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
這是為了向奉聖證明,特地大義滅親斬斷舊情啊。”兩條清水凝成的觸手活潑地跑過去□□雙犀的臉。海鲲笑得好不開心,雙犀卻哭得更厲害了。
“國主駕到!”奉聖內侍的一聲高喊打斷了屋內的嬉笑。雙犀擦幹眼淚匆忙起身,規規矩矩地按臣子大禮跪在鳳床邊:“微臣,甄雙犀叩見陛下。”
大國師憋笑,也慵懶地起了身,在奉聖侍從面前裝出了一副恭順臣子的樣子。
“你們都出去,今天孤就宿在這裏了。她倆畢竟一個是我王族唯一的近親,一個算是與我有過婚約。又都是朝廷得股肱之臣,如今之事孤于情于理都需要好好安撫兩句,否則我一個庶子新即位,難免落人口實。”
“是。”有宮人将雙犀、海鲲的被褥換去了暖閣,又重新将鳳床收拾好,便退了出去。待宮人、侍從走遠了,海晏擡手下了結界,慌忙沖了過來。
“你倆都沒事兒吧!”
海鲲笑着往小榻上一躺:“我肯定是沒事兒,小犀兒怕是要不行喽。”
海晏一聽,大吃一驚。順勢将剛站起身,腿還有些麻的雙犀撲倒在了床上,像檢查小娃娃一樣上下翻看。
“嗯……心口!”海鲲已經在榻上滾着笑到發不出聲的地步了,傷口掙開了都完全沒有注意到。
國主卻一心想着雙犀,也完全沒有發現房間氣氛的變化。聽了“心口”兩個字,簡直吓得魂飛魄散,直接就要扯雙犀的領子。
本就被國主撲在床上弄得個大紅臉的雙犀,這下也顧不得什麽君臣之份了。慌忙捂緊衣服坐了起來:“國主,我現在是女身!”
“我不也是嗎?”
“不是……”雙犀被國主的話堵得嚴嚴實實的,一旁好不容易坐起來的海鲲差點又沒笑背過氣去。
“你就讓我看看,不是說種腿上的嗎?怎麽心口會出問題,別是把你心疾招出來了吧。”
見海晏毫不避諱地爬上了床,吓得雙犀連滾帶爬地往後躲,不小心抻着了傷口。“嘶”雙犀疼得叫了一聲,動作一慢便被捉住了。
一旁看笑話的海鲲已經快要笑死了,一面慌忙按住正在流血的傷口,一面盡量坐好:“咳咳,晏兒這邊還有個喘氣的呢,一會兒我去暖閣給你倆騰地方啊。不過,搬之前謝還是要說的。微臣明海鲲多謝七殿下救命之情!”
“床上的兩人一下子愣住。”海晏臉一紅慌忙跳下了床,卻也先嘆了口氣,“那天的情形你又不是沒見着。你們兩個血脈、身份特殊,這是我當時能想出的唯一能救你們性命的法子了。我也想保所有人,可我這個傀儡真的做不到。”
兩句話讓屋子裏的氣氛瞬間沉了下來,國破後一直以堅強之姿示人的國主竟像個小公主一樣哭了起來:“你們兩個當時的處境太危險了,多謝祖先保佑讓你們兩個都有能保命的血脈。”
海鲲拿出了大國師的氣度威嚴地看向雙犀,接過了堂妹的話:“只要産過珍珠。小晏兒她不是不要你了,只是不日便會又聖旨跟明蚌要明泣珠的供奉。
明蚌現國中混亂,奉聖需要傀儡朝廷安撫民心,理順百業。可之後呢?我為王室近脈,你為國主以社稷相托的良才,又與小晏兒有過口頭的婚約。奉聖以産明泣珠為名,除去的必定先是你我。
