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2)
綁在傷口上的布和灑下藥粉的時候,烏黎連哼都沒哼一聲,只是臉色比之前更蒼白了。
重新綁好布之後,烏黎就單手把那個人的屍體給拖了出去,殷辛在山洞裏等了許久,烏黎才回來。回來的時候,他把用樹葉包着的野果往地上一放,自己也躺到了幹草堆上。
烏黎把殷辛喊過來,唇色發白,“今天暫時吃這個吧,等我明天好一點再去抓其他的。”
樹葉一放在地上,就露出裏面那幾個青澀又很小的果子,殷辛轉頭看了一眼,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烏黎把左手放到自己的腹部上,眉峰微擰,說話的聲音比之前更低了些,“如果我死了。”他擡起眼看着殷辛,眼裏的複雜幾乎讓人捉摸不透,“那我就在下面等你。”
殷辛那瞬間渾身發涼,咬緊了牙關沒說話。
烏黎很快就昏了過去,殷辛就躺在他旁邊,靜靜地看着烏黎的側顏。他腳有傷,走不到很遠的地方。日頭漸漸地下去了,烏黎的額頭也越來越燙,後面臉上燒起不正常的緋紅,呼吸也越來越虛弱。
他發燒了。
殷辛坐了起來,爬過去拿了那幾個野果,自己慢慢地吃了一個,再把剩下的包好,放到旁邊。
也許烏黎馬上就要死了。
也許他過不了幾天也要死了。
死在這個沒有人煙的地方。
等屍體化成白骨,便再也沒有人知道他們是誰。
殷辛抱着膝蓋坐着,烏黎還是那個姿勢躺着,只是胸口的起伏也越來越少。殷辛盯着他看,突然站了起來,那瞬間腳踝處傳來的鑽心的疼,他咬牙忍住了。他踉跄着往外走,走到了溪水邊,撕下了自己的衣角,打濕了,拿着那塊濕透的布料往回走。每走一步,都很疼。
他走回山洞,把那塊布料放在烏黎的額頭上,可那塊布都變燙了,烏黎額頭還是很燙。殷辛手裏拽着那快布,慢慢地握緊了,又重新從地上爬起來,往外走,來回幾回後,他疼得臉都扭曲了,可是烏黎那邊卻無濟于事。最後一次,殷辛把自己泡到了冰冷的溪水裏,山裏的夜很冷,即使是夏日。
殷辛牙齒打顫地從水裏爬出來,腿一拐一拐地往回走,走到烏黎身邊的時候,猶豫了下,才把對方的衣服解開,彎腰抱了上去。
Advertisement
他将自己緊緊地貼着對方,并且小心地不壓到對方的傷口。
可即使這樣,烏黎身上依舊很燙,甚至連呼吸幾乎都沒有了。
殷辛把手指放在對方鼻翼下,放了一會後,手指顫了起來。
烏黎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要死了?
可他還什麽都沒報複呢?
他還沒讓烏黎嘗到衆叛親離的滋味呢?
烏黎他,怎麽能就這樣死掉呢?
殷辛直起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閉着眼睛的烏黎看,過了一會,揚手重重地給對方甩了一巴掌。
甩完後殷辛的眼角就紅了,他咬牙切齒一字一句地說。
“烏黎,你不可以死在這裏,要死也只能死在我手裏!”
他說完後,重新揚起手,準備再次打下去,卻被捉住了。
烏黎緩緩地睜開了眼,長睫掀開的時候,仿佛星辰都碎在了他的眼中。
“你打得我太疼了,長歡,我好疼。”
殷辛呆住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烏黎。烏黎對他微微笑了下,眼神卻像是透過了他在看別的人。
“長歡,我好疼。”烏黎一直在重複這句話,仿佛是在喃喃自語。
殷辛眼神慢慢冷了下去,一點點把自己的手從烏黎的手裏抽了出來,聲音變得平靜,“哪裏疼?”
