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十五日目(上)
陰沉的夜空中如有魔影狂舞,黑暗之途黯然延伸開去。海邊街道上前行的鮮紅身影卻如同火焰,成為暗夜中僅存的亮色。
“我還是第一次和你出來巡視呢。”走在Archer身邊,凜興致盎然,“雖然你熱愛與主人頂嘴,實際上卻異常有執行力嘛。說不定我們搭檔也不錯。”
“我有同感。你是極為優秀的魔術師,也比言峰士郎更好相處。”
被英靈低沉聲音演繹出來的、由衷的贊嘆,令少女有點臉紅:“你不必那麽誇我啦。Archer你也是強大的魔術師,畢竟什麽武器都可以複制。”
紅色的英靈身形一頓,繼而沉默着加快了腳步。
“嗯?別害羞,你都幫我完成了寶石劍嘛。之前我就疑惑,為何你擁有那麽多強力的寶具,原來是投影的産物啊。”注視着英靈緊繃的沉肅臉龐,凜遺憾地搖搖頭,“雖然我對你的身份蠻好奇,但既然Archer你無意說明,那就算了。說起來,除了在士郎面前,你還沒有使用過魔術吧?”
“嗯。如果不是怕那個逞強的笨蛋燒焦回路,我不會插手幫忙。”
自早上起,士郎便試圖為少女們投影寶石劍,卻未能成功。只想将一切紛争盡快結束的少年執意反複嘗試,最終被看不過去的英靈強行阻止。
“其實士郎已經很努力了,成品外觀和強度都差強人意,灌滿魔力後也能作為魔術禮裝,只是容納魔力的儲量遠遠不夠。硬要說,就是外表強力內裏空洞。”
英靈表情不變地接過話來:“你說的是那笨蛋小鬼本人吧。”
“欸?”凜一怔,随即露出有點難過的笑意,“我可不是故意……”
閑聊至此終結,英靈與少女的臉龐皆籠上嚴肅的戰意。
空曠的街道盡頭,有着舞動的黑影,以及,神色陰暗的紫發少女。
“櫻……真的被士郎說中,跑出來吃人了。”凜咬咬牙,低聲發出指示,“Archer,你就像之前那樣偷襲。我會過去,試着和那孩子交談。”
“到間桐櫻身旁可不理智啊。不過,從遠處掩護你的确比較方便。”
如此說着,英靈幾乎便要隐去身形。在視線捕捉到某個身影時,卻迅速恢複實體,将愣在原地的黑發少女抱起,躍入空中:“Lo·Ai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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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自間桐櫻身後走出的,身形嬌小的黑色劍士,已然解放殺招。
下一秒,足以将一切融化的灼熱白芒侵染了視野。
堅硬的石磚紛紛炸裂,街道被縱深的溝壑橫貫,鋼鐵鑄就的欄杆盡皆變形甚至斷裂。劍刃卷起的狂風以絕對力量将一切粉碎吞噬,白亮的火光分開狂湧的海濤,幾乎将世界熔化。
英靈所知的最強防護已然張開,為事先躍向高處的他與少女暫且擋下異常澎湃的暴壓。然而,羽毛構成的七面盾被聖劍的強光一點點壓潰,即便是被英靈護在懷中的少女,也感受到了令人戰栗的,那一記斬擊引起的風壓。
前所未見的聖劍之光,令曾為劍士主人的少女緊咬下唇。
那是足以将一切摧毀之力;但Saber致命的殺招,根本沒有對準自己與Archer。掃向二人的,僅僅是那毀天滅地一擊的餘波而已。
然而,縱然Saber手下留情,自己也絕不能對被黑泥污染的從者抱有期待。
落在大橋高處,凜向英靈表示關切:“多謝了,Archer。你沒受傷吧?”
