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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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事擾攜手抛前塵,新鄰至獨自嘆今朝】
“怎麽了?”了兒被兩人看得心裏毛毛的。
“沒,沒什麽。用咱倆影石留個念,完事兒我用原形給你好好照照,有今天這回,我這輩子算圓滿了。”
“啥?”了兒還糊塗着,便被拉着留了念,白大夫也被扯來拍了一張。
“嗯,你……這應該算是開花了?”白大夫顯然被震驚得有些恍惚。
“我說白先生,這就算是眼睛最不好的犀牛精來了,這麽大的花也看見了。”慕仙哭笑不得地化了真身。
“啊?”了兒趕緊看向慕仙幻化的鏡子,還是有些不敢相信。花彎下腰送到眼前,了兒的眼睛直接對在了一起。
“怎麽這麽大,不是該只有拳頭大小嗎?”
“可能因為你是雌株?”鏡子解釋道。
“真的嗎?可這花和我小時候書上看的确實差好多啊。”
看着了兒和慕仙兩人觀察、擺弄、留影,一旁的白大夫終于忍不住幽幽地問了一句:“為什麽……你人身還能看見花?海公明明……”
“因為這是真身啊。”兩人的異口同聲完全出乎了白大夫的意料。
“可你從沒變化過啊,難道你們一族原形真身也是一樣的容貌?”
“因為我在奉聖重傷蘇醒後就沒化形過啊。”白大夫聽得瞠目結舌。
了兒卻只是攤攤手:“沒辦法,我離家時才100來歲。參娃和參精一樣成年前真身、人身差不多。成年後人身繼續長大,真身只有定雌雄後一小段時間有變化。
真身便于吸收天地精華,所以在慕海我們兩族一般都是快成年才會以人身出門的,學了化形術也不一定用。”
“……也就是說我跟你的真身相處這麽久,我們還……可我一直都沒發現。”白大夫仿佛要哭出來了。
“別郁悶了,其實別說你了,冬兒、老鸨這麽多年不也都沒看出來嘛。我也是想起來從前才意識到的。反正我真身也是人形,也就沒在意了。”
白大夫仰天長嘆:“我白郎這輩子學醫就交代在你們這幫參精身上了。”
“唉呀,什麽一輩子,不就兩個嘛。而且我又不是參精,史料上對我這一族的記載都很碎,你能認出我不是娃娃已經非常厲害了。”了兒眨眨眼不住地獻媚。
白大夫沉着臉冷哼了一聲,似乎是鐵了心不再搭理她了。
了兒卻鐵了心要把人勸回去:“別不高興嘛,你就這麽想,你不是說要開田種參娃,親自把參苗養到開花嗎?這可算是你親身澆灌開出來的花。咱倆又沒有相同的血脈,将來理論上,我說的是理論上啊,你真種出一片參娃田又不是難事。夙願都實現了,還有什麽不開心的?”
白大夫生生被氣笑了,小心地把了兒攏到懷裏,花葉竟也主動安慰着自己。
“咳咳,不許虐狗啊。我建議你現在最好化形出門,免得頂着花出去被圍觀,這麽大的花跑都跑不快。”
“嗯。”默默念動早已生疏的咒語,白大夫面前頓時多了一位花信之年的女子。
脫去了少女的稚嫩,了兒的人身更加成熟、優雅,身量也長了不少,幾乎不比白大夫矮了。而那份靈動的活力和通透的赤子之心卻昭示着面前的人根本沒有變。
只不過,人長大了身材自然也不會是一樣的……衣服悄悄被撐開了。了兒還沒反應過來,白大夫的眼睛都直了。一旁的慕仙趕緊捂住了眼睛,從抽屜裏拉出一條鬥篷丢了過去。
“又一個在我這裏毀衣服的,等我攢夠了銀子,非在這附近開個成衣店不可。如果沒有要咨詢的,就趕緊回家吧。甘家、貝家的人已經幾乎每個休沐日都來問了。
去城珠的通道就在前面,那旁邊可以給兩途地傳話。等着咱們國寶大人的不少,到家慢慢親熱。至少別再在我這裏虐狗了!”
