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4)
也是很同情啊。”說着還裝模作樣地拍了拍雙犀的肩膀,氣得雙犀又翻起了白眼。
互相逗着,看着花開花落,燕走燕來,三年時間像流沙一樣怎麽也留不住。小夢兒太子一點點長高了,國主卻漸漸出門都要軟椅擡着。看着雙犀陪女兒玩毽子,太子卻生生叫着甄大人,國主臉上的苦澀終于掩蓋不住了。
幾日後,許久不朝的國主竟主動向數名奉聖宮人借了靈力,傳旨要最後一次上朝。文武百官一進朝堂都吓了一跳:祭祀用的大鼎竟被立在了大殿中央,國師伊榮穿着改小的法衣威嚴地站在一旁。
“衆卿不必驚慌,今日孤最後一次臨朝,不為別的只因孤自知命不久矣,所以……”國主突然揚起了聲音:
“丞相何在?”
甄丞相出列,咚一聲跪在地上:“臣在!”
“今日孤退位。擇吉日,由孤王唯一的子嗣太子明佳夢即位。怎奈太子年幼,孤實在難安,恐愧對列祖列宗。甄丞相有經世之才,與朕亦有患難之情,于太子佳夢更有撫養之恩。
列祖列宗及衆卿為證,今天孤便将江山、太子一并托付給甄丞相。自現在起,新國主便拜甄丞相為義母,從今以後母女相稱。望丞相戒驕戒躁、望衆卿竭力輔佐遺孤。同心協力,保我明蚌不滅。孤命不久矣,今日先行在這裏謝過了。”
滿朝文武齊齊地跪了下來,一堂女子哭成一片。小夢兒被國主媽媽推到推到雙犀身旁,跪下行了母子大禮,改口叫了“丞相媽媽”。
本就止不住淚的雙犀,哭着将女兒攬入懷中哭得更傷心了。不多時,丞相的淚幹了,爽利地起了身,又端正地跪倒在國主面前。
“微臣甄雙犀叩謝國主信任,定不負國主重托,全力扶保幼主。今日,為釋各位同僚之疑慮。我甄雙犀在此以此身性命及我父母、姊妹在天之靈立誓:
從今往後,定忠心照料、輔佐幼主絕無二心。”
說罷,丞相散下自己瀑布一樣的長發,用法力割下一绺,剩下的盤為已嫁的發髻。
“請陛下準臣自梳,微臣立誓:從今往後,太子佳夢便是臣唯一親子。自今以後,臣不成婚、不收弟子、不入子池、不再延後直至此世因果了盡。他日明蚌一族得遇生機,朝政走入正軌,臣定辭官歸隐,不貪戀朝堂。若違此誓,臣此身此魂及臣父母姊妹魂魄猶如此發。”
說完,化出冰刃将一縷青絲斬成兩段落入鼎中被大火吞噬。
原本哭成一片的群臣中發出了一片驚嘆、欽佩的唏噓。唯有國主默默地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心痛。而這朝堂上的悲劇,也就此随着兩人的淚水暗去……
“啊,開始痛了。真好,終于要解脫了。”骨瘦如柴的國主在安魂符的籠罩下躺在雙犀的懷裏,“嗯……嘶,雙犀,你夾帶私貨進産珠樓了,對不對?”
看着公主疲憊卻不乏精明的眼,大丞相只是平靜地微微一笑。
“你別想瞞我,那紅丸是我國主媽媽賜給我的。這麽多年你私自扣下幹什麽?”
“我決定了,”雙犀坦然道,“朝臣中已有青年才俊,夢兒也有伊榮陪着。于國于私,我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我要陪你一起走。”
“呸,這算什麽?”國主掙紮着坐了起來,“孤王可是好不容易才保下你的性命的。你卻當了逃兵。你看着我,甄雙犀我要你好好看着本國主!”
“嗯?”
