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三日目(下)
閃電般的斬擊僅僅割裂了留有敵人魔力的空氣,美麗的少女劍士卻并沒有收手的打算。
渾身散發着令人震撼的氣勢,在殘響的兵刃嗡鳴聲中,她再度舉起巨劍。
——這是,為了禦主的勝利——
“Saber……!”
來自隐于暗處的、禦主的聲音,令劍士蓄勢進攻的身軀微微一頓。
若非必要,她的禦主不會在她作戰時出聲暴露自己——這是她們一早便約定好的事情。
禦主的聲音在喧嚣狂風中變得模糊不清,劍士将鬥氣撤去幾分,頭也轉向對方藏身之處。
這次,她終于聽清了對方的呼喊。
“Saber,小心!”
再度轉向敵人所在,劍士再看不見少年的身影。出現在視野中的,僅有迎面而來的十數柄利劍,洶洶之勢宛如疾風驟雨。
以人類标準評判頗為可觀的攻擊,對劍之英靈來說卻微不足道。揮手而出,劍士将襲來的武器斬落于距自己一米開外的位置。
纖長利刃在劍氣侵襲下現出原形,展露僅為魔力煅造的真相。魔力的碎片四散飛舞,宛如暗夜中燃起的點點火光。
處于飄散的藍色火焰中,Saber反射性地眯起雙眼。下一秒,卻又震驚地睜至最大。
手腕處傳來尖銳的疼痛,預示敵人已至身前。盡管近旁的人類之軀脆弱不堪,想要撤回劍來斬殺卻已來不及。而來到近處的敵人也毫不留情,以某種利落手法折斷了她的手腕。
“……!”來自禦主的魔力令她在數秒之內便可痊愈,但骨骼碎裂的痛感卻依舊鮮明。忍痛回手斬擊的瞬間,劍士定睛看向偷襲者,恰好将後撤的少年看得清晰。
赤色的發絲宛如熾紅色的焰火,在夜色中輕輕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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膚色白皙的手在黑色制服襯托下顯得有點脆弱,方才卻釋放出截然不同的強勁力道。
擁有暖色的眼瞳卻寂然有如死水,即便頭顱被劍鋒所指,也并未流露絲毫情緒。
凜冽劍氣割裂少年的臉頰,在皮膚上留下狹長的血痕。但由于撤退及時,少年并無其他損傷。至此,劍士也明白了對方的打算。
擁有充足與靈體作戰經驗的少年,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正面挑戰對魔力強到驚人的Saber。
——盡管是異常強大的靈體,但以少女之姿呈現的身軀,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抵擋直接針對身體的沖擊。
認定這一點,士郎便以擲出的黑鍵作為掩護,伺機發起偷襲。自父親那裏學來的、扭曲人體催折骨骼的手法,也派上了用場。
盡管得手,他卻不曾感到輕松,而是面色凝重地退回安全地帶。
冒險出擊的目的已經達成。Archer有了恢複的餘裕,敵人的力量也大致清楚。抛開纖細嬌小的外表不談,面前的英靈多半是此次聖杯戰争中的最強者。能如此迅速地治愈從者,對方的禦主也實力可觀。總之,Saber陣營絕對是棘手的強敵。
士郎思索時,Saber也緊盯攻防姿态皆是無懈可擊的少年。
無論是投擲而出的短劍還是那拳法都不生疏。曾幾何時,她也見過以相同方式戰鬥的身影。
不甚美好的第四次聖杯戰争在記憶中複蘇,Saber憶起禦主說過的某句話。
——教會的那個神父,言峰绮禮,是最危險的敵人。
陷入迷茫的藍眼瞳恢複清明,劍士以睥睨之姿面對敵人,冷冷地吐出幾個字眼:“卑鄙的投機之徒!”
“随便你怎麽說吧,”孤身面對強大的劍士,少年卻未萌生退意,冷淡平靜的聲音亦不容動搖,“雖然我的從者是個愛走神的呆子,但趁他松懈時将他擊殺——這種事我可不容許。”
少年言語不留情面,對從者的維護态度卻不似作僞。因少年精明果決的對敵策略與方才的言辭,騎士對敵人産生了一絲好感,但很快便回過神來,再度以劍掀起劇烈風壓。
只是,憑空湧出的灼灼烈焰以及迸發寒光的利刃,令騎士的蓄力一擊再度偏離。
紅袍翻飛的身影再度現于空氣之中。這次,男人果決地保護了暴露于騎士劍氣下的少年。
在那之後,英靈不顧眼下劍拔弩張的态勢,開口指責禦主:“你面前的可是戰功煊赫的騎士王,膽敢一人面對甚至發起那種不夠看的突襲,真是個絕頂的笨蛋。你就不能躲在安全的地方策劃一些像樣的手段嗎?”
