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
見了兩條半根雜毛都沒有的紅尾巴。
第三日,冬兒醒得很晚,掙紮了半天也無法起身。有之無可奈何,依着冬兒的心願,抱着火紅的狐貍在街上、院子玩了一天,傍晚竟還一起看了煙火。
夜裏冬兒竟然強行凝聚靈力化形,換了嫁入何家第一天的那件衣服主動與有之共赴巫山。月光撒了進來,狐貍靜靜地卧在丈夫懷裏。
“煙花真美啊,一輩子亮過了就沒有遺憾了。有之,你說我是不是快不行了。”
“……你別想這些了,明早趕緊入城吧。”
“我不想。我已經施了法,現在你就算有了兒的靈力也沒辦法丢我進城了。”
“你……”
狐貍強撐着擡起腦袋,淚汪汪地看着有之:“我不想再一個人帶着孩子等你了。太苦了,心裏。我怕我又等不到你了,而且……”
冬兒用前爪勉強撐起了身子:“如果我就是你不該有的執念,那我死了你就能入城了。這樣你還會永遠記得我。這是我的私心,我不虧。”
有之大驚,含淚堵住了狐貍的嘴:“你說什麽呢!”
☆、替我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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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仙緣貉狐掙命斷,嘆神賜夫婦共患難】
狐貍撥開有之的手,搖了搖頭:“以前,我只想有個名分,在一個家裏有個位置。沒想到後來自己居然能進了匠人何氏一族的族譜,還弄了個貞女符,但我心裏總是空落落的。
也許是和你做戲演久了,我把戲過成了日子。你走的時候我就在想:可能只有住到某人心裏才是最好的。
我知道你想直接把我丢進內城,所以我這兩天夜裏在你身上下了狐纏絲。只要我對你的執念不動搖,你就絕對不可能把我丢開。
有之啊,預言裏的鳳凰、了兒已經現世了。你有大抱負,也想闖出一片天地。說不定你就是國谶裏面提到的端木。晚了,就錯失良機了。
慕海,慕海,慕海上仙緣。小時候,我聽師傅說過,大部分求仙者都要斬斷七情六欲,實現通透明達。對我的執念或許就是你求仙的絆子。我也想闖天下,但我沒你的膽量和經驗,所以還是你去最好。”
“說什麽呢!”有之明顯有些慌了,“慕海以情立國,什麽絆子不絆子的。了兒身為國寶不也美滋滋地陷入了情網?還有什麽叫我去最好,你病糊塗了吧。早點睡,不許瞎想。”
“唉,我确實累了,先睡吧。”冬兒合了眼,有之卻偷偷擦了幾回眼淚。後半夜又如法炮制,看着冬兒尾尖出現的幾根躍動的白毛。有之終于忍不住,抱着尾巴大哭起來:
“冬兒你一定要替我好好活下去。”
冬兒醒來時,自己已經被像嬰兒一樣包好,放在了幻化出來的軟椅上。有之舔着慘白的嘴唇正在給軟椅上插鮮花:“走吧,都快吃午飯了。我帶咱們千勝夫人接孩子去!”
這一路有之施法讓軟椅蕩啊蕩地來到了娃娃堂,外人看來頗為惬意,可只有冬兒可以體會到,有之的體力已經快要耗盡了。冬兒心痛得不行,剛要開口,娃娃堂的門已經開了。
五只小狐貍看見爸媽極為興奮,圍着兩人團團轉,努力蹦出新學的詞吸引着父母的注意。逗得冬兒都笑了。可小娃娃哪裏看得出這微笑中夾雜着的不舍與苦澀?