“至少可以再戰。”英靈毫無波瀾的語氣聽不出有礙的跡象。
凜放心了:“櫻太不體貼了,在這種地方使用聖劍,簡直是為難我嘛。”
在尚未散去的金芒中,劍光侵蝕後的慘烈景象無所遁形。縱然那一斬是朝向海面,但白沙化為焦土,街道化為碎石——劍氣侵襲之地簡直一片狼籍。
“雖說麻煩,但管理者的善後義務容後再談吧。先專心于安全脫身。”
話音落下之際,數百柄利劍現于空中,暴雨般襲向劍士。
縱然劍士僅靠尋常斬擊便将無數向要害突刺而來的利刃擊落,然而暫時被困在劍雨中的她,一時之間難以施展。趁此空隙,弓兵釋放殺招。
噴發的豔紅火光撕裂濃郁的黑霧,穿透大氣的魔劍裹挾洶洶氣勢刺向劍士咽喉,在與對方劍鋒相接之前爆炸。伴随轟然巨響,魔力的火焰奔湧而出,蔓延的紅蓮之火侵染凍結的大地。火焰中的身姿受到沖擊,卻安然無恙地沒入黑水。
“果然及時收回了Saber,想靠偷襲得手是不切實際。幸而Saber暫且無法再戰,你想與間桐櫻對話便随你。”英靈帶凜躍下,忽然間卻皺起眉來。
“櫻似乎不太對勁,”落地瞬間凜也察覺異常,“那是……影子?!”
意識到姐姐的靠近,少女的幻像流露傷感:“還是打算殺我嗎,姐姐?”
“當然……”對方脆弱的神情令凜心弦一顫,下一刻卻又迅速加重語氣, “至少也要狠狠揍你一頓!迄今為止,你到底惹出多少亂子啊,櫻!”
“姐姐還是老樣子。那麽,我等着你。”櫻慘笑着在黑暗中淡去身影。
“那孩子竟然可以将黑影控制到如此地步,真不愧天賦異禀。”凜自語着,“不過,雖說令Archer你與我同行是為了保護我,但誰也不知道會在哪裏遇上櫻吧?士郎一個人,真的沒問題?”轉向英靈的瞬間,她忽地住了口。
“那小鬼……果然是個白癡。”英靈吐出足以将空氣凍結的低沉聲音。
“難道……”恍然大悟的少女猛地跳起,“士郎那混蛋,竟然……!”
***
“我騙了凜。現在她應該在街上巡視,沒可能打擾我們。”
面向平靜的少年,櫻露出嬌美的微笑:“很好。雖說學長沒有帶Archer讓我有點生氣,但你至少來柳洞寺赴約了嘛。果然是怕我出去吃人嗎?”
“不完全是。因為櫻之前向我求救,所以我才會來。”
對靈體格外敏銳的聖職者,早些時候循氣息見到了間桐櫻的幻影。對方黑裙與白皙肌膚皆被血色紋路爬滿,冰冷可怖的身姿卻意外地脆弱。以可怕又可憐之姿威脅着要将鎮上所有人吃掉的少女,士郎根本無法拒絕。
“欸欸,聖杯的魔力還遠遠不夠,這孩子一直想上街吃人。之前我還能夠勉強控制,但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今晚便會大開殺戒也說不定。所以……”
“所以打算用Archer來填滿聖杯嗎?”與少女輕柔的聲音相比,士郎簡直冷硬無情,“我沒打算促成Avenger的降生,當然,更不打算對殺人行徑置之不理。所以,我響應了你‘渴望解脫’的請求。”
“響應我的請求?”少女的笑容褪去,轉為淡淡的怨毒,“是來殺我吧?其實學長根本不相信我,所以将Archer與姐姐一同支開,讓他們保護彼此。不過,我已經命令Saber去阻擊了。且看你的Archer能否應付吧。”
垂在身側的手倐然間緊握,複又緩緩松開。
Archer一定沒事。對方擅長偷襲,又比誰都清楚保全自身的重要性。
至于彼此仿佛頗為相似的起源……已到終結前夕,便沒必要追究了。
将情感收束封在心底,士郎已對接下來要做的事明确于心。
“不必閑聊了。我只想将這場邪惡的戰争結束,不惜一切代價。”
少女微微怔愣,繼而臉龐猙獰地扭曲。
果然!迄今為止,學長都是以對待邪魔外道的态度面對自己!
在蟲倉中所受的折磨也好,在城堡裏的痛苦蛻變也好,從來沒有終結!
自己無數次的祈求,等來的卻是重要之人的抛棄!
