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古怪
剜肉換膚,在沒有麻沸散的情況下硬扛,那痛苦可想而知,但荊長安從頭到尾哼都沒哼一聲,甚至還在征詢到馥茗苔同意後,要了一面銅鏡,全程目睹。
馥茗苔見他看得認真,也不藏私,一個步驟一個步驟的傳授于他。
“老婆子做這個這麽多年,小哥是第一個感興趣的。”馥茗苔整個做下來,面容肉眼可見的疲憊,眼眸卻矍铄有神:“老咯,指不定哪天睡着就過去了,這手藝啊,就絕在我這,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你要真想學,那我就傳授于你,就當扔個念想,省的下去後沒法兒給師父他老人家交代。”
一老一少,一個教的認真一個學的認真,但偏偏刀子落下,都在受教之人身上,切膚之痛,竟是麻木得沒有絲毫動容,仿似那一刀一針,都落在別人身上似的。
魏延祯隔着木窗看在眼裏,連呼吸都不由變得急促起來。狠狠咬緊牙關,才能抑制住那翻攪的錐心之痛。
他的小孩兒,曾經是手指頭破點皮都要眼淚汪汪喊疼的啊……
荊長安在屋裏一天,魏延祯就在屋外隔着木窗守了一天。大冬天的頂着寒風,愣是被汗濕透了衣衫。
等馥茗苔給荊長安包紮好出來,魏延祯緊繃的神經松懈下來,緊抓着窗棂的雙手這才緩緩收了回來,轉身向馥茗苔抱拳致謝。
“馥前輩……”
“很順利。”馥茗苔道:“不過養傷去疤才是關鍵,好在現在冬天,傷口不易腐爛,恢複會更容易些,但還是要注意,不可沾水,每天的藥,我會親自給他換,這段時間,你們就住在這,地方不大,你跟他擠一擠吧,也方便照應。”
“好,晚輩記下了,辛苦馥前輩了。”魏延祯扭頭望了眼裏邊正靠床發呆的荊長安:“我……可以進去看看他嗎?”
“去吧。”馥茗苔轉身往回走:“你們随意,昨兒晚沒睡好,今兒又熬這麽一天,我去廚房弄點吃的,回頭睡覺,有什麽問題,盡管叫我。”
被馥茗苔這麽一說,魏延祯才想起來,這一天光顧着心疼緊張荊長安這個,竟是連吃飯都給忘了。這會兒被提醒起來,才方覺肚子空空,餓的厲害,飯做好得費一會兒功夫,不過他們自帶有幹糧,魏延祯摸出來看了看,徑自進了屋。
魏延祯剛進卧室門,荊長安就轉頭看了過去,目光落在他手裏的紙包上,眨了眨眼。
“餓壞了吧,咯,先吃點幹糧墊墊。”魏延祯走到床前坐下,打開紙包遞給荊長安:“臉上剛動過刀子,小口着吃。”
荊長安卻是将幹糧一分為二,給了魏延祯一半:“一半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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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延祯沒拒絕,接過來邊吃邊問:“不疼麽?我看你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你小時候可不是這樣的。”
“疼。”荊長安老老實實點頭:“疼懵了。”
“還懵,我看你瞧的挺來勁的。”魏延祯瞥了被放到一邊的銅鏡一眼,沒有揪着這個扯,一邊吃一邊轉移話題:“明兒我出山到鎮上買點東西回來,流那麽多血,得好好補補。”
“其實,你大可不必在這陪我,你剛回京,肯定許多事情需要你忙,在這耗着不是事兒,我一個人可以的。”荊長安知道魏延祯的身份不可能閑着,即便被召回閑賦,也少不得走動應酬。
“沒關系,不差這幾天的,我陪着你。”魏延祯道:“老太太年紀大了,也不能勞累人家照顧你個大小夥子不是?有個壯勞力在,偶爾還能跑腿鎮上采買東西,山裏打獵改善生活,多好?”