冬兒可以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靈力正在快速被抽走,眼睛止不住地想合上,而有之的力量也在減弱,軟椅浮得越來越低。可兩人誰也沒說話,只是趕着崽子享受着彼此心中“最後的時光”。
冬兒再次強行睜開眼睛,發現有之散步居然徑直到了入城口。看見冬兒醒來,有之竟然在自己面前跪了下來:“冬兒,我只求你一件事兒……”火紅的狐貍頓時明白了狀況,剛要起身就被對方摁了回去。
“先聽我說完。”有之将冬兒的尾巴從毯子裏掏了出來。
看着兩條尾巴尖上的白毛,冬兒哭了:“這兩天的藥,不是防靈鎖的對不對?”
“是防靈鎖害死你的。”有之托着冬兒的臉,水汪汪的眼睛想要把狐貍看進骨頭裏一樣,“我不想要別的,我只在意你。你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和這些小兔崽子,還有這幾個未見天日的一起活下去。
你很有天賦,拿好咱家的家當。這些夠你把未來的營生打理得極好。咱家由你來應國谶,我也會很開心的。”
“可是你……”
“沒有可是,”有之斬釘截鐵地說道,“我的病還很淺,有的是時間努力入城。你就不一樣了,你自己也明白你靈鎖已入心脈了。你在城外最多也就只有三五日的壽命。我是一個人,還有生機。你如果現在死了可是幾條性命。走吧,這是最正确的選擇,你難道就忍心讓孩子陪你死?”
冬兒愣住了,有之見她在猶豫,抓緊機會用靈力強行掙斷了狐纏絲,趁機把妻子推到了城牆邊。
小狐貍不明就裏,以為父母在玩便吱吱地追了過去。在快要進城的時候,冬兒緩過神來,硬生生地化了形:“不,不,不。我們有符咒契約的,我不要丢你一個人在外面,我不要!”
有之笑了笑,咬破手指,将鮮血塗在冬兒額間:“之前忘了貞女符會對女子心境有影響,難怪啊。現在你的符已經解了,雖然我對你的心念不會解,但我真的不能看你死。”
有之将冬兒緊緊摟住,低聲說道:“冬兒,我真的很喜歡你的,不是為了要崽子,也不是因為咒符,是了兒說的那種喜歡。我也很想你永遠就是我的,可我更想你好好活着。”
夫妻倆抱頭痛哭,像比賽一樣一個努力不進城、另一個努力将人往城裏推。小狐貍哪裏明白這個啊,以為跟拔河一樣一下子都加入了“有之的隊伍”,從身後狠狠地朝有之撲了過去。
兩個人的身體本來就都是強弩之末,一下子沒站穩,直挺挺地向內城摔去。要接觸城牆的一剎那,夫妻倆同時閃出一樣的驚恐:沒有得道境界的人是會被內城層保護灼燒而死的。
“啊!!!”出乎意料,伴随輕微灼燒感兩人只是簡簡單單地跌進了內城。最後一刻,有之努力護住了冬兒,自己卻也沒感覺摔得多重。兩人坐起身,像看海市蜃樓一般地看向城外的世界,兩灘軀體漸漸被靈鎖吸收,幾只小狐貍聞了聞地上的凡蛻便跑開了。
見孩子沒進來,冬兒急了。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一骨碌爬起來便想沖出去,誰知卻像撞在琉璃罩子上一樣根本出不去。有之的汗也下來了,不住地拍打城牆,可外面什麽也聽不見。
正在兩人快絕望的時候,一個巨大的彩色泡子捉住了兩人,并迅速飛到遠處一座高大的祠堂跟前。球裏的人被颠得七葷八素,剛要攜手破陣,泡子忽然靜了下來。一張桌子不知什麽時候冒了出來,桌子另一面出現了一位官衣女子。
“在下章悟,負責兩位的入城問題。由于兩位都被靈鎖所侵,咱們先直接來城珠這裏。邊調息,邊辦事兒。不好意思啊,我禦物還是有些生疏。”姑娘尴尬地笑着,兩人卻絲毫沒向這方面想。
“章大人,章大人我家孩子,我家五個還沒化形的孩子都沒進來。”冬兒都快急哭了。
“是嗎?”章悟化了一張符,“夫人不用急,城門有人看着的,現在人少丢不了。”話音剛落,泡子壁上就顯示出了圖像:
幾只小狐貍又跳又叫地拖開明獸“翻譯”,向一旁的城門官尋求幫助。城門官聽了開明獸的話,會心一笑便跟着小狐貍們走了。
“是他們吧,別擔心很快就給你們送回來,丢不了的。咱們等着的時候,可以先幹別的。”
兩人雖然仍有幾分惴惴不安,可還是聽了章大人的話。一樣的流程,吞符、定名,第一次真正把何有之、何千勝作為官名登記,兩人心中都是感慨萬千。
拿到婚書,兩人又相視一笑:“咱們,好像只落了戶籍,一直沒想起來這件事吧。”
冬兒笑着點點頭:“哈哈哈,是啊。就一份忘憂閣做戲的,未通神明,不算數吧。”
有之則貌似傷心地問道?“那五個都斷奶了,莫非夫人想後悔?”