黑色的火焰愈發妖豔地燃燒起來,間桐櫻唇畔浮現惡魔般的微笑。
“以殺死我的方式嗎?先保證你獨自一人也能全身而退吧,學長。”
少女終于下定決心,要将戀慕着的英雄扯碎吞下肚去,不留一點血肉。
襲來的利刃被飛舞的影彈開,淩厲的光芒被黑色吞噬殆盡。擁有生命一般的黑影随即反擊,追逐迅速躍開的少年。
“不過,學長只身前來,是心存死志嗎?”少女不急于将少年殺死,只是頗為愉快地在對方身上一點一點疊加傷口,“因為被神父背叛,所以自暴自棄?”
沒有回答,時間靜默流過。黑影一次次穿透少年血肉,施以緩慢的折磨。
“反抗下去會因失血而死的,學長。乖乖被我吃掉,會輕松許多喔?”
勝負根本是不必讨論之事;自己會被櫻吞噬,這只是時間問題。
如是想着,士郎閃避黑色的鋒刃,而後揮下黑鍵,斬落影之觸手。
這樣的戰鬥毫無意義。被無數次刺穿的法衣已無法保護自身,貼身的襯衫早被血液染透。
饒是如此,身體卻自發地動作着,本能一般地揮動利刃。
說起來,自己來到這裏,并非僅僅是為了任櫻宣洩怨怒、以己身之命換取鎮上人們的安危。
只是,自己的目的是……
迄今為止都不懈戰鬥的原因是……
士郎的回憶被櫻打斷:“到了這個地步,戰鬥姿态還是毫無潰散,真不愧是學長!不過,這樣努力,到底是為了什麽啊!”
少女上翹的唇呈現為笑意,刺出的黑影卻将露骨殺機貫入少年的身軀,切實地割斷了腿部動脈。
在噴湧的血霧中後退,士郎果斷回擊,擲出的黑鍵截斷少女的發絲。在那之後,失去了平衡的他向後靠在牆上,注視逼近的黑影與少女。
陶醉于施虐的少女渾不在意地笑着,形狀如同渴望血肉的惡鬼。
身體上的疼痛尚可以忍受,迫近的死亡也可以忽略。然而看向間桐櫻時,胸腔卻被苦澀所填滿。對殺戮行徑的憎惡固然有之,對少女封閉本心的憐憫亦有之;但是,未能成功拯救對方的悲哀,卻是徑直貫穿了靈魂,簡直就像……
——當初在火獄中掙紮着站起、拼命求生時自己的心情。
“對了……那個時候,我想着,如果大家都能活下來就好了。”
士郎以冰冷的聲音呢喃着。
如鮮活的生命般,他欣喜地笑了起來。
為什麽會忘記呢。最初的,與偶像是否破滅、珍視之人是否背叛無關的,自己曾經擁有的那個想法——
——希望能夠拯救落入不幸的大家。
“我來到這裏……當然是為了初衷。櫻,無論怎樣,我會拯救你。”
與惡意翻滾的氛圍毫不相容的話甫一出口,場面便凝滞住了。
“哈哈哈!那是何等冠冕堂皇啊!學長不是說,要制裁我這樣的罪人!”
面對少女堪稱刺耳的笑聲,士郎平靜地擡臂,高舉的利刃切碎了月光。
“罪行無可抹除。彌補也好,逃避也好,犯罪之人只有背負一生。”
聽了士郎的話,櫻停止歪曲的笑,眼中迸射冷芒。
“負罪而行的我,沒有裁決你的資格。但有件事,我一定要做到。”
青白色的光一閃,少年擲出最後一枚黑鍵。
被對方那出乎意料的舉動所撼,櫻冷酷的眼瞳中湧現驚訝。
利刃貫穿翻滾的黑水,越過少女纖薄的肩膀,以無可阻擋的兇暴之力刺中某個躲在寺廟深處的身影。
“哈──想要繼承父親的意志殺掉老朽嗎,連魔術師之稱都不配的小子!和那個無法獲得幸福的男人一樣,你也是個可憐的歪曲生物啊!”
