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四日目
再度踏入校園,先前令人不快的黑暗粘膩的氣息已無影無蹤。
——雖然未能找出始作俑者,但足以令校內師生陷入危機的結界,的确被自己抹除掉了。
士郎面色如常地向前走去,釋然的笑意卻在暖色的眼中飛揚而起。
這一天可以說是平靜如常地度過。士郎在放學後前往弓道場訓練,在那裏遇見了指導其他人的間桐櫻。
“學長!”櫻快步過來,美麗的眼注視着他,“今天可以一起訓練嗎?”
“當然。說起來,櫻也成長為可以獨當一面的人物了,指導他人如此有模有樣。”士郎稱贊了少女的姿态,在發覺某人缺席後皺起眉頭,“但是,這本該是慎二的責任吧。”
“哥哥說要早點回家,”迄今為止都笑着凝視士郎的少女偏轉視線,“好像是有點事要處理。”
“是嗎?”憶起Archer提到過的,間桐家的結界,士郎心中微微一動。他打量了少女一番:“你看起來精神不錯的樣子,慎二他終于規矩起來了嗎?”
“是的,哥哥的确收斂許多。”話語一頓,紫發少女微笑的唇角再度上翹幾分,“似乎是遠坂學姐做了什麽,以至于哥哥現在一看到我就遠遠繞開。”
“遠坂啊,那大概是可怕的恐吓吧。”
“這種說法還真是過分。”櫻笑出聲來。
二人一并投入弓道練習,少女卻在士郎到來後頻頻分心。在少年白皙的臉龐因運動而染上淡粉色後,她便體貼地取來毛巾,放在對方身邊。
打量士郎片刻,間桐櫻發出感嘆:“說起來,學長若非制服便只穿白色衣物,是只中意白色嗎?”
“嗯,因為父親說這樣看起來最正統。”
“但是,學長穿黑色也會很好看吧?”櫻小心翼翼地問,“而且,學長不是也買過黑襯衫嗎?”
士郎已然拉滿了弓,本該離弦的箭卻因為入耳的某個字眼停駐在那裏。修長的手臂因蓄力而繃緊,汗水沿側頰略顯銳利的輪廓滑下,落入雪白的衣領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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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卸下手勁,士郎輕輕開口:“是搞錯了吧?我從未穿過黑襯衫。”
“但是,學長你前幾天分明……”意識到不對的少女猛然捂住了嘴,容色姣好的臉龐溢滿紅暈。她有點慌張地解釋:“那個……我只是偶然在街上遇見學長而已!因為遠遠看到學長在挑選與平時風格大相徑庭的衣服,所以稍稍留意了一下……總之,只是意外遇上!”
“是這樣啊,”士郎了然般地點了點頭,露出溫柔的笑意,“不必為了這種小事緊張,繼續訓練吧。”
***
到新都最高的地方去——在獨處的時候,士郎對Archer下了這樣的命令。
令士郎欣慰的是,他與Archer之間終于産生了一絲默契。對于突兀的指令英靈并無異議,在與士郎抵達最高大廈的頂端後才提問:“你是想盡快找到夜間活動的從者?”
“嗯,因為Archer擁有千裏眼的能力,如果有模樣特殊的家夥,應該能很快發覺。”士郎将凝聚起來的魔力擊碎、化為無數光點般的火焰。星星點點的火光逐漸暗淡下去,卻化為魔力的細線,在夜色中擴散開來。
留意到放出的魔力如有意識般正搜尋什麽,英靈給予士郎詫異的一瞥:“沒想到你這種半吊子也會制造使魔,真令我刮目相看。”
你那雖然是誇獎,語氣卻完全不能令人愉快啊。
“是驅魔之術衍生而來的産物。因為與我意識相通所以能夠用來偵查,但對不用邪術的對象來說毫無用處,只能說是使魔的半成品。”
“作為半吊子,你也算有點成為魔術師的資質。如果……”英靈像是要提出建議,話鋒卻猛地一轉,“有其他從者出現了。”
“公園那邊嗎?”通過魔力碎片散布出去的意識受到沖擊,士郎也鎖定了目标。
