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行的驗看。”
“不是說這個。”另一邊也響起了一個更蒼老些的聲音,“焦老先生怎可能叛國到慕海?你個婦道人家,空口胡說的,誰能信?”
“對啊,說不定焦大公子早就被你們害死了。慕海讓你個女樂到這裏來騙我們送命的。”
“是!”
“除非見到焦先生,焦公子。不然我們不能信你個小丫頭的!”
白長官就這樣平靜地看着觀衆席此起彼伏的謾罵,似乎早已經習以為常,甚至還悠悠地喝了口水,眼神中還透露出幾分同情與鄙視。
白長官不說話還冷冷地盯着觀衆,看得不少官兵都後脊梁發涼。喊話的聲音也越來越稀了,差不多靜了下來,白長官才扶着肚子小心地站起了身:“哼,婦道人家就信不得?三百年了,奉聖真是……嗯?!!”
琉璃屋頂突然暗了,吱呀一聲,天窗被從外面打了開來。白長官擡起頭,卻是一臉哭笑不得。
順着白長官看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個碩大的青色龍頭正奮力擠進天窗。龍角沒有分叉,是蛟!蛟、蟒屬龍族,也能化為真龍。在奉聖真龍為王族,蛟為公族。真身極為難見,也天然帶着對其他妖族的氣場壓制。
伴随着龍頭擠了進來,龍族天然的威壓瞬間掌控了整間屋子的氣場。而青蛟似乎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對衆人的影響,居然還露出了一臉憨憨的笑:“媳婦兒,就知道你在這兒呢。不讓我進門我就進不來了嗎?”
全場的老老少少都大氣不敢出,修為淺的直接現了原形趴在了地上。衆人眼睜睜看着這條青蛟費勁地從天窗擠了進來,終于還是因為肚子太大卡住了。可青蛟不死心,兩只前爪撐着窗口一使勁,“砰”的一聲天窗被擠變了形。
□□小吏已經見怪不怪了,随手化了張符,然後慢條斯理卻又相當熟練地用法術修好了窗子。青蛟卻好像沒看見一樣,完全無視掉了因為龍族威壓才沒有哄堂大笑的衆人。直接飛上臺去,像盤柱子一樣盤住了笑得像哭一樣的白荷。
白長官的臉被龍頭擠扁了,肚子也被青蛟的大肚子擠到了一側。胎生的娃娃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待遇,淡定地把兩個蛋往安全的地方撈了撈。
“我說王爺,你們龍族雄龍也能産子啊!”見蛟龍眼裏只有白荷,有之開啓了左右聊天模式。
“滾,他那就是胖的。”
“哎呀,白木頭你這撸袖子幹嘛?打你妹夫啊。別說蛇怎麽可能勝得過蛟,他現在這樣子壓都壓死你。”
“哼,我不找不痛快。他再鬧下去我這幾個外甥大概得生在這裏了。待會兒搭把手啊。”
臺下被喂狗糧的觀衆放松了下來,對青蛟的身材、種族、來歷議論紛紛。青蛟卻似乎聽不見一樣,只是用鼻子蹭着懷中的白荷。
終于,白長官忍不了了,大聲喝道:“這麽多人看着呢!回家再鬧。”
青蛟也終于意識到了臺下的觀衆,轉過巨大的龍頭,兩只兔耳朵掙開絲帶蹦了起來:“剛剛是誰言語上欺負我媳婦兒來着。”
巨大的威壓在全場蔓延,剛剛還喧鬧的劇場瞬間安靜得像沒有人一樣。不少人默默地咽了口吐沫,幾個剛剛起哄的瞬間被周圍人閃了出來。
青蛟睨了一眼被閃出來的人,不屑地哼了一聲:“老子告訴你們,我們慕海巾帼、須眉無差。再因為這欺負我媳婦兒,小心我……”
一張紙人天窗飛了進來,青蛟瞬間驚得連龍須都直了,立馬從白長官身上下來化為了人形。青蛟的人身身材也和大家想得一樣,簡直就是廟裏的天王像活了,圓鼓鼓的肚子一顫一顫的配上紫色的衣服活像個大圓茄子,還真和邊上的孕婦一樣。沒有了龍族的威壓,全場的人直接笑了出來。
茄子這次顧不上嘲笑他的人了,只是努力地把自己躲在不到自己一半寬的妻子身後。
紙人到底是不傻的,擰着他的耳朵将茄子揪了出來:“逆子!老夫的臉都叫你丢盡了。為父且問你身為城門尉為何離崗?此乃不忠、不信之惡舉。”
“爹,您得講道理啊,這時辰兒子不當班,更何況我還在假期呢。”
“你休的什麽假?我兒媳婦勞苦得産假都還在這裏,你這便便大腹的也要産子不成!”