暗處傳來的,撼動空氣的腐朽笑聲,屬于少女又恨又怕的間桐當主。
随腐朽的老人踏出廟門,櫻像隐藏情感般,将頭深深低垂下去。
“學長,沒有武器的你,已經無計可施了。落到爺爺手裏,只會更加悲慘。神父也徹底抛棄了你吧?你已經,無法像在教會時一樣作戰了。”
“欸,那又怎樣呢?我沒打算否定過去的自己。可憐也好,我的歪曲也好,家人的過錯也好,我通通認可,也都會背負下去。”士郎吐出冷靜到可怕的聲音,“我已經……踏出父親的陰影了。”
與家人共處的時光不會丢棄,父親授予的一切不會否定;
但是,自己所知的,家人犯下的罪行,亦不會包庇。
再度擡頭,士郎熠熠生輝的眼中沒有絲毫迷茫。
“我不會袒護父親的罪責,更會在未來阻止他。但現在……!”
魔力的火粉驟然騰起,将瘴氣般的黑霧割裂開來。蜿蜒回旋的光芒化為少年慣用的黑鍵,以投影産物的形式在指間現形。緊握被冠以聖器之名的武器,年輕的代行者如此宣告:“汝等惡靈,由我讨伐!”
強烈的殺意一觸即發,持劍的少年向前擊出,襲向邪惡的老人。劍氣沸騰起來,毫不留情地斬落腐敗的血肉。
狂舞的黑影不知何時平息下去,褪去怒意的櫻隐忍着心髒深處的疼痛忽略接到的指令,注視少年突進的身影。
斬向老魔術師的利刃因為無法承擔互相撞擊的魔力紛紛斷裂,夜色中飛馳的劍光卻沒有停歇的跡象;空洞之心無法容納任何信仰,少年卻在詠唱咒文的瞬間觸發魔術儀式,洶湧的魔力似乎要滿溢而出。
是粉碎的心被鋼鐵的意志修補了呢,還是心之碎片被徹底塑造為劍了呢——下一秒便可能倒下的少年,眼下是前所未有的強大。
“……腐朽者、邪惡者,吾皆召回。”
在碎裂四散的魔力碎片中,怪笑的老人被黑鍵切成碎肉、化為灰燼。
“……寬恕即在當下。任吾之受肉而誓……!”
對靈魔術引發炸裂的白光,少年高昂的聲音壓倒瘋狂的尖嘯。
“将憐憫注視于此魂。”
集聚惡念的靈體在迸裂的光芒中散去,完成儀式的少年釋然輕嘆。
而後,下一瞬。
“學長——!”少女聲嘶力竭地邁步,又因心底之聲堪堪停住。
快将這小鬼吃掉補充魔力——那是深植于少女心中的老人本體的命令。
目光複雜地看向無力地半跪在地上的少年,櫻綻放苦澀的微笑。
為了将自己從無止境絕望的深淵中救出,對方已經盡力;
但是,經歷過死亡之痛的自己,只能背叛對方迄今為止的努力。
低下頭去,櫻驅動黑影,幾乎要将道歉吐出口來。
“抱歉,櫻。我沒能救你。”
以醜陋姿态扭動的黑影停住了:“你竟然是……真的想要救我嗎,學長?”
“嗯,那是我的真心。我啊,只是單純想要救人,沒想到在近十年中歪曲成模仿偶像。”少年的聲音異常清澈,“最終只能稍微回應你的期待,對不起。”
“你早就知道了?”櫻的聲音開始發抖,“我要你來這裏的原因?”
“嗯。深陷痛苦的你,比起當真下手殺人,只是想宣洩怒氣與怨恨吧?雖說可以理解,但與其牽扯他人,不如由最初舍棄你的我來承擔……”
士郎的話被櫻猛然打斷:“所以說,學長是無藥可救的笨蛋!就算救人是你的願望,但犧牲自己之事,早早放棄不就好了嗎!你分明可以逃得遠遠的!”
