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進入了現在的身體。
今天來,其實就是想托大家幫個忙,還這柳氏一個活命之恩。說來也可憐,柳氏一家因思念她,執念不消入不了城。
我雖然占了柳氏的屋舍,但我的靈魂畢竟不是柳氏。在這兩途地,他們一家幾次見我都形如陌路。我還記得柳氏臨走之前交代給我的話,只求白郞兄弟能施展天賦,将我記憶裏柳氏最後的不舍制成蜃泡子。
希望女兒的遺言能幫他們了卻執念順利入城,我也算謝了柳氏的恩,了卻了此身之債。”
了兒和白大夫對視了一眼,有些沉重地點了點頭。一個小泡子飄進了貞兒的額頭,須臾,泡子裝着一個和貞兒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升入了空中。
與貞兒不同,泡子裏映出的女子凄婉哀傷,似乎有無限的不舍卻也更盼着解脫:“我死以後,你若能活着見到我父母,告訴他們小絮不孝,沒能好好活下去。
但今日之後,小絮就自由了,小絮再不會受苦了。讓我爹娘好好活着,千萬別讓芽兒走哥哥姐姐的老路。姑娘如果能了卻小絮此願,小絮定結草銜環報答貞兒姑娘。”
“對,就是這個。”貞兒嘆了口氣,拿走了泡子,王爺卻沒有跟去,只是目送着貞兒獨自去了緣。不一會兒,貞兒笑着回來了,一雙紅紅的眼睛似乎是哭過。
“好了,我來兌現諾言了。”貞兒施法擦去了眼淚,将手伸向白大夫。誰知王爺卻搶了先也向白大夫伸出了一只手:“老白,我這邊也求你給做個證。”
“做什麽證?”
“幫我跟我家貞兒證明:我不是我!”
白大夫和了兒聽得一愣一愣的,貞兒更憤憤地一把推開了王爺的手:“就知道不正經,別理他。”
“貞兒,你怎麽就不肯信我一次呢?你還記得我就是證據。那日我和焦先生的話你不也是聽到了嗎?貞兒,我就不明白了這麽久,你為什麽還是不願意相信我。”
“唉,王爺,我知道您對我的心意。可您真不是他,我實在沒辦法說服我自己。”
“我今天不就是給你找證據來的嗎?你願不願意跟我賭一把,若我就是你焱兒哥,你入城當日便嫁我為妻如何?”
貞兒無奈地捂着腦袋,似乎快瘋了:“我答應了又能怎麽樣?您這是何必呢,我求求您了,放過我吧。”
王爺卻不吃這套:“我們已經錯過一次了,這次我絕不能放手。”說完,直接抓住了白大夫的手:“老白,心愛的人近在咫尺卻不能相認,你應該明白是什麽感覺吧,請兄弟成全!”
貞兒沒來得及開口,兩人的手便被緊緊抓住,兩個巨大的泡子在空中升起,竟漸漸合二為一。盤旋着,交融着随着一個哀傷的聲音,泡子終于亮了。
“我們還會再見嗎?”