國主幻化冰刃裁下兩片銀裙化出兩枚簪子:“拿好了,一個是你的,一個是咱們佳夢的。我永遠陪着你們,你可不許不給她就先走了。”
“嗯,我肯定先交代好她的,你放心。”
“少來!”說完,國主背過臉,口中念念有詞。很快她眼中放出的藍光就驚得雙犀一激靈。
“你幹什麽?”雙犀絕望地吼道。
國主卻笑了:“陌上人如玉,晏犀誓成雙。”
☆、兩世千載,終于等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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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朝珠成相遇來生,長候期滿同歸蓬萊】
“呼,你還記得?”雙犀似是松了一口氣。
“我當然記得。你也必須記得。因為這是我兩生咒與你相見的暗語。”
雙犀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雙手緊緊地捏着國主的肩膀:“你何時立的?”
“剛剛啊!”
“你,你瘋了!以你的功德,完全可以直接得入祖先之地的。即便留在這世間,你此生坎坷辛酸如此,無論怎樣你也應該有個嶄新的幸福生活。你為什麽……”
“因為有你在,我真的不想了斷此生。”國主重重地砸回雙犀的懷裏,艱難地擡起手摸着她的臉,“國輔大人,你太愛鑽牛角尖了。不過現在什麽都晚了,誓言已定無人能改。
所以,你可要照顧好每一分明蚌血脈。我是誰家都可能去的。你若是弄丢了我,我醒過來可絕不會輕饒你。”
“可咱們明蚌……”雙犀的眼中的無力感終于瞞不住了。
“不會的,之前血祭都沒有滅族預言。如今明蚌古國只有你我二人在世,長夜漫漫徹骨冰寒我走不動了,但想必你這輩子一定會看到明蚌重生。放心,等咱們明蚌徹底安全了,我一定會再回來的。你可一定照顧好佳夢、照顧好自己好好等我!我還等着看你為我下輩子出生、長大打造的盛世呢。”
國主擡起頭,想去夠雙犀的唇,卻一下子抻着了肚子:“啊,疼,啊……”
國主疼得汗如雨下,急得雙犀慌忙施法去減輕她的痛苦,正在手忙腳亂之際一個稚嫩的聲音闖進了兩人的耳朵:
“媽媽!”佳夢竟然沖了進來,不過一切地跑向大床,身後教養嬷嬷卻只是緩緩地跟在後面,“媽媽你怎麽了,媽媽!”
“丞相媽媽!我國主媽媽怎麽了,你說話呀,說話啊……”
氣惱、悲痛、不舍還有身上蝕骨的疼痛,海晏國主的淚水奪眶而出:
“來人,将國主帶回王宮。禁足七日,不得出門。”
孩子的哭喊聲遠了,國主用枕頭捂着臉壓制着自己的哭聲,卻經這一折騰疼得痙攣了。
“啊,額啊!雙犀我不行了。珠子……要,啊,要提前出來了。”端莊的國主經了這三年的折騰,此時終于崩潰了,像中了魔一樣牢牢地抓着雙犀的衣服哭喊着:
“雙犀,我求求你。求求你,你一定要答應我……啊,啊……我,我真的受不了了。你幫幫我,幫幫我,讓,讓我免了這些吧,你幫幫我吧。我好痛,我真的好痛,求求你……”
雙犀忍住淚花,背過臉施法将一顆紅色的小藥丸送進了公主的肚子。須臾,公主僵硬地平靜了下來,原本急促的呼吸也漸漸平緩了下來,卻再沒有多少進的氣了。深陷在眼眶中的雙眼,再次出現了藍光,而這光很快就像流星一般暗淡了下去,一雙琥珀一樣清亮的眼睛逐漸變得渾濁了。
砰的一聲,血水像大潮一般湧出,國主卻絲毫沒有反應,反而給了雙犀一個笑臉:“謝謝……雙犀……感覺真……好。好輕……見到媽媽他們了……九妹還是穿不好宮服。我得去應國谶……給咱們,給夢兒……給明蚌……了債。
我看見了……你……我……花……我的……果子。你……別忘了,陌上……人如……玉,晏……”
