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
作者有話要說: 假作真時真亦假,真作假時假亦真。緣分就這麽傲嬌~
☆、娘子你這大禮太吓人了
【暫偷生假戲成真,後知覺奉子争妻】
冬兒這次是真的不懂了:“你……什麽意思?”
“雖然靈界比人界更接近至道,但終究你我皆非仙人總會有放不下、丢不掉的願望。可真正能實現這份願望的怕是不足一二。我說的可還算有些道理?”
冬兒默默地點了點頭。
“你只求一個身份,求一份尊重,這願望真的是再小不過了。可是姑娘不能如願便求死,你又是否想過有多少人和我一樣,唯一的願望僅僅是能好好活下去,卻終究逃不過命運呢?”
冬兒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有之。
“唉,人界的話本子确實害人不淺,但是有個道理還是對的:世間的機緣總會降臨,只要你願意去争取。更何況,身份這東西怎麽是別人能給的呢?自己掙下的才是能踏踏實實一輩子擁有的真正的身份。”
“真正的身份?”
“呵,你可知這高門大院、朱牆碧瓦後有多少外人看來門當戶對、珠聯璧合、身份高不可攀的主母、命婦甚至是貴婦過得都還不如你?無論對于夫家還是娘家,她們無非是工具、玩物、棋子……卻非但永無脫身之日,連嘆都嘆不得一句。
要依着我看,這樣的日子還不如個自立門戶,做個能當家作主的歌伎來得痛快!史書确實也記錄命婦,可千萬年來我奉聖百姓口中的傳奇多是誰,想必你比我清楚。
反正依我走南闖北的經驗,以冬兒你的相貌、氣質和悟性有朝一日當家作主雖然渺茫,但絕對不是沒有機會。不過這機緣有一個前提,你得活着。”
“我就不一樣了,我已經沒有機會了。”有之搖搖頭,生生擠出來一個笑:“咱們那位著名的國舅又要去打慕海國了,這事兒你們也知道了吧。這次比30年前還狠,一戶一丁。我家是兵戶,縱然再有錢也不能贖人頭;即使真的一點上陣的法術都不會,也必須出征給這莫名奇妙的征戰當填料。真是死得冤枉啊!”
有之苦笑兩聲,仰面倒在床上似乎是在對自己說話:“我家就我爹、我和我弟能上戰場。本來為孝、為悌我倒也認了。誰知道傳令官來的時候我爹竟然興高采烈地把軍書塞到我手裏。我又不傻,怎會不知道他就是盼着我死,好讓我弟得着我的生意。真的是寒心啊!”
“別看我生龍活虎,整天嘻嘻哈哈的,我的命也就三個月了。”有之側過身,支着腦袋看冬兒,“你真好看……咳咳,唉,反正對于我來說成家立業、延續子嗣的夢想都已經被我爹和那該死的戰争毀了,只能來這裏演場戲給自己了心願了。
誰知道竟陰差陽錯毀了你的心願。也罷,救人的是我,惹禍的也是我,我來給你個了結吧!”
