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八日目(下)
雖然間桐櫻全程一副不甚自在的模樣,但在她的照料下,傍晚時分士郎便基本退燒。與之相伴地,追查吞噬人類的英靈一事,也被提上日程。
與遠坂凜獨處時,士郎道出決定:“ 今晚由你負責這裏的安全,遠坂。我會與Archer前往新都追查那個未知的英靈。”
“可是,你的身體沒問題了嗎?Archer不是說你還是頭腦迷糊,走出院子就會昏倒?這種時候不要亂逞強嘛。昨晚沒有任何人失蹤,也就是說,那家夥也要休息吧?” 遠坂凜一臉不贊同。
“Archer的話,你一個字都不必在意。那家夥只是不遺餘力地貶低我而已。而且,”士郎平靜地訴說心情,“我想盡快捉到那家夥,至少也要阻止對方傷人才行。這是父親對我的期待,如果辜負……”
“绮禮也不會把你怎麽樣。如果他責備你的話,報出我的名號不就好了?我可是他的師妹噢。”
“這種話還是不要再提了吧?想到我與你的輩分,總覺得很尴尬。”士郎感覺頭更疼了,“總之,這個院落與櫻就交給你與Saber了。”
“嗯。”凜也嚴肅起來。
然而,士郎走後,湊在廚房裏收拾餐具的幾位少女還是無視了戰争的嚴肅,聊起天來。
“前輩真是一點都不在意身體狀況。”櫻輕聲抱怨,“即便再怎麽情勢危急,也不必在生病的時候跑出去吧?”
“Archer的Master如此努力,果然也渴望着聖杯?” Saber若有所思。
“那是不可能的事,”對于從者的疑問,凜如此斷言,“那家夥根本就沒有‘自我’,怎麽可能有願望或是不擇手段奪取聖杯的理由。”
櫻手狠狠一抖,手中碟子險些摔落。
自己失言了啊。懷着些許懊惱,凜扯開話題:“話說回來,那家夥分明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樣,卻意外的是合格的家庭煮夫。”
“我同意凜的說法。”
“欸欸,學長的手藝真的很好。”
在達成一致意見後,三人不約而同地将目光投向角落裏靜靜看書的Ri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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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人類的食物沒興趣,”Rider态度冷淡,“硬要說的話,神職者的魔力大概更令我感興趣吧。因為很純粹的緣故,所以格外甘甜。”
“Ri……Rider?還是不要說那種令人誤會的話比較好?”
連續的敲門聲傳來,是恰好能讓室內之人聽到、又不會太過粗暴的力道。
“奇怪,我的結界竟然沒有反應。”凜這樣說着,與劍士交換了眼神。
“明白。如果是敵人,我會直接打倒。”恢複騎士裝束的Saber走了出去。
“學姐與Saber很有默契嘛。”櫻輕聲道,語氣中不知是羨慕抑或別的什麽。
“那是當然。她是最強的英靈,也是我一直以來渴望的助力。”凜微笑着。
櫻将眼簾稍微低垂,沒有回答。
在那之後,因為意料之外的訪客,少女們的聊天就此終止。
年邁的間桐當主親自登門接間桐櫻回家,無論是誠懇的言語還是老邁虛弱的身體,都令凜心生動搖。而間桐櫻則在看見祖父的一刻徹底沉寂下去,只随老人的問話而做出點頭或搖頭的回應。
“雖說您親自上門我無法拒絕,但我是為了保護這孩子才将她接過來的。”凜恭敬地立在老人面前,“慎二欺負她、搶奪她令咒,您不可能不知道吧?既然您默認了這種事發生,我怎麽可能放心櫻與您回去?”
“老朽已經教訓過慎二,不會再容忍他胡鬧。”老人搖搖頭,忽然向櫻投去一瞥,“那孩子,的确做過相當過分的事情……”
“爺爺!”櫻忽然狠狠一顫,尖叫出聲,“我這就與您回家。”
遠坂凜皺起眉頭:“櫻,你确定嗎?你可是一副将要淚腺崩壞的樣子噢?”
