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自那日後,談之墨就把他腳上的鎖鏈給除去了,并且十分快速地處理蘇州的商務,讓馬車,載了白子羽和他,前往離明見山莊最遠的最南邊。
大胥王朝最南邊,是海,海外除三島六城外。還有一個小國,只不過那小國要和三島六城打仗,此時已打過一段時日的仗了,正是鳴金收兵時。
三島六城不但富庶,地理位置控制得也好,往來旅人,總是不免要經過他們的地盤,同時,也不免要在他們的地盤上逗留。這樣一來,他們就不但能收到路費,還能得到他們來那處吃喝的費用。
這麽多年,大胥同三島六城的關系一向不錯。據說很久以前,大胥有個皇帝和三島六城主人是兄弟關系,只是那皇帝有無遺留下來那份血脈,卻不盡人知了。
白子羽知道自己來到什麽地方時,沉默了幾乎整整一日,只有在談之墨将他壓到床上歡好時,才出聲而已。
此地距離明見山莊已不下千裏,他如果要回去……恐怕難于登天。
白子羽幾乎是恨極談之墨。而談之墨在海邊,卻正正經經地同沿海小城談起了絲綢生意。
此處距離江浙有些近,卻并不算大城市,談之墨看中的是這裏的景色,每年都有許多人,在天氣嚴寒時,往南旅行,而這裏,海風柔和,暗礁不多,又有豐富水産,小城鎮雖然不大,吃喝玩樂樣樣俱全,并且每年,也能大賺一筆。
談之墨要在這裏做絲綢生意,并不是把成衣鋪和絲綢鋪子開在這邊,而是,海裏的資源,可以攫取,用做衣物的原料,包括一些染料,是只有海裏的生物才能做出那份顏色。
同時,也許挑在這時候做這筆生意的原因是:白子羽逃不了。
談之墨畢竟還是不想白子羽就這麽跑掉的。
「其實,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一晚,白子羽被談之墨抱在懷裏時,忽然這麽道。
談之墨摟着他的手瞬間收緊,幾乎要勒斷他的腰。、
白子羽皺了皺眉,卻沒說讓他放開手的話,道:「如果我沒有喜歡的人,也許我還會湊合和你過下去,但是……我已有喜歡的人了。」
白子羽想來想去,卻是只有這個方法,他不願意繼續待在談之墨身邊,只希望談之墨能因為自尊和驕傲,不屑于強迫一個心裏沒有自己的人。
談之墨道:「是白子軒?」
白子羽沉默。白子軒怎麽說都是自己哥哥,他怎麽想得到談之墨會誤認為是白子軒?
黑夜中。談之墨的眼中光芒,比外頭的星辰還要明亮上幾分,但同時,也寒涼上了幾分,「你喜歡白子軒?」
白子羽道:「他是我哥哥,我自然喜歡他。」
談之墨冷哼一聲,沉聲道:「你又不是三島六城的人,想不到,泱泱中原大陸,竟然也有喜歡上自己親生哥哥之人,并且……」他想到白子軒似乎也對白子羽有意,幾乎泛起殺意,白子軒那個性格的人,他曾經和他做過好友,當然明白他不可能會自己對親弟弟産生那種感情的,除非是白子羽引誘他……
只是,白子羽引誘他?
是了是了……白子羽不是也引誘了自己麽?不管他是無心還是有意,終究還是引誘了。
談之墨淡淡道:「你雖然喜歡他,又怎麽知道他喜歡你?如果你只是單戀的話,我為何不能試試,将他從你心中抹去?」
白子羽道:「抹不去,他是我哥哥,你永遠都不可能抹得去。」
談之墨扯了他的頭發,看着他的眼睛,低聲道:「你再說一遍。」
白子羽:「……」
如星辰一般的眸子暗黑地看着自己,白子羽的話就哽在了喉嚨裏,哪敢重複?