烏黎移開了視線,盯着山洞外,眼神迷茫而空洞,聲音輕得不能再輕。
他說:“我也不知道。”
烏黎只是清醒了小段時間,又昏了過去。殷辛把自己的衣服穿好,爬到了山洞口坐着。
如果烏黎死了,那麽他就把他給埋了。
如果烏黎沒死,沒死便再說吧。
殷辛後半夜也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是因為日頭曬到了臉上。他眯着眼看了下外面的陽光,才從地上慢慢爬起來。因為昨天來回地走,腳踝那裏腫起來好大一塊。他不敢碰,扶着牆壁爬起來,還從地上撿了根木棍,支撐着往外走。走到溪水邊,用水清洗了臉和手,又漱了漱口,才一拐一拐地往山洞裏面走。
走進去的時候,他的表情很冷靜。待在烏黎的身邊蹲下,将手探到對方鼻翼下,殷辛表情詭異地笑了下,笑着笑着就笑出了聲。
烏黎還是安靜地躺在那裏,像是還活着一樣。
他連死了,看上去還是那麽好看,死了也是具豔屍。
烏眉紅唇,光麗豔逸。
殷辛有些神經質地咬起了手,咬得十根手指都血跡斑斑後,他從山洞裏走了出去,走到山洞口,就摔了一跤。
他從地上爬起來,沒走兩步,又摔了下去,後來就爬着走。
爬到爬不動了,殷辛就翻過來。他眯着眼睛盯着日頭看,手心和膝蓋都磨爛了,可是他好像感受不到疼一樣,只是固執地盯着日頭看。
殷辛慢慢地閉上了眼睛,那瞬間陽光灑在他身上,他覺得渾身似乎都暖烘烘的。
☆、37.第 37 章
不知道睡了多久,殷辛是疼醒的,醒來的時候便看到一條墨色的蛇正要從他身邊游開。他從地上坐起來,突然抓起手邊的石頭用力地向那條蛇砸過去,一下,兩下,三下……他砸得蛇血都濺到了他臉上,連唇邊都有。他伸出舌頭把唇邊的蛇血給舔了,把那條已經被砸得有些血肉模糊的蛇撿起來,掙紮着爬起來往之前的山洞走去。
蛇大概在他哪裏咬了一口,可是他現在沒有心神去想這個。他要去把烏黎的屍體給埋了,怕被野獸給吃了,是野獸倒還好,若是老鼠一流,把烏黎吃得破破碎碎,即使是他,都沒辦法容忍。
天色已經要暗下去了,殷辛走的每一步都很疼,哪裏都疼,他面無表情地往前走,摔倒了就重新爬起來走,手裏的那條蛇卻一直拽緊在手心裏。他準備埋了烏黎,再把這條蛇烤了吃,至于火從哪裏來,他還沒想到這個份上。終于走到山洞外,他通過射.進去山洞的光,看到烏黎還是躺在那個地上,位置沒有變。殷辛把手裏的蛇丢下,又從地上的草把手上的蛇血擦幹淨,再走進山洞裏。
烏黎還是閉着眼睛,眉眼殊色,唇若塗脂,他安靜地睡着,像是跟這個世上的人與事再無半分糾葛。殷辛靜靜站在旁邊看了烏黎許久,才彎下腰準備把對方給抱出去。
一碰觸到對方的身體,動作卻是一僵。
烏黎的身體居然還是熱的。
殷辛迅速把頭貼到對方的胸口處,聽到雖然緩慢但的确存在的心跳聲,他張了張口,又咬緊了牙關。他伸手抱緊了烏黎,長發掩蓋了他的大半張臉,只露出那雙貓兒眼。他依偎在烏黎的身邊,像是倦鳥歸巢一般,眉眼間的疲倦在得知對方還活着的時候終是散了些。
“烏黎,還好你還活着。”
他喃喃自語。
死得太輕松實在便宜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蛇咬了,殷辛覺得身體越來越冷,也越來越困。他困倦地閉上了眼,更加地抱緊了烏黎,似乎恨不得将自己融進對方的身體裏一般。那種冷似乎冷到了骨子裏,他好像都能聽到自己牙關打顫的聲音,但可他連打顫的力氣都沒有了。好像過去了很久很久,又好像沒有,殷辛覺得自己被人抱入了懷裏,溫暖的、舒适的懷抱。那人用手輕撫着他的背,輕柔的吻如夏風一般落在了眼皮上。他想睜開眼,卻沒有力氣,只能去感受這一切。