劇院沸騰了,連白荷都憋不住笑噴了。茄子黝黑的臉漲得通紅,大聲嚷嚷了起來:“調休假、陪産假律條上都是有的,我請個假怎麽就不忠、不信了!”
“還敢和為父頂嘴,家規許久不抄是忘了吧。”
“哎呀,爹。他确實說好請假送我去醫館的,您就別怪他了吧。”
聽到白長官的央求,紙人立馬柔下來,圍着正在“回歸原位”的胎兒轉了半天,慈愛中還帶了十二分的焦慮:“你可千萬別着急啊,好不容易三年就差幾天了。蛟一直是單胎,你這肚子爹看着都害怕啊。
大夫都說了讓你休息,還是快回家吧。奉聖說的什麽不安于室、抛頭露面,咱們入鄉随俗都不必提,但這孩子們總不能生在衆人面前吧。”
“就是,就是!”茄子伸出腦袋忙着幫腔。
“這哪有你說話的份!”紙人一下子又将茄子喝回了白長官身後。
“焦公爺?您是原來的長生公焦大人吧”一個聲音從前排傳來,原來是長逸郡王。
“你是何人,認得老夫?”
“您可還記得當年令郎失蹤,多日後金大人帶回大人家傳的明蚌珠,稱令郎為救一名女樂冒死入慕海被擒,臨終前托自己拜別父親。您因痛失獨子,大恸辭官雲游至鳳凰郡。
當地鳳凰族一小童受族長安排,陪您于山水間散心。後來,您看那孩子還不算頑石,便收為關門弟子。還送了他一本您親著的《為鏡篇》,告訴他大丈夫當以天下為念,您可還記得那個孩子?”
“嗯……你可是焱兒?”
“正是晚輩。”王爺躬身下拜,郡王身旁的小親随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紙人靜了一會兒:“你怎麽也來了?”