國主眼中最後一絲光芒散盡,黑色的瞳孔吞噬了琥珀的清亮。與此同時,一個紫紅色的大球滾到床角,汪在公主的鮮血中。
原本崩潰了的甄丞相此時卻異常冷靜,沒掉一滴眼淚,只是怔怔的望着床上已經毫無生氣的古蚌。輕柔地施法為國主封好殼子,趴在蚌殼上喃喃地答道:“嗯……我不會忘……晏犀誓成雙,誓成雙。無論多少年我一定等你回來……”
泡子暗淡了下去,屋內鴉雀無聲,三人久久不能平靜。最終,還是甄大人先起了身,退了傀儡,親手端起了盤子:“我再給你拿點蝦吧。”
屋裏的都聽得出聲音中的克制。
甄大人起身離開了尴尬,回來時幾乎和沒事兒人一樣,竟還開起了玩笑:“就說我命好吧,在奉聖有七公主護着,到了這邊有夢兒、長丹孝敬着,幾個小見土沒鬧騰着。而且還巧了,我是在國珠祭祀前入的國,不然以我的執念和亦仙亦魔的修為,現在怕是一輩子也進不了城喽。”
甄大人笑着将裝得滿滿的碟子放到了了兒跟前,看得兩人着實心疼。
“多謝,甄大人。其實……可能是了兒學的經文在奉聖生疏了吧。我想,正念、魔念一體兩面仙人也難去心魔。您多年以史為戒,教化族人效力國家。夠不夠進城,怕不是您自己想得那樣吧,您真的不必介懷。”了兒閃着琥珀似的眼睛認真地盯着努力掩飾着自己情緒的甄大人。
“你們這些見土沒啊,真是。”甄大人頓時松了下來,“你不過四百來歲,悟性竟一下子将我這幾千歲的老頑固比下去了。七公主小時候也是個悟性極好的,可惜……”
見甄大人又要傷心了,了兒慌忙打斷道:“不是有兩生咒嗎,那海晏國主她……”
甄大人無奈地搖搖頭:“我等了一千多了。可能她已經回來過,只是錯過了吧。”見了兒嘆了口氣,甄大人竟笑着安慰起她來:“無妨,我壓制着修為就一定可以等到她,千年都過去了,說不定她這次輪回我就能遇上了。”
哪知這話在白大夫聽來都很紮心。承擔着兩人同情的目光,甄大人有些不自在,忙扯開了話題:
“咳咳,你剛從都城離開便托傀儡來,說要見我。怕是不只為了故事吧。”
白大夫有些吃驚地看向妻子,了兒卻點點頭一副快急哭了的樣子:“您是研究參娃的專家,我記得小時候就是您來傳我參娃的罩門和秘法的。我,我确實已經發現不對了,不知道……”
順着了兒的眼睛,兩人看向了又被了兒吃得幹幹淨淨的蝦。
“你最近怎麽改愛吃葷食了,不是說……”
“确實,”甄大人接過了白大夫的話,“參娃成年後,主要以靈氣為生。相對來講素食補靈氣,葷食健骨肉。所以,成年參娃除非需要修複、生長骨肉,不然并不會主動吃葷食。”
“也就是說我,确實……”了兒戰戰兢兢地看向甄大人。
“你這樣的太少了,書上也幾乎沒有記載,所以我也不能确定。但我想你猜的應該沒錯,畢竟身子是你自己的嘛。”
“什麽沒錯?”白大夫半是好奇半是焦急地來扯了兒的袖子,卻被無情地打開了,“回去再說!”這小兒女樣子着實把甄大人逗樂了。
“可是,如果真是如此我可怎麽辦啊。鴻胪科在三年後都好說,我還答應了半年後要産花的。我現在腦子都是亂的,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我有點想留下,畢竟已經到夢裏來找過我了。可如果真留下的話,後幾個月的花怎麽辦,我現在的靈力已經……到時候更不可能去滋養花的。天啊,不會現在就有問題了吧。”
“這……當今世上确實沒見過啊。”甄大人像看小孩子一樣攤攤手,臉上卻滿是輕松。
了兒也不管了,焦急地化原形,橘紅色的直挺挺地花伸向甄大人:“您幫忙看看。”
甄大人本來還在笑了兒,結果被這突然送到自己面前的花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後仰了過去:“怎麽這麽大?”
