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空靈紙牌12
黑暗如同濃墨自穹頂傾瀉而下,偌大的房間裏聽不到一點聲音,只有窗外的樹枝上不時傳來幾聲夜枭的哀鳴。
玫瑰花窗影着月光忽明忽暗,斑駁陸離的光影中,給人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時間,在這兒被無限拉長。
晚風輕輕蕩起簾幔,蜷曲在床上的人突然動了動。
他伸出手,手腕上戴着的鎖_鏈泛着冷冰冰的金屬光澤,拖在地上發出呲呲聲響。
他好像力竭,手腕擡到半空就軟軟的垂了下去,就在要打到床上的那刻,有人握住了這雙手。
來人的腰身挺的筆直,手工定制的皮靴踩在地上輕的幾乎沒有聲音。
床上的人因為被握住手腕,所以他的身軀被拉起呈現出了一個半吊的姿态。
這時才看清,他整個肌膚蒼白到可怖的地步。
看起來格外脆弱。
可來人仿佛看不到一樣只是淡淡垂眸盯着自己掌心中這雙手,拇指一寸寸摩挲而過,他的聲音如天鵝絨一樣輕柔,和着夏夜熏風卻似低喃:“你不是要牌嗎?這兒到處都是牌啊,你喜歡嗎?”
他問出這句話,床上的人才有了點反應,他擡起頭深深看着他,淡色的眼睛裏仿佛聚集了一場風暴,涼薄的如同三九寒冰,其中更是滿含厭惡與惡心:“滾。”
他毫不生氣,甚至還心情頗好的贊嘆了一句:“很好,終于看我了。”
那人說完這兩個字仿佛很是疲憊,淡淡的掃視了這個房間一圈之後,就又沉沉的閉上了眼睛,他的聲音又沙又啞,一個字一個字卻是說的極為用力:“蘇黎,你殺了我吧。”
這時才讓人注意到,整個房間都是透明的水晶雕成,而水晶底下,卻是镌刻的不同花色的撲克,甚至連地板,都是按撲克的四種花色整整齊齊的排列而成。
看起來,真是詭異又沉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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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花窗如同缭繞的黑色荊棘,連同這透明的水晶為他織成了一個沒有絲毫生氣的,華美的牢籠。
而他,是蘇黎以愛之名,禁锢在這兒的囚鳥。
在這個床正對面的地方,是立起的十四座水晶座臺,座臺上是十四座不同的雕塑。
時處到現在都還記得,第一座雕塑被搬來那天,那個人笑的殘忍又陰冷:“這座雕塑身上有一塊骨頭是真的人骨,你猜一猜這塊骨頭在哪?”
“人全身有306塊骨頭,你若是猜不對,我每天卸他一塊。呵!早一點猜對了,說不定十三還有活命的機會。”
他看着那人瘋狂殘暴的眼,心頭窒悶的喘不過氣來,看着那尊雕像卻開始劇烈的幹嘔。
蘇黎看着他此刻緊閉着雙眼,眸中猝不及防劃過一絲痛意,他俯身吻了吻他的手背:“殺了你?呵!你是想去給十三殉_情嗎?”
時處沒有絲毫反應。
他好像已經習慣了這個人的冷漠,只是親了親他的眼睛,聲音帶了點孩童的天真,溫柔的不可思議:“算了吧,我不計較這些了,我已經聯系好了這世界最好的醫生,我會洗掉你所有的記憶,我們會重新開始。”
“我會給你新的身份,新的名字,新的一切。我們會舉行完那場被中途打斷的婚禮,我會親耳聽到你說我願意這三個字。”
“你會愛我的。只會愛我一個人。”
他說這話時,往日暴戾一時盡藏于這溫柔的表象之下,甚至帶了絲純真的笑意,可時處知道,他從骨子裏早已經爛透了。
“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說着,他從西服口袋裏掏出一個透明的玻璃藥瓶:“醫生說,配合這些藥,萬無一失。”
他打開藥瓶,從中取出一粒白色的藥片,就要喂給時處。
時處抿着唇,眼裏終于閃過一絲不可察覺的驚慌:“不,別碰我。”
蘇黎攬着他,一寸寸吻過他的眼角眉梢:“乖。”
時處還在掙紮,蘇黎突然沉沉的笑了兩聲,明明沒多大情緒的一句話,卻偏偏給人驚心動魄之感:“讓我卸掉你的下巴,或者自己咽下去。”
時處心底升騰起寒意【他居然想洗掉我的記憶,他瘋了。】
【哦。】
他食指緊緊捏着時處的下巴:“你為什麽非得逼我呢?”
“吃下去,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
【我真吃下去,那一切都完了。】
系統冷漠回答【嗯。】
時處看着他的眼睛,溫柔的令人膽寒。
他的心一瞬間沉到了底,知道他這次是來真的【這是非得逼我演戲了?】
呵!
他看着蘇黎掌心躺着的白色藥片,臉一瞬間白了下去,他欲要往後退,卻被蘇黎一把拽了過去:“跑什麽呢?嗯?”
全身的肌肉都在一瞬間緊繃,仿佛因為已知的絕境,他的聲音帶了一絲隐隐的哭腔:“放開我。”
蘇黎愣了一下,可不過頃刻,他就自嘲的笑了笑。然後将藥片放在自己的舌尖,撬開了時處的唇齒,将藥片推進了他的喉嚨。
稍一松開,時處就趴在床邊開始劇烈的幹嘔,他緊緊抓着床單,指骨修長泛白,無名指上卻有一圈明豔的血痕。
那是被蘇黎強迫着戴上戒指他又生生摘下來磨成的。如此看着,竟給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你不能這麽對我。”
這一聲輕的幾乎聽不到。
蘇黎卻俯下身問:“你說什麽?”
“你不能這麽對我。”
這次他聽清了。
他擡起時處的頭,卻見他臉上挂着一抹淚痕,神情卻是空洞而茫然。
他看着,突然就覺得心上被人劃了一刀,泛起了綿密的痛意,他突然就不知所措起來,不知道該幹什麽,該說什麽,或者,他應該哄哄他,讓他不要哭了。
他一哭,他的心就疼啊。
可他又知道,他不能這麽做。
只要他稍稍一松懈,稍稍一心軟,這個人就又會想着離開。
他從來都是這麽殘忍冷漠。
他只這樣想着,眼中就突然流出淚水,狠狠砸上了時處的眼睫。
他自嘲的笑了笑,故意貼近時處的耳廓,噴出的熱氣旋進他的耳蝸:“我可以這麽對你。”
“恨我嗎?”
時處身體突然猛烈的收縮了一下,然後那雙清清淩淩的眸子就撞進了他的眼底。
很好,終于有點反應了。
他手指一寸寸撫過時處的眼睛,那雙漂亮的眼睛就那樣看着他,他只覺得心上有處地方越來越疼,疼的他發顫,但他依然在說:“恨啊。那就留在我的身邊,一直這樣恨着吧。”
直到我終有一日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