好在你我血脈都‘有問題’。只要盡早産過珍珠,奉聖絕對再無借口讓咱倆産明泣珠。這是現在救你我性命唯一的辦法了,七公主對咱倆的苦心你可千萬不要辜負啊。”
“七殿下……”聽了大國師的話,雙犀不自然地開了口卻什麽也說不出來。兩雙淚眼相望,莫名倒都是愧疚。
☆、孤的血脈要自己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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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劫渡一劫化神子,兩願齊兩願謀嬌兒】
寒來暑往,在外人看來體恤臣子的國主為了穩住朝廷,生生陪着兩個臣子在中宮裏住了整整一年。卻不知,三人在這間宮殿裏才真正有了自己的世界,相互扶持着渡過了最痛苦的歲月。
期滿珠成,就像海晏期盼的那樣,雙犀産的珠子果斷被嫌棄了。由于身上兩成的龍魚血脈,珠子并不是潔白的顏色。看起來倒是隐隐透出些大海的幽藍,但珠身上長着的一塊塊的黃斑就像鏽跡一樣。看得奉聖的官員整個人都不好了。
“額……很不好意思,”甄丞相妥貼地躬身行禮,“抱歉啊,卑職是幾代庶子。爺媽媽得功名前,與混血鄰家女相熟,受其資助才得的功名,自然不能忘恩負義。因此,卑職不是純血明蚌,所以……”
對這珠子,驗珠子的官員簡直嫌棄到了一種境界:“你這也算珍珠?松花蛋都能好看些。這種東西怎麽可能貢聖。甄大人自己拿回去吧,當留個念想好了。”說完,随手将珠子塞到甄丞相手裏,轉向另一顆珠子。
甄雙犀一臉自責地退到一邊,驗珠官員卻根本沒有注意到她嘴角看見獵物掉入陷阱般的弧度,畢竟他的眼睛無暇看別處了。
大國師産的珠子天然散發出幽幽的藍光,映得潔白無瑕的珠身仿佛一顆幽藍的星星。那官員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已經退到一邊的甄丞相忙過來“獻媚”:
“大人可真是好眼力,這位明海鲲大國師的宗媽媽可是我明蚌嫡親的天誠長公主。細算下來,她的皇室血統比庶出的國主還正統,産的自然是發藍光的海珠。”奉聖的幾個官員看着大國師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齊刷刷地看向了種珠工匠。得到了肯定回複後,都面露喜色。
看着奉聖人開心的樣子,大國師竟沒心沒肺地來告辭:“這算是收了?成,那我回去調息了。對了,畢竟是我身上長出來的東西,将來你們不想要了,還我便是。”說完哼着小調,大步出了産珠樓。
奉聖的主官看得目瞪口呆,幾個底下人倒是暗暗嘲笑有人死到臨頭還挺高興。趁這個空檔,雙犀悄悄湊過去。
“上官,這珠子好看是好看,只不過……”
“怎麽?”