了兒驕傲地用葉子撫摸着花:“可能因為我是雌身吧,這花……啊!”
整朵花眼睜睜地在三人面前飄落,甄大人手疾眼快,用水泡子接住了花。了兒慌了、白大夫也愣住了,甄大人卻很淡定地看着原來開花的位置:
“別怕,這應該?是正常的。沒有什麽花是可以幾個月不落的,更何況……”甄大人的眼睛瞬間亮了,激動的淚水點燃了琥珀色的雙眸。
原來長花的地方如今竟結了個荔枝大小的圓果子,白得晶瑩透亮。通過半透明的外層可以看見果肉裏金色的絡和最裏面兩顆鮮紅的小種子。
不知怎的,這果子仿佛和甄大人認識一樣,似乎也在看着甄大人。攪得甄大學士忍不住伸手點了一下晶瑩的果子。頓時,紫色的花莖扭扭的,好像很癢癢似的。
甄大人顫抖地收回了手,如同醍醐灌頂一般定在了原地,仿佛一座雕像一樣。
兩人被甄大人突如其來的反應吓住了,了兒慌忙抓緊甄大人的手:“甄大學士?您還好吧?沒關系,國事為重我保證半年再開便是,您……”
甄大人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喃喃地念着:“果然回來了,真的回來了,這次是真的。”
“什麽回來了?”看着甄大人的樣子,了兒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甄大人卻沒有回答了兒,只是仔細打量着兩人,依舊自顧自地念叨着:“等了這麽久,不在意多些時日。之前一世太苦,該有一世幸福、安寧。我去仙界等吧,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不久的。”
回過神,望着快吓傻的兩人甄大人有些好笑也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剛剛失态了。放心,這參娃花你倆自己收着吧。你現在結的才是我們苦尋了千年的國珠核。按小伊榮蔔問的結果,等它完全變成不透明的珍珠色,頂部會出現兩個小紅點。那時候摘下就不會産生別的影響了。”
“什麽影響?”白大夫對剛剛的情況還是一頭霧水,心裏很是懊惱。
甄大人笑着看向白大夫:“她心裏其實早已有了決定,既然想留,便沒法不告訴你的。”
瞬間,屋裏仙氣波動,靈氣如潮水般向四面八方湧去,原來糾纏搏鬥的仙魔二氣竟凝結成一化為更為厚重的靈氣。兩人瞬間像被仙風吹了個透,頓時感到脫胎換骨般的神清氣爽,整個屋子也被洗禮得如仙境的氣息一般。
“您,您這是……”
☆、白大夫咱争點氣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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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金仙逍遙攜比翼,訪故友唏噓遇同鄉】
甄大人笑了笑,手中化了幾張符,又取出自己的銀裙捧在手裏。不到片刻,7個人擠進了屋子:六個明顯是畫像裏的少年,另一個則大概是長大了的伊榮國師。
“您終于想開了?小佳夢早勸您去仙界等的。”
甄大人依舊只是淺笑,不置可否:“你們補全當年的歷史,傳我記憶,了我心願,我無以為報。既然你不能化蚌身,這殼子,就送你給孩子們留紀念好了。
放心,佳夢的也留下給他們幾個了,還會長出來。心遙又娶得明蚌女子,斷不了傳承,你就當償我的心願吧。”說完竟依子侄禮獻上。
兩人忙還禮收下,甄大人卻露出了一絲狡黠。回頭看向衆人,眼中滿是欣慰:“真好,都見到了。我可以走了。”說完,甄大人飄了起來,身形也漸漸透明,屋中仙風更盛,隐隐有仙樂傳來。
甄大人的眼睛化為幽藍,幾人也隐隐看見空中出現了像影石戲一樣的各種場景:
祭臺上空兩只鳳凰飛舞唱祭,降下祥瑞。六名少年圍着個巨大的海碗獻祭鮮血,卻因為“出衆的”愈合能力半天只有尴尬的一個底。眼看時間要到了,“小甄大人”幹脆一刀刺向了旁邊“小海公”的心口。
“心遠你幹嘛。”一只戲精參娃一面假裝絕望地看向自己的手足,一面也回手痛快地紮向他的要害。
“嘻嘻這樣快嘛,反正葉傷不着,就算傷了,讓二姐,呸,讓二哥開花!”