“實在是難以啓齒,敗軍之将本該殉國。只是記得您當年的話,不願為奸臣舍生,唯願留得性命為蒼生盡心。”
“好!比老夫這逆子強多了。願你能早日有所感悟得進內城。小老兒不才,在奉聖為公卿時不能匡扶社稷,治家卻養出這麽個東西來。好在,今日恬居太學教職到還算對得起修脡。你若有心可随時重投我名下,将來為民盡力确實遠勝于在奉聖被奸佞裹挾。”
“看什麽看?別礙着荷兒為國效力,完事兒早些扶她去休息。”紙人憤怒地在茄子頭頂燒毀了。半天,茄子才從白長官身後冒出頭。
白長官看着丈夫的樣子捂着嘴笑了半天:“咳咳,不好意思啊,家醜外揚。那麽……”白長官的眼睛掃過了臺下的每一個人,“咱們該言歸正傳了……”
☆、白了兒見過白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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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盡甘來連理重聚,破鏡難圓相逢不識】
白長官舒服地倚在茄子幻化出的吊椅上,微笑着開了口:“放心,我理解你們剛來,對于慕海的觀念還需要适應一段時間。往常一般是我自己來争取信任的,不過既然這長成茄子的豆苗已經來了,想必不用我多費口舌,大家也能多信我們慕海幾分了。
其實,我們也不敢奢望大家今日就能放下芥蒂,畢竟慕海在奉聖被污名化也不是一兩百年了。我倆小時候的故事不都被說書的傳變了樣嗎?我都常常在想,要是能碰上個慕海說書的一定多花些銀子,倒要聽聽把我倆說成什麽樣子了。
是走是留反正還有三年,大家慢慢決定。慕海的娃娃堂,學堂、醫館,甚至不少館子的分店在兩途地都有,沒有房子的也有寒廈可以過渡。大家不妨先體驗一下慕海國民的生活,為自己也為自己的家庭做出決定。”
“對了,想必奉聖陛下施禁術靈鎖吸取萬民靈力供養宮中貴人已經并不是什麽秘密了吧。對于慕海國民來說,進入內城便能受到城珠庇佑或是化解一不小心沾染的靈鎖,這都不是難事。
但以城珠現在的力量,兩途地是無法庇佑到的。如果不能進內城,還是可能受到靈鎖的攻擊。按照我們這邊太醫院的觀察,靈鎖入體便會引發疾病。如果入了心脈,通常情況下靈力正常的人也就只有十日的壽命了。
這靈鎖是上古禁術,即便拿到我國至寶參娃葉、參娃花也是回天乏術。想要治療靈鎖入體之症,只能進入內城,以城珠之力切斷、化解;或是,找靈鎖入過心脈的痊愈者,以鮮血入藥方能救命。
百年前,慕海最後一對血液可以治愈靈鎖入體的鹿氏夫婦功德圓滿升入仙境。到現在為止我們還沒有遇到下一位可以治愈靈鎖的痊愈者。
不過,也不用太擔心,慕海匠人花費了多年的時光開發出了一款護心帽。一會兒出門的時候,咱們都可以免費領一頂。只要戴在頭上,空中不定向尋找目标的靈鎖就不會發現大家。但以前已經感染了靈鎖或是親人之間傳染的情況還是沒有辦法,不過總好過沒有。
除非住在慕海用特殊材料建造的能防靈鎖的房子裏,護心帽不論晝夜一定要戴好,這可是性命攸關的事情,請大家千萬不要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好了,不好意思今天其實是我假期前最後一天當班。其他再有任何問題,可以随時找慕海衙門裏的官員、小吏。祝大家在兩途地生活愉快,期待大家成為真正的慕海國民。”白長官坐在吊椅上被丈夫從側門帶下了臺。會場的結界也瞬間銷了,自由了的觀衆開始躁動起來,郡王一下被圍住了。
“郡王,您覺得這慕海說的可是真的?”
“根據我之前的調查,應該是千真萬确。”
“那我們接下來怎麽辦?”