“算了,跟您直說了吧,那大國師有天庇佑,此珠怕是個大麻煩。”
“哼,甄大人休要胡言亂語。”奉聖的官員明顯不高興了。
“卑職真不敢妄言,各位不是明蚌人有所不知。明大國師可是誰也不好惹的。她爺媽媽家祖上是以天為父的天之靈子,世代為大國師。一族人命格奇硬,為保血脈傳承,明蚌高祖賜姓明恩準同姓為婚。
歷代非本家、嫡親皇族配合,必無子。即便與皇族聯姻,也多半只能有一個庶子頂立門戶。但這一族得上蒼庇佑,外人傷着一點都會遇劫。除了家中長輩,磕了頭的師父,哪怕是其他貴族當面罵一句都會有天譴。
而且坊間一直有傳言,咱們奉天禹治郡前年的滅城大災,就是因為那裏出去的将領誤殺了國師的雙親。這化了國師血肉的珠子,怕是……”甄丞相滿臉憂慮地看着珠子連連嘆息。
主官被說得有些含糊了,掃了一圈周邊的人,慌忙板起臉端起上邦的架子:“花言巧語,我就不信邪!”當天便帶着其他官員回了奉聖國都,卻不知産珠樓外甄丞相和大國師帶着複仇的微笑一路目送了他們回國。
不日,明蚌就收到朝廷抵報:種珠人、來監視的奉聖官員全家均慘死于意外。戶部尚書只是轉接了一下海珠也重病卧床,無奈告老還鄉。而宮中得珠子的寵妃更是沒兩天便查出了絕症,為此陛下貶罰了不少太醫,甚至有傳言稱陛下為治好妃子,調禁術設法陣引靈的要奪精華。
奉聖的陛下本就迷信,聽了相關人的轉述,更不敢發作。可也覺得把珠子退回去丢面子,只得用古玉鎮着将珠子供在皇家道觀日日誦經。還準備給明蚌兩位産珠的朝臣送來了厚禮以示寬仁。
不論真正情形如何,靈犀和國主看到此處便相視一笑,多久了,兩人第一次這樣會心地笑了出來……
“可惜,我倆當時笑也沒笑多久。”甄大學士無奈地看向窗外的大海,“國內的生活沒兩年就穩定住了,但很快奉聖就下令每十年進貢一顆明泣珠,若有大慶還要加。我和國主用各種借口攔下了不少,但也只能見着國民一個個用命填進産珠樓。
進去的有瘋了的、有大笑的、有哭喊的、也有路都走不了的。不論他們是誰,之前做過什麽,都是我們倆一個個跪送進去的。
陰陽失衡,産小珠送命的也不少。海鲲姐身為國師要為他們送魂,可如此慘死,執念怎麽能是好銷的?只能是安撫住她們的魂魄、免得她們入魔危害世間。再靜待時間沖淡她們心中的執念,讓她們機會再入輪回。
想想海鲲姐當年跟在老國師身後本是多麽驕傲,恣意的人啊。幾百年下來也撐不住了,常常坐在海邊盯着天一看就是一整宿,藏藍的法衣仿佛要與這天海合一。
她最後的日子裏常和我倆說,鲲就應該化為鵬,她真的好想化羽飛去看看天涯海角。若來生還是這般不自由,還不如将自由的魂靈留在內丹裏沉睡的好。”
“唉,這一段的歷史太血腥,千年過去如今我也……算了,若你真的……也不好聽過多。反正産珠樓紀念館也有詳細介紹,你們将來有機會去看看便是。”
說完,甄大人喝了一口茶定了定心神。順便把了兒她吃了一半的蝦又往她面前推了推,而看了兒的目光中也漸漸升起了幾分好奇。
“之後的故事史料裏都沒有詳細記載,或者說你們能看到的都不是故事的全部。等了這麽多年,經歷過當年的人就剩我和伊榮了,我大概也該走了。還是不把故事一道帶去仙境,讓後人添油加醋吧。”
……
“不行,晏兒,這太冒險了,絕對不行!”泡子中的甄丞相已經和現在的相貌一樣了,命婦裝的雙犀把懷裏熟睡的幼童放到暖閣那邊。轉身回來關好國主寝室的門窗,下了重重的結界。
“那你讓我怎麽辦?”已經換好銀色長裙的國主怒氣沖沖地抱着腿坐在龍榻上,“咱們阻了多少次産大珠了?這些年災禍不斷,國內也還算是平穩。
哪裏有這麽礙事兒的傀儡?咱們在那老皇帝眼裏徹徹底底就是奉聖吞并明蚌的絆腳石。特別是咱們這種從戰火中活下來的老人,人家早看你我不順眼了。
之前,想讓海鲲姐姐嫁去和親明擺着就是想借大國師精神領袖的地位控制明蚌,可他們哪裏知道我明蚌國師一族性子有多剛烈。”
國主悵然地抱着頭依偎在枕頭上,眼睛直直地盯着牆上一幅畫着鲲化為鵬的畫。“海鲲姐姐……海鲲姐姐最好自由自在。
怕咱倆出事兒,她都沒有聽我的逃去祖先之地。也不甘心真成為和親的棋子,竟生生選擇了獻祭己身生天之靈子的法子。
可憐小伊榮只能帶着鎖住媽媽魂魄的內丹留個念想。好在都是祭祀憑着神力還能在夢裏和媽媽神魂相見。可這麽小的孩子無法明白魂鎖內丹的含義,将來她長大了我該怎麽跟她解釋啊。”國主越說越激動,竟然在雙犀面前哭了起來,雙犀慌忙将人抱在懷裏安慰着。
“你想讓我也如此?”國主轉頭緊緊地抓住雙犀的領子。
“怎麽會!”