“不鬧了,入慕海如入輪回,我這是真的是兩輩子都纏着你。”說罷,抱着有之的胳膊蹭了蹭。
有之明顯很受用:“好,這份是通神明的,就當你今天正式嫁我好了,唉呀将來可怎麽跟那五個解釋日子的問題呢,要不就說他們爹媽是私奔的吧。”
“沒正行。”冬兒雖然罵着,人反而蹭了過去。
“咳咳,”對面的單身狗看不下去了,“那個有孩子的得給落戶籍,不然戶籍那邊不好走賬。”
有之立馬坐好,緩了口氣,“鎮定”地問道:“雌雄分別是多少?”
“不分雌雄一個一兩。”
兩人倒吸了一口氣:“一年?”
“怎麽可能?按月。入了泮學再加5錢,直到孩子上完學。”
冬兒臉色比剛剛都白,快把有之瞪化了:“都是你!這回是幾個不清楚。那5個你先把人頭稅交了去,這次要真是七八個你就等着吧。”
“額……”章悟躲開眼刀,“何夫人不急啊,這是戶部補貼的銀子。慕海一直缺人,偏巧只有不到一半成年國民樂意成婚,要孩子的更是不到其中的一成,城珠的滋養都快不夠了。你這種帶五個孩子的我就見過兩次,怎麽可能收你們錢。”
有之頓時放了心,驕傲地将妻子拉到懷裏:“那我倒希望這次真是八個,咱光養他們都行。”
“哼,你帶!”冬兒沒好氣地推開有之。
有之反手又把人拉了回來了:“沒問題,我現在對天發誓以後孩子斷了奶都我帶,放心了吧。”
章大人這回真看不下去了:“誰帶無所謂,反正都得送學堂。趕快寫好孩子的名字,夫人好像靈鎖入了心脈,得趕緊貼着城珠緩一緩。”說着,泡子開始化為兩個,似乎要将冬兒分出去。
冬兒剛要轉身随泡子出去,看着提筆愣在那裏的有之立刻一股殺氣騰起:“你敢寫大毛、大丫我跟你沒完。”
“那你說。”
“男詩經女楚辭,不用那麽麻煩,一樣起就……”話音未落,冬兒就被珠子強行分出去升上了城珠。
“詩經……我也沒念過書啊,就記得前幾篇唬人。算了……”
章大人伸過頭,只見紙上落下幾個名字:何關雎、何葛覃……
剛落筆幾個孩子便由城門官帶着并了進來,抱着有之的脖子不住地舔。
“你家這幾個真行啊,讓我幫忙給你們把屋子都裝來了。”城門官笑着撫摸着小狐貍的腦袋。
小狐貍則把無盡球叼到爹爹手裏,還特地送上小老虎。有之興奮地哭了,邊哭邊埋怨着幾個失而複得的孩子……
泡子黑了,可再黑也黑不過白大夫的臉。了兒啃着豬蹄不走心地勸道:“別郁悶了,我自己都沒發現,他們眼神好而已。”邊說邊向最後一層的雞下手。
“哼。”白大夫氣呵呵看向有之,“不都挺好的嗎,你這愁眉苦臉的幹啥?難不成是冬兒嫌棄你起的名字?還有你蓋這麽多房子幹什麽?”
