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你業務範圍挺廣啊。”
韓宵右手插-進褲袋,左手夾着一根煙,說話間一口煙霧從嘴裏飄出來,有些看不清他的眼睛。
陸非摸頭不好意思地笑,“大哥你們坐哪兒啊?”
秦洌陽看了一眼陸非,然後轉頭對韓宵說:“這小八路挺帥啊!”
韓宵沒理他,看着陸非說:“你看我們這些個人,給找個合适的,你負責的桌就行。”
“好嘞!”
今天贏錢的請客,輸了差不多二十頓火鍋錢的韓宵在點菜單上快速劃拉了幾個菜就把菜單丢給其他人了。
他叼着煙擡頭看站在桌邊的陸非說:“你沒上學?”
“在上,這不暑假嘛,就出來賺點生活費。不過快開學了。”陸非呲着一口白牙笑着說。
韓宵夾着煙在煙灰缸裏彈了一下又重新叼起來,“你讀幾年級了?高中?”
“我馬上就是大學生了,D大,前幾天剛收到錄取通知書。”陸非臉紅紅的,很激動的樣子。
“哦,恭喜你。”
“謝謝!”
秦洌陽看到韓宵眼裏的暗淡,迅速轉移話題道:“小帥哥今年多大啊?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陸非,大陸的陸,非常的非。今年17歲。”
秦洌陽轉臉看着韓宵笑,“哎喲,鮮嫩可口啊,是吧,韓叔叔。”
韓宵只回答他一個字,“滾!”
“13歲的年齡差。唉!年輕真好。不知不覺我們就到叔叔的年紀了!”秦洌陽感慨。
“大哥看着很年輕啊,根本看不出來大我13歲。”陸非說完拿着菜單去電腦上錄入。
“你還真是人老話多!別瞎攪和行嗎!人就是一個小孩子!”韓宵把煙頭揉進煙灰缸。
“我不是看你一個人孤單寂寞冷,想你有個伴嘛!爸爸擔心你,怕你憋出病來。”秦洌陽作痛心疾首樣。
韓宵冷哼一聲,“爸爸也擔心你,你說那個肖欽現在……”
秦洌陽趕緊起身打斷他,“我去打蘸料,要不要幫你。”
“不用,謝謝。”
兩個知根知底的人互相揭瘡疤可謂信手拈來,每次都是兩敗俱傷,血流成河……
韓宵今晚沒什麽胃口,筷子沒有放下來,但是也沒往鍋裏撈幾下。他只是一根接一根的抽煙,眼睛無聊地盯着陸非轉。看着他精力旺盛的四處走動,續茶水,收拾盤子裏的骨頭和用髒了的紙巾。有時候會看到他的細胳膊摞着一些無比大的實際沒裝多少的盤子穩穩當當地走着送菜。他為什麽笑的那麽開心呢?明明生活已經這麽艱難了……
17歲,多好的年紀,大學生……
韓宵這一夥人準備散的時候已經半夜12點了。買單的人招呼陸非過來結賬,幾個人吃喝的滿面紅光。
陸非拿着找的零錢和小票遞給買單的人。
韓宵看着他問,“你們幾點下班?”
“兩點,要打掃完衛生才下班。”
韓宵吃驚,“那麽晚下班你家人不擔心嗎?他們也舍得?有人來接你嗎?”
陸非怔了一下,突然覺得心髒發熱,他有些結巴地說:“有……我……我爸……爸來接我。”
“那行,我們走了。”
韓宵攙扶着秦洌陽往外走,陸非看着他的背影呆滞了一會兒,突然沖着他喊,“大哥,你叫什麽名字?”
