我給咱們倆續的緣吧。繞了這麽久,居然是我自己選的命,你……一直跟着我大概也是有原因的吧。
可是付萍兒是付萍兒,薄小舟是薄小舟。我前生貪戀你,落得此生如此。如今你我之緣應該已經了了。等我把孩子的債清了,我小舟就再不與上輩子有任何瓜葛了。
我就是我,前世許願的報應我自己來償還。你大概也是因為此緣需要早日化去,才會一直急着想和我親近的吧,以後別來找我了。唉,無端今生把你卷進來,對不起了。”
“什麽啊?”大武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
小舟見人醒了,連忙爬起來,背過身去穿衣服。“我身子已經定了。”
“我知道啊,我給你弄的。唉,你聽我說……”
“不必說了。前世的事情你也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