有之跳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召喚出一個拇指大小的黑色小藥瓶放在床頭櫃上,又取出床頭櫃裏裝避子丹的瘦高白瓶子,和小黑瓶子緊緊貼在一起。
躬身施禮,正色道:
“你我二人都有夢想,但也都注定夢碎。剛剛你昏迷的時候,我擅自跟這裏的媽媽加了錢。我真的很喜歡你,我承認開始是因為你的确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女子,但讓我下定決心的是你今天早上送入我夢境的話。我想把昨天的戲演下去,和你一起,直到我上陣的大限。
他日我何有之退場,也希望冬兒可以像紀念亡夫一樣記住我。那時無論你再做何種選擇,有了這一份惦念,我也便死而無憾了。
估計你也看明白了,這兩瓶藥一生、一死。一瓶不到一炷香便能了卻你今生的所有,而且不會有任何痛苦;而如果選另一瓶,冬兒則需要承受你心中的苦悶,但卻可以換得3個月的夫婦和諧,甚至是千百年後真正實現夢想的機緣。還望冬兒你仔細考慮。”
有之仍舊保持着行禮的樣子不擡頭。床上的冬兒靜靜地看着他,漸漸紅了眼睛,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哭了半晌,竟又瘋了一般地大笑了起來。
笑罷,冬兒跳下床,一把抓過白色的瓶子數出幾粒避子丹吞了下去,又回身将小黑瓶也塞進了床頭櫃。起身轉向還在彎腰施禮的有之,一瞬間收斂表情,仿佛什麽也沒發生過。用法術換了盛裝、改了婦人高髻,像戲臺上貴族家中最豔麗的新婦,落落大方地向有之行晨請禮:
“官人,妾身有禮了。先前妾身愚昧無知,還請官人多多擔待。方才官人一言如醍醐灌頂,今起冬兒只知道這世間還有三月,此身為何郞之婦。其餘皆為夢幻泡影,不足為擾。”
有之再拜,冬兒款款還禮,與臺上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的戲碼一模一樣……
日複一日,可能只有在櫃子裏用指甲劃道子的臘兒記得過了多久。而這夜新居的日子真的就像戲臺上演的和美夫妻那樣:平淡甜蜜。
一起享用一日三餐,甚至勺子還會不時送到對方嘴邊;一起談天說地,畢竟商人和女樂都是聊天的好手;一起玩稀罕物件,似乎是再比誰的見識更廣……
漸漸的做戲的感覺越來越淡,舉案齊眉、相敬如賓變成了歡笑打鬧、裝傻撒嬌。好像這裏不是忘憂閣而就是尋常人家,他們也不過是盲婚啞嫁的新婚夫婦。只是運氣極好地遇到了對的人,慢慢磨合着。新婚燕爾只是無盡的幸福。
白天說說生意上的事兒,冬兒随口幾句話,有時也會令有之刮目相看,連連誇冬兒若是男兒身能抛頭露面絕對了不得。
晚間趴在床上鬥鬥嘴,鬧一鬧,玩玩真心話,玩累了便放下床幔共赴巫山,相擁而眠至天明。
可惜,兩人終究并不是真正的夫婦,歡愉之後有些事并不能發生。每天淩晨,冬兒總會偷偷地打開床頭櫃從容地摸出裝避子丹的瓶子。然而,這份從容也随着時間推移,漸漸變成了一份無可奈何。
可冬兒不知道的是,幾乎每次有之都是會醒的,只是總選擇繼續裝睡。随着日子一天天過去有之眼神中的無奈也漸漸化為了自責,最後變成了難以言說的痛苦。
兩個人都不忍心戳破這份假扮的夫妻時光,日子便也一天天地裝了下去。一日,又到了一天晚上的真心話時間:
“你襪子打算什麽時候換?”冬兒指着床腳疊得整整齊齊但已經是生化武器的襪子抱怨道。
“嗯……暫定下輩子吧。”有之毫不臉紅地擋下了冬兒要來推搡自己的手。臉上浮現起一份壞笑,運起氣故意用嚷嚷的聲音大喊:
“敢問冬兒夫人葵水幾號至啊?”
冬兒的臉一下子就羞紅了,直接撲了過來使勁拍打着有之。有之倒也不躲,只是笑着争辯道:“诶,咱們可是一早說好的,不回答就受罰啊!我這就動手了哦。”随即假裝要胳肢冬兒。
冬兒一骨碌躲被子,伸出腦袋冒出一句“上次初八。”便又縮回了被子。
誰知聽到這話,有之的笑容一下僵住了。半天才緩過神,一把拉開被子,嚴肅地問道:“你們狐貍也是一月一次嗎?”