“人家不殺咱們,還接來親眷供咱們夫婦團圓,這樣的行事應該不是傳聞中的惡國。反正現在也出不去,不如留下來看看。”
不少人聽了王爺的話點點頭又搖了搖頭,但終究還是将信将疑地出了劇場。在劇場門口,每人得了二兩安家的銀子,和一頂黑色的帽子。
看着郡王帶頭将帽子系在了腦袋上,大家也便放下心,跟着戴上了帽子,從各個出口排隊散去。
“你倆等等,”看着有之和白大夫要出去,王爺悄悄拽住了他們,“二位,咱們也算是過命的交情了。救命之恩,沒齒難忘。不瞞兩位,我手頭還帶了些私房錢過來,本想是給貞兒留個逃命的機會。看現在的意思,倒不妨進慕海看看。既然不用逃命了,便與你們分了吧,多少能讓這兩途地的日子稍微松快點兒。”
“您說笑了,”白大夫擺了擺手,“不是為了護着我們,您顯化真身,想帶個親随逃走太容易了。之前郡中不少被征的人家都得了您的濟,我出門問診看得清楚。不瞞您說,救您我也确實猶豫過,還請您海涵。”
“那樣的寶貝,遇上個不熟的敗軍之将都一樣,二位的恩我還是要記的,所以……”
“所以啊,”有之有些着急了,時不時地看着外面,“咱們現在都這麽熟了,一張大鋪也都睡過了,就不用客氣了。我倆一個有手藝、一個會經營,餓不死的。
到是你們夫妻倆這樣的,估計以前花錢跟流水一樣,現在就別急着到處送人了。若是以後都能入城相聚,您又得了焦老夫子的提攜,別忘了我們就行。提醒一句啊,你們貴族的宅子太紮眼還是先別拿出來的好。”
聽了有之的話,王爺和小親随相視一笑,确實是有十分的不好意思。朝兩人深施一禮,出門去了寒廈的方向。
白大夫還有些悵然,有之卻急火火地拉了他去了集市:“我告訴你啊,冬兒的性子肯定先來集市看菜價。說不定就碰上了,就算碰不到,她長得那個樣子,絕對有店家能記住的。要是集市問遍了,咱們就去尋人處,哪怕給家裏報個平安都好。我不要等了,真在這裏耗三年見不到她,我會瘋的。”
白大夫倒是不着急,雖然了兒可能也會成為贖戶,但白大夫心裏除了期待竟然還生出了幾分說不出的畏懼——真見到了,該怎麽面對娃娃呢?
于是,有之挨家挨戶地尋找着冬兒的影子,白大夫則只是靜靜地陪着他逛街,倒是将兩途地的環境盡收眼底。除了青樓、賭場以外,這地方基本上是應有盡有。店鋪外還有不少影石屏幕,念着告示,演着大戲,不少小娃娃都被吸引了過去。
各種東西的價格倒也和奉聖差不多,只不過各國特産的價格有些區別。店裏很多傀儡在做工,大概因為能幹活的人實在是太少了吧。
白大夫搖搖腦袋,努力将妹妹挺着個大肚子還被衆人責難的樣子從腦袋裏清出去。回過神,卻發現有之正依着一面牆傻傻地撥弄着一支新買的鴛鴦釵。
“想冬兒了?”
“是啊,天天想,時時想。想她、想我那些沒見過面的孩子,也不知道我能見到幾個。”
“算日子,兩窩都該出生了。”
“唉,就我爹、我哥那樣,哪怕有了兒幫襯,他們母子的日子恐怕也是難過。我也不奢望別的了,冬兒能保全自己來和我見一面我真的就知足了。”
“你剛剛不還挺樂觀的嘛,半條街就不行了?別多想,冬兒是個有大智慧的,說不定還有機緣呢。這兩天就好好給孩子想想名字吧。”
“名字?”有之疲憊地捂着臉,“我還真沒想過。冬兒風雅,如果崽子能平安,肯定會有特別陽春白雪的好名字。”
“嗯,至少叫不了招弟”
“你欠收拾了吧。”有之剛剛笑盈盈地要來收拾白大夫,便被一抹紅影撞了一個趔趄。肇事的小狐貍顫巍巍地躲到了有之身後,淚汪汪地看着他,兩條大尾巴不住地拍打着有之的腿。
看清了小狐貍,有之撸袖子氣哼哼地将小家夥捏着脖子後面提了起來:“原來是你這個随處畫記號的小子啊,非交給你爹媽好好打你一頓你不可。哭,再哭?呦呵,還是胼尾啊,這有大夫,到時候讓他給你一刀直接劈到脖子,讓你當個大頭圓規……”