“那你勸我幹什麽?雙犀你又不是不知道,自打我成了年,那老頭子就一直想讓我嫁入奉聖皇族。說是聯姻,永結兩姓之好,延續我明蚌王室後嗣。明眼人都看得出,不就是想控制咱們,徹底将明蚌化歸奉聖所有嗎?”
“那你也不用冒這個險啊,我們不是已經……”
“是拖了很久了。可那是當初還有海鲲姐姐在。如今,就剩我一個了,伊榮現在也會施法了,照顧幼兒的借口說不了兩天了。我如果再不想辦法,就真的要當着你的面被擡走給個龍族管一群如夫人了。”
雙犀倒吸了一口涼氣,還是甩了甩頭:“不行,你這掉包計實在太冒險了,你要是有個萬一可怎麽辦啊。要不……你就在暖閣真的用流水的法子延續幾條皇室血脈吧。不麻煩,我……我就像帶伊榮一樣幫你帶。
這麽多年了,我也想開了。管他別的呢,咱倆能如此朝夕相處、戮力同心婚約早就算實現了。你我是不可能的了,你的孩子就是我們共同的孩子。你的女兒,自然是我來照顧。若是天可憐見,你的孫輩我也一定照顧好。”
國主跪起身子,恨鐵不成鋼地捧起雙犀的臉頰:“甄雙犀,你怎麽還是聽不明白!我明海晏就是不甘心。我堂堂的七公主,不管怎麽樣如今也算是明蚌的國主,我不甘心連婚姻、子嗣都任由仇人擺布。
你是我認定的國輔,是我情窦初開時便向國服媽媽讨來的人。孤不僅僅要和你的婚約‘算是’實現了。孤要的是這婚約由我做主,哪怕不能光明正大地迎你入主中宮,孤也要和他們奉聖争一争。
孤只想要這個孩子是你我的。你放心,我知道她會給咱們帶來更多的不定數。但我不想再窩窩囊囊地過了。我想為自己、為你我都搏一回。雙犀,孤的甄大丞相,你這下聽明白了嗎?”
雙犀瞪大了圓圓的眼睛,兩眼盈滿淚水:“可是,可是你是國主啊!”
“呵呵,一個傀儡好意思自稱國主?一個連自己子孫血統都無法保護的人,我配得上國主這兩個字嗎?
雙犀,我只最後問你一句:你願不願意和我有一個只屬于我們的孩子?”
