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醪糟雞湯
荊長安一手殇術起死回生,可謂驚才絕豔,排名卻并不突出,反而給了末尾。他自個兒沒覺得什麽,得知消息的何廣義卻忿忿不平了好久。
老人家本就因為江家的事對朝廷仇恨難消,再來這事兒,更是恨進了骨子裏。
“這朝廷上下,從根就爛透了,不就是個太醫院麽,咱們不稀罕,等此間事了,咱們還回去,然後好好過日子。”借着酒勁兒,何廣義拉着荊長安說的語重心長,但話裏話外,都是對荊長安的心疼:“士農工商,商最低賤,可那又如何?這世道,有錢就是大爺,咱們靠本事掙錢,不搞那些烏七八糟的,這錢揣着不虧心,管別人怎麽想怎麽看……回去做咱們的土財主去!”
這都開始說胡話了,明顯是酒勁兒上頭,醉了。
荊長安忙起身拿掉何廣義手頭的酒壺:“廣義叔別喝了,你醉了,我送你回去。”
何廣義因着往來京城頻繁,又因着荊長安的關系大多京城待着,早就在附近置辦了一處宅子,說是他置辦,實際卻是為荊長安準備。
但荊長安人在瑞王府,新宅子一次也沒去過,謹慎起見,兩人見面,大多時候還是約在酒樓客棧,且分外小心。之前頂多就是不帶面具,現在因着太醫院這一遭,未免纰漏,都會加以易容,即便頂着跟荊長安毫不相幹的臉,他依然沒有踏足過何廣義置辦的那處宅子。
這次說是送人回去,荊長安依舊沒有過去。只是把人送去了糧油鋪,交代了兩句,就離開了。
從糧油鋪出來,荊長安并沒有立即回瑞王府,繞道去看了會兒戲,坐了一會兒自後門溜出戲園,尋了個僻靜地兒把易容妝給洗了,這才回的瑞王府。
本以為這時辰魏延祯不在,不想人早就回了。
“今兒怎麽這麽早?”
“出門又不帶傘?”
兩人異口同聲,說罷皆是一愣。
回過神來,魏延祯笑了笑,上前塞了個暖手爐到荊長安手裏。
“不是說過讓你出門記得拿傘麽?”魏延祯語氣裏滿是無奈,一邊數落,一邊拉着人進屋:“瞧着滿頭白的。”
“出門的時候雪不大。”荊長安任由他拉着:“我瞧着天氣還行,以為下不了一會兒呢,誰知回來的路上越下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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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就算沒下雪,出門也把傘帶着。”魏延祯拉着他到桌前坐下,倒了杯熱茶給他:“快喝兩口熱茶暖暖身子,瞧這手凍的,跟冰塊似的,你呀,就是不拿自個兒身子當回事。”
荊長安便放下暖手爐,捧着杯子喝了兩口。兩口熱乎的下去,凍的發疼的心窩确實暖了不少。
“我讓廚房炖了雞湯,這就讓人給送來。”魏延祯見他喝了熱茶凍的發青的臉色也沒緩過來多少,皺了皺眉頭,起身便出去了,回來的時候,荊長安已經為他倒好了熱茶,再看那讨巧賣乖小心翼翼的勁兒,直接就給氣樂了:“你這是什麽表情?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怎麽欺負你了呢,我這都是為了誰啊?小沒良心的。”
荊長安不說話,就抿嘴沖着他樂。
魏延祯就拿這樣的荊長安沒轍,心軟的一塌糊塗,伸手狠揉了他腦門兒一把,直把人腦門兒都搓紅了,這才收回手。
“你呀……”魏延祯把人拉懷裏摟了摟:“以後別這樣粗心大意了,嗯?”
“好。”荊長安點頭,任由他抱着,下巴在他肩上蹭了蹭:“我以後一定記着,哥……”
“行吧,就再饒你這一回。”話是這麽說,魏延祯還是抱了好一會兒,直到把人身子給暖回來,這才松開。
兩人剛分開,丫鬟就端着雞湯送了進來。
雞湯用白陶瓷盅裝着,蓋子一揭開,撲鼻的香氣便随着熱氣四散開來。光一聞味兒,荊長安就知道這裏面都加了什麽料,枸杞、黨參、紅棗、當歸,都是補氣血的藥材。
心裏辨別着,嘴上便一樣一樣嘀咕數了出來。
魏延祯聽着便笑了,沒忍住伸手捏了捏他鼻子:“你這鼻子怎麽就這麽靈?”說罷,給荊長安盛了一碗:“趕緊趁熱吃了,裏邊還加了醪糟,這個沒聞出來吧?”
