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九日目(下)
板着魔術師的冷酷臉孔,少女踏入櫻休息的房間。
已然醒轉的櫻蜷坐在床上。在看見凜的一刻,她狠狠一顫:“姐……學姐。”
“身體的主動權回到自己手中了嗎?之前,你是被控制了吧。”
毫不留情的直白問話,令櫻咬住下唇:“是的……是藥物的緣故。現在已經恢複正常了。”
“Rider呢?被那種魔箭射中,沒有死掉簡直是奇跡。是你做了什麽嗎?”
“我、我只是……試圖将所有魔力輸送給她而已。但是,Rider也只是存活而已。現在的她,連回應我都做不到。”
“噢?所以,也就無意間撤掉了結界嗎?看來你想守護誰的話,就可以對抗老頭子嘛。不過,作為魔術師,你的水平還不夠看。”
面對遠坂凜冷冰冰的語氣,櫻終于忍到了極限。
“姐姐不是決定要殺死我嗎?為什麽不下手呢?”靜靜的問話轉變為歇斯底裏的哭訴,“我只是被爺爺操控的傀儡,無法控制魔力,無法控制身體,甚至連攻擊姐姐這樣的事都有可能做出來!如果不得不與唯一的親人對峙,我……”
在少女的心即将崩毀的瞬間,遠坂凜揚起手來,狠狠地給了她一巴掌。
紫發少女驚愕地瞪着凜,手捂着火辣疼痛的臉頰。
“現在放棄還言之過早吧?我不允許你如此軟弱下去!”遠坂凜氣勢洶洶,“我可是身負監督你的責任!如果你向間桐髒硯妥協,我就不得不殺掉你!還是說,你打算反過來将我殺死,之後與身為教會執行者的言峰對峙?”
“啊啊,我知道。學長的話,”櫻痛苦地閉上眼,“會毫不猶豫地将我殺死,就像對Rider那樣。”
已經可以明确了,少年并非自己期待之人。
但也完全無法責怪對方。畢竟,對方連喪失心靈的“自身”都無法拯救。
“不過,殺死我的學長一定會痛苦不堪,姐姐也是。所以,我要振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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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提到那家夥就幹勁十足了啊。”不滿地撇了下嘴,凜嚴肅起來,“但我不會袒護你,櫻。如果未來因你而産生犧牲者,那麽屆時,我必将殺死你。”
黑發少女不容質疑的語氣令櫻眼神一暗;然而,對方倏然握住她的那只手,又給予她少許安慰:“那麽,姐姐是……原諒我了嗎?”
“沒有噢。我會與Saber一起監視你,确保你不會發狂傷人。”說着不近人情的話語,遠坂凜将她冰涼的手握緊,扶對方下床,“總之,這只是‘緩刑’而已。而且,如果我們站到最後,也難免要在聖杯面前對決吧。”
“我明白了。”明知仍有隐患,櫻還是破涕為笑,向姐姐展露明朗的笑顏。
在心愛的家人身邊,就算是自己,也能鼓起勇氣抗擊不幸吧。
——櫻如此希冀着。
兩位少女并肩走出教堂。
意識到出來的只有二人而已,弓兵微微挑了下眉。
與他一同在此等待的劍士轉過目光:“Archer,你很擔心士郎嗎?”
聽到那個名字的時候,弓兵冷肅的臉龐浮起一絲波動,眼神也恍惚起來。但很快,他便恢複平靜:“當然。聖杯戰争期間,參戰者本不應在教會逗留。冒牌神父留下Master,多半是不安好心。”
“但是,那位神父是士郎的父親。”
“嗯,至少性命攸關的情況不可能發生。只用猜的也知道,神父會拼命給Master灌輸毒液,那笨蛋也一定會感激地将其一飲而盡。”
無意置喙他人主從關系,劍士向前邁了一步:“那麽,我要護送凜與櫻回去了。你要繼續等下去嗎?”
弓兵将目光投向教堂緊閉的門扉,語氣無奈:“也唯此一途吧。”
教堂內部的光景,與弓兵的設想別無二致。
在言峰面前,少年一如既往地低下頭去,以信任的姿态聆聽教誨。
然而下一秒,來自養父的,令人意外的話語,令他驚愕地反問:“有屬性不明的從者來探查教會?”
“嗯。因為對方可以隐去身形,又只是在附近監視,所以并未交手。不過,靈體是禁止進入教會的,靠近也不允許。對方的主人實在不守規則。”
“的确如此。”士郎表示贊同,腦中卻閃過一個念頭。
——也可能是從者本身我行我素的緣故。
“那麽,你們兩個……”
“沒有受到任何損傷。”神父看穿了少年的憂慮,“有吉爾伽美什在,受傷的只會是對方。”與心平氣和地接受了金發青年英靈身份的士郎相似,言峰也不再避諱。
“是嗎……那樣我就放心了。”
父子二人這樣靜靜坐了片刻。之後,神父突然開口:“我無意質疑你的戰鬥方式,畢竟,立場中立的我,對聖杯戰争無權置喙。但剛才即便凜沒有異議,你也不會當真殺死間桐櫻吧。”
“我會的,”士郎有點苦澀地開口,“只是……大概以後都無法釋懷吧。”
“啊啊,的确。因為想要溫柔地對待別人,所以你會繼續痛苦下去。”神父與少年對視,犀利的目光卻像是透過少年尋找另一人的影子,“如果徹底舍棄一切,你大概也會成為無可阻擋的人物吧。”
士郎震驚地瞪大雙眼。
那是……什麽意思?