“是啊,除了貴族和部分附族的神裔不都是一樣的嗎?我又沒有□□尾天狐的血統,怎麽了?”忽然冬兒似乎也想到了什麽,心虛地向有之問日子。
“應該是九月初五、初六的樣子吧,我也記不得了。”有之的眼睛瞥向一邊,含糊地搪塞着冬兒。臉上的表情卻越來越沉,冬兒便也沒再多問。
此時的臘兒,已經完全是在看兩人熱鬧的狀态。聽見有之的話,瘋狂地搖頭敲櫃子:今天明明已經是九月十六了。
見有之罕見得沉了這麽久的臉,冬兒趕緊轉移話題:“不知道咱們有之有沒有幹過什麽特別瘋狂的事兒呢?”
謝天謝地,有之一下子回到了人間,壞笑着開了口:“怎麽沒有,我爹的名諱是百嗣,可偏偏就是沒有孫子緣。你看啊,我們雖然哥五個。但我大哥、二哥都胎裏帶着挺嚴重的問題,根本沒人肯嫁;我弟從小身體就差,大夫早就說他将來‘子嗣艱難’。
就我一個身強力壯的,我爹卻怎麽也看不上,我都四百多了死活連個婢女都不讓我納。我跟你說實話,我其實特別想要個屬于我自己的孩子。
所以,當年被趕出來自謀生路後,我就做了一件瘋狂的事。我請好友作證,用我掙到的第一筆錢,到咱們鎮最最靈驗的娘娘廟獻上了最重的祭品,磕了好多頭許願一生為善,只求實現父親的名字,真生100個小娃娃在家。哼,氣死他!”
有之伸出手來輕輕地點了點冬兒的鼻子:“嗯,如果是你生的,小狐貍也可以的。”
本身還被打動得有些淚眼汪汪的冬兒刷一下子臉就紅了,捂臉蹭進了被子,把自己緊緊地團在裏面。
“唉,唉~”有之好笑地扯着被子,“一直想問你一句,你們狐貍是也要冬眠的嗎?” 被子裏的人形搖了搖頭。
“那你怎麽這兩天一天比一天能睡?簡直快成豬妖了!哈哈哈,小肚子都起來了。”
憤怒的腦袋鑽出被子,滿臉怨念地瞪着有之:“還不是你喂胖的!早點睡不好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希望我晚睡是圖什麽。我同寝的好姐妹早就算準了你會這麽想,特地上集市上給我買的安神藥香點在床底下。唉,臘兒她的銀子都給我了,也不知道她哪裏來的錢……”
冬兒還在感嘆着臘兒,有之的臉卻又漸漸嚴肅了起來。終于忍不住下了床,将正在燃燒的藥香拉到身前,手指點了一抹香灰,若有所思地坐在了地上。
冬兒見有之探香灰的模樣,心底頓時以為自己惹有之生氣了,心虛地問道:“你……生氣了?”
有之立時回了魂,假裝生氣:“那當然咯,浪費了我那麽多本該擁有的‘歡樂時光’,春宵一刻值千金,這得是多少兩銀子啊。”
“你讨厭!真不正經。”冬兒紅着臉又鑽回了被子。
“本來嘛,夫妻倆要那麽正經幹什麽?這香我可沒收了哦。”
“随你、随你,滾遠點兒就行。”冬兒在被子裏不耐煩地嚷嚷着。
“得令。”有之用懷裏揣的無盡球收走了所有藥香,連香灰都沒放過。拍拍手,跳上床扒拉冬兒。見冬兒繼續裝睡,便輕輕地鑽進被子擁抱着妻子甜甜地睡去。不一會兒,冬兒睜開吃驚地發現有之竟然真的睡了,半天才合上驚訝的嘴,往有之懷裏蹭了蹭繼續睡。
三更鼓響,臘兒被法術金光晃醒,卻吃驚地發現在金光中心的冬兒仍舊甜甜地睡着。有之在一旁施法,用法術讓冬兒的大尾巴顯了形。
毛茸茸的尾巴比一般狐貍的寬上不少,可這紅色尾巴的左半邊卻明顯和往常不一樣了:從尾巴稍開始,冬兒左側的尾巴竟然已經有兩拃多長變成了白色。而這白色的好像火焰一樣,正在努力向着尾巴根開疆拓土,慢卻充滿了生機。
有之喜極而泣,緊緊地抱住尾巴,急不可耐地翻看尾梢。看清後更是一陣狂喜,摟住冬兒鼻涕眼淚都不管不顧地蹭在了錦被上。
