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驕陽有點慌。
她的慌具體表現在,坐在藤椅裏用叉子吃那塊蛋糕的時候,一小口一小口,不複往日三口解決一個小蛋糕的雄風。又表現在,時不時嫌棄地看一眼自己腳上蹬的人字拖,又或是悄悄拿起手機開前置照照自己的臉。
看起來應該沒有太狼狽。
驕陽自我安慰。
同時開始思考自己剛剛是不是腦抽,居然頂着一張剛哭過的臉就巴巴地奔到這人多地不像話的公衆場合。
不能怪她啊。
買都買好了,再加上蘇景俞那樣一句話發過來,誰扛得住?
想到這,驕陽終于寬心,叉了一大塊蛋糕送進嘴巴裏。瞬間化開的榛心與綿軟巧克力味道的香甜充斥舌尖上的味蕾,使她不由眯起眼睛小小享受了一下,而後心滿意足地舔去唇邊沾的蛋糕屑。
蘇景俞坐在她對面,半垂着眼睫看手機。擡眸時掃到她沉醉的小表情,想笑。他手指敲敲桌面,便立即看到對面小朋友烏溜溜的眼睛一瞪,緊張地像護食一樣。
蘇景俞:“這裏芒果汁不錯。喝?”
驕陽忙不疊點頭:“喝。”
這人很奇怪的,喊她過來吃蛋糕但是除了剛剛一句話都不說,就靜靜坐那兒看手機……不知道的還以為哪家大哥抓了逃學小妹打了一頓,而現在正是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的甜棗時光。
旁邊有個女生弓着腰摸了過來,像怕被人發現似的往樓梯口處瞥了一眼小聲說:“你好啊小姐姐,請問剛剛那個男生是你男朋友嗎?”
驕陽:“……”
十分想說是!
驕陽擺擺手:“不是哦,他是我學長。”
女生摸回自己位置,跟同伴叨逼叨:“她說不是喔,就是她學長。快點,該你了,等下你去要他微信!”
驕陽:“……”
芒果汁很快被蘇景俞端了上來,一整杯的芒果橙黃,裏面還切了芒果丁,一吸一串,鮮嫩可口。
“不哭了?”蘇景俞看着她,忽然這麽問了一句。
驕陽差點把剛吸進嘴巴裏的芒果丁嗆進氣管,咳了一聲才咕哝說:“我沒想哭,但是我跟人吵架眼淚就自己往下掉我有什麽辦法嘛……”
“以後出門記得把東西鎖好。”蘇景俞說,“別給你舍友可趁之機就好了。”
驕陽不服氣:“難道就沒有別的法子治她……”
蘇景俞反問:“比如跟她比誰先哭?”
驕陽:“……”
蘇景俞:“你總不能跟一個無恥的人比誰更無恥。”
驕陽:“……”
也是。
于是不情不願地吸了口果汁:“知道了……”
蘇景俞像是笑了一下,又好像沒有。眉眼間的距離感一直不鹹不淡地亘在那裏。驕陽一時偃旗息鼓,不知道該找點兒什麽話題。
他很聰明呀,知道用她痛失的蛋糕來堵住她的嘴。幹淨利落,滿分答案。
餘光裏另外一個女生在這個時候也蹭了過來,支支吾吾地開口問蘇景俞能不能加個微信。
驕陽兩腳一勾前後晃蕩起來,邊咬着吸管盯着芒果汁面吸溜一大口,漫不經心地嚼啊嚼。耳朵則是高高豎起,捕捉周遭的一切動靜——
“抱歉,我不用微信。”蘇景俞說。
一句話聽起來沒什麽情緒起伏——這人說謊都不帶眨眼的。
可驕陽唇角沒忍住勾起一道弧,自己也沒弄清楚怎麽回事,就含着吸管傻乎乎地笑開了。
女生臉色在暖橙燈光下微微漲紅,結結巴巴道:“那、那手機號也行!我們交換一下吧!”