被打開身體的時候,他似乎終于睜開了眼,睜開眼的那瞬間就情不自禁地流下淚。
對方的臉在他的眼淚中逐漸模糊,他掙紮着擡手向對方的臉摸去,卻什麽都沒有摸到。
殷辛再次醒過來,就往旁邊看去,卻什麽都沒有看到,他連忙坐了起來,一坐起來就看到昨天還像具豔屍的烏黎坐在山洞口,他屈着一條腿坐着,視線眺望着遠方,許是聽到了裏面的動作,微微轉過臉。
那雙眼睛無波無瀾,美卻冷漠。他眼裏像是永遠住着融不化的積雪,嚴嚴實實藏住了他的情緒,最後只剩下冷漠。
“肚子餓嗎?吃的在你旁邊。”
一只烤田雞。
殷辛有些愣地看了下那只田雞,再看向烏黎。烏黎已經扭回了頭,“我們今天還要繼續上路。”
烏黎的身上的确還有傷口,偶爾牽扯到的時候他都會略微皺了下眉,可是他昨日恍如死去的事情像是從沒有發生過一般。殷辛也沒有再提起,只是默默跟着烏黎身後,只是他經常會長久地盯着烏黎的臉看。他的腳還有些疼,但已經好多了,手心和膝蓋上的傷口都被烏黎細心處理過了。
他們走了很多天,身上的衣服都看不出原來的樣子的時候,他們終于看到了人煙。雖然只是住在山裏的一個獵戶,但已經讓他們夠欣喜了。
獵戶正好打獵回來,看到從樹叢裏鑽出來的殷辛和烏黎,便立刻把柴刀放到了身前,面露兇相,“你們是什麽人?”
那個獵戶大概三十多歲,皮膚黝黑,五官平平無奇,人高馬大的。他把柴刀揮了幾下,警惕地盯着跟野人沒什麽區別的殷辛和烏黎。烏黎把殷辛擋在自己的身後,從袖子拿出一塊玉佩,“我們兄弟兩是從日月城過來,走商途中遇見歹徒,才淪落到如此地步,大哥,還望行個方便,讓我們兄弟兩梳洗一番借住幾晚。”
獵戶盯着烏黎手心裏的玉佩,片刻,奪了過來,也把柴刀收了起來,“既然是如此,那我發善心做做好事了。”說到這,他皺着眉打量着烏黎,打量完了還往烏黎身後的殷辛身上看,“你們兩個是多久沒有沐浴了?”
獵戶得了烏黎的玉佩,便為他們兩個燒了好幾桶水,又為他們找了兩身自己的衣服,雖然打着布丁,但勝在還算幹淨,也沒有什麽味道。殷辛接過來的時候就低頭嗅了嗅,還被獵戶嗤了一聲。
殷辛面色讪讪地把衣服放下,獵戶似乎看出殷辛是個做不得主的人,話一般只對烏黎說:“大兄弟,我現在去做飯,你們是兄弟兩,洗一個桶應該沒問題吧,這入夜了,再不做飯,就要浪費蠟燭了。”
烏黎點了下頭,“有勞了,多謝。”
獵戶抓了下頭發,“哎,這讀書人就跟我不一樣。”他嘀咕着走出用草簡易搭成的浴堂。這浴堂實在簡陋,四處還透着風,但他們現在的确沒條件講究。
烏黎雖然腰腹部的傷口好了,但右手還沒有好,依舊不能動,殷辛有時候半夜醒過來的時候,會看到烏黎在用左手擡動自己的右手,每次擡動他的眉頭就皺得更深。他背對着殷辛脫衣,很快就脫光了。獵戶為他們燒了兩大桶水,一桶水是用來洗掉他們身上的泥,一桶水才是給他們沐浴的。
烏黎先進了桶,便把頭發給散開了。殷辛站在原地,猶豫地看着烏黎。烏黎用左手捧起一把水洗了臉,看也不看殷辛就說:“你待會洗那桶。”
殷辛哦了一聲,在浴堂站了一會就走了出去。獵戶出來倒洗菜的水,看到站在浴堂外的殷辛,愣了下,“你怎麽不進去洗?”