“嗯,我會帶你過去。”在現身的瞬間攬住少年的腰部,英靈因對方下意識地一抖而惡劣地微笑起來,“這次我提前打了招呼。”
“少廢話。”被讨厭的家夥緊擁這種事,無論如何都難以習慣。士郎有點僵硬地抱緊對方,強調道:“要在對方向行人下手前趕到。”
“當然。”英靈語氣篤定地做出保證。
猶如俯沖而下的鷹隼,Archer躍入茫茫夜色。
站在公園裏的,是持着書本的間桐慎二,以及全身裹在黑衣之內的,打算向行人發起攻擊的女性英靈。
在鬼魅般撲向路人的女性英靈身後,Archer于落地的瞬間推開懷中的少年,亮出武器。
利刃割裂黑暗橫斬出去,黑衣長發的英靈卻猛然回身,以短劍擋開了突襲。
金屬相接,風暴驟起。
交戰的兩位英靈互不相讓,武器交接如同電光石火。疾速移動的身軀化為風暴中的殘影,僅能憑借四散迸濺的火花依稀看出彼此兵刃如何激烈交擊。
對于英靈的激烈交戰,士郎全然不關心。轉向遠遠避開觀戰、高呼“Rider打倒那家夥”的間桐慎二,他直接擲出黑鍵。
狼狽地避過投擲而來的飛刃,間桐慎二張口欲罵,卻在看清接踵而至的另一道利刃時驚恐地睜大雙眼。
利刃裹挾洶洶殺氣射向間桐慎二,自手背上将将擦過,擊碎了魔力凝成的書籍。火焰自他胸前竄了起來,将書本殘留的部分燒得一幹二淨。
“到此為止了,慎二。僞臣之書、間桐家真正的參戰者,都與我無關。”年輕的代行者眼瞳被冰冷的殺氣所覆蓋,“但是,如果你妄圖侵害無辜之人……那我便只有殺死你一途。”
間桐慎二形狀狼狽,身為代行者的少年卻不給對方絲毫喘息時間,毫不留情地揚起了手,利刃随即射出。
臉頰被凜冽劍氣割裂,血花自狹長的傷口迸濺出來;
卷曲的發絲被切斷一縷,因身體顫抖不已的緣故飄逸散落;
手臂外側被徹底貫穿,長長的鋒刃割裂布料緊貼肌膚而過。
攻擊精準地避開要害,卻将間桐慎二僅存的勇氣徹底粉碎。藍發少年在驚恐中栽向地面,意識陷入黑暗。
目睹昔日相熟的友人昏死過去,士郎無動于衷,指甲卻刺入掌心的皮膚。
“說得冠冕堂皇,最終還不是沒能下殺手嗎?你這是渎職了吧,Master。”Archer冰冷的聲音傳入士郎耳中。不知自何時起他已停止戰鬥,恢複靈體狀态來到士郎身邊。
“閉嘴。”士郎轉向幽靈般立于不遠處的女性英靈。
在與Archer的戰鬥中受到重創,Rider腰際肩頭均留有鮮血淋漓的傷口,公園的地磚上也留有大片血跡。然而Rider此刻卻安然立在血泊中,傷口亦有複原的趨勢。
顯然,Rider原本的禦主擁有比間桐慎二強大數倍的力量。
“我不會殺傷你。”Rider突然發聲, “無論如何絕不對你動手——這是主人的命令。”
“是嗎?但你也監視過我吧,包括我與Archer在新都購物的那天。”士郎頓了一下,“同為英靈的你感應到了Archer的存在,所以,你引領主人來到了我們附近。你們兩個,看清了我的一舉一動。”
Rider嘴唇動了動,卻只是沉默以對。
領會了對方那默認的态度,士郎心中不禁一沉。原本只是因為無意發現的巧合而發問,此刻心情卻因真相而瞬間混亂。趁着這一時機,Ride一躍來到間桐慎二身邊,将對方抱起離開。
主從二人恢複獨處。
英靈先一步開口:“Rider的主人……果然是弓道社那個女孩子嗎。”
聽出Archer的聲音中存有困惑,士郎卻無法窺見靈體化的英靈此刻的表情,只能追問對方:“有哪裏不對嗎?雖然從櫻身上感受不到魔力,但或許是她使用了什麽隐藏的手法。間桐家的參戰者,多半就是櫻了。”
“沒什麽,只是和我想象中的有偏差。”英靈冰冷的聲音恢複平靜,“比起這個,Master你打算怎麽處理這一陣營?就彌補剛才心軟的錯誤,将變數提早扼殺怎樣?”
“我……”張口的瞬間,士郎驚覺自己的頭腦一片空白。
若是不想無辜之人受到牽連,這個吸食血肉記憶的英靈,非殺死不可吧。
只是,Archer的言外之意似乎……
仿佛看穿了主人的內心,英靈忽然冷笑出聲:“教會培養出來的殺戮機器,應該不乏斬殺魔術師的經歷吧?”