“老白,”有之簡直要委屈死了,“我真的錯了,你陪我回奉聖去銷願吧。除盡了靈鎖,冬兒就被拉到醫館觀察。我的天,這回居然是11個崽子。我每天送飯,還要帶這五個簡直快瘋啦。
前兩天碰上他們狄院長來看病人,那個谛聽白澤跟我道恭喜。說什麽可以看出我是求過子孫的,神明正在幫我實現願望,還問我求了幾個。
老白,我真的知道錯了,那五個已經快折騰死我了,不能再多了。我要銷願,我要過正常慕海人應該有的日子。”
看着有之快哭了的樣子,兩人心中升起了一絲同情,和九分幸災樂禍。白大夫還借機補刀:“雖說有神明祝福,你倆不把這100個養大不能飛升,确實頭痛。不過放心吧,憑冬兒的體質,也就十來年的事兒,要是冬兒進了品成了三尾更快。貉狐都早熟,也就兩百多年你就解放了。”
一哭一笑,将裏屋的小狐貍吵醒了,有之趕緊沖進去照顧。而了兒卻看着一桌的骨頭若有所思:
“枰郞,你明天陪我去見個人吧。”
☆、臣甄雙犀誓護七公主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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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故債丞相敘舊事,盼佳偶雙犀入監牢】
第二天一大早,在了兒“洗劫”了三個早點攤兒後,二人輕車熟路地回到了明月海,敲開了海濱一間朱漆小院的門。
開門的是個個子奇高、面如白玉的人。應門人看起來是個富貴之人,打扮卻極為素雅,一副修士的裝扮,頭上也只有一根蚌殼簪子。
那人和了兒一樣給人珍珠般的感覺,卻完全看不出性別。有幾分謙謙君子的風流,又有幾分大家閨秀的做派,甚至還有幾分果斷剛毅的氣場,可這些還是掩蓋不住那人眼底淡淡的哀傷與滄桑。
白大夫看呆了,那人卻只是輕輕一笑:“怎麽?看我和影石戲裏不一樣?”
白大夫立馬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禮:“不是,晚輩只是沒想到……”
“你是說我這個子?”那人勾起了嘴角,“我們明蚌一輩子都在長,年齡越長個子越高。我都兩千多了,能不高嗎?唉,反正我是懶得壓住人身的個子了。”
那人淡淡地看着了兒他們,似乎沒有馬上把人讓進屋子的意思:“你們是?先說好,我辭官後,真的只想過過清靜日子了。兩位若願意喝杯清茶甄某倒是有些好葉子,其他就恕在下招待不周了。”
了兒連忙獻上泡子,恭敬地說道:“甄大學士,我就是之前拜托您幫忙的甘了兒。我想我婆婆生前的這份記憶,現在只有給您最合适了。”
甄大學士微微一怔,側身将兩人讓進了院子:“進裏屋坐吧,你說的事情可能确實比較複雜。先弄簡單的吧。”
甄大人看完泡子,瞅着白大夫長出一口氣:“這事兒我們竟然都不知道。你外祖家無辜受我們牽連,你母親卻還無意間護了明蚌全族的性命。難怪小夢兒他倆得道後,隔一甲子總會回來看看。原來确實還有恩、債未了啊,這下他倆應該可以安心逍遙了吧。”
“嗯……”甄大人似乎在猶豫着什麽,“我多少年寫書、修行,來看我的不少,但沒人能真正傳承我故事的……今天我族在奉聖的故事終于補全了,你……興許了兒你就是我等的那個人吧。”
甄大人凝神看着兩人。幾只被點化成童子的小木偶忙不疊地倒茶,端吃的。一碟子炸小蝦、一盤果子,對兩人的飲食習慣倒都照顧得極好。
許久,甄大人似乎終于平複了自己的心情緩緩地開了口:“這是我的秘密、是明蚌一族最黑暗的一段記憶。咱們也算是老相識了,你跟那六個沾土沒一樣也有我明蚌的血統,這些說白了也是你外祖家的故事。所以,你準備好了嗎?”