……
上巳節,喧鬧的山坡上,一對青年并排坐在梧桐葉上。少年高歌唱着心中的志向,女子閃着清亮的眸子緘口不言只是在一邊安靜地聽着。
“貞兒,都說你們鸾鳥善鳴,怎麽從來沒見你唱過歌啊。你不會不喜歡唱歌吧。”
豔若桃李的姑娘眨眨眼,開口卻是極為沉靜:“喜歡啊。可二夫人說了,雌凰在外鳴唱就是失禮,與女樂無異。讓人聽見我唱歌是要挨打的。”
少年有些憤憤不平:“貞兒,你說你一個嫡長女怎麽在你家過得連庶女都不如。還是請你親娘下山吧。”
“怎麽可能啊,”貞兒嘟起了嘴,“我娘都入山修行300多年了,什麽時候下過山?從前還在我生日的時候允許我上山住幾天。就算是這樣,見了面也總是冷冰冰的,一句話也不願意和我多說,現在怕更是一心求仙了。”
“那你爹也挺有意思啊,和離、休妻不就完了。這樣,你也可以送去你外祖家住。省得你家那二夫人看你上火。”
“怎麽可能啊,我爹爹會巴結都出了名了。巴結皇族、巴結公侯之家、巴結新貴之姓,高門顯貴就沒他不巴結的。我娘可是族長凰氏宗家出身,現任凰侯論輩分還得叫她一聲姑姑呢。好不容易凰氏籠絡旁姓,他才舍不得和離呢。”
小姑娘的白眼翻出了天際:“我也得留着,用來巴結其他貴族,怎麽可能讓我去外祖家。”
少年真的急了,騰一下站起來:“那我讓我爹明天就去你家提親。你要是嫁了別人咱們倆以後再見面就難了。”
貞兒搖了搖頭無奈地看着天,故意躲開了少年的視線:“焱兒哥,別讓你家費力氣了,不可能的。本來鳳凰一族的排位是鳳、凰、栾,鳳氏排在栾氏前面。可千年前鳳公犯了大過,鳳族受牽連獲罪沒落。
近年來,不少凡鳥涅槃、旁支攀高又都自稱鳳氏。我爹那麽勢利又怎麽可能同意我嫁你個鳳家的庶子呢?咱們還是好好珍惜現在吧,至少将來男婚女嫁心裏還能留個完美的記憶。”
“不會的,一定有辦法。”焱兒哥急得在地上踱來踱去,“我不是出生就有三昧真火随身嗎?凰侯都很看重我的。還有,還有當年焦先生都說過我是天命之子,能解鳳凰一族500年來的頹勢。
我畢竟是宗家子。我這就去考功名,我去求官,我去求我父親下重聘,我去……”
“焱兒哥,沒用的。焱兒哥,焱兒哥!”
焱兒哥根本沒聽貞兒的呼喊,匆匆回了家,第一次認認真真準備了貢品進了鳳氏祠堂,規規矩矩地跪在了墊子上:“祖先在上,不肖子孫鳳氏恪忠,小字三明。在此立誓請祖先作證,求列祖列宗幫忙:焱兒立誓刻苦努力,求取功名、出人頭地,唯求此生得娶栾氏知順小姐為妻。求祖先成全。”
……
屋外張燈結彩,屋裏的新娘被打扮得如鮮花般豔麗卻沒有半分喜氣,倒像是看破了紅塵一般。
“大小姐,我剛剛說的你可明白了?不明白也沒關系,只要記得明日入了長逸郡王府,一切順着王爺就好。雖說咱們王爺那方面的名聲不好,但好歹是皇上的親侄子,将來還說要封親王的。
你又是純血真凰之身,全無性命之憂。無非是過了自己心裏的坎兒,将身子予了主子就好。每個人的命都得認,想太多反而受苦。
大小姐早些歇息吧,明日寅時是算好的吉時,要早起出門子呢。”
等喜娘走遠了,焱兒哥偷偷跳窗進了屋。貞兒正面如死灰地坐在床邊,見焱兒哥進來連忙強壓下淚水,淡淡地說道:“鳳公子,你快走吧,別讓人發現了。我的命我認了,你別誤了前程。”
焱兒哥急了,一把拉起貞兒:“什麽叫認了?你認我可不認。我只後悔沒早行飛鳴之禮迎娶你。好不容易得了功名,卻要硬生生被你父親退聘,眼睜睜看你落入虎口。
你若是嫁得良人也就罷了。我打聽過了,長逸王府月月擡各族美人進府,活過7日的不過10人。昨日又有小道消息在傳:郡王前日夜間突發重症,至今昏迷不醒。你哪是嫁人啊,你過去就是沖喜,搞不好按以前王族的規矩你也是要沉水殉葬的。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別,被發現了都活不了。你已經有了功名,為國為民前程大好,別因為我斷送了。”