了兒笑着同慕仙道了別,拉了白大夫直接飛向了城珠,卻在幾步遠的地方落了下來:“你我同在預言中,入城後日子絕不會安穩。枰郞,郎君,你可願意與我一同入城?”
“心知所往,心如所願,又有心上之人相伴。刀傷火海,我亦甘之如饴。”白大夫鄭重行禮,了兒一笑,牢牢牽起了白大夫的手……
白大夫第一次經歷了這樣的體驗,仿佛進了幻境,一下子進入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擡頭一看,兩人已經站在了一座用秋花裝飾的白色城珠祠門前。
“我終于回家了,只有我家的城珠祠是以白帝為裝飾的。”了兒空靈地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國珠祠,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白大夫忙扶她進了祠中,仰望城珠,了兒以發代香呼喚着父母。不多時竟真有了回應,一只神鳥送來一卷帛書,上面只有短短六個字:
“知女歸,可安矣。”看着熟悉的字跡,了兒抱着帛書在白大夫懷裏哭了好久。
不多時,甘家人便趕了過來,說說笑笑把兩人迎了回去。沒兩日,了兒又得了可以直接考三年後鴻胪科的許可,全族人更是張燈結彩折騰了好幾天。白大夫一個獨子,生生被這場面累趴下了。
好在沒過幾天國都派了使者來請人議事,兩人終于有機會歇口氣,別過依依不舍的甘家人“逃”去了國都。
國史窚主官和禮部、戶部的官員共同點驗了書和沈老夫人的記憶,都露出了震驚的表情。史館長嘆道:
“這正好和杜大夫升仙前的話對上了。他當年羽化時我正好在,他說自己這麽久只有兩件事情沒放下:
一是,當年在奉聖舍了性命,用數十年的光陰收集了3021部醫書。可只得以帶回107部,加上默誦的21部、自己根據關鍵細節彙集成書的兩部共同奠定了慕海醫學院的基礎。可不少記載并不真切,尚且有遺失,是在世間最大的遺憾了。
另一件,則是自己在海公長大後絕對沒有打過一巴掌,都是話本子胡說毀人名聲的。
嗯,杜博士現在應該可以放心,嗯……一半了吧,哈哈哈哈哈。”原本嚴肅的交接儀式,瞬間又恢複了慕海的慣常畫風。
笑過之後,欽天監的主官有些為難地看向了兩人:“其實非請二位過來,主要是我們有個不情之請。最近靈鎖頻發,兩途地深受其害。
現在國內有兩名可開花的雄株參娃,我們跟他們已經說好了,半年左右就能湊好時間一起開花。
至于二位,我們希望能買下這朵雌花,湊成三朵,請佳夢公主和海公的六個孩子聯合血祭,短時間提升國珠的能力,讓部分重病號可以在靈力加持下短暫入城。能救多少是多少吧。”
“這義不容辭啊。”了兒坦然地現了真身,一朵碩大的花将衆人都吓了一跳。更讓衆人震驚的是,這花似乎已經有了自己的思想,一副葉子緊緊地護着花,另一副則不停地拍打着了兒的腦袋。
“別鬧了,怎麽回事,最近越來越不聽話了。”了兒沒好氣地跟自己頭頂的花搏鬥着,“真該早把你摘了,脾氣太大了。”
白大夫想幫忙,卻被花打了回來,只能尴尬地向幾位大人開了口:“直接給就行,本身我們也不需要啊。”
“不行不行,白給國家以後不好收了。”戶部主官搖了搖腦袋,于是兩個酸書生開始了“推讓”。
另一邊,欽天監的主官擠到了了兒面前,癡癡地望着還在“奮力自衛”的花:“第一次聽說參娃花還能跟本體鬧的,受教了。”
禮部主官則定了定神,趁亂偷偷地将白大夫拉倒了一邊。“其實……最大的問題是,他們要開花最快也得四五個月。可誰也不能說清楚雌花多久開一次,所以還是得麻煩你們保持這花一直開下去。”
“這怎麽弄啊?”白大夫不可思議地看着他。