櫻目光真摯地注視對方:“沒事的,學姐。爺爺……對我一直很關照。”
打量片刻,凜忽然聳了聳肩:“既然櫻你覺得沒問題,我也不好多言。那麽,明天學校見。”
拘謹的紫發少女微笑着道別,之後與Rider跟上老人的步伐。
“因為腿腳不便,所以打車過來接櫻回家嗎?”凜将停在院落附近的計程車收入眼底,“間桐當主雖然頂着史前生物一般的臉,卻意外地關心櫻嘛。但是……”
“ 但是,” 一直盡責地陪在少女身邊的騎士王嚴肅道,“ 那位老爺爺沒有那麽簡單。”
凜點了點頭。迄今為止,她從未打消對Rider陣營的懷疑:“嗯。而且,Rider有過攻擊路人的前科,那麽吞食人類的家夥……”凜停在此處,望向一點點将沉澱下去的夜色,“不過,如果Archer陣營遭遇兇手就另當別論了。”
***
天色徹底黑了下來。
在确認街道一切正常後,士郎來到新都的公園。
“你就是在這裏被神父救下嗎?”
“嗯,這裏重建的時候,大火肆虐過後的殘垣都保留了下來。”士郎環視凋零破敗的街景,“雖然十年前的大火對我來說是痛苦的回憶,但畢竟也是在這裏遇到我現在的家人。所以,偶爾也會與他們來這裏走走。”
“說起來,這裏就是災難的中心吧。”
“嗯。這裏是聖杯戰争結束之地,但那個場所已經被徹底燒毀了。”士郎有點好奇,“Archer似乎很在意這裏?”
英靈沒有回答,冰冷的空氣陷入寂靜。
士郎本打算追問,卻忽然留意到某個在黑夜中浮現出來的,突兀的身影。
有個發絲白得耀眼的,小小的少女,出現在公園另一端。
“是Berserker的主人。”士郎迅速認出對方,“對方的從者在附近嗎?”
“感覺不到。不過,這是消滅敵人的好機會。就将那女孩子射殺于此吧。”現出身形的弓兵已将弓持在手心。
“暫且等一下。我覺得,那孩子并非無法交流……”少年的聲音戛然而止。
扭曲絕望的氣息倏地攫住夜幕下的一切。
星辰月亮盡皆黯淡下去,空氣也凝滞起來。
終于,向這邊靠近的敵人,在公園入口現出身影。
只是身體單薄的黑影而已。
——卻将一切生靈的氣息壓迫下去,令人動彈不得。
“……哎呀。”純白的少女發出訝異的嘆息。
仿佛對那個影子很熟悉一般,少女沒有絲毫被吓到的跡象,只是反身跑開,試圖遠離身軀透明、看似不堪一擊的黑影。
黑影腳下長長的影子忽然擴散開來,在地面形成刺向白發少女的暗色利劍。
士郎瞬間恢複行動力,先前的無邊恐懼被已成本能的戰鬥意識沖散:“Archer,射殺它!”
少年話音未落,銀白的箭矢便被英靈釋放出去。割裂夜色的道道白光,炸開耀眼的魔力火焰。烈火裹挾利刃,向未知的黑影穿刺而去。
然而,在即将射中目标的一刻,威力可觀的箭矢,被黑影盡皆吞噬。
“嘁。”意識到那并非尋常英靈,紅色的騎士從容不迫,打算發起更為強力的攻擊。下一秒,冷靜的眼卻猛然睜大。
在下令的一刻,少年便已疾奔着沖向潰逃的少女;
翻飛的衣擺之下,飛身而至的少年已将白發少女擁入懷中;
白光閃過,少年将利刃深深刺入地面,貫穿魔物般擴張的影子;
以劍柄為支點,少年試圖躍向安全地帶;
然而,少年起身之際,貼伏于地面的影子忽然刺出,利劍般的尖銳暗影攫住少年裸露的手背——
皮肉撕裂的聲音清晰地響起。
在即将被暗影卷纏的一刻,少年像是預料到會被其吞噬,當即毫不猶豫地切掉了手掌外側的,屬于自己的皮膚與肌肉。
割掉的皮肉被黑影卷入,鮮血也随之而下。
在将少年血肉吞噬的瞬間,那個單薄的黑影,忽然發出了一聲奇異的嗚咽。
自此,影子向公園門口縮去。繼而,黑影逃也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是……何等妖魔啊。”将懷中的少女輕輕放在長凳上,士郎自語。
“我倒是更想知道面前這個送死又自殘的癡呆到底是何種生物。”
英靈不甚友好的聲音,令本打算安慰白發少女的士郎站起身來: “放着不管的話,這孩子多半已經被吞噬掉了。而且,從那種魔物手下拯救無辜之人,正是我的責任。”
“笨蛋。身為與你性命相連的從者,維持我的性命也是你的責任吧。”
“但我并沒有性命之虞。剛剛只是割掉了可以舍棄的部分以保住性命而已,在教會執行任務的時候,這種事是家常便飯。”
“是嗎?那麽,将你那顆壞掉的腦袋割舍怎麽樣?”