殷辛想了下,才說:“我哥哥嫌我身上髒。”
獵戶大笑,“你們身上都夠髒,有什麽好嫌棄的。”
他倒真不想跟烏黎呆在一個桶裏,那個桶那麽小,烏黎進去後幾乎就沒有什麽地方了,如果他再進去,豈不是肉貼着肉?
到時候該說什麽呢?
幸好烏黎提前把這個可能給掐死了。
過了很久,浴堂裏傳來烏黎喊殷辛的聲音,他喊的是長歡。
殷辛先是站在原地不肯動,在面對獵戶奇怪的眼神後,才往浴室裏走,一走進去,就愣住了。烏黎正低頭擦着他那頭長發,即使是穿着灰撲撲還打着布丁的衣服,但美人終究是美人,一擡臉就把殷辛給震在了原地。看了太久烏黎臉上總是有泥的樣子,對方一梳洗幹淨,如珠寶揮去面上的灰塵般,露出其璀璨耀眼的原相。烏黎微微蹙眉,紅唇一張,“傻在原地坐什麽?”
傻的不是殷辛一個,自從烏黎從浴堂走出來,獵戶嘴巴就沒有合攏,眼神一直直勾勾地盯着烏黎看。殷辛雖然也引起他的注意過,但只是短暫的,他只是短短看了殷辛幾眼,就整個晚上幾乎把視線都投在烏黎的臉上,本來還說着不願意浪費蠟燭的獵戶,見他們兩人把菜一下子吃光後,立刻起身又做了幾個菜,還笑嘻嘻地說:“沒事,慢慢吃,有的是吃的。”
烏黎略微一笑,獵戶便又是愣在了原地,在烏黎的提醒下,才尴尬地回過神。殷辛擡起頭,默不作聲看了眼獵戶,再看向烏黎。烏黎神情自在,似乎沒有發現獵戶對他的格外關注般,他捕捉到殷辛的視線,還偏過頭看殷辛一眼,語氣正常,“吃飯。”
獵戶盯着美人看了好一會,終于發現了不對勁,他剛剛一直都沒有注意到烏黎從頭到尾都是在用左手用膳,“大兄弟,你的右手怎麽了?”
烏黎輕輕垂眼,“大概是被砸碎了吧,江中礁石很多,許是被水沖到過礁石處,碰觸下就碎了。”
獵戶眼裏露出心疼之意,“那不行,這裏離城鎮沒多遠,我明日就帶你去看大夫。”他還起身彎腰想一查烏黎的傷勢,但被烏黎避開了。
“謝謝大哥。”烏黎語氣淡淡。
獵戶咧了下唇,坐了回去。
多麽熟悉的一幕,原來的他也是這樣笨拙地讨着美人歡心。
美人一颦一笑都在牽動他的心,殊不知落在他人的眼裏,不過是癞□□想吃天鵝肉。
癡心妄想,不自量力。
美人的歡心豈能是他這種人能得到的。
☆、38.第 38 章
用完膳洗漱一番就開始考慮睡覺的事情,獵戶這裏有兩間房,一間是他自己的睡的,另外一間堆的雜物。因為殷辛和烏黎要入睡在這裏,他花了點時間才清理幹淨,又鋪上幹淨的被褥。那間房的床不大,兩個男人睡在一起的話定是會碰到對方的。獵戶一邊鋪床一邊說:“我那邊的床比較大,要不,你們其中哪個跟我睡一間吧?”