地上的人點了點頭,兩行淚水浸潤了國主的手掌。
☆、丞相還是早些習慣自稱臣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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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言理巧舌真如簧,暗運籌貍貓換太子】
雙犀擦幹了眼淚,跪直了身子:“晏兒,你我相識500餘年,又共同守着這國守了二百多年。多少有婚約的奉聖夫婦能如你我這般甘苦與共?雙犀不求別的,因為我真的知足了。
但你我不是尋常人家的小夫妻,所以……”洪亮的聲音響徹結界,“微臣甄雙犀,為七公主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好,”國主笑着拍拍雙犀的肩膀,“你也不必如此。你們這些太學出身的最會論‘名分’。你懂的,此事之後太子由你而出,你便是事實上的國輔。
還自稱‘微臣’?在孤面前,還是早點習慣臣妾這個稱呼吧。”說完,國主大人美滋滋地上床睡了覺。留下雙犀頂着一張大紅臉,在地上半天也起不來身。
計劃進行得很順利,三日後的朝觐,甄丞相憑借三寸不爛之舌,以自身為證,大談明蚌一族血統純正,自相婚配的重要性。甚至暗示若奉聖國內外姓與明蚌聯姻,很可能喚起異心。
“如陛下所知,明蚌雖為單胎,但人身極易得子。宗族時期,青年夫婦便攜抱着七八個孩子都是很尋常的。且明蚌是入了仙譜的神裔,血脈之力甚至強于古神獸。
史書記載,我明蚌的一名歌女曾與神人配合,仍産下了純蚌身且有七成明蚌血統的孩子。外姓得了明蚌這樣大的外戚自是不合适,而若是皇族開了口子,那天家血脈恐怕很有可能被玷污。
明蚌國主确實閨中待嫁多年,但不論嫁與誰将來都是麻煩。不如禦賜長恭郡主婦人之名,使其入暖閣,取今年大子池已經含精氣的池水,助國主流水産子。
他日卵成,世子血脈純正,卻也不會有嫡子、庶子的正統,更也無姻親、母族的紛擾。确是對上邦最有利的選擇,望陛下三思。”看着陛下和各位官員愁眉不展的樣子,甄丞相似乎微微松了口氣。
幾日後,明蚌果真收到了賜國主婦人名,設暖閣産子的旨意。許久不見的笑意終于又浮上了國主的臉,海晏領旨起身回頭盯着丞相眯起了眼,羞得雙犀紅着臉趕忙低下了頭。
當夜,甄丞相又被國主以照看小國師為由,留宿在了寝宮。只是這次夜深人靜的時候,她第一次離了暖閣的小塌,悄悄地進到了國主的卧室。
“結界下了?”黑暗中一個聲音急促地問道。
“嗯!”
“那我點燈了。”
“嗯……啊?”
“不看見出了差錯怎麽辦?”
“……嗯。”
幾點星光照亮了國主的寝殿,海晏披着長發只穿着貝殼化的銀色長裙,有些局促地坐在龍榻上。見同樣打扮的雙犀進了門,自己臉上的紅暈越來越重。
“……鬥禍找好了?”
“七公主放心,已經安排妥當了。我雇異國江湖人弄的,中間又轉了幾層。都以為是異族客商丢失的,報官的真記錄齊全着呢。
今天聽說已經燒了兩間空房了,明天引路的也都找好了。施法的都是異國商旅人,後天回國,誰也找不到的。”
“你再想一下還有沒有什麽疏漏的。”
“嗯……應該是沒有了。我剛剛偷偷問過小伊榮了,她說她看到的未來裏有咱們仨還有一個小娃娃。所以,應該是沒問題的。”
“嗯……好。那咱辦正事兒吧。”
甄丞相的臉騰一下臉又紅了,國主卻笑嘻嘻地将人拉到身前,用手背蹭着丞相滾燙的臉:“瞧把我們大丞相吓的。我不也是頭一回嘛。
你我現在真身才能現陰陽,定然是不能用這人身了,真身的話……
皇族本身就有當年大荒中雜居而得的雜血,所以産的珠子才會發藍,我聽說好像是蜃妖。蜃妖反正是沙漠海裏都能住的,我化真身自然是沒問題。你有王室血統又有龍魚血脈。一會兒多撒些水,真身在殼子裏應該是可以産卵的。你我只要……”
國主邊說,邊漸漸靠過來,最後的話淹沒在雙犀耳邊。朝堂上殺伐果斷的丞相,此時腦子裏嗡嗡地快炸了,杵在床邊動彈不得。國主卻對這反應很滿意,壞笑着吻了吻已經滿臉通紅呆若木雞的雙犀。瞬間,雙犀的腦子裏仿佛有十萬箱禮花一起炸開,連自己在哪裏都不知道了。
等她再回過神,只見龍榻上一個巨大的古蚌正張開口向着自己,一層水膜汪在蚌身上。見自己不動,兩條觸手慵懶地搭了過來,一行金字擠進了她的腦海:
“國輔大人怎麽如此矜持,要不還你來?”