聽了這話,幾個人臉上同時泛起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笑,化出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武器動了手,口裏将對方從小到大的黑歷史都當做“讨伐檄文”用了出來。看似最穩重的老大也捂着臉笑了:“成吧,爹媽、姥姥看見非氣得下凡揍人不可。”
說完也加入了歡快的手足相殘,幾人刀刀要害,爆出的黑料更令人瞠目結舌。算是把參娃一族幾千年來裝出的高冷形象全毀成了渣。
施法的祭司伊榮看不下去了:“夠用了!你們下去洗衣服吧,我都快吐了。不知道小甘了兒現在的情況啊,姥姥升仙沒人管得了你們了是吧。”
幾人高低還是明理的,走完儀式還聯手清理了祭壇。而在一片紅光裏,一顆手掌大小的果子被同樣圓滾滾的了兒鄭重地投進了國珠。
另一個邊,一個身着太學監生服的倩影倚坐在了亭子裏,心不在焉地喂着仙池中的錦鯉。忽然,她的手停了,聽着身後的腳步聲,嘴角揚了起來。
“陌上人如玉,晏犀誓成雙。慕海之前一直很少有蜃妖,國珠也不是萬無一失,我一直回不來,讓你等久了。可國輔大人,既然簪子都送給我了。怎麽就不肯再多等等我長大?”
雙犀依舊不回頭,只是釋然地笑了:“這不一直在你最喜歡的亭子裏等嗎?魚都給你養肥了。我等得的,幾輩子我都等。”
一下子,雙犀被人從後面抱住,一株紫色的葉子迅速長大來蹭她的臉:“不用等了,從此刻開始孤王永遠陪你。”
無數畫面翻滾,世事前因後果都展現在衆人面前。外人只覺得眼花缭亂,唯有甄大人終于徹悟了。
最喧鬧時,一切戛然而止,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只是椅子上一顆晶瑩的珠子用溫潤地光芒提醒着衆人剛剛發生的事。
衆人還沒緩過神來,忽然見牆上竟還閃着兩行金字:
參娃花落怨魂終寧
仙緣再續靜待佳期
伊榮拍着了兒的肩膀笑道:“108句的國谶終于補全了,真正的傳奇之世就要來了,真是痛快啊!”
陪着幾人将甄大人留下的靈珠送去并入城珠。大國師親自施法,繁複的儀式,讓白大夫這個初來乍到的外鄉人震撼到了骨髓。人群散了,白大夫還怔怔地望着明月海的城珠,久久不能平複。
“還打算看多久啊,其實升仙還是挺常見的。”了兒搭上了白大夫的肩膀,“《四劫》裏面提的什麽墨花可得仙果是真的。總有一天,你都得陪我并到城珠裏的。嗯……你能不能先陪我去趟醫館?”