“冬兒我錯了,我真的有罪。我是鐵定要填戰場了,可我怎麽就那麽混蛋地忘了你的未來呢?”有之抹了一把鼻涕,心虛地說:“說實在的,我心底真有過希望你在我走後自盡的想法,因為只有這樣你才能永遠只是我的,沒有人可以再得到你。”
“但現在我真想抽自己兩個嘴巴,你放心,”有之堅定地看着冬兒,“既然老天爺給了我這樣的恩賜,我何有之發誓絕對不會浪費這機會。”
說罷,轉身下床,竟然給冬兒磕了三個頭。随後,有之恢複了平靜,起身将床頭櫃的避子丹連瓶收進了自己的無盡球,施法收回冬兒的尾巴。仍舊将她攬進懷中,卻一絲睡意也沒有,一雙眼睛似乎在盤算着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有之沒瘋X3,但是事出反常必有……冬兒的命運就要真正改變了。
☆、可惜這次等不到你了
【突生變終落泥沼,病兇急獨待黃泉】
日上三竿,冬兒睜開眼吃驚地看到有之早已換好衣服坐在床頭看着自己笑得像太陽花一樣:“生意上的事打知道要從軍就一直沒處理。仔細想想,畢竟也都是跟了我多少年的老掌櫃、老夥計,怎麽也得露個面交代清楚。早飯就不能陪你吃了,晚上等我。”
說完,有之輕輕吻過冬兒的額頭起身離開,到太陽西斜才回來,洗洗涮涮,被冬兒纏着講了講一天的見聞,便哈欠連天說要睡了。
“哼,誰昨天說我是豬妖來着,今天怎麽自己這麽早就吵着要睡了?”冬兒嘟起了嘴。
有之卻似乎答非所問:“是你家臘兒的香好啊,有機會我一定要重重地報答她。我今天真的累死了,咱們先睡吧。”
說完真就摟着冬兒合了眼。冬兒反應了半天才确定這次有之說要睡了,真的是字面意思。倒也沒多想,只是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甜甜地進入了夢鄉。
如此三日,冬兒像深閨中的婦人守候夫君一樣,每日盼着有之歸來,盼着他早些邁進屋子。可第四天早晨,有之卻又說出了讓冬兒失望的話:“鋪子裏有個事情确實有些棘手,我可能這幾天都回不來了。放心,我會想着你的,每天派人來給你送些吃的甜甜嘴可好?”
“我……嗯。”雖然滿肚子不情願,冬兒還是點頭應了下來。
可令她失望的是這次有之并沒有開玩笑,一連三天真的連忘憂閣的大門都沒有進來過。
好在,有之還是說到做到的。每天剛剛開市便會有一個小童子提着巨大的食盒搖搖晃晃地走進冬兒的夜新居。打開食盒,裏面總是三小碟子的點心。樣子極為讨喜,只是餡兒的味道和尋常糕點比起來有些說不出來的奇怪。
“這什麽點心啊,怎麽還一股藥味兒?”冬兒不自覺地皺起了鼻子。
“夫人別擔心,這是補身子的藥點。”小童子眨眨機靈乖巧的眼睛,“何老板千叮咛萬囑咐過:咱們夫人身子虛,一定要好好調理。這補身子的藥點味道确實有些怪,但效果還是不錯的。何老板還說,要我親眼看着老板娘都吃下去才可以回去。”
聽了這話,冬兒雖然還是嫌棄這點心味道怪,但還是幸福滿滿地全部吃了下去。看着正在非常盡責地打掃點心渣子、收回碟子的小童子,冬兒又贊嘆地搖了搖頭:
“也不知道你們何老板是如何訓練新人的,你這眼力見兒怕是伺候貴族的侍族也不過如此吧。”小童子腼腆地吐了吐舌頭,恭恭敬敬地向冬兒行了禮,才搖搖晃晃地提着盒子離開。
一連三日都是如此,冬兒對有之訓練小童子的手段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桌上的糖豆基本也都塞滿了孩子的口袋。
第四日,冬兒正拿着本書等着小童子來送吃的。樓下卻響來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聽說那姓何的小子之前養了個小娘子在你們這裏?這銀子拿去,大爺我要和弟妹說說話。哈哈哈哈。”