談之墨道:「如果他在半年之內還找不到你,那你就是我的了,你不用想和他的事情。」談之墨早已查過,白子軒去找了白子羿,但因為白子羿不明緣由的不悅緣故,被指使得團團轉,想來沒有個一年半年的忙碌時間,是不可能空閑下來的。
而且,白子軒恐怕隐隐知道是他帶走了白子羽,也并不十分擔心。
白子羽道:「半年?」
談之墨道:「不錯,半年,你總不會想說,半年還算是個短日子了吧?」談之墨可謂是将人的心理揣摩得十分到位,他如果說個三個月,或者是多少個月,白子羽一定都會嫌少,但他單位用了年,即使是半年,白子羽都會覺得,那已是談之墨給他的很長時間了。
白子羽道:「他如果找到我,你就放了我?」他兀自不信。
談之墨不置可否,卻道:「如果他只是知道你在哪裏,卻沒有來帶走你,或者是其它原因,沒有過來,我也不會放你走。」
白子羽十分肯定地道:「哥哥他會來的,頓了頓,又道:「哥哥他對我,情深意重,又怎麽可能不來?」
談之墨皺眉看了他半晌,見他堅定地信任白子軒的神色,忽的起身,穿衣外出,關門。
白子羽縮了縮身體,将被子把自己卷起來,這麽多日子都是和他一起睡,猛然就剩下了i加一個人,還當真有些不習慣……
想到這裏,他不由一笑,什麽不習慣?難道他還被虐待習慣了不成?
搖了搖頭,閉上眼睛躺着,緩緩沉入夢鄉。
「談宮主,這就是附近所有碼頭的船的主人,這邊有最多船,也是最有技術的,在這一代最好的船的,就是常家的人,常家擁有三十多條船,如果是沿海這邊的生意,用常家的,盡夠了。」
陽光下,一個船夫殷勤地為談之墨介紹這裏的情況,不是誰都有機會和談之墨說話的,而他因為剛好知道這附近的船只情況,得到了這個難得的機會。
「三十條?不是官府又不是皇親國戚,他如何會有三十條船?」最好的船,一艘價值至少千金,前幾個朝代曾造過一艘可容納萬人的船,耗費的物力人力,幾乎令人震驚。莫說尋常人家,就算是皇親國戚,平白無故造個幾十條船來玩玩,恐怕也被奏折彈劾死了,罪名就是浪費。
此地雖然沿海,只不過,小船雖多,私人的大船,卻是少之又少。
船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常家……雖然不是皇親國戚,也不是官府中人,但他們的親家祖上,好似對朝廷有恩哩,他們親家的家裏有錢,非常非常有錢,莫說三十條船,恐怕是六十條船也能造的……」
談之墨沉吟了一下,常姓……
「那就請常家的人,到旭香酒樓一敘。」
那船夫立刻道:「好嘞!保管替您将話帶到。」
旭香酒樓,此地最大的待客酒樓,水産山珍,均有涉及,小小地方能因旅游而發展成這樣,當真是十分奇妙了。
「談宮主,哈哈,久仰久仰。」常家主事的常滿福拱手,十分熱情地招呼談之墨。
談之墨微微一笑,道:「常當家的,不敢不敢。」
常滿福笑道:「談宮主此次來我們這海邊小城,可是要做生意?不是我說,我們常家的船只,雖說比不上三島六城和官府親造,但是數量、質量、船夫的技術,那可都是沒話說的,民間,恐怕也只有我們家的船,是最好的了。」
談之墨道:「這個自然,來時已有人告知談某這一點。常當家,不知你們三十條船,是如何安排,如何作息,出海多遠,又捕撈些什麽東西?」
常滿福摸摸胡子,道:「這個啊……我已把具體的事情寫在這張紙上了,二弟怕我記性不好。已寫得十分詳細。」他從懷中取出一張紙裏,疊的四四方方,大概有四只手掌那麽大。
談之墨仔細地看了,笑道:「實不相瞞,想必常當家也知道,談某此次找你,是為了一筆生意,海底的一些特殊漂染顏料,并不能大面積生産,必須在鹹涼的海水中天生生長才行,雲衣宮的這部分衣裳,每年都并不多,所以,我想先試試,在常當家這裏,看看能不能合作,捕撈那些顏料的生物,如果可以,雲衣宮在這方面生意中,定将常當家定為第一合作對象。」
常滿福道:「如此甚好,實際上,我願意将船只的事情告訴談宮主你,就是願意合作了。」