沒等金字完全消失,一道粉紅色的光影鑽進了貝殼,貝殼應聲落下。點點星火只映照着一條散落在地下的銀色長裙……
泡子刷一下滅了,對面甄大人極力裝作鎮定的表情下,依舊是那張漲紅的臉:“不好意思……時間沒看好,不該禍害你們這些小輩的。怪我,光看了兒夫人了。”
聽到夫人兩個字,了兒嘴裏的果子差點沒囫囵吞下去。白大夫卻書生氣上來了,“秉承”着專業精神開始打破砂鍋問到底:“你們真身也能如人身般育化?”
甄大人搖搖頭,倒挺願意說出族裏的秘密:“蚌身都做不到。其實就和流水産子一樣,雙方在水中産下自己的陰陽之精,相遇便結合成卵。
明蚌傳統主輔相守不重出身,好幾位國輔都是異族的平民。這份血統上的‘不講究’才讓我們一族幾萬年都沒有血脈之患,來了慕海也能迅速休養生息好。
什麽明蚌重血統,開始是奉聖人不許我們通婚,後來是我們為了保護國民不被拉去樂籍才編出來的。沒想到有人真信了,還為小夢兒不平了許久。其實真正算起來,王室、貴族多半都或多或少有些雜血。
像我二人都有陸生血脈,一層水膜也能得卵。只不過費些事,只不過折騰了多半宿才有了一個卵。”甄大人的臉好久才恢複了正常,不知想到了什麽眼中忽然出現了幾分驕傲。
“公主像埋珠核一樣把卵藏在皮肉裏,經過嚴格檢查進入暖閣。”一股憤恨劃過甄大人得意的笑容,“我在宮外算好時間引鬥禍燒屋。聽說直到所有奉聖嬷嬷都跑出來許久,公主才含淚捧着唯一‘搶救’出來的卵跌跌撞撞地摔出暖閣。”
“後來我逼問了她好久,她才把當時的具體情況給我說了個大概。七公主沒入小池準備假裝産卵後,那一屋子的嬷嬷竟然就是不走。沒辦法公主只能引出精氣,化出半池子的卵。正巧這時候火燒進了屋子,那幾個慫貨直接就吓得跑了。
七公主取出藏好的卵本來想趕緊出去,可回頭看見池子裏有的卵已經結了核,怕有幸存的卵被奉聖挾持利用。便親手引火,看着池中水沸了才敢離開,為此身上又添了不少傷,差點真沒出來。
後來,七公主喝了酒總愛拉着我念叨這件事。明蚌對流水産的孩子情感自然沒有對嫡庶子深,但畢竟也是骨肉。七公主常常自責親手施法毀了一池子的親生骨肉,說也許這就是先國主派我們領命送過國子出城時的感覺吧。
每到這時,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勸她。我倆都知道,這是對他們最好的歸宿。但我們也覺得對不起這些無辜的孩子,更對不起的是被我倆硬生生帶到那末世的小公主……”
“也就是說,佳夢國主真的……”
甄大人點點頭:“在奉聖的時候為了安全我了倆從未承認過,七公主還在最後給我争了個義母的名分,好讓小夢兒能光明正大地叫我媽媽。可後來到了慕海,我卻不知道怎麽以一個親生母親的身份面對她和那些沾土沒。這些年她們夫婦倆下凡我都故意避開,就是不知道如何面對她這個已經了然了因果的仙家女兒。”
“不過……”甄大人自嘲地搖了搖頭,“這也只不過是我在鬧笑話,在世間時怕是她不敢承認自己知道,我裝作她不知道的自欺欺人罷了。畢竟,她說夢話的毛病是遺傳我的。這小機靈鬼兒和伊榮都是我抱大的,恐怕早就問出來了。”
“更何況,”甄大人苦笑着轉向一邊的全家福,“佳夢的模樣不像我是萬幸,但明蚌一族與外族通婚孩子本身就容易像我們,更何況血緣這種東西……唉。”