有之還在白大夫的鄙視下吓唬着手裏的小狐貍,集市另一邊一個男裝的女子像一頭憤怒的公牛一樣高喊着跑了過來:“大毛你個混小子還跑。二毛拉好你妹妹們啊。今天我不打死你個小兔崽子,明天你就反了天了……”
其他人或皺着眉,或憋着笑早早地讓了路。有之剛反應過來,便被一頭撞到了牆上。
“對不起,我……”冬兒忙不疊地道歉,擡起頭卻對上了一張娃娃臉,把後半句話生生卡在了嗓子裏。四目相對瞬間眼淚汪汪,卻誰也不知道如何開口,又該說些什麽……
終于,娃娃臉先破涕為笑:“夫人怎麽了?許久不見,先道歉幹什麽。”
冬兒也含着熱淚笑了,終于卸下了之前的緊繃,恢複了有依靠、可以撒嬌的狀态:“我……我鹽買貴了。”
有之看看白大夫,兩人都是摸不着頭腦。突然,有之反應過來冬兒的意思,一把将她緊緊地抱住:“沒事兒,任何事都再不用擔心了,有我呢。反正我口重,你買了多少都沒問題。”
冬兒依偎在有之懷裏,終于露出了安心的笑容:“怕慕海鹽價貴,兩百斤的買了十包。”
剛剛還溫情脈脈的畫面,瞬間變了味道。兄弟倆都下意識地覺得嘴裏齁得慌,有之心一橫啞着嗓子安慰道:“沒關系,咱腌火腿,能吃完,能吃完。大不了以後開南貨店,有我在不擔心啊。”終于,連還被有之拎在手裏的小狐貍都被逗笑了。
有之壓制激動,将小狐貍遞給冬兒:“這是……”
“不說都快忘了,這是咱家老大,大毛。”冬兒又恢複了爽利,扭過頭高喊:“了兒,了兒,這邊。快把二毛、大丫、二丫、三丫拎過來。可找着有之他們了。”
一條白蛇直接笑抽在了地上:“這就是你說的風雅的名字?我收回之前的話,招弟真挺好的,哈哈哈。”
冬兒紅了臉有些不好意思:“白大哥您別笑我了,崽子太多取個小名上個戶籍罷了。”
“千勝公子!”了兒費力地抱了四只扭來扭去的小狐貍過來,“你家娃娃們又胖了。天啊,真是有之大哥,您真的還活着啊!老天保佑,千勝公子總算不用強撐着了。”作勢還輕輕撞了一下冬兒肩膀。冬兒抿了抿嘴,臉更紅了。
“千勝……公子?”
“說來話長,你家這位算是在鬼門關轉了幾圈了。玉牌還您啊,以後我家冬兒再受一點兒苦我可都饒不了你。”
有之點點頭,捂着嘴一笑将身後早早激動地爬起了身的白大夫讓了出來。
“诶,”了兒終于注意到了滿臉幸福與期待的白大夫。
“這位大哥是您的袍澤兄弟嗎?”
白大夫瞬間像被雷劈了似的,原本幸福的表情一下就定住了。有之夫婦遲疑地看着了兒,磕磕巴巴地說道:“是啊……他是白郞啊。”
“原來是白大哥。小女白了兒給您請安了,多謝您幫我家姐姐照顧何三哥。”
除了小狐貍們還在吱吱吱,其餘只剩一片冷寂。想要開口卻不知如何說起的三人都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兩途地的特點:
一切強求之緣,入城之時盡數斬斷;非真心相交或不願再記起之人,非精誠所至得遇機緣,至黃泉亦是陌路。
作者有話要說: 媳婦兒認不出我了怎麽辦,在線等
☆、在下白郎見過了兒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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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故居卻是陌路客,換新生願為緘默兄】
看了兒尴尬地僵在了那裏,白大夫先認命地開了口:“在下白郞,見過了兒妹妹。我和有之自幼一起長大,此番也算是同生死、共患難了。其實,倒是他年長照顧我的時候更多一點。”
了兒順利理成章地還了些客套話,卻沒發現背後的兩雙眼睛裏盡是同情和無奈。冬兒忍不住了,開口設計續上這份已盡之緣:“晌午了,咱們去坊區安置房子吧。有之回來了,要不了兒咱把廂房也搭出來,咱們還做鄰居?”