“活不了就一起死!你當我求功名為什麽。沒有你,功名利祿,天下萬民對我又有什麽意義。”
聽了這話,貞兒頓時熱淚盈眶。點了點頭,一對鳳凰化為真身,一起從窗口飛向了夜空……
天坑溶洞裏的深潭,看似生機無限卻也散發着致命的寒氣。潭邊兩只鳳凰相互依偎着,聽任着頭頂的喊殺聲越來越強。
焱兒哥像教孩子一樣給貞兒說起了故事:“都說鳳凰涅槃故而不死,在人界被稱為不死鳥。但如果涅槃失敗,便化為青煙魂散魄消,重歸這天地間。非遇天地憐憫,再不入輪回,甚至不會在這世間留下任何痕跡。”
兩只鳳凰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冰潭,焱兒哥終究還是哽咽了:“我族與水相克,涅槃遇水,神仙不救……”
“不,”貞兒含淚笑着搶道:“是神仙也擋不住。”
“嗯,神仙也攔不住我們在一起。如果鳳凰能有來生,我一定一眼認出你,當天娶你為妻。”
“哼,說不定是我娶你呢。”貞兒的笑更甜蜜了,淚水卻也像泉水一樣湧了出來。
“好,聽你的。怕麽?”
貞兒搖了搖頭:“有焱兒哥在,貞兒不怕。”
鳳凰化為人形,相互捧着臉看了許久。終于,兩人相視一笑。取羽毛化出了兩把匕首,二人緊緊相擁,同時将匕首深深地插入了對方的背心。
一瞬間,鳳凰之火熊熊燃起。二人用盡最後一點力氣,相擁跌入了深深的冰潭化為烏有。入水前,兩人心有靈犀,同時開了口,在世間留下了一個淡淡的和聲:
“若有來世,我們還會再見嗎?”
☆、讓她到我卧房來見我
>>> >>>
【得開眼竟為仇人身,處尊親難言養育恩】
白大夫松了手,泡子也瞬間變小落在了了兒手裏。貞兒已然是淚流滿面,滿是歉意地看着身邊的人:“我……”
王爺卻只是輕輕地擦去了貞兒的淚,反而破涕為笑了:“你不必多想。借屍還魂太稀奇了,我當時不也是跟你确認了半天才下手的嗎?”
瞬間,氣氛就變了。連冬兒和有之也閉了店門,伸來了渴望八卦的耳朵。
貞兒的臉一下子就紅了,王爺卻笑嘻嘻地拉着她的手遞給了白大夫:“既然答應了,我倆就一次把故事講完吧。”
又一個泡子升起,開始确實一片混沌,漸漸傳來了陣陣真真假假的哭聲。睜開眼,模糊的視線逐漸變得清晰……
“真是奇跡啊,王爺。”一個蒼老的聲音驚奇地叫了出來,“本以為您這次……沒想到您居然能醒來,脈象也都如常了。不過,老夫身為客卿大夫還是那句話:‘萬事都得有節制’,您還是注意些的好,不然下次可能……”
被叫做王爺的人緊緊地捏着眉心,半天才穩住思緒,撐起身子看清屋子裏的人。
外間站着管家和一衆看起來十分精悍的小厮。屋裏跪着九個婦人打扮的年輕美女和一衆穿着錦緞的嬷嬷。九個嬷嬷看似是在服侍美人,實則更像是一個盯着一個的看守。
這幾年求功名也要走動官場,這眉眼高低焱兒哥多少可以看出來。地上跪着的美人雖然看起來為自己的重生而興奮,實際上眼底确實絕望、希望破滅,還有幾人竟是冷漠麻木,也都沒有半點真情。
“我腦子有點暈,記不得事,本王這是在……”焱兒哥裝模作樣地敲着腦袋。
婆子和管家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看向了大夫。老大夫點點頭,開了口:“郡王爺,您是大前年來咱鳳凰郡的啊。忘了也沒什麽要緊的,您請安心。您本身就虧了身子,靈氣也基本耗盡了,又經了一遍生死,記不得事正常。或者說您能開眼已經是萬幸了。”
焱兒哥假裝頭暈閉了眼,腦子裏卻在高聲咆哮:“郡王?難道就是貞兒要嫁的那個荒淫暴戾長逸郡王!我難道借屍還魂到那個好色無厭的昏王身上了?
