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這世界上沒有什麽痛比蛋碎更痛,我這輩子都沒叫的那麽慘過,稱得上慘絕人寰,我以為我都嚎成這樣了,小哥他們肯定立刻就得沖下來看看,但是我嚎了半天也沒聽到上面有動靜,心中奇怪。
關根也覺得奇怪,繞着山壁左右敲了敲,做一個無辜的表情,兩手一攤:“對不起小三爺,白嚎了,這裏聲音好像傳不出去。”
“……”我相信在熒光棒的綠色光線照射下,我的面部表情一定猙獰的像地獄來的惡鬼,恨不能下一秒就沖過去啃下丫一塊肉來。
“別這麽看着我,這不是也沒想到嗎。”關根嘴上說着毫無誠意的道歉,趁我暫時喪失了戰鬥力,一把就把背包給搶回去了,表情詭異的翻了半天。
我緩了一會已經緩了回來,扶着牆慢慢的爬起來,找了個不那麽緊繃的姿勢坐下,跟關根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離。我看他從包裏掏出了一個筆記本,心道那個筆記本裏肯定有什麽秘密,早知道剛才休息的時候先翻個遍,等到現在白白錯失良機。
這小子絕非善茬,來倒鬥還戴着人皮面具怕被人看到自己的真面目,要麽是仇人太多,要麽是地位太高,既然長相都是假的,關根這名字八成也是化名。
經歷了太多,我已經不相信純粹的巧合了,很多你以為的偶遇,多是別人精心的設計。這一行的人都有超出你預想的耐心,被一千年前的人算計什麽的我都經歷過,這種只是小場面而已。
我稍微動了動腦子就想吐,肯定腦震蕩了,渾身的關節都在跟我抗議,堅決反對我再站起來。唉,我這個人就是這樣,即使後面有千軍萬馬在追我,有一絲空隙我還是想休息,幸虧我不是真的幹這一行。
不過按理說關根受的傷比我重多了,從他臉上卻看不出任何痛苦,也許是人皮面具遮擋住了一部分?有時候我真的挺佩服這些“土撥鼠”的,受了那麽重的傷都能分分鐘站起來。
“小三爺。”關根翻完了自己的筆記本,把背包的拉鏈死死拉好,突然喊了我一聲。
他的聲帶在爆炸中受了傷,沙啞又難聽,像指甲抓過黑板一樣。在外頭事多我沒注意,被困在這個小空間裏,熒綠色的光幽幽打在我們身上,氣氛迥異,他用這個嗓子一喊我,我身上立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幹嘛?”
“沒什麽,就是單純想喊喊你,這個稱呼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了,挺懷念的。”關根學着我的樣子坐在了我對面,上下打量了我一通,把頭靠在石壁上,扯出一個堪稱凄苦的微笑來。
也許是因為知道我是個菜雞,在我們單獨相處的環境下,他的警惕性降低了幾分,渾身的肌肉都放松下來了。他看我的眼神像看一個熟悉的傻逼,如果不是在這個環境之下,我幾乎要以為我倆是久別重逢的故人。
懷念?很久沒聽過?他的用詞立刻引起了我的注意,這個人認識我?還是他認識我三叔?故人還好,就怕是仇人。我腦內立刻過濾了好幾十種可能,警惕的朝後挪了一下,生怕他下一秒就露出猙獰的面目,沖過來把我掐死。
關根見我不說話,又道:“也許你現在還不知道,不過我們是認識的,而且關系很深。”
我就道:“別套近乎,我可不記得見過你這樣的,有本事把真名爆出來,男子漢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用假名算什麽好漢。”
“激将法對我可沒用,看在咱倆還有些關系的份上,給你個忠告,你聽不聽?”
“關系?什麽關系?說出來聽聽,我還可以考慮一下。”我早就不是那個會對秘密刨根問底的愣頭青了,想用這種欲擒故縱的手段蒙我,下輩子吧。
關根表情非常耐人尋味,還隐約有點欠揍,讓我的拳頭蠢蠢欲動,想揍丫。他用高深莫測的眼神瞄了我一眼,語重深長的說道:“我跟你的關系是你想象不到的,我們之間有比血緣關系還深的關系。”
我心說吹吧你,論起關系深,也不過是血緣關系,還有比血緣關系更深的?難不成你還能是我二大爺?等等,我心中一個卧槽,看我倆這年齡差,難不成他下一秒就要抱着我喊我終于找到你了我的弟弟之類的?