看着了兒點了頭,甄大人拉住白大夫的手,望着升起的泡子,留下了眼淚:“她身上有兩生咒,你們終究還是看不見她的臉。但好歹別讓她的故事湮沒在歷史中吧。”
似是幾千年之前的回憶,明蚌的宮宴極為熱鬧,投壺的、對詩的、聊天的……君臣間都難得的少了尊卑。就在這最熱鬧的檔口,閣老家的一個孩子卻偷偷地溜了出來,熟稔地溜達到了旁邊宮殿的湖心小亭,找到了心中那個一直等待的纖瘦身影。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雙犀,這次你又是太學一甲吧!”年輕的姑娘身着湖藍色的公主常服,頭戴王子玉冠。也不回身,只是由着性子喂着池中的錦鯉。
小雙犀規規矩矩地行了禮:“民女參見海晏公主,回七殿下的話,民女愚雖然鈍但……”
“別鬧,趕快起來,跟我還玩這虛的,過來坐。”殿下不耐煩地拍拍身邊的空地。
“民女不敢。”雙犀扭捏了起來。
“少來,”海晏公主騰地一下跳了起來,将人拽到自己身旁,“國輔媽媽已經答應我賜婚的事了。等咱們成年,我分了王府那你我就是夫妻。到時候這詩就改成‘陌上人如玉,晏犀誓成雙!’”
雙犀臉一下子就紅了,繼續扭捏道:“公主您別鬧,咱們畢竟是君臣……”
“你說哪個是君?那是我前面的那六個。七公主我上面有三個成年的嫡姐,下面還有倆小妹妹。兩邊都不挨着,我又不是國主媽媽親自生的嫡子,我這輩子就是閑散的命。
反正國服媽媽已經點頭定了下聘的日子了,你是跑不了的。等咱倆成了婚,我可就靠着咱們甄閣老家的天之驕子了啊。”
公主把縮在一旁的雙犀拉了過來,舒舒服服地靠在她的肩膀上:“咱現在可說好了啊,我國輔媽媽都不舍得老讓國主媽媽生嫡子。成了婚可主要以你為嫡,反正我們王室不缺人口,給皇孫發俸祿也不看嫡庶。”
小雙犀原本恢複了本色的臉瞬間又紅成了蘋果,努力地點了點頭,覺得不對味兒趕緊搖頭。可把海晏公主逗壞了:“哈哈哈哈,瞧把你吓得。我離冠禮還有好幾十年呢,你可以慢慢适應哈。”
光影一閃,轉眼間卻是擠滿了人的明蚌大殿。王族、宗室、朝臣都身着重甲,往常放在大殿中照明的燈籠也被衆人手中的火把代替。在王室和朝臣中間跪着一批打扮成平民模樣的少年。
國主洪亮的聲音帶着幾分悲涼:“明蚌國存世數萬年,今有內有奸人為禍,外遭強敵偷襲。國破在即,天子死社稷,寡人願與成年公主、王室一起迎敵,為國而戰,為百姓出城逃亡應得一絲生機。
然而,娃娃無辜,更難上戰場。你們都是可信重臣之子,現寡人和國輔将王族、宗室幼子托付于你們。
從現在開始你們與朝廷,與明蚌再無瓜葛,即刻遠遁。若有萬一,還仰賴衆卿保我皇室一絲血脈;若難逃厄運,爾等手中的紅丸……可保我王室尊嚴。寡人和國輔在此多謝了。”一國之君,竟像一群半大的孩子施了大禮。
跪在地上的人慌忙叩首還禮。甄雙犀摩挲着裝紅丸的小竹筒,緊緊地握住了跪在身旁哭成淚人的海晏公主的手。
“別怕,有我甄雙犀在一天,絕對不會讓你出事。”而這小聲的鄭重承諾混入了哭聲,雙犀也不知道公主是否真的聽見了。
雙犀拉着公主從端門出了宮,靠着地圖抄小路到了南城門,卻遠遠望見逃命的百姓已經将城門堵了個水洩不通。雙犀一咬牙,強行運出自己龍魚血脈的能力背着公主跳出了城牆。
站在城外的山上回望都城,煙霧彌漫,不少地方燃起了熊熊大火。突然公主指着月亮哭了起來:“雙月亮!是媽媽他們出事兒了!雙犀,你放開我,我要回去。我媽媽們出事了,我要回去!”
