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千歲之蓮12
所有的人都覺得,他們登基的新皇大抵真是瘋了。
他出動了整支軍隊,幾乎将整個天下都給翻過來了,就為了找尋那只存在于傳說中的千歲之蓮。
消息傳到九重臺時,時處正在喝藥。藥剛熬出來的,端在手裏還冒着白氣,他聽到消息時,手抖了抖,濺出來幾滴湯藥。
他擦盡濺出來的湯藥,只看着眼前氤氲的霧氣一飲而盡,藥很苦,他将碗放下時,發現碗底還留有一層厚厚的藥渣。
身邊有眼力見的侍從趕緊盛上盤中的蜜餞,他伸手拿了一個含進嘴裏,喉嚨深處犯上來的苦味混着蜜餞的甜膩,時處一時分不清這到底是什麽個滋味。
那侍從看他樣子似乎很是消沉,便想要說說話逗他。
時處聽着他說的那些逸聞趣事,倒是真心實意的笑了笑,可不會半刻,疲乏似乎是從骨頭縫裏往外滲,他虛虛招了招手:“你出去吧,讓我一個人歇會兒。”
那侍從聽到他這句話,臉立馬垮了下來。
時處哪裏不知道他的意思。
時宣現在日日派人看着他,就怕他一個不小心死了。
時處其實覺得好笑,前幾天他這位弟弟對着自己還是不冷不淡的樣子,可自從前夜自己當着他的面暈了一回之後,他這位弟弟的态度竟溫順了下來,這兩天往九重臺跑的也很是勤快。
時處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他躺上床榻,将被子拉到腋下,忍住全身席卷而來的巨大痛意,只閉上眼睛淡淡想,時宣怕是終于明白一件事了,他是真的要死了。
而死亡這件事,真是讓人無能為力,無可奈何。
掌燈時分,時處醒了過來。
他想要坐起來,而頭暈沉沉的,身上的力氣似乎全部拔幹,他發絲鋪陳在榻上,整個人都透着股頹敗的死意,唯有眸中透出一點亮光,可這光,很快也要熄了。
頓了一下,他才輕聲問:“今天來了怎麽不說話?”
他這話問出來才讓人注意到他榻邊坐了一個人,這人全身都融進了黑暗裏,仿佛看過去,就像是一道側側的影子。
正是當今瓊國的皇帝,時宣。
時處從胸腔裏擠出兩聲低咳,才繼續問:“今天外面冷嗎?聽說你派出軍隊為我找藥?找到了嗎?”
時宣嗯了聲,才慢慢說:“還沒有,但千歲之蓮,總會找到的。”
時隔多年,再次聽到千歲之蓮這四個字,時處的心底已掀不起任何波瀾。
他也沒有勸阻時宣不必再找之類的話,反而很是寬和的說:“好,找到了告訴我一聲。”
時處看不清時宣臉上的表情,卻能聽清楚時宣聲音裏濃濃的哭音:“皇兄,你再撐一撐好嗎?”
時處笑了笑:“好,我盡量。”
第二日,時處就發現繼腰腹之後,他的脖頸上又透出了一塊青色的淤痕,他手指按上淤痕的部位,立馬泛出來一個指甲蓋大的白印。他選了個高領點的衣服,才能勉強遮住。
晚間的時候有人送過來一張暖榻,時處沒有多想,直接讓人搬到了他的寝殿。
那天半夜醒來,他突然就睡不着了,他讓人把這殿內有的瓶子都搬到他眼前,他挑了半天,挑出來一個白底藍釉的瓷瓶。
那侍從問他是要這瓶子做什麽?
時處淡淡答:“等我死後,告訴阿宣,就把我一把火燒了裝在這個瓶子裏。”
“灑了埋了都好。”
“埋的話要立青色的碑。碑文不用寫。”
說到這兒他伸出手比劃了一下:“碑大概這麽高就成。”
那侍從頓時惶恐的無以複加。
時處淡淡笑了笑,眸光卻一時不知道飄到哪裏去:“沒什麽,我只是怕藥找不到,我撐不了多久。我總得交代一下自己的身後事。到時候你就按着我的話告訴阿宣。”
沒什麽,他早知道自己撐不過這個春天。
第三日,他見到了景臣,自從時宣當上皇帝之後,景氏又開始得勢,而景臣被時宣封了個很有意思的官,廷尉。
只是他不知道,今時今日,景臣找他還有什麽要說的。
年輕的廷尉大人穿着玄色的長袍,嗓音淡淡:“今日彈劾你的奏章堆滿了半個朝堂。”
時處聽到這話愣了一下,緊接着就笑起來,他一個廢帝,而今還有什麽可值得那些言官彈劾?
景臣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解釋道:“昨日送來九重臺的那張暖榻,是千年的金絲楠木。”
“這本是他百年之後的棺椁,可他為了你,不顧衆朝臣反對,硬是啓出這塊木為你做了一張暖榻。”
“你們不是向來不容于水火嗎?”
隔着一道簾子,時處的聲音傳過來時輕的不可捕捉:“你這是在以什麽身份質問我呢?景臣?”
景臣驟然失控,一把掀開簾子盯着時處,眼神絕望而悲戚,偏偏聲音卻低弱了下去,恍然聽去,只當是低噎的哭音:“我不過做錯了一件事,我不過只是做錯了一件事……”
“哦,然後呢?”
“我想彌補,我後悔了,我後悔不應該把你送去夏侯澈手裏,你為什麽連彌補的機會都不給我了呢?”