“我們問了研究參娃的甄大學士,她也不清楚,畢竟雌花太少……要不按雄花的方法試試,咳咳,你們這花也這樣開了十來天了吧。”白大夫紅着臉收到了一個大家都是過來人的眼神。
說完禮部主官還偷偷給白大夫塞了個小瓶子,耳語道:“這就是丈夫用的。剛引進的時候,海公偷偷試過,結果有了甄家姊妹,差點沒被罵死。但對雌花也許行,你先拿着吧,不夠再來找我。”
白大夫捂着臉,哭笑不得地點點頭:“成,盡力、盡力……咱慕海真靠譜。”正和欽天監一起研究參娃花的了兒揚起眉毛看着竊竊私語的兩人,一股寒氣頓時沖了過來。
反正鴻胪科還早,兩人在都城游玩了許久,又去明月海認了親,熱鬧了不少日子才回到五柳城。剛入城正趕上大集,了兒又變了脫缰的野馬。直到快中午,兩人才提着滿滿一食盒給白大夫打牙祭的熟食回到家門口。
剛拐過彎,兩人吓了一跳。旁邊的空地上何時多了這麽多不少東西?矮矮的牆圈着一個碩大的院子。院子中間百十間房子被無盡咒擠在一起,甚至還有幾座閣樓。”
“這哪裏來的土豪,在咱家隔壁建王府?”白大夫沒好氣地将了兒護在身後。
到了門口,竟看見“新”鄰居正坐在門口唉聲嘆氣地剪着什麽。
“有之!你怎麽了?”了兒驚地叫出了聲。
有之見他們回來了,連忙起身哭着抱住了兩人,鼻涕眼淚全都蹭到了白大夫肩膀上。半天才平靜下來,将兩人讓進了院子。
院子真有王府大小,百十個小院兒一個個碼在一起,廚房、倉庫都跟王爺家的标準一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親王府的宅子呢。
完全懶得應對白大夫和了兒的吃驚,有之拉着兩人在涼棚下的石凳坐了下來,卻還是緊緊握着白大夫的手:“老白,我真的錯了,這次你一定要幫我。”
“怎麽了?冬兒呢?”了兒忽然想起有之之前好像在剪黃色的紙,整個人都緊張了起來。
“杏林城醫館,那裏治靈鎖愈後和婦科都是最好的。”有之不走心地回答着。
“啊!”了兒差點沒跳起來。
有之剛忙用疲憊的手将人摁了下來:“沒事兒,沒事兒。她身體沒問題,就是大夫讓她留下觀察幾個月。”
“那你是怎麽了?”
“唉,你們自己看吧。”有之熟練地抓住白大夫,生無可戀地看着巨大的泡子升起。了兒則順手開了食盒,開始偷吃裏面的東西。
☆、夫君,就讓我就再多留一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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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放下摯情怎放下,言分離愛侶難分離】
半關張的鄰裏堂門口,有之拿着了兒寄來的信,死氣沉沉地趴在桌上,頗似兒子口中的“死狗”。
“怎麽了,不是最喜歡看影石八卦嗎?”冬兒抓過一把花生,開始念叨剛剛聽到的八卦:
“你知道嗎?昨天欽天監的明伊榮大人成婚,當天夜裏她母親留下的鎖魂內丹就炸成了灰,可把新郎官吓壞了。
我跟你說啊,他們都說伊榮大人是命格特別硬的天之靈子,本該壓根找不上的。誰知人界的一只珠蚌,居然和她的命一樣硬還正對了陰陽。那珠蚌産珠沒死不說,還陰差陽錯地遇了仙得了靈,硬生生靠着服餌在壽數內修煉成了至陰真仙。還不知怎麽回事,飛升的時候,沒去成人界對應的天庭,反而到了慕海。
兩人差了快一千歲,竟能一見鐘情,明大人好像就在等他一樣,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都說是獨生女成婚了,老國師銷了在人間的執念,安心去輪回了。
誰知道,伊榮大人剛剛居然跟順風耳否認了。再想問她為什麽,她卻立馬閉了嘴,說過幾個月才能說。唉,你說這是為什麽啊?