“那種事我當然做過,”士郎冷冷回應,聲音中那一絲微不可查的顫抖卻出賣了他內心的動搖,“但畢竟是認識的人,而且,現在一切還無定數不是嗎?如果可以,我不想令他們受傷。”
“別告訴我你懷有令所有人都免于不幸的念頭,那可真是蠢到超出我預料。為了這種理想而戰,收獲的也一定是屍骨無存的凄慘下場。”
曾幾何時懷有的奢望被英靈以唾棄的語氣道出,士郎想要反駁,卻連平息心中的矛盾都做不到。
“還在糾結嗎?就像你沒能殺死剛才那個家夥一樣?你那副道貌岸然的樣子真是惡心。對方是不死不休的敵人,甚至,未來你可能需要親手将其殺死。這時候還擺出一副僞善的德性來,難道是神父之子的本能令你如此?”
“你想怎麽說都好。”士郎撇開頭,英靈的聲音卻不依不饒地傳過來。
“你的事情與我無關,你怎麽想我也毫不關心。如果你只想從虛假又短暫的僞善中獲得滿足感,那倒是無所謂。只是,如果你有哪怕一絲追求自身幸福的意志,那就給我清醒過來,承認自己有多愚蠢吧。否則,重複這種毫無意義之事的你,遲早會變成凄慘又絕望的存在。”似乎是不願再談,英靈語氣冷硬地吐出這段話,便不再出聲,連氣息亦逐漸遠離。
“幸福……嗎?”士郎緩緩咀嚼這個字眼。過了許久,他臉上浮現出蒼白卻異常坦然的微笑:“我并沒有那樣的資格。”
少年繼續自言自語般說了下去。
“不可能拯救所有人——這我早就知道了。
“而且,在茍活下來的那個時候就背負罪孽,雙手又沾滿鮮血;這樣的我自己,也不可能得到拯救。”
雖然是自我厭惡自我否定的想法,但或許是因為心中并無“自我”意識存在,這番言論并未引起哪怕一絲情緒波動。
“不過,永遠難以企及的理想,由無意義之人來踐行,不是剛好嗎?”
在沒有“自我”存在、空蕩蕩的心中,能夠容納的,就只有這一件事了吧。
自己本該在火災中死去、只是因奇跡而存活,所以在前行途中遍體鱗傷也無所謂。身為存在意義僅剩贖罪的無用之人,若能為世間生靈盡可能地驅散黑暗與不幸,就算結局是在煉獄中焚毀殆盡,自己也可以欣然承受。
“如果‘意志’尚存,那麽,這個就是我的意志吧。”
少年蒼白的臉龐沒有一絲情感。似有悲哀自他眼底浮了上來,卻又迅速沉寂下去,融入虛無。
“總之,”相信英靈早已離去,士郎卻仍舊給出自己的答案,“到了不得不動手的時候,我大概會殺死友人吧。但是,這時候讓我動手,我做不到。”
孤零零地坐在那裏的少年握緊了胸前的十字架,宛如捉緊這一抹金黃的亮色,便是捉緊了能将自己這罪惡的無主之魂引向正途的亮光。
然而眼下,他已并非獨自一人。
意識到某個熟悉的氣息去而複返,少年面無表情的臉上終于出現氣惱的神色:“你不是回去了嗎,Archer。”
不知為何,英靈仿佛褪去怒意,語氣恢複成平素的譏嘲:“本來打算回去,但看到你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便覺得沒法不管。如果Master你被什麽奇怪的東西叼走,我豈不是會失去主人了?”
比起渺遠到宛如海市蜃樓的神明,英靈的無形陪伴似乎更為可靠。然而那談論廢柴一般的言論,令士郎完全失去了感謝對方的意願:“我被敵人殺掉豈不更好?你大可以去和更加成熟的魔術師締結契約。”
“哎呀呀,說出這種任性的話,你果然還是個小鬼。不過,我可沒有更換禦主的打算。雖然你是個固執死蠢又空洞扭曲的家夥,但你的戰鬥與供魔能力值得稱贊,最終目标也還算令我滿意。在一切結束之前,我就姑且陪伴你好了。”
你是真的承認我了嗎?分明就把我罵到一無是處了吧!
“你這家夥,到底是來幹嘛的啊。”士郎不滿地抱怨,胸中壓抑的死氣卻被生動的情緒驅散。
以無形之軀存在的英靈靜靜凝視對面的少年,目光複雜。
不是顯而易見的嗎——只是放心不下你這笨蛋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嗯,這文走向參考HF線~!不過會是姐妹百合向吧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