他說完回頭看了眼烏黎和殷辛,殷辛站在烏黎身後,不吭聲。烏黎已經開口拒絕了,“不用了,已經很麻煩你了,謝謝。”
獵戶尴尬地笑了笑。
獵戶走了後,房裏就只剩下烏黎和殷辛。
殷辛看了看明顯有些小的床,就聽到烏黎說:“你睡裏面。”
野外留宿的那段日子雖然跟烏黎同吃同住,但實際上他們兩個都不會挨着對方睡,倒沒想到終于脫離留宿荒山野外,反而要睡在了一起。殷辛側着身躺着,聽着外面傳來的蛙叫聲,睜着一雙貓兒眼,毫無睡意。不知過了多久,他稍微轉了個身,就被抱住了。
因為屋子裏沒點燈,他幾乎看不清對方的臉。他被迫被貼緊對方,手不自覺地就抗拒起來,手抵着對方的胸口,臉也扭開,壓低了聲音求饒般喊了烏黎一聲,“亞父。”
語氣的難堪不用用心聽也能感受出來。
烏黎只是用手摸着殷辛的脖子,細細的,柔軟的。殷辛捏緊對方身上的衣物,衣服很粗糙,可殷辛太了解被衣服包裹下的身體是怎麽樣的。對方的長發垂在他的身上,癢癢的,殷辛沒忍住伸出手去抓,還沒抓住,對方已經低下頭。唇被迫地啓開,柔軟的舌頭如靈蛇一般鑽了進來,殷辛仰起頭,睫毛顫得厲害,而手終于抓住了對方的長發。
那捧長發被他握在了手心裏。
“砰——”
門外突然響起的聲音吓了殷辛一跳,他想扭過頭去看,卻被烏黎給擋住了。烏黎把他禁.锢在床和牆壁的中間,用身體完全擋住了殷辛的視線,聲響響起的聲音,殷辛似乎聽到了烏黎嗤了一聲。殷辛睜大了眼睛,可是什麽都看不清。他能感受到烏黎的手在他臉頰處摸了摸,就離開了。
“亞……”殷辛還沒喚出聲,就被捂住了唇。
烏黎離他很近,“閉上眼睛,睡覺。”
第二天,殷辛醒過來的時候,烏黎已經不在旁邊了,他看了下放在床邊的衣服,爬過去拿過去給自己穿上,他穿了很久才穿好,穿好後下床推門出去,剛出去就聽到獵戶的聲音。
“大兄弟,昨夜睡得還好嗎?”
烏黎的聲音溫和中帶着疏遠,“還好。”
“我還怕房裏蚊蟲太多,影響你們兄弟兩個休息呢,看樣子,你們休息還不錯,就是那個小兄弟怎麽還沒起來?”
獵戶說這話的時候,殷辛正好走出來,那獵戶倒是先看到了殷辛,沖殷辛怪異地笑了下,把搭在烏黎肩膀上的手給收了回來,“小兄弟,你醒了啊,昨晚睡得怎麽樣?”
殷辛看了眼他搭過烏黎肩膀上的手,點了下頭走到烏黎旁邊。烏黎半轉過身看他,“去洗漱吧,然後準備用早膳。”
獵戶在旁邊笑,“你可真寵着你弟弟,他都這麽大的人,應該什麽都會做的。”
用完早膳後,獵戶說他要明日帶着貨物一起進城,所以姑且讓烏黎再等等。烏黎問了獵戶去城鎮的路線後,便一直坐在桌邊,若有所思。殷辛喝水喝多了,起身去如廁,回來卻看到獵戶挨着烏黎坐着,整個身體都快貼在烏黎身上。烏黎略微擰着眉,能動的那只手被獵戶給抓住了。
“哥哥!”殷辛喊了一聲。
獵戶這才有些驚慌失措地松開烏黎,看到是殷辛,眼裏還有些惱怒。
不僅僅是這些,幾乎整一天下來,獵戶都挨着烏黎站着或坐着,噓寒問暖,殷辛若是突然出現,獵戶還會瞪殷辛一眼。烏黎一開始皺着眉頭,到後面也舒展開眉峰,甚至還挂上了一抹笑容。
那笑容矜持又勾人。
殷辛默默地盯了下烏黎唇邊的笑,又看了眼明顯色.欲.熏.心的獵戶,就低下了頭。
這晚睡覺,烏黎依舊要殷辛睡裏面。烏黎脫下外衣的時候,獵戶的聲音突然在外面響起,他大嗓門喊着烏黎。烏黎放衣服的手一頓,才走了出去。
