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江勉
構陷太子與宮妃,陷皇帝于難堪,迫害忠良,聯動外戚勾結朝臣,罪孽滔天,便是不死也夠三皇子喝一壺的。
但即便這樣,也沒人敢小看三皇子。
皇帝病重昏迷,實權都在三皇子手上,就算他做足表面功夫,每日三省自身,跪在皇帝寝宮外請罪,只要皇帝不醒,就沒人能治他罪。若皇帝就這麽駕鶴歸西,這皇位更是鐵板釘釘非三皇子莫屬,至于史記诟病又如何,自古君王,誰無功過評說?
處于風口浪尖的三皇子半點不慌,擁趸他的那些人,同樣不帶慌的,就等着皇帝咽氣呢。
常戎本以為是轉機,結果千算萬算,沒算到皇帝這麽脆,人沒救出來,反而還把自個兒給搭了進去。也就是三皇子這會兒顧不上他,一旦登基,後果可想而知,不想坐以待斃,竟是病急亂投醫,主動找到了毫無存在感的六皇子那裏。
軒轅禮扮豬吃老虎多年,哪能被他忽悠了去,四兩撥千斤,三言兩語就把人給打發了。
常戎前腳垂頭喪氣地離開,軒轅禮後腳就約見了荊長安跟魏延祯兩人。
“父皇已經昏迷三天了。”軒轅禮一邊給兩人遞茶,一邊滿臉愁緒地長籲短嘆:“我這做兒子的看着,着實憂心吶!”
“如今朝堂一團糟,連個主事的都沒有。”魏延祯知道軒轅禮話裏深意,撩了撩眼皮,狀似随意的接了一句:“眼下這局勢,還是急需有個能夠主持大局的人。”
“這大局,一般人可主持不了。”軒轅禮搖頭,卻意味深長地朝荊長安投去一眼:“江家一案總算沉冤得雪,荊大夫之後有何打算?”
“随遇而安吧。”荊長安喝了口茶:“眼下局勢,看着是渾水不清,但其實依舊三皇子一方勢大,根本動搖不了他根基,所謂亂中有序不過如此,而他品性深受诟病,若一朝成就,必然會有不少反對聲音,為求一統,少不得又是一場血雨腥風,國祚要穩,當立明君,他,不配。”
“話是沒錯。”軒轅禮道:“可眼下太子和二皇子身陷囹圄,我又……幾乎無人能與之抗衡,想要扭轉,勢必還得父皇醒來才行。”
荊長安卻并不信這鬼話,衆人皆陷泥潭,唯獨他六皇子事不關己置身事外,就不可能是個廢物,之所以抛着餌,不過是為了去繁留簡罷了。荊長安毫不懷疑,若皇帝就這麽死了,六皇子也定不會讓三皇子如願登上皇位,這人到現在還泰然自若,就足以說明,已經做好了刀劍相向拼力一戰的打算。
心裏清楚這點,但軒轅禮既然提了,荊長安也不能裝傻。不過就算軒轅禮不提,他心裏其實亦有打算。
江家含冤滅門,仇人憑什麽恣意活着?那些人,有一算一,一個也別想好過,而作為罪魁禍首的皇帝,就這麽死了,也太便宜了!
“陛下病太久,太醫院那邊用藥皆以溫和為主,其實溫吞點沒什麽不好,只是平日裏人醒着還好,如今深陷昏迷,藥效就顯得微不足道了。”荊長安言外之意再明白不過,既然溫和藥效的不行,那就下虎狼猛藥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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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轅禮會意,當即接了一句:“大理寺卿常戎,今兒特地來找過我。”
別的,便不用說的太明白了,有些話點到即止即可,懂自懂。
可憐常戎想找墊腳石,掉頭卻成了他人腳下氈。
聽了愛妾耳旁風,正是愁眉不展的他豁然開朗,二話不說就買通了太醫院一個不上不下的小太醫暗中給安排了下去。
然而,即便是虎狼猛藥,也不是一次見效的。
這藥用了好幾天,原本氣若游絲只差斷氣的老皇帝便突然猶如回光返照一般,紅光滿面的醒了過來。
只是對他而言,醒來還不如昏睡着。
睜眼來聽罷昏睡這些日子來發生的事情,就讓他不得不想起江家那案子翻出來的丢人過往,想到幾個兒子做的那些荒唐事,張嘴就是一口老血。
“皇上,皇上您可要保重龍體啊!”太監宮女被吓得跪了一地。
“都,都起來吧。”老皇帝喘着粗氣,胸腔裏呼嚕呼嚕發出拉風箱似的聲音,好半晌接上話:“外頭,外頭怎麽樣啦?”