“雖然士郎救了我我很開心,但你們就這樣忽視我的話,那也太失禮了。”
名為伊莉雅的白發少女似乎早已褪去驚恐,一直好奇地注視着争吵的主仆二人。觀戰片刻後,她終于按捺不住地發聲。
少女的話打破了主從二人的僵持。士郎露出柔和的笑意,英靈則冰冷地微笑起來:“對于連累禦主受傷的家夥,我沒有保持禮節的必要吧。”
“Archer!”為防二人争吵起來,士郎在少女身邊坐下,将對方與立在另一側的英靈隔開:“你知道我的名字啊。那麽,我就稱呼你為伊莉雅?”
少女開心地點點頭:“士郎這樣稱呼我就好。名字的話,畢竟你是言峰神父的養子,當然要多加關注。”
“因為父親嗎……說起來,伊莉雅為什麽一個人在這裏?”
“為了尋找父親留下的痕跡。”白發少女一臉心事重重,看着染成漆黑的破敗街景,“我的父親,衛宮切嗣,正是死在這裏。”
“也就是十年前……最終來到聖杯面前的魔術師。”士郎問道,同時向從者投去飛快一瞥。
很奇怪。Archer那副緊皺眉頭的模樣,就像在隐忍什麽激烈的痛楚。
“欸欸,贏得聖杯卻放棄它的,便是我父親。”未曾發覺身側二人的異樣,伊莉雅輕輕點頭,“ 因為切嗣毀掉了家族的期待,所以我們恨着他。但是呢,切嗣又非常可憐。”
“可憐是指……他死在火中這件事?”
“那倒不是,畢竟是咎由自取。不過,在我夢境中出現的切嗣,非常悲傷。
“在大火中拼命尋找着什麽的他,看起來非常悲傷。但是,無論是火焰中央,還是坍塌的屋頂之下,都沒有他尋找的東西。于是,就一次次地跌倒再爬起。
“後來,他就那樣倒下去了,金色的劍鞘扔在一旁,再也沒有爬起身來。那個時候,我反而很為切嗣開心。”少女露出苦澀的微笑,“至少不必再頂着快要哭出來的表情走下去了。”
“抱歉。”雖然能聽出少女的傷感,但對于陌生人的死亡,士郎無法感同身受。相較之下,Archer的反常更令士郎在意。
立在身旁的英靈将唇緊抿,宛如鋼鐵鑄就的身軀此刻竟微微顫抖。意識到少年的目光,英靈眼球微動,視線投向對方。
錯愕地注視着英靈,士郎清楚地捕捉到了,眼底閃過一道悲涼的光芒。
到底是怎麽了呢?
士郎困惑了一瞬,在糾結片刻後作出決定。
英靈仍舊傾聽少女的訴說,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握起。
忽然之間,冰涼柔軟的觸感覆上英靈緊握的拳。
英靈詫異地再度看向少年。
已經将話題引向歡快方向的少年溫柔地注視少女,靜靜聆聽對方走出城堡之後的所見所聞。只是,對方的手,卻向自己伸來。
纖細的手指輕柔地滑過英靈手背上緊繃而起的青筋,在英靈卸去少許力道之後,指尖便緩緩糾纏過來,與英靈的手互相交握,宛如安慰。
英靈一動不動地任少年做出安撫自己的舉動,冰冷的眼瞳浮起淡淡的暖色。
被他以堪稱溫柔的目光注視,少年毫無所覺,只是與白發少女閑聊下去。
許久之後,心滿意足的白發少女終于跳下長椅,與士郎道別。
“那麽,下次戰場相見咯。”伊莉雅微笑着,繼而頭也不回地走出公園。
“那孩子已經做好死亡的覺悟了吧。”士郎輕嘆。
“畢竟是身為‘聖杯’的存在。就算剛才趁機殺死她取走心髒,她應該也能接受這種可能性吧。”
“別說這種話啊。”士郎抱怨着。意識到恢複常态的英靈已經自莫名的悲傷中恢複,士郎打算将手抽回。
——卻被對方死死地反握住了。
“Master,你難道是對我的事感興趣?”