何有之,我跟你說話呢!怎麽了今天,吃錯藥了。”冬兒敲着桌子,努力把“死狗”震醒。
可半天有之才回了魂,好死不死地嘟哝着:“死心眼的白木頭都進去了,為什麽我就還是不行。生意我放下了,藥材我能送人的送了。我到底還有什麽‘需放下’、‘需放下’。”咚咚咚,有之的腦袋一下下敲在桌子上。
冬兒看着好笑,抱着胳膊故弄尋虛道:“唉,你的帽子要是掉了,得了靈鎖。可就真的全得放下了,倒也是個法子。”
有之聞言連忙捂緊帽子坐正,逗得冬兒笑得前仰後合。
嗖一聲,不遠處飛來一只小老虎玩偶直直地砸在了有之懷裏。“這是……”有之的瞳孔一下子放大了,像中了魔一樣将小老虎緊緊地摟在懷裏。仿佛這是什麽難得的寶貝似的。
“是,”冬兒不無擔心地盯着有之,“我們走之前,從公公那裏幫你要來的,還有不少呢,都放一起了。一直沒時間給孩子們置辦玩具,就先拿出來給他們玩了。”
有之感到了腿上的溫暖,一低頭正看見四只小爪子扒在自己的膝蓋上。水汪汪的大眼睛渴望地看着父親,可小狐貍盯了半天,尾巴都搖酸了,父親仍舊不松手。
倆小狐貍沒辦法,只能委屈地看向媽媽,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有之這才醒過味來,忙将小老虎丢給兒子們。小狐貍甩着尾巴走了,有之卻又趴回了桌子。
“呵呵,我明白了,”冬兒用扇子輕輕敲打着有之的腦袋,“贈醫施藥的事兒,你入慕海前就沒少幹;對白大哥、對‘王爺’對其他人你也夠仗義;連獻靈力你都是第一波的。”
說着,冬兒忽然化回原形爬到了有之肩膀上,“可這些都不是你的執念所在,你根本就不在意,也就不用放下。但你執念所在的東西可就不一樣了。
喏,一頭是一個百十年前就被拿走的舊玩具,另一頭是兩個起先盼星星、盼月亮還經歷了生離死別的頭生兒子。你的反應都是這樣,啧啧啧。
對一件玩具的執念,不至于讓你進不了城。當然,那小老虎該是你的肯定還你。”狐貍爪子敲打着有之的頭,“你這裏面到底還對什麽東西有那麽大的執念啊,別是想着什麽不屬于你的東西吧。你自己可好好琢磨琢磨,別再愁眉苦臉地亂嘆氣了。”
看着有之不說話,狐貍攬着有之的脖子坐到了丈夫懷裏:“嘻嘻嘻,難不成真讓我說着了?你不會還真有個放不下的紅顏知己吧。那我絕對馬上帶孩子入城,氣死你。”
有之終于笑了,捧着狐貍親了一口:“我就想着你一個來着,你說我怎麽把你放下?現在抱着你還挺熱的,要不先把你放桌子上?”