“最初我邁出那一步,并非是為了今朝放棄。”微笑的少年極盡坦然,“我無法原諒犯下殺孽的你,也絕不容許Avenger以你為媒介虐殺人類。即便沒有受到裁決,我也一定會強迫你去贖罪。不過,我想拯救你,櫻。”
那是何其令人心痛的笑容啊……櫻默默地站在湧動的污黑中。
至少這個人并未背棄自己,甚至,拉近了自己與自由的距離。
冰涼的夜風迎面而來,轉瞬之間将少女臉上的淚吹入黑暗。
但是,不行。至少現在,自己必須執行爺爺的命令。
在悲泣中再度妥協,櫻露出扭曲了的,絕望的微笑。
絕對不行。已經不敢違抗爺爺。掌控自己心髒的老人,自己根本無從反抗。
少女向前踏了一步,腳下醜陋的黑影惡鬼般揮舞搖曳。
──就當是為了自己最初的情愫吧,将對方生命停在這個微笑的瞬間。
——由戀慕着你的我結束你痛苦的人生,沒有什麽比這更好了——
“啊啊啊──!”少女發出近乎靈魂撕裂的尖銳悲鳴。
悔恨與愧疚的淚水灼傷少女的臉頰,但刺出的黑影之劍沒有絲毫留情。
裂帛之聲響起,刺目的鮮紅猛然迸濺,在少年身下彙成血海。
“!” 士郎平靜的眼被震驚所填滿,思考能力瞬間停止。
有誰将無力動彈的自己從原地推開,以肩膀承受了黑影一擊。
那個本不該出現于此之人,正迅速地被染上血色。
那是,比對方的赤色外套更加刺目的,血紅。
不可能……這是不可能的事。
“言峰士郎……如果知道你這麽想死,我早就親自動手……!”
壓抑的,近乎詛咒的憤怒低吼,的确是屬于自己的從者。但是,無法理解。
黑影是英靈無法抵抗之敵,自己早就告誡對方,無論如何不要靠近;
即便自己死掉,只要與遠坂或伊莉雅締結契約,對方仍舊能夠戰鬥。
僵硬地擡起頭來,少年困惑的視線與英靈憤怒的視線交彙。
Archer怎麽會……為了可以舍棄之人前來呢。
怔然地擡起手,少年想要為英靈化解傷勢,卻無法停止噴湧的鮮血。
可以确定了。盡管只是擦過肩頭,但黑影造成的傷勢足以致命是毋庸置疑。
何必做出這種無價值之事——
抵達唇畔的質問被不知名的情感所扼殺,最終化為苦痛的嘆息:“Archer.”
從被刺中到被少年聲音喚醒只有眨眼之瞬。英靈施以大力,将用身體庇護的少年猛地推開,轉向間桐櫻所在:“笨蛋,還不快逃!”
耳畔炸響的怒喝令士郎回過神來。眼前光景,令他再度一驚。
少女腳下的黑色向二人蔓延過來,似是要将主從一并吞噬;
弓兵将青黑的劍搭于弓弦,試圖以追擊心髒之劍射殺并未設防的少女。
收手,Archer!繼續耗費魔力的話,你會……!
阻止的話語,已經來不及傳達了。
“——赤原獵犬。”“這絕非我所願……抱歉,學長。”
英靈解放寶具真名的低沉聲音與少女的低泣一并傳入耳中。
魔劍被釋放、在卷起的狂風中擊出,黑色的浪濤奔湧着正面襲來。
會被櫻所吞噬──士郎無比明确,卻無法從身形破裂的英靈身邊離開。
會被魔箭射殺──少女對此明了,卻只是凄慘地笑着,伫立不動。
這個時候,随淩厲的風壓而至的身影,忽地插入魔箭與黑濁之間,以白銀般明亮的寶具将致命之箭磨成齑粉,以難以目視之速度奔向即将被黑色攫住的主從、将二人推向安全地帶。
視線自前來救急的紫發英靈掠過,士郎的目光重新專注于被自己扶住的弓兵。
極困惑地,極憤然地,極痛苦地,士郎開口:“為什麽……做這種事?”
