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十三日目(上)
“……總之,就是這麽回事。黑影是從櫻身上溢出來的東西。因為先前進行了難以負擔的投影,我還不能自如使用魔力,無法令櫻完全傷愈。但她的性命已經無礙,被切斷的筋脈也已複原,行動沒有問題。要怎麽處置櫻,就由身為姐姐的你來決定。”
腦海中回蕩着言峰士郎冷淡的敘述,遠坂凜平靜地跪坐在昏睡的紫發少女身邊。流瀉進來的蒼白月光,照亮了她同樣蒼白如紙的臉。
終于,凜發出呓語般的低沉聲音:“我啊,如果推斷出某件事的達成是遙不可及,便會斷然放棄。”
能否以殺死間桐髒硯的方式拯救櫻尚且未知,而櫻犯下的殺孽已是千真萬确。眼下似乎沒有拯救對方之法,一如沒有抹淨過錯的可能。
“維護‘間桐櫻’對我而言是輕而易舉,但庇護罪人卻是萬萬不行。”凜将櫻淩亂的紫發理順,姣好的臉上滿是苦澀。
“就像我在教會時承諾的那樣,無論如何,我不會允許任何人殺死你。”
凜溫柔地注視着少女的睡顏,将父親的遺物Azoth自封套中取出。
“如有必要,我會親自動手。”
手指輕輕撫過櫻柔軟的臉頰,凜果決地舉起劍來。華美的利刃精準地朝向致命之處。這樣落下去便能直接割斷喉管與動脈,令對方在疼痛前終止生命。
只是,持劍之手落下的瞬間,凜清晰地感到了櫻身上的魔力波動。
鋒刃狠狠刺下,沒入紫發少女頸側的被褥,也在脖頸上留下極細的血線。
堅強到冷酷地步的凜,在意識到對方所為的一刻,卻喪失了所有力氣。
“已經醒過來了嗎,櫻?”遠坂凜冷酷的聲音微微抖着,“這個時候切斷從者的供魔可不明智。”
先前遭受重創的Rider,已在過去幾日的休養中恢複過來,正以靈體狀态守護主人——那也是遠坂凜剛剛意識到的事情。如果不是櫻在千鈞一發之際放棄魔力的供給,留守此處的Rider大概在她下手之前便已割下她的頭顱。
“沒辦法啊,”櫻用沙啞的聲音嘆息着,“比起被姐姐殺死這件事,我更無法忍受在沒有姐姐的世界裏活下去。”
緊握劍柄的雙手狠狠一顫,遠坂凜擡眼看向神情凄涼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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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曾為了保護對方而住在一起,現在的自己大概不會如此為難;但與對方共處的時光,同樣充滿了無法取代的歡樂。
“說到底是我的錯吧,竟然對你如此心軟。”凜如此自嘲着,複又加重語氣,“但罪愆是無可磨滅的,櫻。即便我能立刻擊敗髒硯、令你獲得自由,那近百條人命可不能一筆勾銷喔。就算聖杯戰争終結,就算你擺脫黑影……我也會監督你贖罪下去,直到全部還清為止。”
聽着遠坂凜冷酷無情的話語,櫻眼中閃爍起欣慰的笑意:“欸欸,這才是我所知道的姐姐。雖說令你只注視着我也不錯,但我所喜愛着的,也正是你身為魔術師的,耀眼的模樣。”
聞言,遠坂凜持劍的手微微一松。繼而,顫抖不止的指尖被櫻握住。