“滾!”冬兒掙紮着跳上了桌子,剛要繼續說什麽,餘光往閨女那邊一瞟,兩條眉毛立刻豎了起來,一下跳下了地:“何三丫,誰讓你動媽媽胭脂的,看我不打死你。”
眼見着一條大紅影攆着幾只小紅影滿院子跑,有之捧着肚子笑了起來:“夫人莫要說我,你的執念也不淺啊。”可笑過之後,有之又望着天深深嘆了口氣。
砰!“媽媽!”,“媽媽!”孩子第一次叫媽媽,有之卻聽得一身冷汗……
有之匆匆跑到後院,人一下子就傻了。冬兒身上一點傷都沒有,卻不知怎的躺在了地上,身上的靈力幾乎要見底了。七尺的漢子吓得魂兒都飛了,什麽也顧不上了,趕緊抱起冬兒沖向官家醫館,五只小狐貍在後面也追得精疲力竭。
大夫一探脈,瞬間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天啊,小夫人靈鎖入體都快一年了,早已進入肺腑,怎麽今日才發病啊。”
稍稍轉醒的冬兒急了,忙抱起孩子塞到大夫眼前。一下盯着五只委屈的小狐貍,大夫也愣了一下。仔細一探,稍稍松了一口氣:“沒事兒,這幾只都沒傳上,何先生也沒事兒。”
冬兒摸着兒女的腦袋,努力地安撫着孩子。突然恍然大悟,竟然是喜極而泣:“怕是我出奉聖時就染上了,靈力一直在虧,還愛傷風。那時候擔心對孩子有影響就直接給他們斷了奶,沒想到因禍得福竟能保全我的寶貝們。”
“她真的靈鎖入肺腑了嗎?這麽久,我家就是開藥鋪的,還有個當大夫的鄰居怎麽誰都沒看出她有一點發病的樣子啊。”有之皺着眉問道。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可以确認她現在确實是靈鎖入肺腑了。其實,如果按她說的時間招了靈鎖,一般人不但早就發病而且應該也早就侵了心脈了。可能是她體質比較特殊吧。”
冬兒似乎又想起了什麽:“了兒?對,是了兒。一年前她為了救我性命喂我吃過一次參娃葉,後來還幾次給我渡靈力,上個月她臨走的時候不是還給我留下了一半的靈力嗎?”
“那就對上了。”大夫感慨道,“有參葉保護,還有參娃時時用靈力支持,靈鎖自然不會顯現。只是……靈鎖這東西越重越發展得越快。你身上剩的這幾分參娃的靈力也撐不了幾天的,還是趕緊想辦法提升心境,争取早日入城吧。
提醒你們一句啊,可不能拖了。如果瞳孔現了紅光,那就說明靈鎖入了心脈了。真入了心脈,除了城珠,恐怕從國中請參娃出來都很難救治了。
別的我也不多說了,拿着我這單子,先去借靈力吧。”
有之臉色慘白地抱起了冬兒,親昵地蹭着妻子的額頭:“放心我絕不會讓你有事兒的。”
看見這一出,大夫慌忙皺着眉叫住了有之:“夫妻交合也是會過靈鎖的,切記,切記!”
來到了熟悉的借靈法陣,一人在高臺之上,一人在臺下牽着幾個完全理解不了狀況的孩子,四目相對,卻是說不清的苦澀。
得了靈力,冬兒恢複了些體力,有之卻執意抱她回家。還專門繞路讓孩子幫忙,直接把藥鋪打包收到了無盡球中。
“喂,有之,你幹什麽。”冬兒焦急地勸道,“你收了鋪子,咱吃什麽啊!”
有之卻冷了臉:“你都這樣了,我不陪着你,還要做什麽?咱家的積蓄能撐多久,你又不是不知道。真的,要不你明天就帶孩子走吧。我一個人白手起家,這麽多年都過來了。”
“我……”冬兒的手緊緊地抓住了有之的衣襟,仰着頭眼淚汪汪地看着丈夫。
有之低頭看看滿是不舍得冬兒,瞬間明了了,嘆了口氣,剛要繼續勸,冬兒卻搶着開了口。
“我怎麽可能丢下你呢?”冬兒含着眼淚摸了摸有之的腦門,“你對我的執念都已經重到會給自己下咒的地步了,我怎麽舍得走。還有後面這幾個,都已經開口了,馬上就該記事兒了,我又哪裏敢走,讓他們再沒有爸爸?”