“七殿下!”雙犀第一次沖公主吼了出來,“晏兒你還不明白嗎?國主但分覺得有一絲生機,會讓我們這些少年分頭帶幾位年幼的公主跑嗎?
太子、良娣上陣前直接親自動手把各位小殿下送去輪回了,國主這麽做只是想給你們一份臨死前的希望。
我們進宮前得的密旨其實……其實是讓我們幾個在路上送你們“無常”的,誰也沒想着咱們倆真能跑出城。
快走吧,別回頭,只要能出國境咱就能活下來。我承了爺媽媽那邊幾分龍魚血脈,水裏地上都能帶你……
可她話還沒說完,眼前便陷入了一片黑暗,泡子也滅了下去。
“怎麽了?”了兒輕聲問道。
甄大人的眼淚早已經流幹了,只是啞着嗓子解釋道:“我們被發現了,他們估計早有準備,将都城圍得和水桶一樣,就等着跑出來的人呢。
本來他們是想殺了我們的,可害怕我們倆半大的孩子能逃出城,興許有什麽厲害的法器。聽明白我倆的身份,知道我只是因為混血才能出來,便出手打暈了我。
後來才知道,海晏公主為保我性命甘願被俘。一夜之間,偌大的王室除了按族規不入譜的大國師之子明海鲲,就只剩她一人。重臣貴族也只留下我和四五個娃娃。
奉聖盯上我們怕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後來我才知道,那晚城外全是埋伏,國門外竟還布下了殺陣。絕大部分逃出國門的百姓都被殺了,那些奉聖兵丁當夜放毒煙,污染我們的水源,強行改我國男身子民為女身。
不少人根本就挨不過去,也有不少夫婦、義士憤而自盡的。一夜之間,我靈界第一古國竟只剩了2萬餘人。
為了控制明蚌遼闊的疆土,奉聖封海晏公主為長恭郡主,以全國沒入附族為要挾,逼公主登基為國主。還要求在王宮設法陣,直通奉聖都城的明蚌驿館,着國主和重臣每10日朝觐。讓我明蚌成為實質上的國中之國、傀儡之國。
他們還命令我們建産珠樓,年年上供珍珠。為防新的宗族勢力推翻奉聖的托管,他們入兵還不算,居然立法毀去婚書,以單人為戶,斷絕天倫、人倫。我從內獄被放出來,正好趕上貼告示。”
甄大學士如今說起來仍是氣憤不已,喝了口清茶壓壓火氣,嘆了口氣,又抓住了白大夫的手,泡子升起,飄飄忽忽竟是一張貼在宮門口的皇榜。
餓了好幾天,雙犀看皇榜上的字都有些模糊了,她努力甩了甩頭才看清上面的內容:
“奉天承運,奉聖皇帝召曰:
兩陰配合,有背聖訓
今日起,原有婚書作廢
有磨鏡、自梳有悖人倫
或擅自與外族通婚玷污血脈者
死罪
聖恩浩蕩,為助明蚌延續香火
每年春秋,立大子池,流水生子
卵屬官府,有擅自攜卵歸家
或戶內私自産子者
死罪
……
看了七八條“死罪”甄雙犀快要氣死了,指着皇榜高呼:“這條條死罪,分明是要毀我明蚌,我甄雙犀怎能與你共存!”說完,兩步沖了過去,伸手就要撕皇榜。
“甄雙犀,你出來了。”就在一旁守衛準備動手的時候,一個熟悉卻陌生的聲音将雙犀攔了下來。
☆、你家晏兒要不要你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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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隔世命斷明泣珠,似離心君賜免死牌】
