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驕陽最終還是灰溜溜打車去了醫院看牙醫。牙醫建議她把裏面早就壞掉的牙齒拔掉。
她這一口牙只壞了一顆——經年累月晚上吃完零食不刷牙造成的。
陸爸爸早就跟她說去拔掉種新的,但是驕陽不,她怕疼。以致于現在陸爸爸以為她已經種了新的,所以每個月按時監督她去複查。但事實上,驕陽每個月被逼無奈去看牙醫都會笑眯眯地說一句:“我不拔,我就是來看看。”
看,就是這麽倔。
想做的事恨不得下一秒就能上手去做,不想做的任憑別人說破嘴皮子也白搭。
回去的路上驕陽把問診記錄和跟牙醫的合照發給了表姐表示任務完成,然後降下車窗吹着風努力保持清醒狀态……但她最終還是睡着了。
醒來的時候還在路途當中,驕陽坐在後排揉了揉眼睛,扒着前方車座問道:“師傅還有多長時間到呀!”
“再十分鐘的吧。”師傅牽動唇角扯了個笑容,“快了,快了。”
所以她剛剛是只睡了十五分鐘的樣子嗎……驕陽看了眼微信,卻發現已經距離給表姐發照片那會兒過去了半個多小時——明明去的時候只花了二十來分鐘的。
心裏咯噔一下,匆忙打開地圖看了下位置——奇怪的很,又的确在學校附近。
驕陽擡眸從後視鏡看了司機師傅一眼——對方匆匆忙忙撇開了視線。于是她又看了眼計價器——好家夥,八十三塊三!幾乎去的時候兩倍了!
這個時候剛好經過學校附近的超市——
“師傅停車我要下車了!”驕陽敲了兩下窗戶。
師傅沉着聲音:“馬上就到了小姑娘,你別着急。”
驕陽擺出人畜無害的微笑:“我剛好要去這個超市買點東西你在這裏放下我就好了嘛!”
大概是聽她聲音太軟了還真像只咩咩叫的待宰肥羊,師傅很快就在路邊停了下來,手一伸理直氣壯道:“八十六塊六,收你八十六好了,看你是個學生。”
呵。
看她是個學生。
驕陽一把甩上車門,站在那裏翻弄自己的錢包。她從包裏抽出一張綠色,伸手探進半開的車窗扔進去,同時大聲嗷了一句:“八十六你個大頭鬼喔!只給你五十塊!不用找了臭!傻!逼!”
“嘿我說你這個小姑娘怎麽回事!坐車不給錢有沒有天理啦!計價器算得多少就該給多少!”師傅一推車門就要下車,奈何這個時候上個路口正值綠燈,大批車輛經過,搞得他車門都不敢開太大,只能從窗戶裏探了個頭,兇神惡煞道,“你有本事就站在那兒別動!”
驕陽才不,她又不傻。蹦跶着退兩步掏出手機準備去拍一下這個無良司機的車牌號碼,手剛伸進包裏,胳膊先被人提起來,整個人被拎到路邊——
幾乎在同一時刻,一輛車伴着喇叭聲擦着剛剛她站着的地方筆直地飛馳過去!
驕陽:“……”
好險。
驕陽驚魂未定地縮了縮脖子,擡頭對上蘇景俞有些嚴肅的目光。他不知是從哪裏冒出來,身高腿長,拎她就跟拎只小貓小狗一樣簡單。
那師傅大概是看着又來了個男生不好惹,居然“哐”地一聲關上車門踩油門跑了。
“我不是故意的!”驕陽搶先說,“是他趁我睡着載着我兜圈子!——我去的時候只花了四十多塊錢回來都八十六了!他坑我在先的!我一時生氣才忘了是站在馬路上,這是我的錯。彙報完畢。”
蘇景俞:“……”
話都被她說淨了。
驕陽說完就低下頭了。
但她忽然覺得不對——沒必要心虛。而且這件事正确的流程應該是感謝他的救命之恩,然後再以此為借口請他吃飯。
想到這,驕陽小腦瓜猛地一擡,就要說話。
蘇景俞頓了頓,他眸中潭水沉靜,好像并沒有把剛剛那件事放在心上,也不想對她進行批評教育,只問:“你的牙……不是拔了種上新的了麽?”
驕陽:“……”
一時間無言以對,只能慢慢閉上張開一半的嘴巴。
不用想這事也是表姐抖摟的了,而且他身高占優勢,肯定是趁她擡頭跟他說話的時候看到她大牙的黑窟窿了。
“牙醫說他今天太忙沒有時間。”驕陽面不改色緩緩說,“他讓我下個月提前預約,然後再過去。”
蘇景俞點頭:“我信了。”
驕陽:“……”
“哦不是,剛剛睡迷糊了記錯了。其實他說我這種情況還不用拔,補一補就好了。”驕陽一攤手,“可是我今天沒帶夠錢,所以我準備明天再去一趟。”
“明天?”蘇景俞像是在想些什麽,沉默片刻又問,“上午下午?”
“……可能是下午,因為我上午起不來。”驕陽如實說。
這樣就很逼真了。
蘇景俞:“好。”
驕陽:“嗯。”
蘇景俞:“明天我送你去。”
驕陽:“嗯……嗯?”
已經壓下去的音調硬生生一轉,繼而擡高,變成了疑問。
蘇景俞掃她一眼,神色莫測:“有問題?”
驕陽覺得自己有點兒憋屈:“我覺得不好。”
蘇景俞:“?”