聽見那人要上樓找自己,冬兒一驚跳了起來。沖到門前、窗口想逃出去,不料都被老鸨子下的結界一一擋了回來。幾次施法破陣,卻發現自己的靈力竟比以前差了一大截,根本撼不動結界分毫。急得她像籠子裏的老鼠一樣團團轉,卻無計可施。
腳步聲像打鼓一樣,一下下敲在冬兒心上。只聽得人到了二樓,冬兒仰天長出了一口氣,飛身回到床邊取出床頭櫃裏的黑色小藥瓶。
誰知剛要拔塞子,一股巨大的法力便沖開了門口的結界。冬兒一下子被靈力震到了床上,藥瓶卻飛到了門口的莽漢手中。
“奈何丹?”莽漢看着瓶子上的标簽笑道,“小丫頭挺有膽色的,這玩意兒沾上可是禦醫都救不了的,還是我幫你收着吧。”
嘿嘿笑着,莽漢施法将小黑瓶子懸在門口的半空中。三步并作兩步來到床邊,一下子将冬兒撲進床內,回手放下了厚厚的帷帳……
豔紅的帷幔像火一樣咆哮,精雕細琢的繡床也開始掙紮,仿佛要逃離這間屋子一樣,可卻終究被困在了原地,就如繡床內的冬兒一樣般。
“狗賊,惡棍,混蛋……”冬兒大聲咒罵着,用盡了腦子裏所有能用來罵人的話,可那莽漢居然依舊一聲不吭。咒罵被哭泣替代,漸漸轉成了哀求。但是,那人好像沒聽見一樣繼續禍害着繡床。
直到樓下客人的議論之聲不止傳到了二樓,還引來了街市上的人,老鸨子才一面轟着圍觀的人群,一面擰着水桶腰上了樓。
可在樓口剛剛叫了一聲:“爺!”一直閉口不言的莽漢便笑盈盈地開口喊了起來:“媽媽不會不懂規矩吧。即便是被包下來的姑娘,本主三天不來,也是可以再加外客的。
何三郎那小子已經好幾天睡死在他那藥鋪子裏了,別以為我不知道。更何況,媽媽您剛剛收了我見冬兒姑娘的銀子,現在就來趕我怕是不合适吧,鬧到官府我這官司也是怎麽打怎麽贏。
再說了,你忘憂閣的姑娘居然私藏要人命的劇毒,這要是傳出去……您怕是把這小美人兒抵給我都不夠。”
冬兒聽聞,哀求又化作了罵聲,莽漢依然是聽不見一樣。冬兒絕望了,只能轉過頭來大聲呼喊向媽媽求救。“媽媽,求求您,救救我,救救我,媽媽……”聲淚俱下地哀求,卻也是無人回音。
媽媽挪到了門口,墊墊腳伸手想去夠懸在半空的小黑瓶子。可手擡到一半,偷偷看了一眼繡床,抿了抿嘴,還是帶上門出去了,回手還給房子下了靜音結界。急得臘兒快要把櫃子掀了。
聽見關門聲,冬兒哭得更厲害了,哭聲夾雜着咒罵聲。也不知是在毀人姻緣的莽漢,是在罵懦弱、財迷的老鸨子,還是在罵這不公的世道。
不多時,冬兒的嗓子喊啞了,莽漢也拍拍衣服心滿意足地下了床。随手往桌子上扔了一袋子錢,壞笑着看着安靜的繡床:“還別說,何三郎挺有福氣的啊!哈哈哈!”說罷,便哼哼着小調擡腿離開了房間。小黑藥瓶咚一聲穩穩地落在桌子上,似是宣告了一切的終了。
……
等莽漢走遠了,老鸨子才帶着福嬷嬷和兩個傀儡姍姍來遲。嘴上喊着:“我的寶貝冬兒這下可平白遭了大罪了”。手底下卻幹淨利落地将小黑瓶和錢都揣進了自己的口袋。
福嬷嬷将攤在床上動彈不得的冬兒攬在懷裏,冬兒已經沒力氣哭了,只是一直低聲喚着媽媽,努力擡手伸向老鸨子。福嬷嬷眼圈一紅,把冬兒的胳膊一次次按了下來,像奶奶一樣輕輕地撫摸着她的頭,嘴裏輕聲叨咕着:
“咱們冬兒今天受苦了,咱們冬兒不容易。別想了,都過去了。所有姑娘都會有這一天,今天過了,下次就不難受了。沒事兒了,不哭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收拾收拾好,別讓何公子回來起疑心……”
冬兒使勁搖頭,用盡力氣掙開福嬷嬷的手,用嘶啞的嗓子高聲喊出:“那人不幹淨,媽媽!”
