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序章(三)
射向高處的黑鍵與劍戟激烈相撞,劍刃碎裂化為魔力的光點,又逐漸熄滅。
此時,主動挑起争鬥的士郎,已經不在意自己是否得手。
在目睹男人神色陰沉下去的瞬間,士郎便已收回擲出黑鍵的手臂,重新将魔力在指間凝成對敵利刃。以無懈可擊的姿态面對朝自己疾速而來的諸多利劍,他試圖在死局之中尋求生路。
追逐這個可疑的家夥而來,是自己的決定。眼下局面棘手,卻也不能認命等死,必須戰鬥下去。
直面沖撞而下的白亮利刃,少年無畏地揚起了手臂——
只是,他并未領會男人的用意。
幹脆利落地擊開已至面前的數柄利劍,他後知後覺地發現,男人那原本無從躲避的劍陣,早在悄聲無息之間發生改變。
原本可以将自己徹底刺穿的刀劍改變方向,飛入頭頂濃密的樹冠。此刻,被利刃切斷的無數枝桠葉片,在他驚愕的雙眼中無限放大——
“……!”士郎甚至還來不及發出驚呼,便被埋入直直砸下的無數枝葉中。
自茂密枝葉下方躍身而出,士郎只覺糟糕透頂。
雖然并未受傷,但在樹葉上凝結為露水的寒氣,已将衣物徹底打濕。刺骨的濕冷沁入肌膚,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剛剛分明是一副要殺死自己的姿态,最終卻并未當真殺傷自己。這家夥,該不會是……故意戲弄?
這個念頭甫一冒出,士郎便清晰地聽到了對方發出的低沉輕笑。
“反應太遲鈍了,小鬼。”紅色的身影不知何時已至身前,低沉冰冷的聲音溢滿嘲諷,“只是這樣的程度卻敢追來,該說你是愚蠢呢,還是太過自信?”
士郎猛地擡起頭來。
盡管已經心知肚明,面前強敵并非自己所能制服;但不願服輸的心理,還是令他給出了不卑不亢的回答:“這和愚蠢或是自大毫無關系。你是可疑之人,身為代行者的我無法放着不管,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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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挑了下眉,嘲諷之意愈發濃厚:“是這樣嗎?真是正直感人的答複。”
這家夥……真讓人火大。
自方才起,士郎便不着痕跡地打量面前的高大身軀,試圖尋找對方弱點所在。此刻,冷靜的頭腦卻被對方所影響,愈發被怒氣所占據。
微微仰頭直視男人鋼灰色的眼瞳,士郎眼中光芒閃爍,銳利宛如刀鋒:“就是這樣。将可疑的靈體帶回教會或是直接抹殺,是我的職責。”
話尾淹沒在清脆的金屬交鋒之聲中。以黑鍵為刀疾速刺出,突然發難的士郎,卻驚訝地遭到了阻擊。仿佛是在電光火石間亮出武器,面前的男人以黑色的尖刀将他的武器穩穩架住。
“想法不錯。不過,以你的程度,想偷襲我,未免太樂觀了點。”
士郎沉默地與男人角力,內心卻不得不認可對方的話。
男人留有餘力的反擊,便已需要自己用盡全部氣力去對抗。雖然不想承認,但無論如何,都自己無法勝過對方。
肩頸的骨骼因雙臂猛然發力而格格作響,士郎下意識地将牙齒緊緊咬合,瞪向男人的雙眼警覺又毫無懼意。
不甘認輸的視線與男人暗沉的目光相遇。在對方眼中,士郎看清了自己充滿戰意的眼瞳。
不知是否被這樣的眼神所影響,男人微微一怔,忽然揚手将少年推開。
“到此為止吧。”男人沒有再度發起攻擊,語氣卻仍舊冷硬,“身為亡靈的我,與教會沒有任何幹系,也不會影響你們的行動。”
士郎平複了一下呼吸。今晚的連續作戰,已經将他的體力消耗大半:“但是,你主動現身攻擊了我……”
“你執意追來,給我造成了困擾。如果我真想殺死你的話,那麽現在,你已經變成屍體了。”
對于男人冷硬無情的話,士郎無法反駁。
但是,對方那副手下留情一般的高傲姿态,在某種意義上刺痛了他的內心。
——果然,還是自己太過弱小的緣故。
盡管自尊心受到傷害,失落的少年還是第一時間察覺到了周遭的異變。
瘴氣在地下洶湧而出。
邪物因方才激蕩的魔力而蘇醒。
針對平和世界的惡念正蠢蠢欲動。