那貞兒呢!我複生了,她呢?她不會真的魂飛魄散了吧。”想到這裏焱兒哥慌了神,屋內外的人頓時吓得大氣都不敢出。
這突然的安靜也吓了焱兒哥一跳。他連忙壓下心中的慌亂,假裝不經意地問道:“本該前兩日入府的栾家姑娘呢?”
管家一下跪了下來,顫抖地回答:“禀王爺,昨日那栾家姑娘和鳳舉人趁夜色出逃。等到官兵趕到的時候,兩人已經涅槃入水,屍骨無存。”
“什麽,栾家姑娘真的死了!”焱兒哥聽聞騰一下站了起來,直把管家吓得連連磕頭:“是是是,鳳凰涅槃入水神仙難救。栾大人、和鳳舉人的父親為此現在都在外廳跪着呢。”
聽到這裏,焱兒哥按下心中的焦急,開始打發屋裏的人:“都別哭喪了,全都回自己屋裏去。來人啊,給本王更衣。本王到要去會會這鳳凰族的人。”
“貞兒我相信你也回來了,可你在哪裏啊,這輩子我們還能再見面嗎?”焱兒哥一面換着衣服,一面望着窗口的太陽,心中卻像油煎一樣。
焱兒哥頂着王爺的身子一邊享用着早餐,一邊看着旁邊跪着的兩人。自己的父親已經戰栗近死了,一旁的栾大人穿着素服哭得也要過去了。
焱兒哥放下碗,斜眼看着栾大人:“栾大人,當時好像是你托了不少人,自願将女兒送進王府的。今天這是怎麽回事?”
“我那個不孝女啊,”栾大人嚎啕大哭了起來,“都是那鳳家的混小子騙了我女兒,不然女兒不會……不,是他擄走殺害了我的女兒,是你兒子殺了我女兒……”栾大人轉身過來要掐焱兒哥的父親。
“夠了!”焱兒哥的臉一下子黑了。
栾大人吓壞了,慌忙跪好:“卑職治家不嚴,有罪有罪,全憑王爺處置。”
焱兒哥深吸了口氣,心中默默感嘆着不知道此生是否能夠再見到貞兒,緩緩地開了口:“她既然已經被你予了我,那不論生死都是我長逸王府的人了。
魂飛魄散?好啊,她的嫁妝,生前常用的物品、住的小閣樓限你三日內送來,就當她已經嫁給本王了。之後,你女兒的事情一筆勾銷,咱們二府也不必再往來。”
“是是是,王爺放心這沒說的。只是……我那逆女的東西太舊,給您換新的吧。我的二女兒也長得不錯,要不給您一起送來?”
焱兒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家已經有一個女兒進王府了。本王無福,消受不起兩個。本王只是要那栾知順,哪怕她死了,她的一切也是本王的。”
“是是是,王爺聖明,馬上去辦,馬上去辦。”
“不用大張旗鼓的,弄兩個無盡球交給管家就好。本王您也不必再見,就當從沒連過這場親,也沒出過這檔子事兒,滾吧。”栾大人聽了特赦,趕緊磕了頭告退,跑得那叫一個快。
焱兒哥見外人離開了,恭敬地走到父親面前:“鳳大人?別怕,起來說話。本王就是好奇,這鳳舉人究竟是何方神聖,正好本王今日無事去你家看看如何?”