聞聽此言,老鸨子吓了一個機靈,三步并做兩步過來掀冬兒的被子。看清床上的情況,氣得眼睛都紅了,推開窗子沖着莽漢走的方向破口大罵:“天殺的狗賊!這點兒銀錢就敢來毀我家未來花魁的前程,活該病發爛死!我要是……”
嬷嬷慌忙過去捂住老鸨子的嘴,拽她回來。滿是警告地看着老鸨子,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媽媽,這事兒可千萬不能傳出去。”
這一句話澆滅了老鸨子的怒火,發自內心的恐懼出現在了老鸨子臉上。心不甘情不願,她還是命令在場所有人封了口,指揮傀儡給冬兒換衣裳、被褥。
福嬷嬷嘆着氣,幻化出一盆藥湯給起身都困難的冬兒擦身子。帶着大片膿血的被褥、衣裳被直接在屋子裏被燒了個幹淨。
“媽媽,”福嬷嬷小心翼翼地把老鸨子拽到櫃子邊,壓低聲音:“冬兒丫頭多半得傳上,您看……”
“唉,多少年沒見這麽标致的人兒了,也已經基本訓出來了。我是真心疼啊。”老鸨子嘆了口氣,瞬間眼睛裏又恢複了精明:
“冬兒丫頭漂亮,值得治。你今兒在這屋守着。要是那種慢的,回頭就拉到外面治治;如果是那種兇急的,咱也只能保院子的名聲了。”
“您是說……”福嬷嬷懇求地看着老鸨子。
“好歹母女一場,夜裏扔出去之前記得一定好好讓她吃個飽。”說完便頭也不回地下了樓。
嬷嬷沒辦法,只能回到床邊繼續看着冬兒。冬兒卻好像并沒有多絕望,只是苦笑着合眼睡去,仿佛已經接受這了一切。
福嬷嬷盡心盡力地守着冬兒,擦身子的藥水換了一遍又一遍。可憐嬷嬷的眉毛越皺越緊,小聲叨咕着:“哎呦喂,這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咱們冬兒怎麽就越來越燙啊。”
冬兒燒起來了,防病的藥湯自然就被撤了下去。老嬷嬷不甘心,幻化出冰水給冬兒降溫:“姑娘啊,你可千萬別松氣啊,怎麽你也得再跟你那何家郎君交代兩句話啊。”
天不遂人願,傍晚福嬷嬷再一次給冬兒擦洗時忽然大叫一聲。丢了毛巾抱着冬兒哭了起來,“我的冬兒姑娘啊,這下完了,你說你命怎麽真沒苦啊。”老嬷嬷哭得動情,可冬兒連眼睛都沒有睜開。
晚上,樓下竟然傳來了有之的聲音:“冬兒!你官人我回來了,快來看看,我給你賣了什麽!”聽到有之的呼喚,冬兒瞬間睜開了眼睛。
可雙眸中的神采卻像禮花一樣,轉瞬之間化為了烏有。
☆、就當冬兒今日死了吧
【冬兒欣然待輪回,莽漢施計贖美姬】
幾天不見面的有之竟然回來了,樓下自然是不得安生。老鸨子自然是是心虛,并沒有像往常一樣上前大聲攀談。屋裏人只聽得樓下傳來食盒打碎的聲音,随後便是男子壓着怒氣的低吼:“你們膽子也太大了!”