士郎以餘光打量英靈,在确認對方沒事後松了口氣,卻又被對方言論弄得火起:“愣在原地的你根本沒資格說我,呆子。”
“笨蛋小鬼,以為這時候指出我的疏忽很高明嗎?”
“先挑起來的人分明是你吧。我們兩個誰是笨蛋,明眼人都看得清楚。”
留意到少年暗自積蓄魔力的舉動,紅色的英靈微微側身護住對方,妥協的話語卻仍舊不怎麽動聽:“算了,和你糾結,看起來也和愚蠢的你毫無差異。我就包容你這不成熟的家夥一次好了。”
“……”少年抿緊了嘴唇,無聲地怒視英靈。
這兩個人怎麽回事啊——警覺地舉劍相對的Saber完全陷入了困惑。
未知屬性的英靈與教會出身的禦主無視自己陷入內鬥;看起來是這樣的。
但是,對面的二人,無論持刀的英靈還是被魔力氣息纏繞的少年,都以無懈可擊的姿态站在那裏。即便自己再度出擊,這一組合也必然會第一時間做出反應,釋放殺招。
難道這是誘騙自己的戰術嗎?真是不像樣。不過,那争吵也太逼真了些。
在雙方對峙的這個時候,充滿活力的少女聲線打破了壓抑的寂靜。
“晚安,言峰同學。雖然Saber打算攻擊你的從者,但你也太粗暴了。”紅發少女自暗處跑了出來,語調輕快地打着招呼。
“遠坂,是你啊。”看見遠坂凜的瞬間,士郎繃緊的臉部線條柔和下來。
Saber下意識地收回了迫人的殺氣:“凜,敵人是你認識的對象嗎?”
“是啊,從小就認識了。收起劍吧,Saber,制造結界害人的不是這家夥。他啊,雖然看起來了無生機,但還算溫柔可靠。”令Saber收回攻勢,遠坂凜揶揄地看向對面目露煩惱的少年,“之前看你一臉苦惱,我還為你擔心來着。現在看來,你不是和你的英靈相處很好嗎?”
“我和這家夥才不……”士郎想要解釋,最終卻無奈地放棄,“你們來時,有看到穿着藍色護甲的英靈嗎?我破除結界的時候,遭到了Lancer的偷襲。”
少女聳了下肩:“沒有,大概是完美閃避了吧。說起來,破除結界本該是冬木市管理者——我的義務,你其實不必費心。”
“讨伐邪術異端也是身為代行者的我的責任。”士郎微微低下頭去,“而且,如果真是危險人物,由我來抹殺似乎更合适。”
少女不滿地叉起了腰,針對的對象卻并非少年本人:“那是什麽話!我做了會感到痛苦的事,由你來做也是一樣的嘛。真是的,總是這副樣子。绮禮到底把你教導成了什麽扭曲的存在啊。”
默默聽着二人對話的紅色英靈目光微閃,不着痕跡地将視線投向少年側臉。
遍體鱗傷,滿手血腥,內心痛苦不堪——這才是少年真正的模樣吧。
只是,眼下的對方,卻只是無奈又溫柔地向少女展露微笑,要求對方不要時刻吐槽養父。
混亂不堪的過往在撞見Saber的一刻轉為記憶中清晰的畫面,現狀卻複雜到出乎英靈意料。身側的少年與存在于久遠過去的身影根本毫不相似,卻也令他胸腔之內發出近乎心靈戰栗的共鳴。
然而,盡管是心懷相似願望的,不能更熟悉的靈魂,自己卻全無可能看清對方的內心。
知道少年安危已不會再遭受任何威脅,不想繼續面對少年的英靈輕聲示意,而後将身軀消匿于空氣中。
“對了,你的從者是哪裏的英雄?”凜似乎對英靈身份相當好奇,“雖然看起來不好相處,但似乎和你相當步調一致。”
“Archer嗎?”士郎再度面露困擾,“那家夥守口如瓶,連我也不清楚他的來歷。”
少女若有所思:“Archer啊……使刀的Archer的确罕見。算了,不說這個了。言峰同學,有件事我想和你談。”
“我也一樣。”士郎看向少女, “如果有人威脅到無辜之人的安危,我不可能置之不理。但是,并非魔術師的我,戰鬥中難免有所纰漏。到那時候,我希望能與你聯手。”
聞言,少女眼睛一亮:“我們還真是心有靈犀呢!我對外來的魔術師毫不熟悉,而作為代行者,你必然對各個流派有所了解。與你一同擊敗窮兇極惡的家夥的話……”
“我拒絕。”“我反對。”
凜驚訝地看向沉默至今的Saber,士郎則轉向Archer發聲的方向。
姣好的臉龐被威嚴籠罩,與遠坂凜并肩的騎士王以不容置疑的語氣重複了一遍:“抱歉,凜。既然是你認定的人,我當然不會與之為敵。但如果是神父的後人,那麽,我拒絕與他合作。”
另一邊,士郎也收到了Archer的抗議:“Master,既然決定要毀掉聖杯,與他人聯手,豈不是太不慎重了?”