本來縮着身子的鳳大人愣住了,經王爺一拍打才反應過來,連連稱是。
鳳凰族住在山間的多,雖然不像古時候住梧桐樹梢、住山洞裏了,但鳳凰的房子依然喜歡依山勢建成高腳梧桐木閣樓。
焱兒哥以王爺的身份跟父親回了家,鳳老爺隔着滿眼的亭臺樓閣指向了山頂的一處:“那裏便是不肖子的住處。”
焱兒哥看着阖府上下形色如常的人,心裏有些不甘:“您家挺有意思啊,剛死了小少爺,全家連個沒哭聲都沒有。栾大人好歹還穿素衣來的王府,您這全府的丫鬟、小厮還都是花花綠綠的打扮呢。”
“哎,一個庶子而已,連累了家人就當沒孵出來過吧。不滿您說,昨天我就已經将他從家譜除名了。”
聽到自己被除名了,焱兒哥震驚地看着父親。很快便是一聲嘆息,自顧自地來到自己的小院兒門口:“咦?這些柴火是……”
“那逆子不孝,已經被族譜除名。這些東西沒必要留了,免得将來成為他人的話柄。”
焱兒哥什麽也沒說,默默攥緊了拳頭,走進了小院兒。自己的房間一點兒都沒變,庭院裏反而多了些朱漆的箱子,箱子堆上還散放着一個玉盒子和一塊蒙塵的牌位。
“……這是?”焱兒哥的嗓子像是卡住了。
鳳大人吓得連忙跪了下來:“當年卑職昏了頭了。竟然由着那色膽包天的逆子背着卑職給栾家下了聘禮。本想着被人退回來留着也是禍害,不如一起燒了幹淨……”
“哼,鳳大人倒真是謹慎啊。”
“小心駛得萬年船嘛,我鳳氏本就式微,卑職也百年不見拔擢還是小心為好。”
“是嗎?聽說這鳳舉人出生時就有三昧真火随身,是天命之子。由鳳凰族長凰侯親賜‘三明’為字,‘焱’的乳名。連他母親的牌位都一起焚了,不怕有天罰嗎?”焱兒哥看着放有母親和未出世妹妹的玉盒,一腔怒火幾乎要燒到父親身上了。
誰知鳳大人竟然自嘲地笑了:“王爺您還信這個啊。唉,那三昧真火多半是誤會。那逆子的生母丹氏,真身為丹爐。看見那小鳳出殼時帶了三昧真火,我當時便覺得多半只是肖母罷了。畢竟,我們鳳凰與他族通婚即便子嗣是十成的真純血鳳凰,吸收些他族神通也是很常見的。無奈拙荊竟然私自将此事作為吉兆通知了族長,卑職也只得……”
“順水推舟,棄車保帥,反正挨不過産後熱的女子多一個也不多。一個妾室而已,也不用入祠堂,屍身便可以随意毀了。對,陰卵幹脆也就撤了火,更保險。”
“王爺,王爺,話真不是這麽說的。”鳳大人極力分辯着,“蒼天為證卑職可真沒害過小女,近幾百年我鳳凰一族确實是難育子嗣,那凰家五爺守着小十房姬妾不也只有三個女兒嘛。誰舍得害自己的骨血啊。”
“罷了,你們鳳凰的事我懶得管。就說咱倆的事兒,這小院兒子我喜歡。王府管家明日會送三顆上好的明珠來,這房子和和在裏面的所有東西本王都買了,也省得您燒起來辛苦,反正本王什麽都不忌諱。”
焱兒哥鄭重地看着父親:“鳳大人,本王就此拜別。以後你我一別兩寬,互不相欠。令郎的事,您也不必驚慌,畢竟之前先下過大聘。本王也不希望別人說我強娶民女、戕害英才。麻煩您族譜上就記他重病,涅槃失敗,咱們面子上都好看。”
看着管家和下人收了屋子,焱兒哥才大步上車離去,任由淚水砸在鞋上,心中久久難以平複。
鳳府已經遠得快看不見了,焱兒哥才将頭伸出車窗,心裏默念道:“爹,兒子本想與您相認的。如今看來,我既然已是輪回新生,便也不必了。我姨娘和妹妹我帶走了,省得您擔驚受怕。是焱兒得罪的天家,焱兒将這事兒平了,你我父子之緣今日也便盡了,鳳大人千萬珍重。”
焱兒哥在車裏渾渾噩噩地進了王府,可剛進王府的大門便被吵鬧聲驚醒了。在自己家積攢的怒氣一下子撞了腦袋:“怎麽回事?!!”