老太監抹了把眼淚:“回陛下,外頭,外頭有三皇子鎮着,沒人敢亂說話,都還算安分,太子跟二皇子還關在牢裏,等着陛下醒來發落,三皇子自知當年年幼荒唐,一念之差犯了錯事,自打陛下昏睡起,就跪在殿外請罪,誰勸都不起……”
原本緩過來些的老皇帝一聽到三皇子,當即又氣的渾身發抖,指着殿外的方向,哆嗦着嘴唇說不出話來。
老太監怕他又給氣厥過去,忙端茶送水拍背安撫,好不容易才讓老皇帝情緒平穩下來。
老皇帝聽都不能聽到人提三皇子幾個字,一提就氣得哆嗦,所有人都揣度君心,等待着即将到來的天子震怒,都覺着這三皇子的氣運怕是走到頭了,也猜測着太子跟二皇子接下來會怎麽樣,然而左等右等,該來的卻遲遲不來。
都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卻不知是老皇帝心軟犯了難。
老皇帝這一生,算不得好人,心狠手辣殘害手足,猜忌良臣提拔奸佞,于社稷有功,卻并未心系百姓,看重的從來都是權勢地位,薄情寡義從不心軟,無論是對臣民還是妻兒。早年的四皇子和五皇子犯事,一樣該賜毒酒賜毒酒該貶庶貶庶,反正他兒子多,折損了這個還有其他的,處置起來眼皮都不擡,可是如今卻做不到了。
他兒子不少,可堪當大用的卻一個接一個折在了貪婪之下,如今留在眼前的就那麽幾個,卻全都裹足泥潭,犯的,還都是掉腦袋的大罪。若是以前,這幾個該這麽判怎麽判,一個也別想獨善其身,他現在被丢盡臉面,還是恨不得砍了那幾個不争氣的崽子,只是幡然意識到,他身邊除了個不起眼的六皇子,已經沒有能堪當大用的繼承人了。
也或許是晚年盡頭,心也跟着軟了,午夜夢回也會向往兒孫滿堂天倫之樂,可他一個佳麗成群兒女衆多的皇帝,卻生生成了個孑然一身的孤家寡人。
他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這三個兒子,再不争氣那也是兒子,是皇家血脈,倘若沒了,剩下個六皇子,沒準被啃的骨頭都不剩,這江山,只能是他們軒轅家的江山,絕不能旁落他人之手。
老皇帝氣也氣過,罵也罵過,便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甚至已經想好了這些兒子的出路,廢太子立三皇子,将皇位交給三皇子繼承,太子和另兩位皇子劃地封王,只是他想的好,卻又哪能如了他意?
這是荊長安進太醫院以來,第一次去老皇帝寝宮,也是第一次面聖。
小時候沒機會,光是坊間聽聞就覺得威武不可侵犯,江家慘變時,覺得那是一只面目猙獰的巨獸,時隔多年真正見得,卻不過一個瘦脫相的枯槁老人罷了,一個,只能每日靠他虎狼之藥才能保持紅光滿面吊着口氣的該死鬼。
“你是誰?陸廷章為何沒來?”老皇帝将喝過的藥碗遞給床前伺候的老太監,一邊手帕捂嘴咳嗽一邊問旁邊低頭袖手的荊長安。
不想問完卻得來荊長安一聲輕笑,老皇帝眉頭一皺,正欲發怒,就被突然跌撞摔進門來的宮人打斷。
“陛下不好了,太子和二皇子,他們,他們畏罪***啦!”宮人喊完沒敢起來,就着摔趴的姿勢跪了起來,雙手撐地,伏低身體瑟瑟發抖。
“什麽?!”老皇帝駭然大驚,身形一晃,雙耳嗡嗡作響,差點又給厥過去。
不過沒等他再問究竟,軒轅禮就帶着人沖了進來,旋即跪到床前,朗聲道:“兒臣救駕來遲,還望父皇恕罪!”
根本不等老皇帝回神,他帶來的人就迅速将在場的宮人控制了起來,老太監亦是如此,原想出去給三皇子通風報信,溜到門口險些被削掉一只耳朵,愣是吓得僵硬原地不敢造次。
至此包括老皇帝在內的衆人這才發現,向來低調毫無存在感的六皇子,遠不是他們以為的那般無害。要知道,這宮裏宮外都是三皇子的勢力,能迅速控住局勢被占據利點,其能力可見一斑。
“三皇子算計毒害皇子,囚禁皇上,罪不可赦,傳父皇口谕,即刻将其拿下!”軒轅禮一聲令下,立即便有人挾持着老太監出去了,從頭到尾雷霆手段,沒給人反應的機會。
“你,你……”老皇帝直到這時才回過神來。
軒轅禮卻打斷老皇帝:“父皇,兒臣有一物要上呈父皇過目!”
話是這樣,呈上東西的,卻是一旁的荊長安。呈上的是一封信,正是當初匿名送給瑞王和軒轅禮的大禮。
老皇帝氣的臉色漲紅,怒瞪他們一眼,卻還是抖手拆開信封,拿出裏面的信紙看了起來,卻越看,臉色越難看。
“這是三皇子與赤邬往來的書信,即,通敵賣國的證據。”荊長安不急不緩地道。
老皇子震駭中擡頭,再次眯眼看向荊長安:“你到底是誰?”
荊長安這次沒有遲疑,一字一頓:“已故刑部尚書江尚卿之子,江勉。”
聞言,老皇帝如見惡鬼,噗地噴出一口鮮血,終于還是不堪打擊,再次昏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