彼此的英靈皆是性格強烈,少年少女別無選擇,将聯合一事暫時擱置。然而這個夜晚卻是意外頻生,在二人行至近郊、在岔路口打算告別之時,意外出現的某個陣營令他們不得不暫時聯手。
嬌俏可愛的白發少女躍向二人面前,活力滿滿地道了晚安。然而身軀宛如高牆的巨人卻随即而至,猝不及防間發起攻擊。
縱然少年少女都不乏戰鬥經歷,但伴随滾雷般轟鳴而至的巨斧卻直接掀起飓風,将二人卷向一邊。
在被卷入風暴的瞬間以身體護住少女,而後迅速躍起備戰——少年的動作一氣呵成。只是,因為與少女在沖撞中不可避免地發生身體接觸,他難免有點不自在:“得罪了,遠坂。”
被少年以身體保護的少女原本心懷感激,卻因瞥見對方頰上豔麗的紅霞後捉弄心起:“哎呀,為了這種小事就臉紅嗎,言峰同學?”
士郎飛快地瞪她一眼,擡手輕觸自己發燙的臉頰,将成型的黑鍵執于手中:“這時候就不要開玩笑了。”
“說的也是,”凜正了顏色,催動魔力在指尖生成火焰,“敵人相當強勢呢。先将對方引向不好施展的地方吧。”
與Saber戰鬥的Berserker,是無論如何也難以稱之為“人類”的存在。高大的身軀像是金屬鑄成,魔術攻擊全然無效,疾刺而去的利刃在觸及岩石般肌膚的一刻徹底碎裂,騎士王的劍亦無法撼其分毫。而Berserker僅僅是以蠻力劈砍,就已經壓制了嬌小的劍士。
在戰鬥的間隙,士郎試圖呼喚自己的從者加以支援,卻全然感應不到Archer的氣息。
——那家夥,又跑哪裏去發呆了嗎。
士郎這樣默默抱怨,卻在下一刻聽見熟悉的聲音在耳廓內響起。
“你想怎樣吐槽我都好,但現在,馬上給我從那裏離開。”
像是有默契一般,士郎揚起頭來,向遠處環視眺望,在大橋最高處發現了紅色英靈的身影。
那家夥終于拿出弓箭來了嗎?既然身為Archer,最好使出什麽強力的殺招來。否則,身為禦主的自己可要頭疼不止了。
盡管相信着自己的從者,士郎卻在英靈拉弓搭箭的瞬間感到些許違和。
“遠坂,快退開——”他忽然叫出聲來。
“哈?搞什麽啊……!”少女不滿地瞪視士郎,卻相信他的判斷,朝這邊跑了過來。
與此同時,一道火光自遠處爆射而出,閃電般将黑色的夜空撕裂。
魔箭疾行,所過之處明亮的火花接連爆開,化為侵襲天幕的火焰。尖端所指,正是如有不死之身的Berserker——
緊接着,白光乍現,灼炎席卷了世界——
在視覺恢複後,遠坂凜看見了令她幾欲崩潰的一幕。
墓地中的石碑化為齑粉,烈焰焚燒一切,Berserker卻仍舊完好地立在那裏。白發少女甚至誇贊了二人的從者,之後便開心地命令Berserker帶自己離開。
為敵人強大而頭疼的少女轉向Saber,之後松了口氣:“你沒事就好,Saber。今天就先回去吧。”
“嗯。”劍士來到禦主身邊,卻将目光投向靠在樹上不住喘息的少年,“謝謝你保護我,Archer的禦主。”
“诶?那家夥什麽時候保護你了?我剛才被晃了眼睛,什麽都沒看到!”