一個嬷嬷戰戰兢兢地上前行禮:“禀王爺,是柳美人。那天就是她服侍的王爺,王爺您發病昏迷,柳美人也斷了氣。
這半刻前才剛剛醒來,誰知她竟然得了失心瘋。非說自己是鳳凰一族的鸾鳥一脈不是柳氏,嚷嚷着一定要出府。還打了人,嬷嬷正在教訓呢。”
“真的!”剛剛的陰霾一下子被掃清了,希望的火焰點亮了焱兒哥的心,“一會兒讓她到我卧房來見我。”
管家和嬷嬷對視了一眼,露出來一個諱莫如深的笑,齊聲答道:“是。”
作者有話要說: 焱兒哥,你這話~~~
☆、您得失心瘋了吧
》》》 》》》
【新屋舍難逃舊時命,智情郎亦出愚者行】
泡子暗了下去,似乎要開始講另一個故事。一片漆黑中,一個面帶病容身上傷痕累累的年輕婦人正虛虛地懸浮在空中哀傷地看着面前的人。
“你就是他們說要來取我屋舍的凰鳥吧。我多撐了這些時辰就是為了等你。對不起,我是真的累了,我想走了。如果可以,我求求你了,求你可以在這魔窟裏再多撐一段時間,想個辦法保住我爹娘和阿弟。
再,再有就是求你幫我給我爹娘捎帶句話吧。我為了不牽連他們才茍活到現在,可我真的沒機會再見他們了,你就幫幫我吧。”
貞兒抿着嘴點點頭。女子說完給父母的話,便微笑着化作繁星散入了黑暗之中,一滴清涼的淚滴在了貞兒眉心。
貞兒一下睜開眼,竟然發現自己穿着壽衣被卷在草席裏。身邊,兩個嬷嬷正在聊天。
“夠厲害的啊,二百多的柳樹精居然能在龍族手裏撐十來天。”
“哼,那最後不也是不行了,還差點而害了王爺。”
“咱們王爺命大,怎麽是他這種附族能比的,死了倒幹淨。我聽說啊,這柳美人的爹媽可是家養奴才,人家以前也是麒麟一族族長齊公爺的人。那對老柳樹也是恩愛,兒子、女兒生了12個,個個标致。前面10個都剛脫了娃娃身就被齊大人拿去送人了,沒一個活過300歲的。
本來還說給這老兩口留一雙兒女養老,誰知道上個月這叫柳絮的小丫頭竟然在齊公爺的家宴上被咱王爺看上了。被接回府裏時哭得那叫一個慘啊,你是沒見着。”
“沒見着我聽着了,還不是當天就讓咱王爺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可說呢,王爺倒不知怎的還就喜歡往這柳美人屋裏來。沒成想王爺新鮮勁兒還沒過呢,這柳美人就不行了。也真是天生的奴才,就沒有當主子的命,等王爺回來看一眼,就拉出去埋了吧。”
說着兩個嬷嬷一回頭,正好對上了貞兒的眼睛。
“啊!!!”“啊!!!”三人都吓得叫了出來。
兩邊面面相觑了半天,一個嬷嬷才奓着膽子開了口:“柳美人您,您沒死啊。”
貞兒還沒有想明白這個新的稱呼,只是從草席裏爬了出來,緊緊地将自己擠在了牆角。
兩個嬷嬷見草席裏的人沒事,笑得跟兩朵花似的。
“快去通知王爺,柳美人沒死!”