有之心領神會,一臉不舍地拍着白大夫的肩膀:“兄弟啊,真是對不住。本來以為再也見不到我這老婆孩子了,才答應了要跟你一起住寒廈的。
可事到如今,你也看見了。關鍵還有這幾個小的,我這當爹的肯定得照顧着。要不,你先一個人去寒廈住?反正天天來我家聚也是一樣的,有三哥在你成不了孤家寡人。”
白大夫雖然明白是計,但心中的沮喪還是壓抑不住。活像個被抛棄的小狗,只是耷拉着腦袋待在那裏。看得了兒心裏極其不是滋味。
冬兒眼前一亮,炫耀似的給有之使了個眼色,走過去開始幫忙。“要不,了兒我家不是還有個院子嗎?這有之回來了,不如翻出來我們搬回去住吧,也方便些。”
了兒點點頭:“确實,你們也許久沒見了。這次能破鏡重圓,我也算是履行諾言了。放心,我也自己住過,沒問題的。”
“哎呀,那怎麽能行啊,”有之痛心疾首地說道,“與其你一個人住,不如找個之根底的同住,比如我這兄弟。這兩途地如今三教九流都有,慕海也不是完全保準,還是小心為上,省得有人看你一個小姑娘出入起歹心。咱們兩……三家在一起也有個照應不是。”
了兒看了一眼還在感傷的白大夫,有些猶豫了。可終究還是下不了決心帶個陌生的男房客回家。有之也看了出來,壞笑着搭上了了兒的肩膀:“放心吧,三哥不會害你。這白木頭從小就極為老實、刻板。就算是洞房花燭夜怕也是要問新娘子好幾回到底願不願意跟他,哈哈哈哈哈。”
了兒也跟着大夥兒笑了起來,終于點頭應了,可笑過之後卻隐隐覺得有些不對。冬兒聽不下去了,一拳捶在了有之胸口,招呼着崽子将他拖着開道。白大夫則苦笑着聽着有之揭自己的老底,無奈了兒一點反應都沒有,只好陪着笑跟着走了。
衆人合力,很快就将兩個小院安置妥當。剛弄好,了兒便驚詫地看着冬兒和有之像逃命一樣迅速收拾好了放在自己家裏的東西,連客套話都顧不上說,便趕着孩子像風一樣回了家。
“這倆今天沒事兒吧……”了兒看呆了,許久才回過神。注意到了院子裏一直靜靜看着一切的白大夫。
“額,有點不好意思啊。冬兒平時不這樣,今天也不知道怎麽了。”
“沒關系,我理解。三哥平時也不是這樣,大概夫妻好不容易重聚,總是更願意獨處吧。”
“還是白大哥想得透徹。對了,估計何三哥也沒和您說過我。小女了兒,随先夫姓白,現在是白氏醫人家的最後一個。”
“先夫……”
白大夫的感嘆卻被了兒誤會成了疑問句,“唉,都是兵災惹的禍。上戰場沒多久便收到了陣亡通知,說是眼見着落了瀑布,怕是慕海想救也救不回來了。現在就剩我孤零零一個外人名不正言不順地頂着白姓,确實也是尴尬。好在有之回來了,趕明兒跟冬兒商量着過繼一個娃娃姓白,我也就可以離開這間院子了。”
聽着了兒幹練的解釋,白大夫心裏越來越不是滋味。了兒卻沒注意房客的變化,只是像房東一樣介紹着一切:“我住這間,這間是我和冬兒在出發前收拾出來的。您如果不嫌棄便先湊合一下吧。”
“了兒妹妹客氣了,本就是客居他鄉的戰俘,能有個落腳的地方就很不錯了,哪裏還會挑三揀四。每月付多少房租你說了算。”
“您這就外道了,”聽到這裏白大夫心中頓時升起了一絲希望,誰知了兒繼續說了下去,“您是三哥的生死兄弟,哪裏能要您的錢呀。”