談之墨微笑,從懷中也取出一份契約。
常滿福見了,也不由笑,「談宮主是有備而來。」
談之墨道:「彼此彼此。」
常滿福一條一條地看下去,發覺談之墨的心思之缜密,都有些讓他心驚,他什麽情況都考慮到了,包括常家若因天氣原因,或者船只毀壞、家有喪喜事的時候,無法完成多少指标……
這些條件并不苛刻,只是的确有些束縛,如果說,常滿福想要自由的話,是不會答應這樣的條款的,但看看談之墨許下的好處,他又不由心動。
雲衣宮,可以幫助常家,把三十條船變成六十條船,并且,還能變得更多……這可是十分難得的一筆買賣。
常滿福偷偷看了談之墨一眼,見他年紀二十多歲罷了,然而微笑如此平和,叫人看不出他內心想的是什麽,不由升起了佩服的心思,再看看他模樣生的俊俏,心中一個念頭便翻上來。
他微笑道:「這契約書我很滿意,不過我還有兩個兄弟,老三不在,也須得讓老二看看才能定奪,談宮主可有空否?與我一同到常府坐坐?」
談之墨道:「巧得很,我最近十分空閑,常當家請。」
常滿福眼前一亮,起身伸手,「請。」
來到常府,看那高高的常府匾額,談之墨微笑仍然溫和。常家的确有家底,那塊匾額恐怕比一條船都金貴。只不過,他卻沒指出這一點。
「大伯~是誰來了啊……」常滿福才用銅環打了門,進門不久,常馨月就蹦蹦跳跳地從府裏跑出來,前來迎接,她走到一半見到談之墨時幾乎愣住了。她見過的男子并不算少,只是她家是管着碼頭,靠海為生的,底下人這麽多都時不時的要出海,既然要出海,當然不可能保持普通江南人的好看美麗。見到談之墨時,幾乎連呼吸都快忘了。這世上,竟然會有如此能入畫之人?她呆呆地看着,幾乎癡了……
常滿福刻意板着臉道「馨月,不可無禮。」
常馨月的臉立時漲了通紅,低頭道:「是,大伯,我……那個……啊我……我忽然想起還有事情要做,我先走了……」她說完,連聲招呼也沒和談之墨打,直接羞澀地跑掉了。
常滿福十分不好意思地笑道:「哈哈,談宮主莫見怪,我這侄女,就是這麽容易害羞……」說着,他卻是特意觀察着談之墨的表情。
談之墨哪能不清楚他請自己到府上的原因?想必這個姑娘就是常家唯一的女孩了,莞爾一笑,道:「二當家的千金,果然活潑靈動,十分可愛。」
常滿福笑得更加開心,道:「謬贊了,謬贊了!」話雖如此,不過表情中多有自豪之意,将談之墨請進了常府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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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陽當頭。海風輕拂,層層海浪由深到淺,緩緩蕩漾到陸地上。
白子羽一身女裝,仍舊施着淡粉,微微蹙眉,眼望着那水天相接的景象,很美很美,但是,他根本沒有心情。
談之墨已十多天沒有見他,而他,想自己出去卻仍舊被雲衣宮弟子擋住,一口一句「夫人,宮主吩咐你只能到海邊。除非得宮主批準,否則夫人還是呆在府裏的好。」
話是這麽說,但是談之墨在白子羽求見時,卻又用各種借口不讓他見到他,白子羽有聽不是雲衣宮裏的下人輕聲說,談之墨和常家一個姑娘走得很近,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他恐怕快要失寵了,想到「失寵」這個詞,白子羽不由覺得好笑,他根本就還不是談之墨的妻子,自己那麽不給談之墨面子,談之墨失去興趣也是早晚的事情。而且,他一個男子,何來失寵不失寵之說?
話雖如此,但白子羽卻笑不出來。
理了理被海風吹亂的頭發還有衣襟,白子羽深吸一口氣,終究坐在了弟子們貼心為他準備的一個小凳子上,蹲下身來玩沙子。
這是他十分小的時候玩過的游戲,哪裏想得到,竟然現在還會玩?