“哎呦,咱們柳美人看起來氣色還真不錯呢。奴婢跟您說啊,王爺也是今天剛醒,現在生龍活虎的。那栾家丫頭沒進門就死了,今晚說不定王爺還得點您侍寝呢。”
聽到“侍寝”兩字,貞兒一下子慌了,扯着嗓子叫了起來:“我不是什麽柳美人,我是鳳凰是鸾鳥,我涅槃失敗不知道怎麽來這裏的。你們放我走,放我走,我不伺候你們王爺。”
試了幾次化不出鸾鳥真身,貞兒便幹脆撒開腿,不要命地往外跑。卻被嬷嬷緊緊地按在了地上:“什麽鸾鳥,柳美人您這是得失心瘋了吧。”
雙方争執不休,滿屋子的東西都被打碎了,争吵的聲音也越來越大。就在兩個嬷嬷好不容易把貞兒又按回床上的時候,門被推開了。
見是管家嬷嬷,兩位嬷嬷氣喘籲籲地放開了貞兒。貞兒也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剛要過去解釋,管家嬷嬷便冷冷地丢下了一句話:
“好好準備着,王爺點你現在去服侍。”說罷,便轉身走了。
那邊剛剛升起希望的貞兒,一下子絕望了。眼睛失了神,只是呆呆地坐在地上念叨:“我不去服侍,我不去服侍。”
兩個嬷嬷一把架起了貞兒,不屑地訓斥道:“柳美人您躺壞腦子了吧。還當自己是新入府的大姑娘呢?不去服侍,這能由得您做主?
再說了,前幾日哪天不是你晝夜服侍的王爺。若不是大夫說王爺傷了身子,在別的府裏怕是早已經有了。
這人啊,得知命。您活着已經是萬幸了,可千萬別再任性傷了自家性命,還搭上娘家全家。王爺一句話,別說你們柳家就算真是栾姓鳳凰也吃不了兜着走。”
嬷嬷的話重重地敲在了貞兒心裏,原本蒼白的抵抗也變成了認命的放棄。貞兒順從地在嬷嬷的服侍下沐浴更衣,順從地畫好了妝、松松地挽了頭發,順從地随了嬷嬷來到了王爺卧室的門口。
“這點酒怎麽夠喝啊?再搬兩壇來,另外給本王這裏換大杯子。”王爺高聲吆喝着小厮,看起來興致極高。
“這……”小厮露出幾分為難。
“叫你拿就拿。”王爺把筷子一下子拍在了桌子上。
剛剛認了命的貞兒,此時在門口久久不願意進去。
王爺并沒有發現門口還站着個人,只是不顧形象地吃着菜:“餓死我了,咱這王府的廚子确實比酒樓強太多了,诶!”随着小厮搬酒進來,王爺一回頭才注意到了門口打扮得無比豔麗的柳美人。
王爺的筷子頓了,似乎在壓制着什麽:“行了,你放下酒出去關好門就好。記住,沒有本王是命令,誰也不許進來。”
“是”小厮低眉順眼地退出了屋子,和貞兒擦肩而過時,一絲同情在他的眼裏閃過。果然,貞兒剛踏進屋子,門窗便全部封閉了起來,整個院子還被下了結界。
“坐吧,本王不吃人。”王爺仔細端詳着自己,“聽說管家嬷嬷說,你醒來以後就說自己不是柳美人。那你究竟是誰?給本王說清楚,如果有半句虛言本王絕對饒不了你。”
剛坐下,貞兒面前的琉璃盞就被王爺毫不客氣地滿上了,“你不是說自己是鸾鳥嗎?鳳凰以醴泉為飲,佳釀是最接近醴泉的了。栾家人善飲,想必姑娘不會推辭吧。”
推杯換盞間,貞兒仔仔細細地介紹了自己的身份,還把如何涅槃失敗占據柳美人身子的事,甚至是逃婚的事都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可也許是太離奇,離奇得貞兒自己說的時候都有些尴尬。王爺只是默默地喝着酒,對自己的話也似乎只信了一半。
“借屍還魂嗎?古籍上倒是有過。只是,栾家大小姐和鳳舉人的事情,如今已經鬧得是滿城風雨,恐怕沒人不知道,本王不大敢信你啊。這樣吧,麻煩你說一下你跟你焱兒哥是怎麽認識的,都幹過些什麽。本王也好看看你是不是冒充的。”