有之苦笑一聲,将人又向上抱了抱,趕着兒女回了家。
雖然每天去借靈力,但冬兒的病還是一天比一天天重,有之勸她入城的話也越來越真心。可不論丈夫是擺事實講道理還是軟磨硬泡,冬兒卻都執拗地“就再多留一日”。
“真的,我求你了。”有之又一次為冬兒和孩子打包好了東西,“你就走吧。等我放下了,我一定馬上進城去找你。或者等你病好,再來找我也行。”
“新國民入城至少一年是出不來的。放心,我沒事兒,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我真要是不行了,馬上進城醫治就好。”冬兒扒拉着飯,搪塞着有之。
“我是真想讓你走,你就別跟我鬧了。人家也說了,這帽子也不能确保萬全,再在兩途地住下去,萬一這幾個小祖宗染上了呢。”
第一次,有之在冬兒臉上捕捉到了一絲遲疑,心裏頓時有了主心骨:“再說……”
“哎呀我,”冬兒将碗蹲在了桌子上,打斷了有之的話,“我還得哄那幾個小崽子睡覺呢。”說完便落荒而逃般地轉身去了裏屋。
可就這一錯身的瞬間,有之驚恐看到兩道幽幽的紅光從那雙已經失了神采的杏眼裏映了出來,映得有之心裏滴了血。
☆、我真的怕一個人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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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入骨相攜如初識,謀相慮同夢似新婚】
第二天,冬兒罕見地開了市才睜開了眼。定了定神,便立刻驚恐地發現自己正躺在臉色蒼白的有之懷裏,原本睡在身旁的孩子不見了!
“啊,孩子呢!”冬兒急得大叫起來,掙紮着要下床。
“別鬧,我送去入城口的娃娃堂了。”有之懶洋洋地給冬兒遞過去了衣服。
“為什麽!”冬兒歇斯底裏地喊道。
有之卻嚴肅地端坐在床上:“你得适應一下,你的狀況并不好,堅持不了幾天的。你要入城,入城後你一個人帶孩子還要掙錢,總不能天天把幾個小祖宗拴在身上吧。”
冬兒妥妥地送了有之一個白眼:“你不跟我們進城去?”
有之笑了,輕輕地搖着頭:“我不一定能入城。”
“那我也不去,我不要再一個人等你了。”冬兒嘟着嘴坐回床上。
有之卻鄭重地扶着冬兒的肩膀,嚴肅地盯着那雙鳳眼:“聽我的,你一定要進城治病,你一定答應我。”
冬兒随口應了,眼睛卻始終盯着別處:“你知道的,我真的害怕再一個人等你了。”
有之輕輕嘆了口氣,将人攬回自己懷裏:“我明白,明白。我欠你的确實太多了,不如今天就開始還吧。哎呦,這剛剛及笄的小姑娘家到底喜歡幹什麽,還真讓人頭疼呢。”
“別想了,還得去法陣那裏借靈力呢,大半天就過去了。”
“我渡了。”有之驕傲地搓着冬兒的臉。
“你瘋了,有可能傳上的。”冬兒吓得緊緊攥住了有之的手。
“唉,無妨,咱們開藥鋪的自有妙招。”有之又開始搬出一副玩世不恭的公子哥的樣子,被冬兒一下子敲在了腦袋上。
“哎呦,疼!這麽狠啊。”有之揉着腦袋抱怨道,“哎呀,別說別的了,為夫今天帶你出去好好玩如何?”
“不如何。你幹嘛呀?孩子扔娃娃堂、生意不做了、還拉我出去玩,不過了?”