“不。我只想專注于戰鬥。此外,我不會逼迫Archer做違心的事。既然往昔連回憶起來都難以忍受,讓你講述出來只會更加痛苦吧。”這樣說着,士郎轉向英靈,“ 但也絕不會予以安慰就是了。”
“是嗎?”英靈将對方手指扣緊,露出士郎所讨厭的,近似于壞笑的表情,“裝出漠不關心的樣子來,卻非常認真地在安慰我。哎呀呀,雖然是個別扭的家夥,但得到如此溫柔的Master,我真是太幸運了。”
被英靈挖苦,少年雙頰浮起紅暈,一臉氣惱:“ 手冷而已,有意見嗎。”
“ 不敢。”輕聲回答的英靈仍舊一臉促狹。
“真是……那只是身為神職人員的義務而已。你這家夥,簡直令人鬧心。”士郎站起身來打算走開,卻被英靈藉由握在一起的手扯了回來。
“比起這個,”英靈斂去譏嘲,像是要确認什麽一樣,正色發問,“Master,你果然沒有任何心願嗎?”
士郎怔然。早已決定舍棄自己人生的他,的确沒有心願這東西。
将英靈的手掙開,士郎選擇不予回應:“怎麽突然問這種無聊的問題?總之,我對聖杯沒有期待就是了。”
說完這番态度冷淡的話,士郎忽然被捉緊雙肩,被迫轉向英靈的方向。
“Master。”
有力的手臂,灼灼目光,低沉的聲音,無一不禁锢着少年。強硬逼迫的态度固然令人氣惱,卻也無法拒絕。
“我們兩個,還真是很少這樣認真交談呢。”感嘆過後,士郎妥協般地回答,“硬要說的話,我所懷有的,并非什麽高遠的理想。畢竟,身為罪人的我,絕無成為英雄的可能。世間也沒有拯救必死之人的辦法,我更不會奢求那種力量。”
“嗯。”英靈做出簡短回應。
眼前的少年,絕不會懷揣“成為正義使者”的悲慘願望走至理想盡頭,而後踏入地獄。
——将自身化為消滅罪惡的武器、雙手沾滿鮮血的少年,早已身處獄之深淵。
所以……即便自己沒有親手将少年抹殺,對方也會懷着“贖罪”的執念,在不久的将來崩毀吧。
然而,雖說不再做不切實際的妄想,但這小鬼,果然還是令人放心不下。
“你……”“不過,我果然是想成為……”
英靈驟然住了嘴,板起的臉龐微有波動,目光閃爍,緊盯少年。
面前的少年卻不再看他,只是看着胸前的十字架,唇角浮起幹淨的微笑。
“……像父親那樣清心寡欲的正直之人。”
英靈緊繃的表情碎裂了。
手指自頸間滑入托起少年的下颌,英靈微微傾身,将自己的氣息壓迫過去。
“我說,Master?”
“Archer,有……什麽問題嗎?”籠罩在英靈氣息中,少年的聲線微微紊亂。
“十年前那場大火,把你腦子燒糊掉了嗎?”英靈不帶任何情感地說,“這個腦殼裏,裝得莫非是焦炭?”
“你、你這混蛋Servant!”少年惱羞成怒地掙開對方的手,“我可是在認真地與你談話!”
“我也是認真地在吐槽你。”不由分說地将少年扯回身邊,英靈将手覆上對方額頭,“好像又燒起來了。既然已經是笨蛋,腦子繼續燒壞下去就麻煩了。回家休息吧,Master。”
不甘示弱地瞪着英靈,士郎倔強地抿唇不語。
——卻也只能妥協。
任英靈将自己打橫抱起躍入空中,士郎愈發感到挫敗。
不過,忽然問起自己理想的英靈……究竟是何用意呢。
作者有話要說: 嗯,之前Rider通過春♂夢抽取了士郎的魔力,櫻知情所以态度很奇怪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