“對不可行之事斷念,将情感意志盡皆抛棄。如此戰鬥至今的你,幾乎沒有倒下的可能。”神父聲音平淡地稱贊士郎,“但僅僅是這樣的話,還不足夠。”
“父親……”
神父臉上沒有浮現絲毫厲色,撫摸士郎頭頂的動作也極為輕柔。
只是,不知為何,胃部燒灼疼痛,脊背也一陣發寒。
“因為,僅僅是犧牲自我,并不足以拯救所有人吧?如果不将感情全部舍棄,便會陷入為難。甚至……不将所愛之人舍棄,便無法走到聖杯面前。”
士郎驚恐地站了起來,心房抑因神父的話語受到深深撼動。
将士郎的反應收入眼底,神父露出笑容:“不必在意我的話。說起來,”忽然意識到什麽,神父也起身,“你的魔力出現問題了嗎,士郎?治療術的話,你應該很擅長。”
“只是戰鬥時消耗太多而已。我也是,Archer也是。”士郎窘迫地低下頭。
下一秒,神父将少年的手扯過去,為少年修複破碎的骨骼與被切割掉的血肉。
疼痛緩和下來,士郎有點羞愧:“謝謝父親。讓您在為櫻手術後照料我,真是過意不去。”
“別在意。雖然對你沒什麽感情,但畢竟是我兒子,沒有不管不顧的道理。”
神父那公事公辦的語氣反而令士郎褪去愧疚,露出笑意:“雖然語氣大不相同,但那句式真是相當熟悉。”
“你說吉爾伽美什?畢竟在一起生活了十年,多少會受影響。不過,變得像他一樣讨厭還真是遺憾。”
方才沉重的氛圍一掃而空,父子二人似乎都将揪緊的心放松下來。
“放棄情感這件事……我無法理解,也不确定能否實現。”猶豫片刻,士郎将真實想法道出,“但是,‘抹除罪惡’這一條路,我是不會後悔的。”
“既然不會因之後悔,就去做好了。即便功敗垂成、被人殺傷,也是死得其所吧。”在确認少年已然傷愈後,神父向後退開一步,不帶任何情感地低嘆。
“謝謝父親為我療傷。請保重,我會繼續努力下去。”并不在意對方的惡意,士郎向言峰微笑了一下,随即轉身走向大門。
在少年身後,神父卻并未露出惡質的微笑,而是少見地神色郁郁,緊盯對方輕輕搖曳的赤色發絲。
“不這樣的話……內心空無一物的你,便無法生存。”
帶着淡淡的悲哀說出這番話的神父,清晰地感受到了,來自彼此胸膛內空洞的共鳴。
走出教會,士郎看到靠在樹下的英靈,不禁一愣:“Archer?你還在啊。”
現出身體等待少年的英靈,不知在那裏站了多久。盡管位于樹下,白色的發絲還是被彌散開來的水汽打濕。
不知為何,擁有鋼鐵之姿的男人,此刻看上去有一點寂寥。
“既然在下雨,為什麽不靈體化?天這麽冷淋雨不好受吧,你這不會照顧自己的呆子。”忍不住出言責備,士郎擡起手來,想要拂去英靈發尖沾染的水珠。
——卻被對方狠狠地握住了手。
真是沒有自覺啊,這完全不在意自己的笨蛋小鬼。
先前,自己表示有必殺敵人的招數,少年毫無保留地相信,戰略就此确定。
只是,看着少年在肆虐的魔力與攻擊中遍體鱗傷,縱然化為鐵石的心已不會為他人死傷而生出波動,卻也不得不在意。
折斷的骨骼,撕裂崩壞的筋肉,以及,截然相反的,平靜冷然的神情。
那個時候的對方,是拼死忍耐,抑或渾不在意?
總之,無論是哪個選項,都不能令人開心。
“Archer?”
被少年困惑的聲音喚回,英靈低頭看去,目光撞入少年略帶不安的雙眼。
心中一軟,英靈難得地沒有嘲諷對方:“沒什麽,只想确認你已經痊愈。”
“不必擔心。父親已經為我治療過了。”說出這番話的士郎驀地想起養父那番關于英靈的話語,不禁心頭一跳。
“那就回家去吧。”未能看出士郎的反常,英靈松了手。
“嗯。”士郎用力搖了搖頭,将擾亂心神的話語趕出腦海,趕上英靈。
第一次并肩在夜色中行走的主從二人,仿佛比先前任何一個時候相處都要更加平和。然而,神父的印入腦中的話語,在士郎心上蒙了一層濃重的陰影。
令人窒息,揮之不去。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裏解釋一下:
神父肯定是喜歡言峰士郎的(非CP意味),因為他從對方身上看到了自己與切嗣的影子。
尤其是在士郎說要做出正确的選擇殺掉櫻的時候,神父被觸動得最深。
神父的話,一定期待着信任自己至今的士郎崩潰;但如果對方抛棄感情鐵石心腸地戰鬥下去,他也會很開心。應該說兩方面都是他期待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