雙犀一回頭,只見貴人坐在銮駕之中,威儀赫赫、遙不可及。仔細一看,儀仗拱衛的竟然是已經換上了國主服飾的海晏公主。
雙犀懷着一肚子疑惑慌忙見禮:“微臣,甄氏雙犀參見公……國主。”
“平身吧。”國主威嚴地答道,三個字完全沒有絲毫感情。
雙犀被心上人的冷淡噎得愣在了原地,緩緩地擡起頭,只見儀仗中的人仍然是面無表情。“孤和那些奉聖的人說了。謝謝他們助孤平定內亂。
內奸害孤雙親、族人,罪無可赦。今日,明蚌、奉聖雙方一同監斬。你既已得了功名,朝廷又在用人之際。孤今日便封你為相,準你随意出入皇宮。監斬的事情,你就随孤一同去吧。”
國主一直面無表情,話語也是淡淡的,可提到內奸的時候還是難掩恨意,完全像另一個人一樣。對于這樣的海晏雙犀很不适應,竟然忘記了君臣之禮,瞪着吃驚的雙眼不可思議地瞪着國主。
“天顏該是你冒犯的?!!”儀仗中的女官大聲訓斥道,雙犀才回了神,意識到整副銮駕中沒有一個是明蚌人,傀儡國主也是身不由己。
沒辦法,國主下了令自己也只能嘆着氣跟去了法場。銮駕進入時已經是血流滿地,濃濃的血腥味沖擊着人的感官。雙犀趕忙拿手帕幫海晏遮眼睛,不想卻被推開了。
“天暗了,冬天來了。”國主仰天長嘆,似是在與天上的父母說話,“好在仇兒臣可以幫你們報一半。”
“郡主娘娘來得好晚,就剩這幾個了。”奉聖的監斬官,捂着鼻子笑道。
“無妨。”國主面無表情地落了座,冷冷地盯着魂刀斬人滅魂,一旁的烈焰直接吞了屍身,抹去犯人留在世間最後一絲的信息。
雙犀本能地閉了眼,卻被國主拿扇子敲在了腦袋上。“丞相,看着!這就是我明蚌3萬餘子民的冤屈,是咱們這2萬多茍且偷生者的血淚。”卻引來奉聖官員一聲嗤笑。
雙犀看看眼睛始終沒有離開法場的國主,努力冷下心看着一顆顆腦袋滾落,一縷縷魂魄化為烏有,只只巨蚌被丢進業火化為塵埃。
直到魂刀指向最後一人……
“求求你,不要殺我,不要毀我魂魄。我知道,我知道明蚌産珠的秘密。我知道明蚌産金瓜大明泣珠的秘密……”
在場明蚌人的臉齊刷刷地白了,奉聖官員也意識到了之一點,陰險地笑道:“你說說看,到底是什麽樣的秘密。你說的東西如果有價值,本官承諾今天不殺你。”
那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磕頭謝恩:“謝大人、謝大人。回大人的話,我們明蚌身上別處長小珠子,只有胞宮能長大珠子。我長姐就是腹中長了體塊,後來化成珠子死的。她死的時候還‘生’下了個金瓜大的大珠,比一般珠子漂亮百倍。”
明蚌的不少人汗直接下來了,全場鴉雀無聲。奉聖官員這還有什麽不懂的,只是嘴角一勾:“來人,着貍力一族在産珠樓內建小樓。這人今天就不殺了,到時候擇吉日,先拿這個人犯試試産明泣珠。國主大人,這不算違背對您的承諾吧。”