窘迫地快要哭出來似的,看起來真是楚楚可憐。
蘇景俞搖頭:“抱歉。”
這個時候驕陽的手機在桌上瘋狂叫喚了起來,她将電話接起,聲音聽起來十分愉悅,張口就喊:“月月!”
興許是太過愉悅了,婁月在這邊把手機拿下來看了眼備注确定自己沒打錯電話,才問:“你買完鞋了嗎?”
果然購物能使女人愉快,這簡直是亘古不變的真理。
“我還沒有。”驕陽嘴皮子動得飛快,“我現在在甜蜜時光這裏的芒果汁特!別!好!喝!你要喝嗎我給你帶一杯回去?”
“你快別芒果汁了。”婁月一陣反胃,“你趕緊的,去超市買個水拔子回來。”
驕陽:“???”
“你丢下去那塊蛋糕把咱們宿舍馬桶給堵了!”婁月說,“現在整個衛生間都是一股蛋糕拌屎的味道——誰污染誰治理你趕緊地買了東西馬上回來!”
驕陽:“……”
看了一眼桌上吃剩三分之一的蛋糕,和顏色鮮亮的芒果汁,驕陽忽然有種想吐的感覺。
·
啦啦隊訓練定在每天晚上八點到九點鐘,借了體育課的內堂教室。驕陽去了幾天就發現——高強度訓練?想多了。不過是選了首調子比較歡快熱烈的歌曲,舞蹈動作東掘一塊西挖一點,簡單的很。
她比較感興趣的是啦啦隊服——不知道是誰定的款式和顏色,居然是她一直想嘗試又沒好意思穿出去的水手服。還是粉白色的,巨幼|齒。
隊服下發的當天晚上,驕陽把它們撲在床上拍了張照發到閨蜜群裏,并提前打好到時候別被她亮瞎眼的預防針。那兩個死鬼一個“666”另一個“喜大普奔祝賀我們太陽終于實現了自己水手服的人生心願”。
登上游戲追着蘇景俞跟到房間時,他們一衆大老爺們兒和幾個妹子好像在商量什麽事,你一言我一語讨論地特熱烈。驕陽看了一會兒才看懂,原來他們打算在十一搞一次時光團的大型面基活動,地點就在A市。
【李狗蛋:也就二十來個人。】
【李狗蛋:群裏死屍比活人多,活躍也就那麽幾十個,再摘了初中黨高中黨以及十一不放假的一些上班族,撐死了二十個。】
【大胡子:我讓他們來的現在可以訂票了。另外住宿問題怎麽着?鯨魚。】
【蘇景俞:帶着人和來回車票過來就可以,其他的不用操心。】
【人間有味是清歡:死死抱住鯨魚大腿!】
【空白:死死抱住鯨魚大腿!】
【小太陽:死死抱住鯨魚大腿!】
【我不懂:報告團長,我方發現一名偷抱大腿的奸細!】
驕陽一樂——
【小太陽:我不是我沒有你胡說!】
【叫爸爸:太陽到時候一起來呗,不是跟鯨魚胡子都一個學校的?】
【小太陽:報告團長,請問我可以抱你大腿嘛!】
也許是平時見她都太有活力了,蘇景俞看着屏幕居然自動腦補出了驕陽昂首挺胸敬了個禮,脆生生地問能不能抱他大腿的樣子。
還是自帶語音的那種。
半晌。
他撐住額頭,閉了閉眼——
【蘇景俞:抱。】
【李狗蛋:我買了九月三十的票。你們三個誰來接下我?】
【小太陽:三十號我們秋運會!】
【蘇景俞:打車過來,我報銷。】
【李狗蛋:我們也運,大三的不用參加。】
【李狗蛋:不是有句話說麽,只要膽子大十一十天假。】
【李狗蛋:正好換個學校看看美女。壞笑。】
驕陽翻了下日期,今天九月二十四號。微信裏靜靜躺着幾條消息,來自于陸爸爸,提醒她不要忘記去看牙醫。她沒回複。
從小就可不喜歡去看醫生了。
她翻着公屏的聊天記錄美滋滋地笑,然後偷偷把那句抱大腿的問句和蘇景俞的回答截圖保存了下來。
表姐的電話幾乎跟她鼠标的“啪唧”聲同時響起——
“小姨夫給你發的微信你沒看見?——打你電話也不接是什麽情況,造反?”表姐問。
驕陽撇撇嘴。老爹明明就沒給她打電話——他就是吃準了她比較聽表姐的話才這麽說。
不過話說回來,老爹還真是一如既往地了解她。
驕陽調整了一下語氣:“啊看見了,看牙醫麽!我正要去。”
她故意把手上動作弄大了些,聽起來有些鼓噪,過一會兒又用腳點點地面,走了兩步:“好了我換好鞋了,我要出門了,先挂了啊!”