不知獵戶找烏黎什麽事,烏黎過了一會才回來,回來時那張臉冷得可以掉冰渣了。殷辛縮在被子裏,不敢吭聲。烏黎吹滅蠟燭就上床了,殷辛聽到旁邊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還沒有轉過身,就被抱住了。
睡到半夜的時候,殷辛突然醒了,他醒的時候還有些懵,發現旁邊沒人後,他便下了床。手摸索到桌旁,摸到火折子,就把它給打燃了。原來并不會打火,也算這段時間磨練出來。殷辛拿火點燃了蠟燭,再拿着燭臺往外走。他拿着燭臺轉到屋子的後面,腳就是一頓。
本應該睡在他旁邊的人拿着把鋤頭站在不遠處,正在挖坑,他的旁邊躺着一個人。
殷辛突然的出現,讓烏黎擡了頭。擡頭的瞬間,殷辛看到了對方潔白臉龐上的血跡。
那雙眼睛在看到他時,一點情緒都沒有。
今夜的月亮很亮,光線足以讓殷辛看清烏黎身上的血和躺在地上的那個人是誰。
殷辛握緊那個燭臺,轉過身往回走。
烏黎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微微泛了白,他睡上來的時候,殷辛就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了寒意。烏黎像是洗了個冷水澡。
“還沒睡着?”烏黎的聲音響起。
殷辛睜開眼,許久後才嗯了一聲。烏黎幫殷辛扯了下被子,“沒有什麽好想的,睡吧,睡醒了我們就要去城鎮了。”
他們起來的時候,日頭已經高高挂起。烏黎煮了粥,丢了點碎肉進去,這就是他們的早膳。等殷辛吃完後,烏黎又進了獵戶的房間,過了會走了出來。
“走吧。”他對殷辛說。
烏黎那件沾上血的衣服被他換掉了。他平靜得像是昨夜什麽事情都沒發生,殷辛也沒問。
他們走了很久,才在中途遇上一輛牛車,烏黎上前跟對方商量後,用三文錢的價錢讓對方用牛車送他們去城鎮。
牛車的主人是個老漢,看到烏黎和殷辛驚了下,後來還搭話說:“後生不是這裏的人吧?”
烏黎把跟獵戶說的那套話又搬了出來,老漢嘆了口氣,“可憐的,那三文錢老朽不要你們的了。”他把收了的錢又拿了出來,烏黎不收,“大爺收着吧,我們兄弟兩身上還有點錢。”
終于到了城鎮外,老漢特意跟烏黎說城裏有個姓王的大夫醫術很高超。
烏黎笑着告別了那個老漢,才帶着殷辛往城鎮裏走。
烏黎帶着殷辛進城沒多久就露過了一個醫館,殷辛看到了便拉住了烏黎,“這裏有醫館。”
醫館大夫仔細檢查了烏黎的右手後,先是驚訝,随後便嘆氣道,“你這右手的傷拖太久了,而且還有二次受傷的跡象,恐怕治好了以後也會留下病根。”
烏黎聽到這話,神色倒很平靜。
大夫讓殷辛出去等一會,說他要為烏黎接骨,大夫還叫了藥童進去,“這接骨跟正骨不同,疼痛無比,我怕他待會掙紮,你幫我摁住。”
藥童用力地點點頭,“師傅,我知道的。”
殷辛在外面等了許久,才看到醫館大夫滿頭大汗走了出來,他邊走邊對藥童說:“待會按照我給的方子給那個病人煎藥。”
藥童點點頭,又說:“師傅,剛剛那個病人的脈相太奇怪了,就像是垂死之人一樣,似有似無,幾乎都要探不到,可他面相又不像是……”
大夫往藥童頭上敲了下,“勿提這個,我們只管治手。”
說完,大夫便瞥到不遠處的殷辛,就立刻把藥童趕去煎藥,才對殷辛笑了笑,“病人現在睡着了,你要不要過會再進去?”