荊長安聽了一愣:“加那個幹嘛?”
“發汗催熱,這個比姜湯也不差,口感也更好一些,加在雞湯裏面,別有一番風味。”魏延祯盯着荊長安的碗,那躍躍欲試的勁頭,恨不得端起來喂他。
荊長安卻狠狠抽了抽眼角,不太敢下口了。這醪糟酒是甜的,雞湯是鹹的,裏面還有藥材,這混在一起,得攪和成什麽味兒啊?能入口嗎?
他表示,很懷疑。
“快吃啊,愣着做什麽?”見他不動,魏延祯催促道。
“這雞湯……”荊長安斟酌了下說辭:“雞湯裏加醪糟,應該不是廚子的主意吧?”
“是我讓加的。”果然,魏延祯順口就接:“本來想讓人煮姜湯的,可你不是喝不慣那味兒麽,今兒雲嫂新釀的醪糟酒出窩,送了一小瓶過來讓我嘗鮮,我喝着口感不錯,就突發奇想,讓加了一點到雞湯裏,那東西一口下去特別暖身,你外頭回來肯定凍的厲害,喝一碗醪糟雞湯,正好。”
荊長安:“……”
這比姜湯還讓人下不了口。
不過頂着魏延祯期待的眼神,荊長安最終還是捏着湯匙喝了一口。
那味道……
怎麽說呢,酸酸甜甜帶着鹹鮮,味道确實怪怪的,但卻正好沖淡了那股中藥味兒,口感上居然……還不差。
而且醪糟這東西确實發汗,一小碗下去,熱乎勁兒就自心底蔓延四肢百骸,沒出汗,卻總有種在出汗的麻熱勁兒,身子一下子就暖了,臉色便也跟着恢複了紅潤。
“怎麽樣?”魏延祯見荊長安悶不吭聲一小碗下肚,忍不住問:“口感怎麽樣?好喝麽?”
“好喝。”荊長安點點頭,随即想到什麽,又自己動手盛了一碗,放到魏延祯面前,湯匙卻還捏在手裏,迎着魏延祯疑惑的目光,他舀了一湯匙遞到他嘴邊:“張嘴。”
魏延祯愣愣地張嘴喝了,下一瞬他就扣住荊長安的後腦勺,狠狠的吻了過去,将嘴裏的雞湯盡數渡到荊長安嘴裏,纏綿深吻起來。
這吻來的猝不及防,也熱烈非常,荊長安被吻得暈頭轉向,等回過神來,已經被魏延祯壓在了床上。至此,都不知道究竟是哪個動作觸動了對方神經,喝着湯突然就喝出了別樣的味道來。
不過這倒是讓荊長安想起個事兒來,拿腳踢了踢魏延祯:“還記得那天咱倆打賭麽?”
魏延祯俯視着他。
荊長安道:“我贏了,你換女裝……嗯?”
一句話,撩得瞬懂的魏延祯差點自爆。
荊長安邪笑催促:“還不快去?唔……不要太厚重那種,要輕薄透明,紅色的,襦裙要大花的。”
“你……”魏延祯一陣無語:“你什麽惡趣味?”