不對不對,我老爹可是出了名的老學究好男人,要是他真的背着我和老媽在外頭有私生子,那這世界上還有能信任的男人嘛。而且看這位的長相,我雖然長的沒有吳彥祖那麽帥,總還是有特色的,不至于跟這麽一位是同胞兄弟啊。
沒等我想出個所以然來,關根突然笑了,他用一只手捂着額頭,笑的嘴角直抽,嘴裏念叨着:“不行了,不行了……這黑歷史還真不是想回顧就回顧的。我的麒麟臂都要控制不住了……哈哈……算了算了,你別想咱倆的關系了,猜破頭你也猜不着,我就跟你說一句,你一定要記住。”
“不要相信任何人。”關根上一秒還在不正經的笑,下一秒表情突然變得十分認真,他可以在不同狀态裏自由切換,一陣一陣的,像個重度神經病。
他剛說完這句話,熒光棒可巧暗了下來,我的後背猛然一涼,他那句話像是立體環繞一樣在我耳邊不斷回響——不要相信任何人……任何人……任何人……
我只驚慌了幾秒鐘,就意識到只是時機趕巧了,熒光棒反應光了而已,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笑着道:“不要相信任何人?那也不要相信你,那我怎麽還能相信你這句話是對的?”
“你要是跟我扯這個,那咱倆今天就沒完了。”關根的臉沉浸在黑暗裏,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聽到他撕裂般沙啞的聲音,像是貼在我的耳邊說話一樣清晰。
“你必須要清楚自己的處境,你現在已經置身于一個大謊言之中,在裏頭的人沒有一個嘴裏說的是實話,包括你自己。我們可以說,只有說話的人自己知道說出去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可那些話也是從別人嘴裏聽來的,你又怎麽保證那些話是真正意識上的真的?也許對那個人來說是真的,對你來說就是假的。一份邏輯只有放在适合的位置才成立,否則就是假的。”
“所以,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你自己,只有完全不信任才能從這個邏輯怪圈裏跳出來,只有完全不信任你才能冷靜的像一臺機器,去分析每句話裏不合理,有漏洞的地方。在謊言構造而成的世界裏,掌握的真相越多,說出去的假話更多,這樣的人才能贏。”
我直覺他這話不是說給我聽的,反倒更像是給自己的催眠,就道:“謊言總有源頭,為什麽不直接去找那個散布謊言的人?更何況撒謊也是有原因的,在探尋真相以前,你尋找真相動機又是什麽?你撒謊騙人的原因又是什麽?總要有一個原因,又不會有人無緣無故去撒謊,圖什麽啊。”
“這重要嗎?小三爺,這不重要,你現在還不明白,總有一天你會明白。這個世界上就是有人會無緣無故的做一些事情,你當時可能看不懂他為什麽這麽做,等你看懂了想明白了,就晚了。不是每個人做每件事都有原因,有時候我們總會去做一些自己都不知道原因的事情,不知道原因才能做得更好,知道了,看透了,就沒勁做了。不要總想着別人為什麽這麽做,因為你甚至不知道你為什麽這麽做。”
關根說完以後,不等我說,反問我:“你來這裏的原因是什麽?你知道嗎?是你自己做得決定,還是別人做得決定?你以為是你自己做得決定,其實早就有人替你做好了,所以到最後,你還是不知道。”
“至少我會努力的去知道。”我不想再跟他讨論這個可能永遠沒有結果的話題,他的邏輯根本不通,我為什麽非要在這種地方跟他讨論這種事情?于是我冷冰冰的道。
關根卻沒有結束這個話題的意思,咄咄逼人的道:“怎麽知道?去問那個小哥嗎?他告訴你的永遠都是他想你知道的,如果你不能通過自己的途徑去得到信息,他不想你知道的部分你永遠都不會知道,你相信他,他相信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