聽到焱兒哥的名字,貞兒的淚水好不容易才瞞下。但為了證明自己的身份,還是哽咽地詳細介紹了兩人從相識到相知、相戀的經歷。王爺則好像特別愛聽似的,還問了不少細節,貞兒也只好一一回答。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酒也被兩人喝得差不多了。貞兒可以感到對方已經越喝越迷糊了,因為自己雖然喝的少,但也開始醉了,手腳已經有些不聽使喚了。
奇怪的是,聽着自己與焱兒哥的故事,王爺的臉上漸漸起了笑容。震驚,狂喜,感恩,最後這笑容變得十分古怪。
“所以……王爺相信我說的是真的?”王爺的笑看得貞兒渾身發麻,只得怯生生地問了出來。
對面的人卻一下子熱淚盈眶,緊緊地握住了貞兒的手:“我信了,我信。你就是我的貞兒。”
“多謝王爺。那……嗯,天也晚了,要不貞兒先告退回房吧。”
“為什麽?你幹嘛還要走,你真的沒認出來我嗎?我是你焱兒哥啊!哎呦,我也進到這該死的王爺身上了。好在老天保佑,把你送回到我身邊了。”王爺一把将貞兒緊緊地摟在了懷裏。
本來好容易松了一口氣的貞兒被王爺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到了,只能奮力掙紮,想逃出王爺的懷抱:“王爺您別鬧了,都說我不是您的柳美人了,您請放尊重些!”
“不放,上輩子就是因為我太拖拉才害了你。”王爺把貞兒抱得更緊了,“我在寒潭臨死之前說過,如果上天能讓我再見到你,我一定當天就娶你為妻。我絕對不會讓你再離開我了,神仙來了也不行。”
王爺迷迷糊糊地将貞兒打橫抱了起來。貞兒的臉一下子紅了,不停地掙紮捶打着王爺。可奇怪的是,打了兩個酒嗝,一股暖流便從胸中升起,逐漸點燃了全身。整個身子仿佛失去了控制,自作主張地放棄了掙紮。
見懷中的女子突然依偎在自己的胸口,王爺的眼睛都亮成星星了:“你這柳樹精的新身子好像不能飛也不善鳴,龍身我也不會用。這樣,我抱你跑兩圈吧。”
跌跌撞撞中實在的王爺長嘯着抱着貞兒在屋裏跑了好幾圈,桌子上的杯盤碗碟打了個稀碎,連多寶閣上的不少古董花瓶都被撞了下來。
貞兒吓壞了,不知道這傳聞中荒淫暴戾的長逸郡王到底抱着自己要幹什麽。可身子已經失去了控制,只剩下嗓子在不斷地求饒。無奈這哀求聲跟王爺高聲的歡呼相比根本連嘟哝都不算,王爺跑得越來越快,歡呼聲也越來越大,貞兒的哀求也化作了無助的哭聲。
終于,王爺似乎是累了,抱着貞兒跌進了繡床,一個酒嗝将一雙普通的黑眼睛變成了豎瞳的龍目。
“貞兒,你這新樣子看着真別扭,呵呵呵……”
不知是淚水還是酒勁,貞兒的視線模糊了,恍惚間只見一個黑影呵呵呵地拍了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焱兒哥生前是個體面人
☆、我們還是不能在一起嗎?
》》》 》》》
【美夢醒驚大錯已鑄,良緣毀誓紅線重牽】
焱兒哥有些迷茫地睜開眼,窗外仍舊是一片漆黑,只有月光透過窗戶紙灑進屋裏,正好灑在寬大的雕花繡床上。
一轉頭,才看見懷裏被抱得死死的柳美人。焱兒哥愣住了,但很快便放松了下來,笑盈盈地吻了上去。
美人的目光冷冷地從窗戶轉向自己:“您醒了?我求您放過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