荊長安想想也是,他這有傷幫不上老太太忙,反而多個人多雙碗筷給人增加負擔,不如魏延祯留下反而還好些,只是……
“你留在這真的沒問題嗎?”荊長安主要還是擔心魏延祯無故離開好幾天,落有心人話柄,做文章。
“沒事。”魏延祯點頭。
如此,荊長安也就不再堅持,同意魏延祯一起留下。
兩人在山裏一待數日,荊長安傷愈合的不錯,但要去疤,卻不是短短幾天能看到效果的。得堅持塗抹藥膏,少數也要一兩個月才能看出效果,這麽長時間,不可能一直住在這裏。
不過很顯然,馥茗苔也是個不喜歡被打擾的性格,幾天尚可忍受,時間長了她自個兒就不樂意。都沒等荊長安他倆開口,馥茗苔就給打包了一堆藥膏,直接趕人了。
“這裏邊的藥膏,夠你用到明後年的,能去掉,兩三個月就能看到效果,不能這些給用完也沒用,就不必再來找我了。”馥茗苔把包袱給魏延祯,想想又去拿了幾卷竹簡,一并給塞包袱裏,話卻是對荊長安說的:“這竹簡都是老身這些年整理的,你若有興趣就多看看。”
“多謝馥前輩,晚輩會潛心修習的。”荊長安應的恭敬。
“行了,該給的都給了,時候不早,你們還是趁着太陽落山之前,趕緊出山吧。”馥茗苔說罷,背了個背簍就出了門,直到兩人離開,都沒見回來。
“馥前輩她就是這樣,我們不用等她回來,面具戴上,這就走吧。”魏延祯深知馥茗苔脾性,沒有任何糾結,直接拿過放置幾天的面具給荊長安,一來疤痕明顯,二來也是防護,畢竟目前傷口愈合不久,還嫩着,就怕一不小心再給弄傷了。
“嗯。”荊長安點頭,接過來便戴上了,跟着魏延祯出門:“走吧。”
“等下山,太陽就落山了,今兒肯定是沒法趕回去,咱們去臨近的小鎮住上一晚,明兒一早再回京。”魏延祯道。
“好。”荊長安沒有意見。
果然如魏延祯說的,兩人下山天色就已經晚了,兩人在鎮上找了家客棧住下,第二天天沒亮,就動身趕路,傍晚才趕回京城。
殊不知,便是離開的這些日子,有關兩人的流言蜚語早已傳開。也正是因為如此,兩人才顯眼,從進城開始,就被人看在眼裏,各種閑言碎語就更加甚嚣塵上。
外頭兩人一無所知,還是回到瑞王府才發現氣氛不對的。
“我怎麽覺得……”
“嗯?”
荊長安搖了搖頭:“沒什麽。”
話是這麽說,視線卻掃了四周好幾眼。不知道是不是他錯覺,總覺得大家看他眼神怪怪的。
這點,魏延祯其實進門前就注意到了,雖然他也疑惑,不過并沒有當回事。挑挑眉瞥了路過的丫鬟一眼,待人倉皇而逃,才跟荊長安交換個眼神。
“怎麽了?”荊長安不明所以。
“你先回去,我去見見父王。”魏延祯将包袱遞給荊長安,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離開。
荊長安目送魏延祯走遠,又環顧看了看周圍鬼鬼祟祟經過的人,沒有深究,拿着東西便先回了魏延祯的院子。
然而到了魏延祯院子,所經之處,依舊如此,雖然下人們礙于魏延祯的威嚴不敢造次,但一個個也是鬼鬼祟祟探頭探腦的。
荊長安奇怪着奇怪着也就習慣了,理都沒理,就徑自進了屋去。不過他雖然沒問,但還是隐約猜出來,八成跟他有關,可那又如何呢?
搖了搖頭,荊長安把包袱放到桌上,徑自走到銅鏡前坐下,好一會兒才摘下面具,看着鏡子裏臉上尚還明顯的疤勾了勾嘴角。
“十幾年了,總算是挖掉了。”擡手撫摸着,荊長安晃了晃神:“這疤,也不知道能去到什麽程度,不過,都沒所謂,醜是醜點,至少不用時刻戴着面具了。”
少了這招眼的面具,某些事情,活動起來,也就方便多了。
荊長安笑了笑,重新戴回面具,這才出門找人。
都是有眼力見的,荊長安這剛打開門出門,一小丫鬟就跑了過來。
“公子可有吩咐?”小丫鬟方才就扒着廊柱偷看來着,這會兒倒是跟沒事人一樣。
荊長安假裝不知,只點點頭道:“勞煩準備一下熱水,我想沐浴早點休息。”
“公子不先用膳麽?”小丫鬟問。
“不用,路上吃過了。”說罷,荊長安颔首,便退回房間關上了門。
熱水送來的很快,荊長安剛坐了沒一會兒,就到了。沒讓下人伺候,直接把人遣退後,便脫了衣裳進了浴桶。
在山裏什麽都不方便,幾天沒好好洗個澡,坐進水裏那刻,荊長安長長舒了口氣。
因為太舒服,荊長安懶得泡得不肯起來,整個人被熱氣熏的昏昏欲睡,便幹脆靠在桶壁上,閉眼打起盹兒來。
而另一邊,魏延祯也在書房見到了瑞王。
“父王。”魏延祯也不管瑞王是不是在練字,徑自上前行禮。
瑞王動作不停頭也沒擡,語氣懶懶地道:“回來了?”
“回來了。”魏延祯抱拳:“兒子見過父王。”
瑞王跟沒聽見似的,理也未理。
魏延祯看着,默了默,沒再廢話,直接道明來意:“父王,我們離開的這些日子,可是出什麽事了?為何府裏人一個個都古古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