驕陽:“你那麽忙,我不應該給你添麻煩。”
蘇景俞:“不麻煩。我明天不忙。”
驕陽:“……”
行吧。
至少先答應下來,明天的事……明天再說。
“學長去哪兒?”驕陽用手背抹了一把額頭上沁出的汗,伸手甩了甩,像發現了什麽新大陸一樣兩步過來跟蘇景俞并排站着。她把手臂跟他的比到一起,語氣有點不甘心,“你好白啊?比我白這麽多!”
軍訓也有狂抹防曬了,可是跟蘇景俞一對比,好像防曬白抹了一樣。
“我可以拍照嗎?”驕陽擡眸眼巴巴看着他。
一雙眼睛又大又亮,氤着一層水光似的,一刻意起來更顯得可憐巴巴。說真的,像剛出生的小動物,一眨眼顯得單純又無辜。
蘇景俞似乎是輕嘆一口氣,擡了擡手臂倒也配合:“拍。”
驕陽刻意用系統自帶相機拍了一張——沒有任何美顏效果!
一邊是軍訓後的小麥色,另一邊則是接近剔透的白。
真好看啊,這抹白。線條勻稱有力,還能看到皮膚下面淡青色蜿蜒而上的血管。
她把這張照片往閨蜜群裏一發,立即引來了兩位閨蜜對她膚色的無情嘲笑。
蘇景俞站在原地默默無語地看着那個端着手機一臉傻笑,連路都不看就擡腳往前走的小朋友,三秒後,終于沒忍住叫了一聲:“陸驕陽。”
前方那剛到自己下巴的小個子聞聲回眸,邁着一雙小細腿噠噠地就又蹦回原地。擡手抹了把汗,像得到糖而十分滿足的小孩子,一雙眼睛彎成了兩道月牙,伴着星星:“啊抱歉抱歉!我剛剛把你忘掉了!學長你要去哪裏來着?——我要回學校,我們順不順路啊?”
“你平時就這樣走路的?”蘇景俞問出這樣一句。他往反方向走出兩步,又回頭看那原地淩亂的女孩子,唇角不由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回學校往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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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景俞到底還是把她糊弄了全家沒把壞牙拔掉的事告訴了她表姐,這一點從她老爸瘋狂地給她打電話的時候,驕陽就明确知曉了。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驕陽漫不經心地把手機從左耳換到右耳,“我明天就去!——我明天真的去!——真的真的去!哎呀我今天好累呀爸爸!”
去是假的。
累倒是真的。
回來之後啦啦隊訓練整了個幺蛾子說最後要定個抓眼球的POSE好給攝影社取材,也不知道是哪個腦筋搭錯了說不如咱們學院來個疊羅漢!
疊個鬼喔!——還讓她站在最上面!
好在這個提議在嘗試無果後最終被放棄。
挂掉電話婁月無比同情地拍拍她肩膀:“太陽,就拔個牙你看你要慫成什麽樣兒?親爹催,表姐催——你來離家這麽遠的學校最終目的不會是逃避拔牙吧?結果沒想到表姐又拜托學長催!哈哈哈哈哈我真的要笑死!”
“不存在的。”驕陽擺擺手,“我這就跟他說咦不好意思喔學長!我忽然發現我明天有課不能去了喂!”
相當完美。
文靜被她誇張的語氣逗得彎了彎唇角:“拔牙不疼的,你怕什麽?也就打麻藥的時候有點感覺。”
“不知道不知道。”驕陽頭搖得像撥浪鼓,“反正一開始覺得沒必要拔。現在照照鏡子覺得有必要拔了,但是他們越催我去我就越不想去。”
“多大了你。”文靜瞅了她一眼,“怎麽還逆反心理上了。”
“不過這樣一直不拔對其他牙齒不好哦太陽,我說真的。”婁月說,“再過幾個月其他牙齒也黑窟窿了,到時候我看你嘴裏還剩幾顆好牙——吃零食都沒法吃。”
“真的嘛?”驕陽趕緊對着鏡子扒拉了一下,邊咕哝,“可我剛剛那句話已經給他發過去了啊?”
就是還沒收到回複。
“吱呀”一聲,宿舍的門被一只纖纖玉手推開一半——
“是這樣的呀學長,開學這一個月你幫了我特別多的忙。”宋優捏着一把小嗓子,嗲聲嗲氣地說,“明天晚上你有時間嗎?我想請你吃個飯——對的呀,七點半在翠竹苑。——好的好的,那明晚見。”
驕陽:“……”
腦殘不需要理由。
鬼使神差地,驕陽撥通了蘇景俞的電話,使勁咳嗽了兩聲,甚至還開了免提——
蘇景俞:“喂?”
聽到對面沉穩的嗓音婁月不由小聲說了一句握草!回頭看了一眼,見驕陽背挺地筆直——是要跟宋優杠上麽這是!
“是這樣的呀學長,開學這一個月你幫了我特別多的忙!”驕陽軟嘟嘟地說,“明天晚上你有時間嘛?我想請你吃個晚飯!”
蘇景俞:“……”
手機被拉遠,片刻又靠近——
蘇景俞波瀾不驚問:“喝多了?”
驕陽:“……”
明顯聽到斜後方傳來的嗤笑。
但驕陽不慌,撐着臉頰繼續問:“沒有呀,我就是想請你吃飯,你答不答應?”
蘇景俞頓了一下,但聲音聽起來很淡定:“抱歉,我明晚沒空。”
跟他那天拒絕那個女生時的語氣一模一樣。
驕陽強撐着沒垮臺:“明天晚上沒空沒關系呀!後天晚上呢?”
蘇景俞沉默了三秒:“也沒空。”
驕陽:“……”
現在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