希望的火苗滅了,白大夫卻鐵了心幫襯了兒:“按市價算,你如果不收我還是去寒廈住好了。”
“別啊,那冬兒還不得怨死我。這樣吧,您的錢我姑且先收着,到時候後咱們要是有誰先進了城再說怎麽算。”
見白大夫點了頭,了兒便松了口氣繼續介紹屋子。
“這屋子是我婆婆在時住的。她走後,我将公婆合葬遷陵,還帶上了先夫和小姑子的衣冠冢,現在也都暫存在這裏。哎呀,怎麽還擺個三哥的牌位啊……”
“你婆婆走了?!!怎麽走的,什麽時候。”白大夫的淚終于有了出口。
“兩個多月前走的。”了兒的眼睛也黯淡了下來,指了指帽子,“她就是被靈鎖害的。婆婆臨走前告訴我她其實是蜃妖,是可以看見靈鎖的。還要我把她攢了半輩子的醫書和醫術給傳下去……”了兒靜靜地抹起了眼淚。
白大夫仰天長嘆,也顧不得許多,直接進了屋子,跪在母親的牌位前莊重地四叩首,低聲念叨着:“娘、爹爹兒子不孝,回來晚了。”
了兒一臉的莫名其妙,但想着他是有之的朋友興許都認識便也沒深究。按規矩了禮,扶白大夫站了起來。白大夫看着自己的牌位,一時百感交集,剛想多問兩句,了兒倒是先開了口。
“不知道白先生是做什麽的啊?”
白大夫擠出了一個比哭都難看的微笑:“在下也叫白郞,是條混了蜃血的白蛇妖。家裏是兵戶醫人。平時靠給人看診、幫忙指導接生為業,偶爾也用泡子幫衙門作證、取證。雖然賺的錢都贖徭役了,不過也算是能在奉聖靠手藝奉養老母的那種。”
“那您母親?”
“走了,”白大夫看着熟悉的堂屋,目光終究還是落了下去。“也是為靈鎖所害的。”
“嗯,那您家還有其他人嗎?”
“有過,戰前我娶了一個小妻子,卻在要走的時候重重地傷了她。現在想想,當時大概是傷她太過,怕是她一輩子也不願意再認我了。”
了兒踮起腳拍了拍白大夫的肩膀:“世間機緣千萬,此生如白駒過隙。你我也都算是死過一次的了,又何必糾結這已經過去的事呢?那慕海的內城就在眼前,有空糾結倒不如早日頓悟入城,徹底了卻過往從新開始。”
白大夫低頭看着了兒,久久說不出話來:“以前沒發現,了兒這個名字還真是很适合你。也罷,就按你這個娃娃說的。往事既然記不得、怨不得便讓它随風而逝吧。活在乃下,咱們先看看這慕海到底是什麽樣子。”
終于又有機會把了兒摟在懷裏,卻已經是物是人非了。
……
誰也不敢先進城,于是兩途地成了這些贖民和降兵的新家園。兩家合開了間藥鋪,取名叫鄰裏堂。有之、冬兒負責經營,白大夫坐堂,了兒除了接生也在白大夫出診時幫幫忙。
等安定了下來,了兒還在鄰裏堂門口支了個茶攤,給等候的病人潤潤嗓子,也讓來來往往的行人歇歇腳。閑下來的時候,白大夫也會吐些泡子,幫了兒收些兩途地居民一路上的悲歡離合。
漸漸地,不少慕海的官差也來湊熱鬧,就連兩途地的主官都坐不住了,美滋滋地過來排隊。“小丫頭,你這個厲害啊。既然你喜歡收這民間的故事,又有文筆,我給你寫個推薦信,回頭你要是能進了城,可以先走三年一次的鴻胪科去太學讀書。到時候出監做個采風使,專門當個記錄移民親身經歷故事的史官。”
“真的嗎?平民的故事在再咱們慕海史官眼裏也是歷史?”