誰知有之竟然收斂了笑容,正色答道:“這是我欠你的,我該還了。想來,你我連做戲的婚禮都未完成。真正有了夫妻名分後,相聚的時間也短得很,你都沒出過屋子。
想來也可笑,還沒怎麽着呢,咱倆就直接有了這幾個兔崽子。我那時要出征,我家又是那麽一個情況,咱倆每天也淨盤算着如何讓這5個祖宗好好活下去了,貼己的話都少。
之後來了這邊,整天也都是藥鋪、孩子的。”
有之悄悄湊到冬兒耳邊:“哼,過來之後你我都沒親熱過,真是。”
“想什麽呢!邊兒去。”有之被美滋滋地推到了一邊。
“想什麽,我當然是想美事兒啊。”有之興沖沖地蹭過來幫冬兒绾頭發,“那塊姓白的木頭都知道诓着失憶的了兒四處逛街、看影石戲。憑啥咱倆就得是藥鋪、孩子,永遠沒個頭兒?”
“還不是因為你非要生大丫她們仨?”
“咳咳,扯遠了。”有之尴尬地轉換着話題,“今天咱倆出去逛街,不許想別的。你就當自己是剛嫁我的新媳婦兒。看咱何三郞如何帶千勝夫人逍遙世間!”
“嗯!”冬兒望着有之,做了媽媽以後少女心第一次又升起了。
第一次以這種心境上街,看着周邊熟悉又似乎有些陌生的小店、小攤,冬兒眼裏滿是新鮮,眼睛都快跟不上了。
有之笑了:“怎麽,娘子這麽大人了沒逛過街?”
怎知道冬兒竟然羞澀地點了點頭:“确實沒有踏下心來逛過街。娼籍的姑娘小時候倒是可以出門的。只不過,那老鸨子說我是什麽好坯子,詩書、樂器都要加練。即便有機會,也确實沒上過街。
我不到150就脫了娃娃的樣子,老鸨子便不讓我出門了,只能拖了兒她們給我帶些針線什麽的。想想我活了219年,印象裏第一次上街居然還是被你那“商場好友”當禮物送到白老爺門口的時候。唉,想來真是……”
有之點點冬兒的鼻子,将冬兒的思緒攔了回去:“傻丫頭,你怎麽不早說啊?當年我帶你在慕海多逛逛多好。”
“你當時還有心情逛街?”冬兒眯着眼看着身旁的娃娃臉,嘴角勾成了完美的弧度。
有之也笑了,吐着舌頭摸了摸腦袋:“嗯,現在有了。娘子,我今天就陪你安心逛,晚上也帶你看什麽大影石戲。哼,憑啥有了崽子就不能出去?咱也潇灑他三天,痛痛快快玩一場。”
“別鬧,崽子們……”
一只小胖手捂住了冬兒的嘴:“你就放心吧,娃娃堂比咱們在家裏照顧得好。咱們現在甭想別的,就當你昨天剛剛坐着轎子進了我家,今天為夫帶你好好玩玩。不然,咱倆這輩子豈不是太虧了嗎?”