殷辛沉默了下才點點頭。
烏黎在醫館住了五天,手終于可以動了,雖然只是可以勉強地動了動,而他們身上也沒有錢了。
烏黎便帶着殷辛離開了醫館,拿着僅剩的幾文錢去客棧投宿。
他們的錢只能讓他們住一晚。
入夜後,烏黎沐浴完讓殷辛呆在屋子就走了,天亮的時候他才回來,帶着幾個饅頭還有一串銅錢。
他回來的時候身上還有淡淡的血腥味。
☆、39.第 39 章
殷辛一醒來就看到桌上的饅頭,他低頭看了下沉沉入睡的烏黎,此時陽光都從透光的窗戶照了進來。這客棧的床緊挨着窗戶,故而殷辛便坐在床上就掀開了窗戶,他聽到下面的人聲。剛打開窗,身子就被人摟了去,窗戶“砰——”的一聲落下。
“你吵什麽?”
烏黎閉着眼皺着眉,把企圖開窗看風景的殷辛拖到自己的身邊,聲音還帶着睡意。
殷辛愣了下,才有些委屈地說:“可是現在已經天亮了。”
烏黎睜開眼看着殷辛,那雙眼睛紅通通的,他似乎有些無奈地笑了下,松開了殷辛,“好吧,起床。”
冷掉的饅頭一點都不好吃,但這段時間殷辛經過過什麽吃的都沒有後,即使吃冷掉的饅頭也能接受了。伴着店家送的熱開水咽下冷饅頭。烏黎只吃了一個就沒有吃了,坐在旁邊默默地看殷辛啃饅頭。等殷辛好不容易把饅頭吃掉了,他便起身去跟客棧老板續了幾天的房,又帶着殷辛出門。
烏黎帶着殷辛去了一家成衣店,店老板站在櫃臺後,擡眼往門口看了眼,看進來的兩個人穿着粗布做的衣服,便不冷不熱地招呼了一聲,“随便看,很多便宜又好看的。”
烏黎把身上的錢全部丢在了櫃臺上,“請問這些錢可以買兩套衣服嗎?”
店老板掃了眼櫃臺上的銅錢,“可以是可以,就是不能買到什麽……”說話間,他擡起頭,一擡頭就愣住了。烏黎把他身後的殷辛拉出來,“先買他的。”
店老板給烏黎和殷辛找了兩套衣服,殷辛換衣的時候,他一直在旁敲側擊烏黎的來歷。這個城鎮是個小城,來來去去的人就那麽多,他經營成衣店如此久,還沒見過衣服跟人如此不配的。若說窮人家相貌生得好,可這兩位看上去卻不像窮人家出來的。
烏黎被店老板問得有些煩了,淡淡地掃了一眼店老板。
店老板立刻就噤聲了。
他們兩個買了最簡單的布衣,把獵戶的衣服丢在成衣店就走了。殷辛跟着烏黎走了一段路,走到無人的小巷裏,終于忍不住問:“亞父,你身上的錢是怎麽來的?”
“你問這個幹什麽?”烏黎繼續往前走,連停頓都沒有。
殷辛擰了下眉,“是又殺人了嗎?”
烏黎終于停下腳步,回頭看了殷辛一眼,眼底湧現出淡淡的諷刺,“是啊,怎麽了?”