了兒和白大夫伸着好奇的腦袋順着看了過去,只見畫像上的六個孩子眉眼間都隐約有甄大學士的影子。還有一個長得特別像,說是依着甄大人小時候畫的估計都有人信。
“這眼睛沒毛病的都看得出來吧。”白大夫順口就嘟哝了出來,被了兒一下擰在了腰上,只得尴尬地回了頭,“……嗯,這麽看孩子們都挺孝順啊,您真有福氣。”
白大夫不會聊天,了兒今天算是見識了。正捂着臉哭笑不得,卻發現屋子裏的氣場明顯不對了。被壓制的仙氣,不知怎的混入了濃到令人窒息的悲痛,甚至有要魔化的意味。見了兒驚得瞪大了眼睛,甄大人也猛地回過神,屋子裏的氣場才恢複了正常。
“唉,這份福氣本應該是七公主的。”甄大人努力控制着自己,手顫抖地伸向白大夫。最終下定了決心,緊緊地握住了白大夫的手……
☆、孤就把太子托付給她丞相媽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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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相守終隔陰陽,一死救國笑度朝夕】
“你為什麽不和我商量一聲!”甄丞相聲嘶力竭地在起居殿內怒吼着,奏章、密函散落了一地。
“有意義嗎?”海晏國主看破紅塵般地端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被驚得分飛的燕子靜靜地呷了口茶。也不回頭,只是毫無感情似的對龍榻上抱着自己雙膝哭泣的“國輔”解釋着:
“其實已經比我想的遲了百年了,一定是國主媽媽他們在眷顧咱倆。這幾百年,我們擋下了多少産珠的聖旨,阻下了多少回奉聖徹底接管明蚌的提議。你我早就是必死之人,只不過是早與晚而已。
這些密函确實是我扣下不想給你看的,這次借立新後的由頭,陛下除掉你我已經是勢在必行。這不,人家欽天監折子都拟好了,你這顆‘天煞’正妨咱們新入宮的皇後娘娘,必須要除去。我若認了,以我的本事頂多再護明蚌百年;我若不認,怕就要直接滅國了。”
“那你要是早告訴我,我絕對能個辦法啊!”雙犀聲嘶力竭地沖國主吼道。
“我的國輔大人啊,你別鬧了。你看看這一地全是咱們探子查到的奉聖的備選方案。明蚌前年被探知了是龍脈之地,陛下是不會輕易放過我們的。
上次朝觐二皇子就開玩笑地說立新後我明蚌當供奉100顆明泣珠。我明白這其實就是在敲打我,100顆珠子現在那可是要絕我族全部有生力量的。
同時,他們還可以用産珠中途離世者造成的獻寶不足為由,順理成章地接管我們明蚌,順道治你個當朝丞相的死罪。”國主下了椅子,跪上床,擦幹了雙犀的眼淚。
“我的國輔最聰明、漂亮了。她一定知道,如今最好也是唯一的解法就是我主動産海泣珠,1抵100。用我這當朝國主的地位、海泣珠的價值多少在天下人心裏為明蚌搏些情面。也以一國的位份暫時震懾奉聖想要亡我明蚌的無恥小人,為我明蚌多争取幾年修養生息的機會。
再說了,明蚌古王族唯一遺孤的身份也是給夢兒最好的保命籌碼。你說是不是啊?”