好奇的少女被從者拉走,屬于少年的從者則在Saber陣營離去後現身。
“你這笨蛋。”“你這呆子。”
同時開口的二人不約而同地閉嘴,繼續互相瞪視。
“總之,說明一下吧。”英靈聲音低沉,怒氣毫不掩飾,“剛才是怎麽回事。”
射出的魔劍引發的爆裂與火焰,本應将對劍的兩位英靈盡皆卷入其中。
只是,在那足以粉碎一切的火海中,卻也有一道不合常理的白色火光籠罩了劍士嬌小的身軀,将席卷而去的火焰隔絕在外。
“那個啊,是教會的避魔之術。我水平不佳,只能保護一人而已。”士郎逐漸低下頭去,“如果我能做到更高的水準、保護所有人的話,大概也不必為學校的結界挂心了。”
下一秒,少年的下巴被粗暴地掐住。他被迫仰起頭來,注視英靈如有怒火熊熊燃燒的眼瞳。
“我可不是說這個,Master。”英靈吐出的每個字眼皆如堅冰般寒冷,“為了毀掉聖杯,你已經做好殺人的覺悟了吧?為什麽做那種多餘的事。”
“正是因為要毀掉聖杯,才要将Saber留到最後不是嗎?”士郎放緩語氣,盡量平靜地解釋,“在學校的時候我沖過去……是為了驗證一件事情。”
盡管騎士王的寶具難以窺見真實面貌,但那樣的凜然正氣,令人不得不在意。
“騎士王的聖劍,是連洗禮術也無法動搖的,絕對的正義與聖潔的存在。如果聖杯擁有令整個城市毀滅的力量,那麽,想将其摧毀,也只有倚仗最強的寶具了吧。所以,我想與她們結為同盟。只是,你完全沒有領會我……”
士郎忽然住了口,看着表情驟變直起身來的英靈。
憤怒與嫌惡盡皆消失,英靈愕然地瞪着他,臉上逐漸浮現起贊許的神色。
“原來你有在思考啊,Master。”英靈再度張口的第一句話便将士郎氣到喉中一哽。而後,他也全然不給少年還嘴的機會:“我并沒有将Saber一并射殺的意思。要破壞聖杯,恐怕非騎士王的聖劍不可。只是,那對主從現在并不需要依賴我們。”
這次驚訝的換成了士郎:“你是想削弱她們的力量嗎?的确,如果她們主動求助,會成為更方便的助力。”
以破壞聖杯為目标的主從,初次見到Saber便想出相同的策略——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默契。
然而,這份默契并沒有什麽用處,彼此的言行仍舊只能令對方大動肝火。
“總之,經歷今天的事,雙方至少不會成為敵人吧。”士郎想要起身,卻發現四肢動彈不得。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嘛。
釋放必殺技的英靈從自己這裏抽取了太多魔力,方才為了保護Saber又消耗了幾乎全部氣力,身體不聽使喚一點也不奇怪。
知道說出實情必然會被英靈嘲諷,士郎索性說了謊:“我會慢慢走回去,你先離開好了。”
“噢?這樣說,我可就回家睡覺去了。Master你只能用爬的也好,被折返的敵人殺死也好,都與我沒有關系吧?”
又被看穿了嗎?士郎默默不語。
“這時候還逞強,簡直愚鈍到不可救藥。遇上沒有依賴從者意識的你,真不知我是幸運還是不幸。”如此說話的英靈,臉上逐漸浮現出糾結的神色。
“Archer?”雖然不想理會對方,士郎卻還是輕喚出聲。
“算了,守護你是我的職責嘛。”英靈忽然長嘆,露出在士郎看來不懷好意的微笑。
“你這家夥又在計劃什……诶?”發出質問的士郎忽然大腦一片空白。
沉重的身體忽然變輕了。
原本被濕冷空氣包圍的身軀此刻被擁入溫熱的懷抱,自己緊貼某人堅實的胸膛。緊緊箍住自己肩部的,是被包裹在紅袍內的,有力的手臂。
“诶——!Archer!?”意識到自己被英靈抱起,士郎卻只來得及驚呼,之後便随英靈被動地升入夜空。
突如其來的懸空之感,令士郎下意識地緊緊環住英靈肩頸。不想示弱,他語氣嚴厲地抗議:“無論怎樣,至少先和我打過招呼,你這剛愎自用的笨蛋。”
“給我閉嘴,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笨蛋。”英靈粗暴地針鋒相對,“如果你想爬着回家,我可是喜聞樂見。”
或許是知道這樣吵下去毫無意義,少年陷入沉默,緊緊捉住英靈紅袍的纖細手指卻加大了力道。
耳畔風聲呼嘯連連,屬于少年的有力心跳亦清晰地傳入耳中。不知過了多久,在黑夜中于城市上方飛越而過的英靈,終于再度聽見少年開口——雖然僅是輕不可察的低語。
“Archer,”少年卸去力度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沉悶,像是還在生氣,又像是害羞不已,“謝……謝謝。”
笨蛋小鬼。
由身為從者的我來保護你,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或許,只是這家夥沒有多少被人保護的經歷吧。
自高處躍下的瞬間,英靈不由自主地擁緊懷中的少年,冷峻的臉龐不知為何被複雜的情緒逐漸占據。
作者有話要說: 騎士王:這個陣營的對敵策略好奇怪啊
大小姐:那只是秀恩愛而已,不必在意
以及這章完全是言峰士郎的個人秀呢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