“韓宵……你該叫我叔。”
陸非下班回到家的時候快三點了,他把自行車停好,先到王大爺門口趴着門聽了一會兒覺得和往常一樣便放心地退出來。摸鑰匙準備開門的時候,突然從餘光看到有個黑影閃過,他頓時警惕地轉身背對着門盯着黑漆漆的夜看了一會兒,發現并沒有什麽異樣,然後才開門,把自行車推進屋反鎖門。
最近一段時間,下晚班的時候,總感覺有黑影跟着自己。有時候白天也會看到幾個不良少年在附近晃悠。陸非覺得心裏發毛,他害怕有賊盯上自己了,而他總是孤立無援的。想了一會兒後他又自我安慰,每次都把門窗鎖的好好的,如果有賊來偷,總會弄出些動靜來,而周圍住了那麽多人,聽到動靜肯定會出來看看,那賊多半不好得手。
想着想着他就睡着了,連腳都沒洗,他真的太累了……
第二天陸非還是很早就起床,還好他正年輕,經得起折騰和消耗。他收拾好自己,然後去王大爺屋裏把堆在牆角的廢品都拿出來放到三輪車上。洗洗手,把王大爺中午要吃的飯做好,進到裏屋叮囑王大爺一定要記得吃飯,王大爺拍拍他的手讓他放心,“辛苦你了,孩子。”
“爺爺別說這些了……我去把那些東西賣了。我今天要去工地,完事就直接去火鍋店了,我做的飯有多,也夠你晚上吃的。今天就委屈你了。”陸非說着,給王大爺把暖瓶和杯子放在床頭的桌子上,“我走了哦。”
王大爺看着陸非瘦削的身子走出房門輕輕給他關上門,重重地嘆了口氣。
陸非一大早去把廢品賣了,然後騎車三輪車到北門城郊的一個工地,跟工頭打好招呼,就換上工作服開始工作。
這份工作是張奶奶的兒子介紹的,工頭看他可憐便收了他,還安排了比較輕松的工作給他,當然,陸非那個小身板也做不了什麽重活,但是做的挺雜的。比如和砂子水泥,比如擰鐵絲,或者用推車推磚頭。一開始他都是和幾個中年婦女幹一樣的活,後來慢慢适應了之後也開始做些重活。雖然還是跟幾個婦女一組,但是重活他都搶着幹,大家都不容易,女人到工地幹活,要不是家裏孩子需要上學養活,誰也不會來遭這個罪。
每次吃飯的時候,打飯的大媽都會給他多舀一些肉,盡管都是大肥肉。工地上基本都是重體力活,工人們都喜歡吃肥肉,好像吃了之後能補充多少能量一樣。
陸非其實挺喜歡大家蹲在一起吃飯的時候,這些社會底層的人,生活簡單,除了賺錢就是空閑之餘打打小牌。雖然生活沒有什麽樂趣,但是都會嬉笑打鬧,一個二個說話有意思的很。但是陸非一般都是在旁邊靜靜地笑着聽,很少插話。他也從來不會說起自己的事,他希望自己在別人眼中永遠是那個陽光上進的好孩子。
下午的時候有領導來視察工作,據說是這個工地的開發商。陸非看到走在最前面西裝筆挺,戴着與他一身格格不入的橘色安全帽的人,有些想笑。仔細看那領導的臉,很年輕,好像比自己大不了多少。陸非站在那裏呆呆地想,我想往那種人的生活更靠近一點,只是一點點也行。
那個領導視察玩整個工地後,站在值班室清理自己的褲腿和皮鞋,陸非推着一車砂子正好經過,便又停下往那邊看。
聶加轉身正好看到他,微皺着眉看了他一會兒,然後對他友善一笑。陸非頓時有些不好意思,趕緊推着車往前走。這車砂子裝的有點滿,因為他快下班了,雖然工頭答應他每天可以四點走,但是他總覺得不好意思,所以都會盡可能的多做一些事。
陸非推到一個地方的時候推不過去了,這個地方有一根粗水管,為了不讓車壓壞水管,便在水管兩邊放了幾個轉頭隔擋一下。陸非就是停在這裏過不去,試了幾次都沒成功後,他心想,早知道就不逞能裝這麽多了,這一下推不過去要是翻車了可是得不償失。他擡頭往四周看,想着讓哪位工友來幫下忙,卻沒想到背後傳來一個聲音,“我幫你。”
“好的,謝謝。”
兩人合力把車推過去後,陸非才轉頭看着來人,頓時嘴張的老大,臉還刷的就紅了,“大哥,怎麽是你。”
韓宵拍拍手裏的灰笑着說:“你的業務範圍還真的是挺廣的,說說,還幹了其他什麽工作來着。”
陸非不好意思地笑笑,“沒了,就這兩份工作,撿廢品那個是幫忙,嘿嘿。”
“你們家是不是挺困難的?”