“怎麽了!”白大夫一下回了魂,忙不疊地去搭了兒的脈,卻被小心地躲開了,“怎麽不舒服了?難道是因為花落的影響,你倒是讓我先看看啊。”
“病不醫己,這還是你教我的呢。”了兒心虛地抿了抿嘴,“我沒不舒服,但花畢竟……還是看看的好。”
白大夫還沒醒過悶兒來,竟真認真地點了頭,抱起了兒去了最近的醫館。以同行的眼光,挑剔地審視着年輕的大夫搭了了兒的脈。
“你是雌性參娃?”大夫一臉震驚地看着了兒。
“嗯。”
“想來也是,除非花期我還真沒聽過幾個參娃、參精慣用人身出門的。”
……白大夫突然有了一種想原地自盡的強烈想法,看得了兒憋笑憋得好不辛苦。
“咦,”大夫倒是沒注意到身後同行的不正常,只是皺起了眉毛“小夫人,要笑就笑。你這倆孩子剛一個月,你要是在這兒真憋出了毛病姐姐我可賠不起喲。”
了兒吐了吐舌頭,大夫卻是見怪不怪的一臉無語。
“參娃的産科病例真誰都沒見過啊,我看你脈象還挺好的,咱圖個心安,我給你轉到杏林城醫館啊。那邊有個姓狄的院長混了白澤和谛聽血脈知曉天下事,看見你就知道應該怎麽處理了。诶,這位先生,這位先生……”
白大夫剛聽了一半,便像被雷劈過一樣傻在了椅子上,任憑外人如何折騰都完全沒有反應。了兒給弄得哭笑不得,讨了轉診單,扛起了一條癱軟在地的白蛇出了門。
一路上了兒暗暗得意剛才沒讓白大夫號脈的選擇,白蛇卻一直傻傻的連怎麽去的杏林城醫館都不知道。直到被狄院長一扇子劈得回了神……
“你再愣下去,我們就該收你入院了。嗯,還得是快速通道。”狄院長彎下腰,笑眯眯地看着被了兒“妥帖安置”盤在牆角的白大夫,“年輕人,第一次當爹吧。你這不算什麽,樓上住的一只胼尾狐一下懷了十一個,那當爹的貉子吓得我在這門口哭了一個多時辰,巡城的還以為我這裏醫壞了人呢。”
看着狄院長滿懷深意的笑容,白大夫和了兒瞬間認識到了谛聽白澤的厲害。院長見白大夫清醒了,便回歸了正題:
“小夫人你放心啊,都挺好的。都說參娃果有造化之功,今天才知道也是指女娲娘娘的造化之力。你今日落了花,參娃果開始主導你身體的變化了。如今你的血脈、倆胎兒的血脈都開始自己融合成為兼具各族血脈能力的純血參娃了。”
狄院長摸着醫案感嘆:“三千多年前也有過雌參娃懷子。落了花沒幾日她便逃命似的拉着丈夫入山修行,一家人直到升仙都沒再出來過。想必就是怕在那個混沌的王朝時代成為絕無僅有的純血參娃。現在世道太平了,我能見證你母子三人成為獨立妖族的純血參娃,各家血脈能力也都不再打折,真是造化啊。”
領了複診表,了兒拖着今日又一次受到極大震撼的白大夫上了樓。按了兒的話說:來都來了,幹嘛不看一眼冬兒再走。
可憐的冬兒靈鎖入心又“不小心”懷了小一打兒孩子。即便是身體好利落了,也被“無情”地扣在了杏林城醫館觀察着。
剛看見兩人進了病房,閑得都快長蘑菇了的冬兒便一下子來了精神,晃悠悠地将兩人拽到了自己床邊。
“我跟你們說啊,老娘這次真的是氣瘋了。白大哥您當時怎麽還由着他瞎胡鬧啊。什麽破嘴,廟裏發願求兒子的我見過,他這求法當自己開皇宮的啊。”
“嗯,有之是在我們家隔壁蓋了個王府,算是提前做準備?”