維持着一手覆住對方手背的姿勢,櫻緩緩起身。
在那之後,暗自積蓄力量的她,将心生動搖的凜自頸後狠狠擊昏。
自然而然地将失去意識的黑發少女攬入懷中,櫻撫摸着對方的背脊。
“只是……身為魔術師的姐姐,不可以沒有Saber,不可以沒有并肩作戰的學長。”少女微笑的眼中溢出淚水,滴落在柔軟如綢緞的黑發中,“只有我,是可以舍棄的。”
當然,舍棄污穢不堪的自己,本就不是錯誤的決定。
夢見自己吞噬掉将近百人的場景,醒後意識到體內魔力無比充盈;就算再怎麽外行,自己也能察覺到不對。
——自己便是吞噬無數生命的罪魁禍首。
——無法容忍犯下惡行的自己存活下去。
——任由自身發展,自己會變成陌生的,可怖的存在。
櫻強忍住悲鳴,僅僅是發出無聲的哀嘆。接受了殘忍的現實,她将從者召喚出來:“如果我沒有阻止,你會殺掉姐姐吧,Rider。”
“我的責任就只有守護身為主人的你而已。”Rider毫不猶豫。
聞言,櫻将懷中的黑發少女抱得更緊了些。
“之前,我隐約聽到學長與姐姐的談話。學長說,如果姐姐不忍心,明天早上便會替她動手。”少女無力地微笑着,“雖然現在補救已經為時過晚,但這一次……我也要做正确的事。”
意識到不對的Rider想要阻止,卻已經來不及。
“從今以後,請只為凜而戰鬥吧,Rider。除非她命令你,否則不許擅自行動。”随最後的命令被下達,最後一道血色的令咒自櫻的手背上褪去。
“櫻!如果遠坂凜命令我攻擊你……”被少女限制了行動力的英靈臉色微變,冰冷的視線轉向遠坂凜時,眼中悄然湧現殺意。
“那你就照做好了。無論如何,我只希望能成為姐姐的助力。”
英靈因少女異常嚴厲的語氣而回歸沉默,少女則無聲地望向漆黑的天花板。
最初只是想成為對方無可替代之人。然而演變到眼下地步,實在始料未及。
不忍令姐姐背離原則,但也不想被對方抛棄,更不想被對方殺死。這樣看來,自己果然是自私的惡人。
但是,至少這次,自己要做出正确的決定,結束與間桐的糾葛。
将昏迷的遠坂凜安頓好,少女在隐隐被晨曦滲透的蒙蒙天光下悄然離開。
***
那個可憐的孩子,大概已經被凜結束生命了吧。
醒轉的瞬間這一念頭便占據腦海,士郎不禁咬緊泛白的唇。
但是,沒有遲疑不決的必要。像往常一樣不帶任何情感地斬除邪道就好。
心境平靜下來的一瞬察覺到室外強烈的魔力沖突,少年眼中飛快掠過一道銳利的光芒,随即穿上衣服沖出房間。
紅色的弓兵與長發飛揚的女性英靈空曠的院落內緊張對峙,兇狠的鬥氣化為近乎暴烈的旋風席卷面前的空間。黑與白的雙刃與短劍在暴風中交錯,迸發緋色的火焰。腳下的石板在英靈進退之間遭受磨擦,發出刺耳的悲鳴。
既然Rider還能夠戰鬥,櫻便仍舊存活。是櫻偷跑出去了嗎?所以Rider留下伏擊,為櫻争取時間?只是,那戰鬥方式……
二人看似在近戰中互不相讓,士郎卻感到些許違和。Rider似乎是為限制Archer而戰,卻只以迅疾的攻勢絆住對方,未曾啓動魔眼。如被無形枷鎖禁锢的Rider屢屢遭受攻擊,攻防動作間揮灑大量鮮血,敗北已然只是時間問題。
沒有擔憂Archer的必要,士郎來到同樣觀戰的遠坂凜身邊。對方仿佛正在同誰生氣一般,緊抿的雙唇幾乎成為一道細線。
“櫻已經離開這裏了嗎?”