“有髒東西過來了,”同樣覺察異動的男人深深看了士郎一眼,而後嘲諷地微笑,“既然你是為教會戰鬥的正義之士,那麽,就交給你好了。”
在那之後,仿佛真的下定決心撒手不管,男人的身影黯淡下去,最終在空氣中淡化消失。
然而,那個火紅的身影,卻已刻在少年腦海之中。甚至,在士郎面對湧過來的死徒驅動魔力時,腦中閃現的并非慣用的黑鍵,而是男人手中的黑色利刃。
“為什麽要被那種惡劣扭曲的家夥影響啊。”責備般地低聲自語,士郎緊執黑鍵,投入到他所熟悉的,與死徒的戰鬥中。
專注于眼前戰鬥的少年所不知道的是,他口中那個惡劣扭曲的家夥,此刻正以靈體狀态立于大樹高處,靜靜觀察着他的戰鬥。
這家夥……真讓人煩躁。
但也沒那麽不堪。男人如是作想。
從任何角度來說,少年對敵的姿态都堪稱完美。近戰時欠缺的力量被速度與技巧填補,即便是源源不斷地以魔術締造利刃,魔力也是富有餘裕的樣子。
雖然只是個愚蠢魯莽的小鬼,但習慣了與黑暗生物戰鬥的對方游刃有餘,并不需要自己出手援助。
但是,為何自己的內心會波動不息?
心髒仿佛被什麽緊緊勒住,心中那一絲久違的,宛如疼痛的擔憂,令男人深深錯愕。
繼續以靈體狀态觀察了少年一會兒,男人的疑問得到了解答。
——這個少年,對于自身的生命,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珍惜。
只要可以斬殺更多的死徒,對方面對淬毒的利爪也毫不躲避;
只要能夠大範圍施以淨化之術,對方甚至可以不惜冒着被活生生撕裂的風險,直接躍入死徒的包圍圈。
這家夥……沒有“自我”這種認知嗎?
男人深深地皺起眉,又發出一聲漠然的冷哼。
反正這小鬼怎樣都與自己無關。自己只是因任務而暫時逗留現世的魂靈,此後也不會與對方有任何交集。
雖然對方不懈戰鬥的身姿值得稱贊,雖然對方不顧生死的做派令人暴躁,但雙方對彼此而言只是路人,僅此而已。
今晚之後,自己必然會在無盡的殺戮中将此次相遇忘懷。而這個少年,也會漸漸忘卻此次意外的相逢與交鋒。
夜色中尚存的黯淡輪廓也要消散殆盡,早已結束任務的男人打算返回自己所屬之地。
——那座血色天空下的巨大劍冢。
只是,出于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态,在身形徹底消匿之前,男人再度向少年所在的方向投去深深一眼。
那片原本充斥着瘴氣與魔物的黑暗空間,此刻被明亮的魔力之火所占據。體內疾走的魔力在瞬間釋放,向狂舞撲來的魔物發起致命的攻擊,勢如烈火——
暗色的世界瞬時被藍色的魔力火焰引燃。
似乎已是第無數次使出針對邪惡之物的殺招,少年神色沉靜。縱然臉色因疲累而趨于蒼白,裸露的傷處亦現出深紅色血跡,但目光仍舊堅定不移。
那樣的光彩,甚至,令耀眼的魔力之火也黯然失色。
——果然不需要擔心啊。
唇角浮起一絲難以覺察的笑意,屬于男人的魔力徹底融入夜中,無跡可尋。
***
那個惡劣的家夥……果然已經跑掉了。
像以往一樣結束戰鬥的士郎沒有急于返回教會,而是仔細感知空氣中流動的魔力。在确認那令自己在意的氣息已不複存在之後,他不禁深深嘆息。
不過,為什麽要在意?分明就是麻煩的存在,針鋒相對下去也沒有好處。
說白了,是因為對方太過可疑,又不可戰勝吧?所以,一時之間,自己被激起了好奇心。
——就只是這樣沒錯。
驅散胸中悶氣,士郎整理了一下衣着,準備回去複命。出于某些難以說清的心理,在彙報任務時,他隐瞞了與那個可疑男人相關的事。
只是,士郎一貫沉寂的心終究是因為某個家夥而發生改變。
或許是因為教會中其他人與他不甚熟稔,并沒有人發現士郎的異常。然而,當他結束此次對死徒的圍剿、返回日本後,某位與他朝夕相處十年之久的監護人,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心境變化。
“看你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樣,難道是遇到難以戰勝的強敵了嗎?”前來接他回家的金發青年打量了他片刻,做出另一個猜測,“或者是有趣的人?”