“這不算歷史,只有朝堂上的大事才算?歷史,就是過去發生的故事。民間的故事記錄好,才能讓朝堂看到真正該做什麽,也能讓後世的子孫真正知道先輩的日子是什麽樣的。留下這些珍貴的故事,咱們慕海的傳承才不會斷。所以,你說重不重要啊。”
聽了這話,了兒的眼睛簡直要冒出小星星了。一旁的白大夫看在眼裏,倒也沒說什麽,只是又往盒子裏吐了幾個泡子。
吐完泡子,白大夫轉手又拿起來一本古老的醫書。每次研究這些書白大夫總是感慨萬千,書是了兒傳給自己的,卻是自家真正的醫學傳承。
了兒說母親最大的希望是這些知識、手藝可以被傳下去。而身為醫人,又對這醫學充滿了熱情的白大夫顯然是最适合的繼承者。
對于母親的心胸和眼界,有人一直覺得自己只能是望其項背。想到這些,白大夫便更認真地讀起了書。這是現在最重要的事,不,更重要的是守在了兒身邊。
除了一起工作,白大夫和了兒的日子仿佛回到了以前,或許更好,好得像話本子裏的神仙眷侶一樣。白大夫還像之前一樣每日做飯,将剝好雞蛋放進“娃娃”的碗裏,了兒也從剛開始的不好意思變成了喜滋滋的狼吞虎咽。
慕海可玩的不少,又不限制女子的出行。每天休息的時候,兩人最喜歡看影石屏的宣傳片。時不常,還會在夜裏一起去看看巨型影石屏幕的大影石戲。
白大夫說了兒可以當自己是哥哥,可了兒心裏卻覺得郞哥更像是個不知所措的追求者。但不知為什麽每次想接受這個追求者,心裏總會莫名地想疏遠他。時不常,了兒話裏話外、明裏暗裏試探着白大夫,也都像細雨入海沒了下文,搞得自己也是很沮喪。
這一切有之和冬兒都着急地看在了眼裏。而白大夫似乎挺享受現在的狀态:“說句實在話,我希望了兒記起來,但我更怕她記起來。我有一種預感,一旦她想起了來了,我也就要真的永遠失去她了,所以現在這樣最好。”
這種最好一直甜甜蜜蜜地持續了一個多月,直到兩個熟悉的影子來到了鄰裏堂門口的茶攤……
作者有話要說: 新一章開始了,不知白大夫如何贏回美人心
☆、若有來世,我們還會再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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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緣對面不相識,終身憾攜手化青煙】
仔細一看,原來是郡王和他那已經換回女裝的“小親随”。見大家對于親随變成了女子并沒有絲毫反應,王爺也幹脆不解釋了,直接放了一袋錢在桌子上。
“諸位,咱們得了這自由之身也有一個多月了。今天我倆想把她在這世上最後的塵緣了一了,試着進城給諸位兄弟們探個路,還請幾位幫個忙。
放心,咱們鄰裏堂茶攤的規矩我懂,這錢如果不夠我這邊還可以加。等事成之後,我倆也願意把我們一生的故事送給了兒。說實在的,我倆這兩年的奇遇,說書的估計都不敢講。”
了兒激動地瞪大了眼睛:“什麽奇遇啊?”
“小親随”無奈地笑了笑:“實不相瞞,其實我并不是王府的侍妾柳氏。我也不是柳樹精而是一只鳳凰族的鸾鳥。我真名,嗯……或者說上輩子叫栾知順,小名貞兒。與情郎殉情後,陰差陽錯沒有魂飛魄散,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