“我就想看哥……”荊長安故意壓低聲音,湊到魏延祯耳邊說了一句什麽,就見魏延祯渾身一繃,臉和脖子肉眼可見的飄紅,這四平八穩調笑人的樣,可真是妖孽的讓人小鹿亂撞:“大白天正好,不用點燈也能看的清清楚楚。”見魏延祯不去,他婉轉就是一句:“哥……”嗲到不行,雞皮疙瘩都能給刺激飛了。
魏延祯低頭把人吻了個狠,卻真順了荊長安的意,起身去找來了兩身紅豔女裝,一身自己留着,一身扔給荊長安。
“幹嘛?”荊長安伸手接住衣裳,抖開一看,就一件荷花繡面的紅肚兜,一條半透明的薄紗紅襦裙,竟是比魏延祯那身孟浪多了。
“既然要玩兒,那就玩兒刺激一點。”魏延祯已經動手換了起來,一點心理壓力都沒有:“一個人換沒意思,要換咱倆一起換,你不是想看我穿裙子麽,我也想看你穿……”然後也學着荊長安那樣,湊到他耳邊嘀咕了一通。
荊長安聽得腦子一空,鬼使神差的一起換了,之後……之後的發展出乎意料,一發不可收拾,作弄的人的,反而成了案板上的魚肉,鍋裏的煎餅,被橫豎正反狠狠收拾了一通。
窗戶虛掩,被風吹開半扇,輕風繞梁,吹動床幔逶迤,蕩開一室旖旎,卻聞那荒唐厮混久久未平。
兩人這一胡鬧,連晚膳都沒顧上吃,一直斷斷續續,鬧到夜深才停下。
魏延祯摟着荊長安睡的正酣,卻不知荊長安借着昏暗的夜色冷光,睜着眼睛看了他一宿,到天亮才睡了過去。
醒來已是日上三竿,魏延祯早出門了。
荊長安坐起身來,愣愣地看着屏風上的紅衣發呆,沒有胡鬧後的神清氣爽,反而神色郁郁,腦子裏回蕩的,都是何廣義那番醉言醉語。
直到敲門聲響起,荊長安才回過神來。
“荊公子,起了麽?”敲門的是魏延祯院裏的大丫鬟,蘭兒。
“起了。”荊長安應了一聲,掀被下床,沒等人進來,就自行拿過衣裳穿戴起來。
房門應聲而開,蘭兒端着洗漱器皿碎步進來,擱下後行了行禮,便伺候荊長安梳洗起來。
“公子今兒出門麽?”蘭兒一邊伺候一邊問道。
“嗯。”今兒是荊長安去太醫院報到的日子,胡鬧太狠又睜眼熬了一宿,起的有些晚了,按理是該早些去的,不過第一天報到沒那麽多講究,早點吃點也無妨,就他這樣,太積極反而不好。
“廚房溫着早膳,一會兒公子吃了再走吧。”蘭兒将擰幹的面巾遞給荊長安。
荊長安伸手接過來,洗了把臉:“好。”
用過晚早膳,荊長安沒有耽擱,徑自便離開瑞王府去了太醫院。沒有戴面具,但也沒有走正門,而是從後門離開,一路步行去的太醫院。
到的時候已經過了中午,所幸當值的人都還在。
當值的是個圓臉太醫,三十出頭年紀,白白胖胖生的跟彌勒佛似的,笑的一臉和善,并沒有因為荊長安到的晚就刁難或是給臉色,說起那個被他救活的病患,更是滔滔不絕,把荊長安狠狠誇贊了一通。
“你是不知道,陸提院看着那人康複有多驚訝,能進太醫院的,哪個不是醫術了得之輩,但能達到起死回生的,還真沒有,早上還念叨你呢,你這就來了。”圓臉太醫姓郭,單名一個賢字,一邊領着荊長安往裏面走,一邊叨叨個不停:“陸提院正午休呢,我先帶你過去,你自個兒熟悉熟悉,等他起來再給你安排。”
“好。”荊長安颔首:“有勞郭太醫了。”
至于那些浮誇吹捧,确實表現淡淡,始終保持着低調謙遜。
郭賢叨叨半天,見荊長安不為所動,不動聲色地挑了下眉頭,眸光微動,噙在嘴角的笑意便多了幾分真誠。
“我看你是個性子沉穩的。”半晌郭賢态度一轉,不再浮誇吹捧:“這太醫院不比一般醫館,主子們精貴,一言一行都得小心謹慎,稍有差池,就可能腦袋不保,你新來低調是好的。”
郭賢沒說的是,荊長安那手殇術太過鋒芒畢露,已經有人防着他了,畢竟太醫院就這麽大,有能力卓群者晉升,就有平庸着下來,誰也不想被個毛頭小子跟拉下,難免就揣了一些不為人知的小心思,也就是主子們精貴,給荊長安大顯身手的機會寥寥,這才少了些忌憚,即便這樣,依然在名次上動了點心思,刻意打壓了一番。
這些郭賢不說,荊長安也心知肚明,不過能得對方提點,他還是挺驚訝的:“多謝郭太醫提點,長安記着了。”
郭賢點了點頭,便沒再多說了,只是一路上還是沒忍住瞥了荊長安好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