說着一把拉開門——這門有些年歲了,開開關關都伴随着令人牙疼的“吱呀”聲。驕陽出門挂了電話,又重新回到宿舍裏,不出意外地對上了婁月意味深長的目光。
婁月沖她比大拇指:“深藏不露啊小姐姐,糊弄人可有一手的。”
“那有什麽,這都是小伎倆。”驕陽趴在椅背上,懶洋洋道,“你信不信待會兒她還能給我打電話過來問我上沒上車——我這邊各種各樣在車上的照片都準備好了,就等着每個月這天的時候用用。”
“不就去趟醫院嘛,你看你。”婁月笑說,“套路和反套路什麽的。”
驕陽聳肩。
不愛去就是不愛去,又沒到非去不可的地步——某些方面,她就是這種一旦認定九百頭牛都拉不回來的倔脾氣。
而事實上,表姐并沒有給驕陽打電話問上沒上車——她直接跟蹤驕陽的游戲坐标,追到了蘇景俞的房裏。
那個時候驕陽還沒發覺,正跟婁月說着話。等她回過頭來的時候一切都晚了——
【獨釣寒江雪:陸驕陽,出門了還在這挂着游戲?】
驕陽:“……”
失策。
表姐平時不好叫她全名,一叫她全名的時候,那基本跟她老媽叫她全名是一個情緒。
驕陽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說話,猶豫了那麽一會兒,公屏就亂套了——
【李狗蛋:小表妹大名陸驕陽?怪不得叫小太陽。】
【空白:葉子把持住,雖然這兒沒外人但是也得維持好你游戲裏的高冷形象好伐?】
【叫爸爸:腦補葉子河東獅吼。】
【人間有味是清歡:我媽生我氣的時候一般都這麽喊我。】
【大胡子:太陽快出來認個錯,你們姐妹倆有話好好說。】
【蘇景俞:怎麽?】
驕陽:“……”
算了。
【小太陽:乖巧.jpg】
【小太陽:啊我回來上了個廁所發現游戲沒下——那我下了啊。】
【小太陽:我這次真的出門了。】
才怪。
鼠标往右上角的叉叉挪去,中間手一哆嗦,看到這樣一句——
【獨釣寒江雪:鯨魚胡子你們倆誰有空?麻煩親眼看她打上出租車。】
驕陽:“???”
【大胡子:嘎?】
【大胡子:什麽情況?】
【蘇景俞:我有車。】
驕陽臉色騰地紅了,要不是隔着屏幕誰都看不見,她真想找床被子把自己捂起來——幹嘛當這麽多人面說啊,怪不好意思的!
【小太陽:不不不不用麻煩!】
【小太陽:我真的去!我打上車給你發照片行不行!】
【獨釣寒江雪:不。】
【獨釣寒江雪:請你看完牙醫把問診記錄以及和牙醫的合照發給我。】
驕陽:“……”
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