“我呸,”冬兒頓了一下,有些不安地瞟了一眼簾子另一面的病友,伸出了兩只手比劃數字,自己也壓低了聲音,“這回這數,當我是什麽啊!不把他求來的全都養活大不能成仙,這不是坑人麽。”說完竟又有些擔心地看了隔壁一眼,引得了兒和白大夫也都不自覺地看了過去。
“沒關系的,”一個魁梧的漢子平靜地拉開了簾子,“此生能長相厮守已經是我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了。其他本就是沒想過的奢望,又有什麽可遺憾的呢?”
那人語氣平靜,卻好像有着一種兩世為人的感慨,了兒的好奇心都快蹦出來了。可看看床上面容憔悴的女子卻一個字也問不出口。
就在這時,幾行金字闖入了了兒和白大夫的腦海。
“中午剛來的,聽說是征發贖民前就自己跑來投慕海的。路上遇了歹人,這位姐姐為了救師父性命拿真身擋了一下子,不巧就失了孩子。
一路逃命條件苦,一直瞞着,到慕海才被發現,差點丢了命。後來那裏面就長了體塊,連……全拿掉了,前天兩撥大夫才把人搶回來。”
看着了兒和白大夫的眼神由好奇、疑惑變成了感慨、同情,那壯漢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只是輕輕坐在了床邊,拉起了妻子的手:
“奉聖種種皆如夢似幻何必再苦惱呢,如今我們還在一起就好。是不是?”
看着床上的女子也是淡然地點點頭,幾人心中又是一股莫名的感動。就在了兒的眼睛剛升起霧氣的時候,白大夫忽然瞟見了桌上鳳羽,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你們也認識一只奉聖來的鳳鳥?”看出了白大夫的不對勁,壯漢不自覺地問了出來。
白大夫點點頭:“嗯,我們是戰友。他身邊還有一個小護衛,其實是他妻子。”
“嗯?你們認識的那只是不是還特別喜歡打賭,姓鳳。他家裏那位姓栾。”
“沒錯啊,他入城前是長逸郡王,叫鳳恪忠,跟熟人說話總跟玩鬧似的。你們也認識?是怎麽認識的?”了兒興奮地插了進來。
“哈哈哈,對他就那樣。我倆怎麽認識兩位師兄,這可就說來話長了話長了。兩位可願意聽聽嗎?我倆的事兒,說書的都不敢這麽講。”
了兒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一把拉起了白大夫的手遞向那夫妻倆:“讓我們看一看如何?”
☆、栾夫人?……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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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舐犢情遲爺遣幺兒,寒涼夜大武初知世】
白大夫化出幻境将幾人帶到了夫妻倆的記憶之中……
大街上熙熙攘攘,鳳凰郡郡府外的繁華自然不是小小的梧桐鎮可以比的。商店裏各種稀罕玩意兒被王府、衙門和鳳凰族推了高價。各種商行、店鋪也是日進鬥金,恨不得日日通宵達旦地開着。唯有街角的一家老镖局今天卻罕見地挂了“停業”的牌子。
哼着小調兒,一個又高又壯的年輕人提着幾包剛從集市上買回來的吃的推開了緊閉的店門。
“爹,我回來了。糧食和醬菜都買好了。唉,糧價比昨天又高了一成。”年輕人慢吞吞地唠叨着,掀起簾子進了內院。
後堂,正在忙前忙後的老爺子左胳膊顯然不方便。可即便是這樣,他依然正親力親為地給兒子收拾着東西。聽見人回來了,老爺子頭也顧不上擡,只是同樣慢悠悠地搭了話:
“大武回來了,征兵的聖旨下了,這糧價只會一天比一天高。你個小娃娃不懂,咱現在買已經是劃算的了,過兩天你就是有錢也換不到糧。對了,姜家那倆小子家裏人口多,真要是沒了糧你小子可不許不仗義。”老爺子又往無盡球裏放了兩吊錢,心裏卻還是覺得不踏實。
“爹,你一個人守着镖局行嗎?我還是……”大武看着有些空蕩蕩的家,心裏萬分的不痛快。
“住嘴!”老頭的眉毛都豎起來了,“镖局的招牌你爹砸不了。大不了租了鋪子出去,終歸餓不着你。反正這些年爹攢的銀子也夠給你娶個老實人家的閨女了。”
老爺子将無盡球挂在了兒子脖子上:“爹當年可是把祖傳的鐵尺當了才湊足銀子去送人情。好不容易才在戶籍上給你算成你姥姥家的過繼子,有了這農戶的身份你交稅多,但好歹不用上陣送命啊。”
“啥送命啊,那叫為國效力!”