“不是,我……我已經是男子漢了,自己能賺錢就讓家裏輕松點。”陸非搓着手指說。
韓宵意味不明地看着他,覺得陸非的家庭肯定不是他說的那麽簡單。
“韓宵,走了嗎?我晚上還要參加一個宴會呢。”聶加看韓宵站在那裏跟個小工人說半天了,忍不住開口催促。
韓宵轉臉對他招手示意這就走,然後從包裏拿出一張名片遞給陸非說:“這是我的名片,有什麽困難就找我。我今天回D市了,以後去那裏讀大學有事也可以找我。”
陸非把手往衣服上擦擦,接過名片,“好的,謝謝大哥。”
陸非站在那裏看着兩個人走出工地大門,上了車。心裏有些激動,這是遇到一個好人,有多久沒有體會到別人對他溫柔了,除了幾年前搬到王大爺隔壁。
可是,高興之餘,陸非卻又莫名有些難過。自己跟韓宵那種人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怎樣看都是格格不入的……
回程的路上,韓宵一直很沉默,聶加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韓宵,他不禁有些擔心,“韓宵,你怎麽了?”
隔了好一會兒,韓宵才開口,“聶加,你說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什麽也得不到的人嗎?沒有錢,沒有親人的愛,偏偏還要努力的生活,逼自己活着,逼自己笑。”
聶加皺眉,“我不知道是不是有這樣的人。但是你怎麽能肯定他是逼自己活着,逼自己笑呢?或許他本身就是天性樂觀,想要好好的活着呢。”他轉頭看着韓宵,不确定地說:“你不會說的是剛才那個工人吧?”
韓宵笑着嘆了口氣,“我确實不能肯定……他才17歲,白天在工地上班,晚上還要在火鍋店上到半夜兩點鐘。還要幫他鄰居大爺去撿廢品賣……”其實陸非只是上晚班的時候才半夜兩點鐘下班,但是韓宵卻認為他每天都是如此。
聶加有些不可置信地說道:“他的家人呢?這……我簡直無法想象。”
“他好像自尊心挺強的……誰知道那張笑臉背後藏着多少辛酸……”
“你是在說你自己嗎?不過跟他比,誰還好意思說自己慘……”聶加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他是有些無法理解的,他的生活一直很順利。當初知道韓宵的事他就覺得這個大概是世界上最慘的了,沒想到……
意識到自己好像說了不該說的話,轉臉看到韓宵的臉色就像被冰凍了的死水一般,聶加趕緊轉移話題,“謝謝你把我撿回去,我也真是倒黴,居然被個神經病追尾了還叫嚣着:‘反正你這麽有錢,開這種車還在乎那一點修理費嗎’就耍賴着不賠錢,還不給我修車。我還怕他個出租車?立馬叫了交警,扣他的車,我的車我自己修了,這幾天就讓他開天窗吧!讓你橫!我是真沒想到還有這種厚顏無恥之人!”
韓宵笑,“你就是被你舅舅保護的太好了。還是該讓你看看這殘酷的世界,免得經不起打擊。”
“是這樣嗎?我怎麽不知道?你說的是我舅舅嗎?你說的是那個從小到現在一直壓榨我的舅舅?”聶加攤手表示疑問。
韓宵笑笑,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