“怎麽說呢?”士郎想了想,“遇到了一個讨厭又棘手的家夥。”
“是嗎?”金發青年并不相信,繼續追問,“但你可不僅僅是苦惱吧?分明整個人的氣息都不一樣了。到底發生了什麽?”
“這……”士郎語塞。
面前的這個人,正是十年前将他從大火中解救的二人之一,吉爾伽美什。
據父親所言,對方是來自百年前的魔法使,因為魔力強盛的緣故,已經實現了不老不死。
雖然匪夷所思,但對方在過去十年中的确相貌從未改變,士郎便也對養父的話深信不疑。
此刻,面對吉爾伽美什的好奇,士郎有點為難。
無論如何,不想欺騙曾經救下自己、又是自己監護人的吉爾伽美什。
但是,也不想将那家夥的事告訴別人。
“那是僅屬于自己一人的秘密”——不知為何,士郎懷有這樣的想法。
幸而,在士郎猶豫之際,金發青年的注意力已被其他東西所吸引:“這是什麽?”青年修長的手指捏住士郎珍惜地持在手中的東西,“腐爛發黴的破布?”
“是聖骸布,”士郎不禁微笑起來,“是教會的西塞爾學姐贈與我的。因為我在任務中表現良好……或許也因為幫她做飯的緣故,她将這件珍貴的聖物送給了我。”
“因為做飯這種小事而轉贈,那位被這破布包裹的聖人看來也不怎麽高明嘛。”吉爾伽美什一臉嫌棄,“總之,快給我把那臭抹布扔掉。”
“請不要說這種令人為難的話。前輩的贈與,我當然要珍惜。”士郎無奈地嘆息,“比起這個,我們先回教會吧?考試在即,我還要複習。”
“你還真是辛苦,”金發青年在跨上機車之前看向士郎,目光中絲毫沒有憐惜之情,“不過,畢竟是你自己選擇的路。就算你掙紮着墜入深淵,也是你咎由自取。”
“啊,那是當然。”對于吉爾伽美什那如有惡意的話語,士郎果決地回應,“我也絕不會為此後悔。”
像是對士郎斬釘截鐵的回答感到滿意,金發青年高傲地勾起唇角:“上車吧。”
坐上機車後座,士郎不由自主地憶起那個夜色之下的身影。
雖然對方性格讨厭,但那個紅日般熊熊燃燒的火紅身姿,必然是屬于某個無堅不摧的戰鬥者吧?
戰袍飛揚,武器堅韌,風骨軒昂。
回想自己與對方沖突的短暫瞬間,士郎唇角漾起微小的笑意。
因對方而生的悶氣與煩躁早已消失殆盡,僅剩變強的信念于內心深深紮根。
想要将絕望從世間抹殺殆盡的話,自己要變得更強才可以啊。
這個理想,不容背叛。
這個信念,絕不背棄。
作者有話要說: 士郎得到聖骸布~可以召喚紅茶啦!
以及:英雄王在這個三口之家裏的身份定位很微妙啊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