堆出一個明見山莊,再堆個簡易的五行八卦陣,白子羽看着自己堆出來的東西,不由笑了。
「人說睹物思鄉,我現在卻要看一堆沙子想家,連真正家鄉的東西都沒有了。」
青鲢道:「夫人說笑。」
這會跟在白子羽身邊的,就是與白鲢同輩的,武功比較高的青鲢了。
白子羽搖搖頭,想下手将明見山莊弄掉,終于還是下不了手,于是又在旁邊以沙子為宣紙,畫了個白子軒,畫了個自己,大手牽小手,順着沙子又畫了一個人,畫到一半時忽然僵了,猛然意識到自己似乎是在畫談之墨。
心下暗罵自己犯賤,将第三個人拂去,畫上白子羿、談之歆。
白子羿和談之歆,實際上他沒見過多少面,只不過和他們之間就像和白子軒一樣,見得面不多,卻仍是親人。
「啊,那個第三個小人,可惜了,姐姐你為什麽要将他弄掉?」常馨月已在白子羽身後看了好一會,但常馨月是會些武功的,白子羽竟然一點都沒發現,猛然聽見個女聲,白子羽一回頭,見到談之墨和常馨月并肩而立,兩人郎才女貌,一如君子,一如淑女,當真天生一對般。
常馨月的容貌不能說比白子羽好看,但白子羽卻覺得,真正的女子,總有女子奇特的風味,卻是比他這個冒牌的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了。
「他,本不該出現在另外幾人中。」倒沒過多糾結她與談之歆出現在自己身後,白子羽含糊地這麽道,其實他畫的人,樣貌都差不多,就算服飾,也只有細微的差別而已,然而看談之墨眼神深幽得奇怪,他卻不由低頭,有些奇異的惶恐害怕。
常馨月道:「是嗎?那可真是可惜了。」她轉了轉眼珠,忽然一笑,道:「這在沙子上畫畫倒是挺好玩的,我之前也沒怎麽想過。」她挽上談之墨的手臂,撒嬌一般地道:「談大哥,我可以玩一會嗎?回去後你別告訴我爹,我一定十分感激你的。」
白子羽看了眼他們交纏的手,低下頭看着那些沙子。
談之墨微笑道:「好是好,不過,你可別弄髒了衣裳,免得回去後,常二當家又将你臭罵一頓。」
常馨月扁嘴道:「談大哥~~」
談之墨道:「別這麽委屈,大不了你弄髒了衣裳,我找人做件一模一樣的讓你穿回去。你衣服的樣式還算簡單,一天之內定能做好。」
常馨月眼前一亮,俏皮眨眼道:「多謝談大哥。」
白子羽聽他們說着弄髒衣裳,發覺自己裙擺上也染了污穢,雖然現在自己在別人眼中是女子,然而還是覺得有些難堪,并且,他忽然奇異地覺得,自己就像是大戶人家上不得主子寵愛的正房夫人,而談之墨和常馨月,自然就是主子,和十分受寵的二夫人了。
談之墨還說什麽情感……他分明就是一時興起,再不然,就是因為自己身懷名器,想來他本就是喜歡女子的,對自己也不過是一是迷惑,他對這女子如此體貼關愛,對自己何曾有其千分之一!
白子羽不知為何覺得心中發堵,慢慢咬住牙關,垂下頭,不斷低聲告訴自己,不能表現出難過,不能表現出難過……他應該開心,如果談之墨喜歡上這個女孩子,那麽他回家的時間也許可以提前了。
青鲢在談之墨和常馨月來時本裏打算知會白子羽的,然而被談之墨阻止,這會見談之墨和常馨月恩愛的模樣,不由擔心白子羽。
其實,她是女人,當然能看的出來,白子羽對談之墨是動心的,只不過,恐怕談之墨用的手段太過激烈,讓人情不自禁想要反抗而已,想到這一點,青鲢就不由上前,握住他的手,低聲道:「夫人,如今時間已不早了,我們先回去如何?」
白子羽點了點頭。
青鲢發覺他手心冰涼,還有汗時,不由心道談之墨如果是故意找個女子來讓白子羽吃醋的話,當真是十分成功,若是不是故意而是真的變心的話,那麽白子羽卻是可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