“呸!你那倆沒見過面的哥哥怎麽死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叫個屁為國效力。再說,你那兩下子夠幹什麽啊。在鋪子裏也多半是守店、接單,連外郡的镖都沒走過。你這麽個雛子就算真能上陣也就是個死。
兒啊,爹已經是半截入土了。你娘當年可是拿命換的你,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兒啊。算命說你胸口的胎記是鳳凰送瑞,必為人中龍鳳。爹不求你出人頭地,只要你太平安樂過了這輩子就好。
你不也聽告示了,這回國舅又征兵,還居然是十戶一丁。我個半殘的老頭子,刀都快拿不起來了,肯定沒事兒。可你個壯小夥就算不被翻出兵戶的舊戶籍,恐怕也得當了鋪子才夠贖你的兵役。
一會兒吃飽了午飯趕緊跟着镖師門上山,等兵災、流民之類的大劫都過去了再回來。聽明白了沒有?窮家富路,別舍不得銀子,身邊的人也照應着點兒,昂……”
在老爺子絮絮叨叨的囑咐中,大武被逼着吃得快站不住了,才逃跑似的回了屋子收拾貼己的東西。趁着黃昏,老镖局所有的镖師仿佛平時走镖似的,拜了祖師、辭了掌櫃,帶上鋪子裏高大的“賬房”一起浩浩蕩蕩地護着幾車空箱子上躲到了山裏的凡羽觀。
靈界修行的仙山多半不會矮,凡羽觀這種羽族貴族建的私觀自然更要選離天近的。乘車上山、禦風上山皆為不敬,幾人只能将馬車存在山下,徒步虔誠地開始了爬臺階的工程。
這可就苦了練功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遲大武。雖然,他那兵戶的體格看起來壯實得很,但剛到一半就不行,只能手腳并用地往上挪,不久就和镖師們差了一大截。
“喲,小東家不行了?”“老東家、大奶奶都是純血的鐵尺啊,沒聽說您的真身該四條腿走啊?”“哈哈哈,八成打遲家鐵尺的鐵匠多添了個零件兒了吧。”
嘻嘻哈哈,镖師們的嘲笑聲不絕于耳。大武羞得紅了臉,卻累得氣喘籲籲根本說不出來話。華燈初上,大武才被幾給镖師架着來到了觀門口。
作為少東家,禮節上還是大武遞了名帖和父親托好友寫的書信,向焰清觀主求幾日叨擾。帖子送進去不一會兒,一個小童便出來傲氣地向衆人行禮。
“天色暗了,師父和年長的師兄們不願見外人。師父說了,我這山裏來去自由,只要不犯王法那別院由着你們長住。但未經允許誰敢進這觀門擾人清修,我這院子裏可大多都是貴戚的修行替身,後果自己擔待着。”
“還有啊,”小姑娘看着大武敲了敲自己的腦袋,“這話是我離氓說的,來借宿無所謂。躲兵火也能理解。但麻煩你們來私觀前一定先打聽清楚觀主忌諱什麽。你這帖子裏上來就一句‘栾夫人’我家師父差點沒把椅子燒了。”說完,小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