國主笑着躺到了雙犀的懷裏,丞相大人卻一下子慌了:“不不不,這更不行了。夢兒太小了,身體也不好,才能穩住化形,離不得你這個媽媽啊。
我來。我,我自盡,朝堂上沒有了丞相,奉聖就該放心了。明蚌是不足為慮的,不足為慮。不然,不然……我來産珠,我說過要保護你的,我去……”
海晏國主像呵護小兔子一樣摸着大丞相的頭:“我的傻國輔啊,治國十個我也抵不上一個你。明蚌如今的處境已經是危如累卵了,丢了個傀儡國主沒關系,丢個國之柱石真的就危險了。我真要是亡了族,那可真就是百死莫贖了,你可別坑我。”
“更何況,”國主甜蜜地敲敲自己佩戴的“鏽跡斑斑”的珠子,“你的命已經由你的血脈保下來了。你産珠也說不通啊。”
“可是……”雙犀還想說些什麽,卻被國主用眼神止住了。
“沒什麽可是的,陛下同意我産珠的旨意剛剛已經到了啊。我今天可是把整個明蚌和那倆孩子都交給你了。明日我入産珠樓你不許跟去,等傷口養好了,我會還會回來的,回來陪你們好好過幾天安寧日子。”
“七公主……”雙犀俯下身抱着海晏國主泣不成聲。
“別哭了,”海晏國主輕聲安慰着雙犀,“幾百年的寒夜太漫長了。你都沒笑過幾次,晏兒的日子不多了,我就想看着我的國輔一直是最美的樣子。哪怕去橋邊喝了湯,我也要把你記到下輩子、下下輩子。”
第二天,全京城的百姓都遠遠地聚集在山下,目送着一身水藍色常服的國主在祭拜了天地祖先後,獨自走進了産珠樓;而一直受倚重的丞相則被禁足在中宮之中,并沒有來送主君最後一程。
半個月後,國主被打扮得如天女一般娴靜、優雅的雙犀從産珠樓接了出來。兩人一見面臉上竟同時揚起了淡淡的微笑。
斥退了儀仗,丞相竟親自駕着彩色馬車帶國主回到了王宮。讓滿朝文武都稍稍能松一口氣的是:國主看起來,真的沒什麽問題。
只不過,只有丞相知道。一直笑盈盈的國主只要被人一碰肚子,就痛得直不起腰來。小珠子已經在國主身體裏開始長大了,國主的靈力被大量分流,睡的時間越來越多,醒的時間越來越少。
而丞相也再沒有離開過王宮。國主睡了,她便加班幫國主處理朝政;國主醒了,則無論多累依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戴着最美的笑容陪心上人去禦園散步。
對即将到來的痛苦別離,誰不說破。兩人都明白,她們相聚的時間不多了,與其哀傷不如抓住機會多留下些美好的記憶。甚至在這難得的獨處時光中,外人面前一向威嚴、不茍言笑的君臣還開起了玩笑。
“雙犀,你看我這肚子看起來是不是也挺正常的。回頭佳夢再問我怎麽了,你說我騙那小嬌氣包說給她生個小妹妹她會不會真信啊。”國主臉上揚起了一縷小時候惡作劇時才會有的笑容。
“哼,你再給夢兒吓哭了。我又不是沒有過妹妹,哪裏有你這模樣的?你這樣的要是真三年生個佳夢那樣特別會哭的,我就趕緊躲到伊榮屋裏去一輩子也不要出來了。”
“為何啊?”國主聽得一頭霧水。
“活見了鬼了呗!到時候你自己帶夢兒啊。”
“切,你這就是羨慕。羨慕佳夢長得更像我家這邊的人。”國主頑皮地壓低了聲音,“羨慕我是供了陰氣之精的宗媽媽,算下來夢兒該以我為嫡。”
“噓!晏兒你小聲點。”原本笑得十分潇灑的雙犀一下子臉都白了。
“有什麽可小聲點的。”國主大人得意地裝起了傻,反而揚起了調子,“孤入暖閣産太子可是得了聖旨的,太子自然是我唯一的嫡子。丞相此生沒有嫡子,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