連樓梯都沒走,有之禦風上了樓,一把推開了“新房”的門,沉着臉默默地站在冬兒床前。拳頭攥得緊緊的,整個人都微微有些顫抖。
冬兒把頭偏向牆,努力咽回眼眶裏打轉的淚水。有之的手伸向被子,卻被她無力地按住:“曲終人終散,公子就當冬兒今日死了吧。”
有之不理,靜靜地扒開冬兒的手,一下子掀開被子,愣了片刻又緩緩地把被子蓋上,掖好被角,怔怔地轉過身去,無聲地離開了房間。
一切都來得那麽快,只有樓下傳來的屏風、花盆被打碎的聲音才證明着這間房子曾經的“男主人”剛剛回來過。
待有之走遠,冬兒才哇地一聲在福嬷嬷懷裏哭了出來。一個嬷嬷也沒有勸人的法子,只能是哄着她,默默地由她在自己懷裏哭。
不知是因為發燒還是因為痛哭,沒哭兩聲冬兒就開始趴在床邊劇烈地吐了起來。生生吐了半宿,到後半夜才睡下。福嬷嬷邊收拾,邊悄悄地抹眼淚。按照以前姑娘生這種病的經驗,她明白冬兒的大限不遠了。
天光未亮,老鸨子便站到了門口,“探望”寶貝搖錢樹的情況。福嬷嬷一臉為難地起了身,蹑手蹑腳地來到了門口:
“應該是烈性的,下午開始一直在燒,傍晚看那處已經起疹子了。那何公子走後就一直吐,吐了半宿,連碗粥都喂不進去,怕是要不中用了。”
老鸨子嘆口氣,肉疼地看着還在床上躺着的美人:“晚上盡量喂些好的,吃得飽一些。四更天裹上被子,讓傀儡送去破廟吧。她碰過的東西都燒了,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忘憂閣出了個得髒病的姑娘。
福嬷嬷還想開口勸,馬上被老鸨子一個眼神瞪了回去,只能嗫嚅着冬兒可憐。卻不知這邊床上“睡着”的冬兒早就醒了,而她也只是冷冷地看着這一切。聽到要“處理她”反而如釋重負,會心地笑了出來。
剛剛開市,莽漢聲音居然又在樓下響起。老鸨子也壓不住怒火了,反正剛開市沒什麽人會上青樓,撸胳膊挽袖子扯着嗓子埋怨莽漢傳病,影響這忘憂閣的生意。
“老子傳什麽病了?你倒是叫郎中來說說啊。”莽漢笑嘻嘻地耍起了無賴,把老鸨子一下子噎在那裏說不出話來。
“哎呀!”莽漢懊惱地一拍腦門,“怪我,怪我。那日光顧着和弟妹攀人情了。怕不是一不小心把風寒過給弟妹了吧,這可是我的罪過。來媽媽,這錢您拿好。咱們藥行裏混飯吃的多少會些歧黃之術。您引路作證,咱這邊還想再見弟妹一面,陪個不是,也給弟妹看看病。”
老鸨子本來還要發作,可掂了掂錢袋子的分量,還是抿了抿嘴,轉身帶人上了樓。
冬兒的房門開着,福嬷嬷正扶着她趴在床頭吐。見人過來嬷嬷用帕子給冬兒擦着額頭上的汗,無奈地說道“姑娘她這是燒得太厲害了,渾身滾燙。涼水不知換了多少遍,肚子裏的東西全吐出去了,才剛剛好一點點。”
莽漢聽到福嬷嬷的話皺了皺眉,一屁股坐在床邊要給冬兒號脈。不曾想,冬兒擡頭看清楚來人,一下子來了力氣,大罵着伸出胳膊來要掐莽漢。
可一個生着病的姑娘哪裏敵得過膀大腰圓的壯漢?瞬間,冬兒便被莽漢施法定住,一把推回被子裏。