時處沒有出聲,一直聽他說着。
“你連三殿下都能和解,為什麽我不行?”
“阿處,別這樣對我……”
時處伸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臉,景臣的眼中瞬間騰起希望的光,可時處下一句話就是:“說完了嗎?說完了就回去吧。我頭暈,想要睡一會。”
這些話現在說,已是毫無用處。
景臣慘然一笑,失了心魂一樣出了大殿。
關于千歲之蓮這個事情,時處根本都不放在心上了,可大概天無絕人之路,還真就尋到了。
不過卻不是時宣尋到的,而是鳶國尋到的。時宣以一紙不知寫了什麽的文書換來了這株珍貴萬分的藥。
一路馬不停蹄,這株千歲之蓮送抵達朝歌城時,已近夏至。
時隔多月,再次見到扮做使者前來送藥的夏侯漓時,時處竟覺得恍如隔世。
“別這樣看我,我也不想走這一遭的,但沒辦法,叔父托我将這藥親手交給你,我不來不成啊。”
時處勉力笑了笑,只問了一句:“哦,那夏侯澈呢,他怎麽不自己來?”
“叔父已于一月前去世。”
時處聽到這句話,身形似乎傾了下,可又似乎是錯覺,因為再看時,他連臉上的表情都沒有變動半分,甚至還扯出來一絲笑問道:“哦,那他走的時候是什麽樣子,可說了什麽話?”
夏侯漓看着面前這個人,實在是從心底裏透出一絲寒意,他突然就想起自己還年少時,有次大冷的天掉進了冰湖裏。
到現在,他還能回憶起來那種從骨頭縫裏爬起來的冷意,可這一絲冷意比起面前這個人給他的冷意,實在是算不上什麽。
他從虎蟄舊野到蛟龍騰淵,這一路走來什麽樣的人沒見過,可唯有面前這個人,冷心冷情到讓他從心底發寒。
他那叔父為了這人将自己折騰出一身一心的病,生時可曾料到,他死之後這人竟連半滴眼淚都不會為他流?
他勉強壓下心底的澀意說:“他走那天彈了自己最喜歡的一支曲子,然後将千歲之蓮交給我,他讓我告訴你,他希望你好好活着。”
“呵,也是,他用命換來的這株蓮,你若再死了,豈不是白費他一番苦心。”
夏侯漓臨走前說:“他還說他恨你,但這一輩子,到底是愛比恨更多一點。”
說完這句話,他毫不留情的轉身離開,夏侯漓走後,時處一個人看着那朵千歲之蓮坐了很久。
紅的蓮,綠的葉,用白玉的盒子裝着,根莖上甚至能看到透出的淡色血痕。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蓮花需要用什麽東西催開。
他一手顫抖着捧起這朵蓮,緊緊的閉了閉眼想起系統還在時涼涼吐出的那兩個字。
人血。
雙眼驀地睜開,哇的吐出一口血來。旁邊不斷有人聲傳過來,可時處似乎已經聽不到了,他只伸出一只手在虛無裏空空的抓了一下。
口中的鮮血還在不可抑制的流出,他喉嚨裏滾出低微的嗚咽,那聲音凄厲至極,似乎是正有人正撕扯着他的血肉翻出森白的骨頭。
不多一會,他胸前大塊的衣襟便已被鮮血盡數濡濕。
他漸漸安靜了下來,不再有一絲一毫的聲音發出,而他早已經頹敗的臉上卻奇異的透出一點緋色,像是驟然騰上的霞。
沾了血的唇發出微弱的氣音,可已沒有人能聽清他說的什麽了。
他仰躺在地上,一貫漫不經心的眉眼染上細細密密的痛,眼神蒼白空洞的透不進一絲光。
時處已經什麽都不知道了,恍恍惚惚中他聽到了有人叫他,他睜開眼睛就看到火光漫天中十二歲的少年沖了進來,一遍一遍驚懼焦急的喊着阿處。
時處眼中驀地掉下一滴淚來,笑着回:“我在。”
時宣趕過來時,就看到時處安安靜靜的躺在血泊裏,身上浸染的大片血跡乍然看去就像是開出的大朵血蓮。
他唇角彎起一個弧度似乎是笑,而手中,正緊緊的抓着那朵千歲之蓮。
時宣膝蓋一軟,就那樣直直的跪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昨天輕言,顧白鸾,承皇小天使投的地雷!
今天這更寫的從未有過的艱難,更晚了對不起!
然後有件事情就是,專欄新開了一本《我為美色折斷了腰》
這本近段時間一直在存稿,真的非常想寫!
很有可能和反派那本一起雙開
它真可憐,點個收藏吧嗚嗚
以下文案:
假冷淡真腹黑攻×嘴炮王者十級受
江駱憑着一股子正氣順風順水浪了二十年,平生最看不慣做事慢條斯理,溫溫吞吞的男人,直到遇到陳言祈。
這人全身上下,就沒有一個地方讓江駱看了不冒火,結果一個轉身,還是拜倒在了人陳醫生的白大褂下。
他想,憑着他這麽些年長的本事,早晚也得把人給弄到手了。
結果,人最後弄是弄到手了,但似乎不是他想的那麽回事。
“媽的,姓陳的,你脫我褲子幹嘛?”
“呵!你說呢?”
某日,陳醫生心情很好,随口問道:“你看上我什麽?”
江駱想了想:“我就愛你身上這股子裝逼精英的虛僞勁。”
“哦。”(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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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陳言祈攻×江駱受
2.愛的深沉的是攻,是攻一步一步下的圈套讓受栽進來的
3.真的是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