海晏國主還沒答出話,那人已經直接吓瘋了。只是大聲嚷嚷着求國主用魂刀殺了她之類的,可奉聖的刀斧手哪裏容得她多說半句,直接将人鎖了脖子拖走,地下除了蹭出來的血還多了犯人吓破膽後的污穢。
所有明蚌人都吓破了膽,但也只能裝着不在意,看着貍力飛快地壘着小樓,衆人都覺得這是在給明蚌修墳墓。一個多月樓就建成了,明蚌君臣和奉聖官員一起見證了種珠核。
和甄丞相一樣,所有明蚌人眼中報複的痛快都徹底消失了。只剩下同情,還有憂慮。每個明蚌人都明白,這樣做是會有明泣珠的。更明白,一旦三年珠成,慘死的不會是一個人。那才真正是明蚌噩夢的開始。
正如所有人預料的那樣,三年期滿內奸已經骨瘦如柴好似游蕩在世間的鬼。最後的日子整個樓中都回蕩着她的哭喊聲。
為了立威長恭郡主和明蚌重臣被“邀請”見證這顆珠子的誕生。內奸氣若游絲,指甲卻深深地嵌入了床板,骨頭因為長期擠壓碎裂的聲音打斷了她的□□,鮮血如小潮水一樣湧出。那人瞪着房頂咽了氣,咽氣後,肚皮竟随着慣性推出了一個沾滿了淤血內髒的大球。
奉聖的官員像蒼蠅一般撲了過去,擦去珠子表面暗紫的血污竟真的現出了月光般的潔白。那官員興高采烈地化通訊符向國中彙報。明蚌人卻都吓得不知所措,年輕一點的新科進士甚至有人直接出門吐了。
一直以“堅強”之姿示人的國主也顫抖了起來,久久不能平複。雙犀心疼,偷偷從身後抓住了海晏的手。國主瞬間像觸電一樣,立即轉過身,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圈滿朝文武,最終将目光落在了離自己最近的兩個人身上。
“傳孤旨意:朝臣為萬民表率,明日丞相與大國師到産珠樓産珍珠,不得有誤!”
連奉聖的官員都吃了一驚,完全搞不懂明蚌國主到底要幹什麽。可海晏完全不想解釋,竟自顧自地離了産珠樓,留下了雙犀兩人跪在地下都不知道該向誰領旨。
君無戲言,奉聖也樂得有修為更好的貴族産珠子。可究竟他們是國之重臣,明蚌還不是很穩定,自當多給些面子。每人只是在不礙事的地方被種了一顆淺的,兩人也都不必搬去産珠樓,只是幽居于後宮內原先國輔的寝宮,方便與國主商議軍國大事。
奉聖派來“照顧”國主的嬷嬷,有一搭沒一搭地給兩人準備好了床鋪,便離開了。水都沒給兩個“病患”倒上一口。好在兩人一個并不在意,一個顧不上在意。
小榻上,新任的大國師明海鲲優哉游哉地閉目養神,甚至還哼起了小調。另一邊,雙犀則捂着心口默默地擦着眼淚。
“珠核沒種心口啊,小犀兒怎麽了?你這是跟堂妹鬧別扭了?”大國師這把鹽穩準狠地撒在了雙犀的傷口上,威武的丞相直接哭出了聲。
可另一邊好像就是跟她杠上了,大國師作為長輩開始“安慰”道:“她如今是國主了,且不說國內不會再有婚約,就算是你倆成了婚,再喜歡也終究只能是君臣,怎麽對待國君太學不會沒教吧。君主,怎麽可能有自由?還是我這一支輕松自在的好啊。”海鲲彈彈藏藍色的法袍,一副義正詞嚴的樣子。
“還是……”海鲲大國師的八卦之心終于遮掩不住了,“你傷心她特地命你産珠子?完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