冬兒動不了,也說不出一個字,只能瞪着莽漢,任憑眼淚像泉水一般地湧出。
莽漢點了點頭,仔細端詳着冬兒,臉上的壞笑越來越明顯。忽然間,施展法術關了門還給屋子下了結界。
“媽媽,咱跟您商量一個買賣如何?”莽漢突然轉向老鸨子,換了一副談生意的架勢,卻絲毫掩蓋不住臉上的笑意。
“冬兒姑娘的情況咱們都心知肚明,咱現在情願50兩買下這女子為奴婢,還望媽媽能夠應允。您不必納悶,跟您說實話吧,咱和那姓何的一直不對付。這不那小子要倒黴了嗎?咱總得給人家備份‘大禮’不是?思來想去,他馬上要去填戰場了,光棍兒一個不如送他個老婆。
反正這女子現在留着就是個大禍害,即便是夜裏送出去也有可能找回來,或者在外面瞎傳閑話壞您這裏的名聲。
但如果事情變了個樣:何有之在咱們忘憂閣包的姑娘被商場上的好友買了下來送去當禮物。那誰能知道這女子有問題?姓何的那小子就算知道有問題,也頂多私下處置了這女子,絕對沒有臉面宣揚。
這事兒您好、我也好。還請您行個方便。”
老鸨子聽後眼睛又是一亮,腦子裏飛快地在算計。50兩的身價雖然比冬兒現有的身價高,可終究比期待中冬兒成了花魁後的身價低了不少。想着令人肉疼的差價,老鸨子一時下不了決斷。
見老鸨子猶豫,莽漢湊過去低聲再勸:“這事兒現在這樣最好。姓何的那小子吃了癟,咱自己便能痛快一回;媽媽不但能掙到錢,還能一勞永逸地防止忘憂閣的名聲出問題,這個禍根也算是徹底除去了。畢竟,客人買走再送出去的人,誰也說不出是你忘憂閣有問題。
可是啊,如果您今天惜才舍不得賣不出去的話,興許還會有其他麻煩。無論是那姓何的來鬧事兒,還是這女子的病被人發現,媽媽您可都不好辦啊……”
老鸨子聞言瞬間一激靈,馬上換了一副笑臉,拍着莽漢的背:“大官人高義,竟然不計前嫌為商場夥伴贖買妻子,真朋友、真仗義,将來肯定是財源廣進啊。”
聽着兩人的籌劃,冬兒氣得眼睛紅紅地瞪着莽漢,莽漢倒也不惱,反笑道:“突然想到姑娘出嫁要有嫁妝和席面啊。”伸手從懷裏摸出了幾張銀票遞給老鸨子:
“如果您沒意見,這張50兩的是這女子的身價。咱們按規矩改娼籍為奴籍,請媽媽現在銷舊身契立新身契。
剩下的錢一是勞煩您拿八個無盡球幻化成嫁妝箱子的大小,把這屋子裏除了那個琉璃櫃子外冬兒姑娘所有用過的家具、物品都當嫁妝打包,也免得您回頭處理起來費勁。
再有就是買個場面,一定用最好的席面,讓這女子憑最好的妝容,坐院子裏姑娘外出接貴客時坐的彩紗簾滑竿轎去何家。
最好有小厮高喊:‘西市藥行東家,特購忘憂閣美姬為何老板送行!’氣死那姓何的,也是擡了忘憂閣。”
壞笑傳染給了老鸨子:“哎呦,爺您可真壞,以後一定記得常來哦。”
就這樣,冬兒的房間一瞬間喧鬧了起來,老鸨子拉着莽漢改舊契約定新契約。幾個小厮麻利地收拾屋子施法把屋裏的東西整齊地碼進無盡球。
福嬷嬷一邊低聲安慰,一邊為被定住了身子卻仍不斷哭泣的冬兒換上了華麗的衣裙。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