“嗯,将我打昏之後悄悄溜出去了。真讓人火大,本來還想幫她想主意除掉贓硯來着。那孩子将一切瞞着大家,獨自行事又總是搞砸,簡直……”
士郎淡淡地引開話題:“比起這個,Rider的态度很奇怪啊。”
“的确。從我醒來後這家夥便一言不發,完全不合作。但我也能猜到大概。Archer可是打算殺掉櫻喔,Rider卻連殺招都不用,根本就是被下了禁制。”凜聲音平靜,眼簾卻微微垂下,“大概是櫻命令她不許違逆我吧。雖說命令太過寬泛,但因為櫻魔力充足,所以能夠确實地影響到行動效率。”
黑發少女話音剛落,Rider便猛然躍向她面前,徹底地收起攻勢。
“但即便行動受限,” Rider聲音冰冷,“我也沒有服從你的必要。”
凜就此肯定猜測:“看出來了。你根本就是完全不打算服從我的模樣嘛。”
Rider平靜而肅殺地站在那裏,藏于眼罩後的魔眼仿佛靜靜地質問着凜。
即便櫻命令我成為你的助力,你也仍舊想殺死她嗎——凜讀出這樣的意味。
“倒不如說,即便櫻知道我懷有殺意,卻還是将你留給我,将決定權交給我吧。”少女切實地感到了內心的動搖,“那孩子,什麽時候變得如此狡猾了……”
“總之,先将櫻找回來吧。讓櫻獨自亂跑,對她和其他人都太危險了。”少年冷硬的聲音忽然傳來,“雖然昨夜吃掉了不少人,但也并未得到滿足吧。放着不管的話,會有更多人死掉也說不定。”
士郎不近人情的話語奇異地終結了兩位女性氛圍壓抑的對峙。
“說的也是,還是先找到櫻吧。”知道對方并非危言聳聽,凜打算動身。
見凜态度緩和,Rider終于表現出合作的态度:“櫻應該在間桐家。”
“我會與Archer留在這裏,以免有人對身為聖杯的伊莉雅下手。”
聽到士郎的聲音,凜腳步微頓,随即應了一聲,走出大門。
随少女離去,Rider的目光在士郎的方向短暫停留,危險的隐喻不言而明。
Archer 嘆了口氣:“這樣好嗎?擺出一副冰冷無情的模樣會被讨厭吧。”
“無所謂,總歸遠坂不得不與我們合作。而且我早決定對櫻下殺手……”
“如果你真的下定決心,昨夜便不會逞強為她療傷了。分明今天早上滞澀的魔術回路才完全複原,那個時候動用魔力,根本就是冒險。”
被英靈不留情面地揭穿矛盾的內心,士郎将頭撇開,掩飾波動的神情。
“最初成為針對死徒的代行者時……我是希望令所有人免于不幸的。”
“那是何其不切實際的愚蠢願望啊,Master。”
“嗯,我也逐漸明白了。但斬除邪魔的立場并沒有錯。所以……”
所以少年抛棄了全部拯救的樂觀初衷與自我救贖的妄想。
所以少年形成了竭盡生命而拯救盡可能多的人的覺悟。
所以少年舍棄了自己。殺傷他人的罪孽,便以己身的傷痛與溫柔償還。
“所以遠坂沒有舍棄親情的必要。無辜者的正義固然重要,但手刃唯一親人太過殘忍,何況櫻原本是歷盡不幸的好孩子。這種痛苦的事由我來就好。”
士郎語氣毫無起伏,壓在心底的苦痛卻不慎浮現于眼底,為清澈的眼瞳平添一抹晦色。英靈皺眉注視着他,最終卻只調侃:“你果然是惡人立場啊。”
“那種事我才不在意。在牽連更多人之前結束聖杯戰争才是正經。”士郎沉聲道,卻在話音剛落之際被英靈擡起下巴,背部浮起青筋的手也被捉住。
“你也偶爾坦誠一次吧,”英靈的手指輕輕磨擦少年冰冷的肌膚,出乎意料地令少年回暖,“總逞強的話,這個疲累的軀體會從內部崩壞殆盡也說不定。”
平和的靜默中,士郎怔怔地看着仿佛是在安慰自己的,表情認真的英靈。
之後,在意識到臉頰騰起的溫度已經遠遠高過對方時,士郎猛地掙脫:“和你說過了,不要亂碰。遇到你這種從者,主人的威嚴簡直是名存實亡。”
“哦呀,從相遇的第二天起一直糾結到現在嗎?果然只是小鬼而已。”
“哈?那是誰的錯啊。”冰冷的苦悶自胸中褪去,再度被從者不敬态度激怒的少年開始咬牙切齒,“只有和你這家夥在一起時,我才會無法冷靜喔。”
“那不是很好?這副充滿活力的模樣才适合你這種小鬼。話說回來,既然留守此處,那就不要浪費時間,去練習投影好了。”
“啊……好。”士郎愣愣地任對方扯着自己的手向道場走去。
也就是說……Archer果然是在安慰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說這次櫻的黑化是因為凜╮(╯▽╰)╭然而凜不可能像原HF路線的衛宮士郎一樣無原則庇護櫻
凜櫻這段我重寫了很多遍,最後覺得這個是比較合理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