聞言,英靈肩膀一顫,今晚第一次地正視禦主。
“你是何等的笨蛋啊,這種時候……”
英靈的話未能完成。
無力地靠在少年身上的軀體就此崩毀。
宛如血肉融化、魂魄消散,英靈的身影徹底消失了。
士郎視野之中化為一片赤紅。不知何時,被他咬破的下唇已汩汩溢出鮮血。
“不要再戰了,言峰士郎。”察覺到少年轉向這邊的視線,以雷霆萬鈞之勢化解方才沖突的Rider立刻站在間桐櫻身前,“再胡鬧下去,你也會死的。”
以Rider的身體擋住自身,間桐櫻痛苦不堪地偷眼凝視少年遠去的身影。
與此同時,老人所下的第二道命令也正摧殘着她的心。
“Rider……在為姐姐戰鬥嗎?”櫻輕輕地問。
“正是。因為那是櫻的命令。因為凜想阻止你下殺手,我便來了。”
聽着從者冰冷的聲音,櫻靜靜展露微笑:“Rider和姐姐相處不錯嘛。”
雖然學長沒有徹底背棄自己,但姐姐還是打着殺死自己的主意;
現在還不能反抗爺爺,所以,将與姐姐一并背叛自己之人殺掉的話……
瞬時,黑影化作利劍,刺穿了Rider的背脊。
留意到對方震驚的顫抖,櫻滿心酸楚地擁緊從者背脊,刺入的影卻貫穿心髒。
“我知道,Rider對我一直充滿關愛。”櫻冷冷地低語,“但你并非能拯救我之人。我所等待的姐姐,早已将我舍棄了。我需要魔力,所以你就幫我……”
“并非……如此。”靈核被摧毀的紫發英靈艱難吐字。
“魔力嗎?我知道,聖杯趨近完成,我也會步向死亡。但這種事無所謂了。”
“不是……這件事。凜她……并未舍棄你。”
“哈,那是不可能的喔?我放出的影子,可是親耳聽見姐姐說要殺我。”
櫻自嘲地,尖利地,不住笑着。想到先前自己的命令時,她卻猛然止住笑聲。
身為聖杯的自己魔力近乎無限,令咒的約束力也非比尋常;
被自己設下“只能服從遠坂凜命令”禁制的Rider,沒可能随意解放寶具;
那麽,Rider究竟是如何做到先為自己擋下洶洶一擊、而後救出學長的?
“凜的命令是……終結今夜的争鬥。”
氣若游絲的女人回過身來,攀住櫻的肩膀,竭盡全力地擁抱她。
“凜她從未放棄你。先前,她給予了我守護你的許可……”
愛憐地撫摸着禦主面目全非的臉龐與發絲,Rider以最後一口呼吸傳達了對方珍愛之人的話語。
至此,女人纖長敏捷的身軀,柔軟的紫色發絲,微笑着的美麗臉龐,全部融入蠕動的黑暗,不複存在。徒留驚恐地瞪大雙眼的,自願踏入深淵的少女。
這是……噩夢?抑或……自己親手制造的地獄?
少女孤島般地立在院落中央,黑影随她撕心裂肺的哭叫瘋狂飛舞。
***
“雖然可能無此必要,但……這件事,我給予你許可。”
沐浴在月光中的黑發少女,微笑着向紫色的英靈吐露真心。
“如果情勢危急,請無論如何也要保護櫻。”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大家都說怕虐什麽鬼……這文只有神父灌黑泥那章還有這裏有一點虐啊!而且接下來完全沒有虐!
以及請看下注解。
1. 言峰士郎找回遺失之物:
我一直在強調言峰士郎沒有自我,但從沒說過最初的“士郎”沒有自我意志。在遇上愉悅組之前“士郎”一直是心懷僅有自己存活的負罪感在火中求生(詳見第一章 第四章 第七章 ),這裏被他引申為“希望大家與自己都能活下去”。
可以說,他本心是救人、卻逐漸歪曲為模仿偶像(言峰神父)、迎合偶像。但無論愉悅組養孩子多麽惡意,都響應了士郎的願望。 這裏寫士郎能大量投影黑鍵(心境變成驅魔的結界?)、在淨化惡靈上有所突破,就是他尋回本心、認可并打算将家人罪行一并背負的結果。
“贖罪”的自我當然很痛苦。但——最初邁出那一步并非是為了在未來某天放棄。
2. 發有史以來最大的CP糖:
如果這都不是糖……事實上紅茶産生過殺掉言峰士郎的想法(詳見 13章 28章),而且都是為了拯救士郎;這裏姑且算是私人感情的爆發吧。
3. 櫻自暴自棄黑化的原旨被化解:
認為仰慕的學長虛僞無情、于是用對方瘋狂洩憤——士郎是發自真心地想要救她;
深愛的姐姐以及Rider背叛了自己、所以自己聽從爺爺也無所謂——這兩位女性從始至終沒有放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