殷辛閉上了嘴巴,不再說話。
烏黎想了下,走到了殷辛的面前,微低下頭湊近殷辛的臉,他們兩個的臉只在咫尺之間,“日後我還會殺更多的人,要是怕就不要跟着我。”
殷辛盯着對方的眼睛,許久之後,才輕輕搖了下頭。烏黎好像勾了下唇角又好像沒有,他伸出手牽起了殷辛的手,聲音甚至還能用溫柔二字形容,“走吧。”
在客棧裏住了幾天,烏黎每天晚上都會出去,淩晨再歸,雖然身上沒有了血腥味,但每天身上都帶着涼意回來的。有幾次殷辛都在他回來的時候醒了過來,烏黎先是驚訝地看殷辛一樣,再把人摟進懷裏,輕柔地拍拍背,“還早,再睡會。”
殷辛蹙了下眉,抗議地掙紮了幾下,但始終沒有戰勝睡意,在對方的懷裏昏昏睡去。
烏黎賺的錢越來越多,而他們在這個客棧也越來越引起注意。烏黎帶着殷辛下去吃早膳的時候,客棧的大廳都會突然鴉雀無聲,又在房裏用了幾天膳後,烏黎帶着殷辛離開了那個客棧,他買下了一個小宅子,宅子不大,一個卧居一個廚房一個小院子就沒了。宅子的主人要搬去兒子任職的地方,故而便把宅子便宜出了,即使便宜出了,烏黎也是幾乎花掉身上的積蓄,最後的錢被他用來買新的被褥和鍋碗瓢盆,故而殷辛又啃了幾天的饅頭。
烏黎夜裏出去的時間越來越早,回來的時候越來越遠,有時候甚至是殷辛醒了,他再提着早飯回來。回來他便是匆匆沖個澡,就倒床就睡,下午睡醒了,就開始自己重新裝飾這個宅子。
他的右手好了很多,做很多事開始更加得心應手。烏黎拿了顏料把窗戶塗成了綠色,把掉着木渣的門刷成了朱紅色,還把破碎的瓦片給換成了新瓦,又在院子裏搭了花架子,把不知道從哪裏挪來的葡萄藤給種了上去。他們不過在那個宅子裏住了半個月,後院已經被烏黎種了一排花。
因為花太吸引蚊蟲,殷辛又是招蚊蟲的,烏黎特意給買了蚊帳回來,那蚊帳是綠色的,他每日入夜走前,都先嚴嚴實實放下蚊帳,又觀察了會蚊帳裏有沒有蚊子,才會離開。
殷辛整日裏無事,可是又出不去,烏黎無論是在家還是不在家,都會給門上鎖。
烏黎白日睡覺的時候,殷辛就坐在後院的凳子上,看着那幾盆花發呆,發呆夠了,就蹑手蹑腳地回房,經常是剛走到床邊,就被人拖上了床。
烏黎沒睡醒,但被殷辛吵醒,一般都不會睜開眼,聲也不出,只是默默把殷辛當抱枕,若是殷辛掙紮得厲害,他才微微擡了下眼,那眼裏的冰冷足以讓殷辛頓時安分下來。
烏黎睡飽了,也會帶着殷辛出門。他們出門買菜,那個時辰一般賣菜的只有一個老婆婆。那老婆婆頭發都全白了,還每日出來賣菜,一來二去,她也記得了烏黎和殷辛。烏黎穿着最普通的布衣,頭發也是用一根藍色的布綁住,這讓他看起來比以前還要年輕,老婆婆第一次見到烏黎和殷辛,還問他們兩個怎麽不是父母出來買菜。
這樣的日子太安逸了,殷辛每天睜開眼都能看見烏黎,每日入睡前也能看到對方的臉,吃着烏黎做的飯,每日被對方充當抱枕,仿佛他們已經這樣生活了很久很久,如果不去想起發生在殷都的事,殷辛真要差點認為烏黎就是一個疼愛弟弟的好哥哥。
不,不對,也沒有誰家好哥哥會把弟弟寵愛到床上去的。
殷辛經常熱出了一身汗,他難堪地閉着眼,抱着烏黎的脖子,不想自己掉下去。烏黎那時候通常會低笑一聲,拿鼻尖去蹭殷辛的鼻尖。殷辛從嗓子裏悶出一聲叫聲,随後就報複地咬上烏黎的肩膀。烏黎的肩膀那裏已經被他咬出了疤。殷辛每次也特意咬同一個地方,一次次加深那個疤。
日子一點點慢慢過,夏日都度過大半的時候,有人找上了門,烏黎走了沒多久,那人就上門了。他敲門,殷辛打不開門,便端着燭臺從門縫裏看着來人。他只模模糊糊看到一個人影,那人似乎還拿着折扇在胸前搖,聲音略帶笑意,“你就是黎先生的弟弟?你哥哥還把你鎖在家裏嗎?”
殷辛沉默了下,才說:“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