邊走邊逛,邊逛邊吃吃吃吃吃。冬兒這麽多年終于找回了少女應有的感覺,每個攤子都去試了一把,套圈的時候居然還贏回了一套精致的娟娃娃。
冬兒反複摩挲着裝絹人的錦盒,喃喃道:“那三個丫頭一樣玩具都沒有,正好……”
“喂!”有之一把從冬兒手裏搶過盒子,“這就是你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沒件真正自己貼心的東西。連首飾都是嬷嬷集中配的,真正你自己的東西怕就那兩件衣裳和你娘的那撮毛吧。給自己拿好了,崽子缺玩具你家郎君又不是沒錢。”
冬兒挨了訓,心裏卻是美滋滋的。一路繼續逛逛吃吃,不知不覺天就黑了。看着劇場外面的水牌,兩人嫌棄地皺起了眉。今天的戲碼是是獬豸族人拍的歷史正劇《适彼樂土》,對于這對“新婚夫婦”顯然不大适合。
還好有之腦子快,在旁邊的店裏買了份《四劫》的影石戲,抱着媳婦回家舒舒服服地躺在炕上看。有了瓜子、甜湯伺候着,兩人在幻境中邊聊邊看,生生把《四劫》看成了喜劇。
“唉,你說那個白木頭不會到現在都不知道了兒一直是真身吧?”有之抓了一把花生塞進了嘴裏。
“真身!真的假的啊。”冬兒吸了口涼氣,趕緊喝了口湯壓驚。
“千真萬确,其實我第一次在白木頭家見她就覺得不對,不過現在可以完全肯定了。”
“為什麽?我其實也一直覺得她的氣息有些奇怪,但也說不上來怎麽回事。之前在忘憂閣,我還一直以為是她化形的法術練得有問題呢。”
有之炫耀般地指了指自己的腦門:“成婚定陰陽的妖族雖然不多,但咱們也都見過。他們參娃哪怕小時候不好分出來是真身還是人身。但成婚後嘛……誰家陰陽記頂在人身腦袋上啊。也就那個被美色沖昏了頭腦的白木頭看不出來吧。”
冬兒笑着推開了有之的腦袋:“你壞,長個娃娃臉看着天真爛漫的,也不知道提醒一下白大哥。”
有之快笑哭了:“我真的瘋狂暗示過不止一次,人家也不知道腦子裏都琢磨什麽呢,完全沒明白。這怪得了誰呀,哈哈哈。”
說完,有之一把摟住了冬兒:“還是我家的媳婦兒好,真身、人身跟娶了兩個似的。”
“滾,一點正行都沒有。”
“笑話,現在這屋裏就我跟你,要正行幹嘛。”
還沒說完,一雙小胖手就開始扯衣帶了。冬兒吓了一跳,驚恐地捂着衣裳縮到了床角:“不行,絕對不行,你會傳上。”
有之信心滿滿地從懷裏摸出兩粒藥,帶有蠱惑意味地開了口:“咱倆一人一顆,我這開藥鋪的自有手段。咱倆重聚也快一年了,你一直陪着崽子們睡,今天為夫也要你陪陪我嘛。”
“喂喂喂,你別鬧!”
當然有之也沒打算聽,白大夫的泡子再亮,已是黎明。一臉嚴肅的有之正在給懷裏已經睡着的冬兒下着安睡咒。
一道白光晃過,娃娃臉施法幻化出冬兒的兩條尾巴。兩條尾巴依舊是火一般的赤紅,沒有一絲雜色。有之嘆了口氣,收回法術,轉身從無盡球中召喚出來一個小琉璃瓶。裏面裝着和剛才兩人吃的一樣的藥丸,瓶蓋上卻赫然寫着“育子丹”三個字。
有之收好藥瓶,緊緊地抱住熟睡的冬兒:“冬兒啊,我現在什麽都不要了,我就想要你好好活着,既然我這個大的說服不了你,就讓小的逼你走吧。對不起,這次只能如此了。”有之再次将靈力渡給冬兒,累得滿頭大汗、精疲力竭,最終臉色蒼白地抱着妻子睡去。
第二日,兩人又把街上的商鋪逛了個遍。大包小包,四只手都快拎不下了。有之給孩子置辦了不少玩具。而冬兒則開啓了囤貨模式,将孩子和有之未來十年穿的、用的都快備齊了。走在後面的有之看着不住地心痛,冬兒什麽打算他怎麽可能不知道呢。
晚間,冬兒整理好東西掀開被子,竟見到一只胖胖的貉子正扭來扭去地沖自己“咕咕”地叫。半晌冬兒才明白人家這是在求偶,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冬兒拎起有之的尾巴笑罵道:“我又不是貉子,你這樣對我有用嗎?”
可從結果看還是有用的,和頭天一樣,狐貍咽了貉子渡來的藥,便也随着一起釋放着自己的身心。也和昨天一樣,夜裏有之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