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那種陸非

第3章 ☆、章

陸非今天下班比較早，回到家的時候還不到十點。他停好自行車，照例到王大爺門外趴着聽一下，卻沒想到裏面傳來說話聲。聽王大爺語氣好像還挺激動，陸非以為是進賊了，沒多想便推開門走了進去。

王大爺坐在床上蓋着被子，床邊站了一個高大的中年人，聽到聲音，兩個人都往陸非看過來，中年人臉上還有沒來得及收斂的不耐煩。

“陸非下班了啊。”王大爺開口，話裏帶着笑意，“這是我兒子，今天來看我。”

陸非規規矩矩地微微低頭叫了一聲：“王叔叔。”

中年人錯綜複雜地看了陸非一會兒，然後轉頭對王大爺說：“你今天必須跟我回去，你一個人在這裏生病了都沒人照顧你。”

“誰說沒人照顧我，陸非這孩子每天都給我做飯。我才不回去看你媳婦的臉色。”王大爺這個年紀的老人多少有些小孩子脾氣。陸非知道，王大爺是不想破壞他兒子夫妻兩人的感情，媳婦不喜歡照顧他，他便獨自搬出來住。

“這孩子能照顧你多久？他白天晚上地上班掙錢哪裏能照顧好你，再說他就要去上學了。”他兒子有些無奈。

“那你支助一下他。”王大爺直直盯着他兒子。

他兒子頓了一下，有些難堪地說：“我哪裏有那麽多錢幫助他，你也知道我每個月工資都上交的……她肯定也不會同意的。”

陸非站在旁邊聽了一陣，看王大爺的兒子一臉尴尬便急忙出聲打斷，“爺爺，我的學費已經湊齊了，生活費也差不多了。上了大學我就可以做家教，還有其他工作可以做，我能養活自己還會念好書。你就別擔心了，也別為難叔叔。你就跟着他回家吧，我确實不能好好照顧你。”

王大爺有些氣憤陸非不站在自己這邊，撒氣地踢了踢被子，“我不回去。回去看你們吵架，我死的更快。”

他兒子無奈地嘆氣，插着腰在房間裏轉圈。

陸非坐到王大爺旁邊，拉着他的手說：“爺爺，跟叔叔回去吧。你不想打擾他們的生活，不想兒子夾在你跟他媳婦之間難受可以理解。但是你也想一下，他不能照顧好自己的爸爸，他心裏也會很難受，說不定每天都不能睡個好覺，要是你出了什麽事他不在身邊，以後他會一直自責的。”

王大爺嘆氣，“唉，可是我也放心不下你啊。”

“爺爺放心，還有十來天就開學了，我會過的好好的，每個假期我都回來看你。”

“那我等你去上學了再走，反正也就十多天。”王大爺說完轉臉看着他兒子。

“行吧。”他兒子轉眼對陸非說：“這段時間就麻煩你照顧我爸了。”說完，拍拍陸非的肩膀轉身走了。

陸非給王大爺吃了藥，又留在他房間裏說了一會兒話就讓他睡下了。

回到自己的房間，陸非洗漱完，到床邊掀起床板，把裏面的一個大信封拿出來。然後把今天發的工資和裏面的錢放在一起數了一下，一共是12800元。數完，陸非滿足地把錢都塞進信封，又好好的壓在床板下面。重新鋪好床躺在上面，看着屋頂那個昏暗的燈泡發神傻笑，想象着大學的生活，向往着以後自由豐富的生活，感覺渾身充滿了力量。

陸非的第四個養母因為酗酒死去的時候，他在讀初二，他呆呆地參加完養母的葬禮之後才開始清醒地發現，自己又成了孤兒。養母的親戚，那些對于陸非來說只能算是認識的人，而且也才認識幾年的人，給了他兩萬塊錢之後就再也沒管過他。因為這個年紀比較尴尬，再丢給孤兒院也是個不好解決的麻煩，因為基本沒有人會領養這麽大的小孩。而那些親戚們是絕對不會接着養他的，所以丢給他兩萬塊錢就像消失了一般。

陸非已經習慣了不斷有新的家庭然後又變成孤兒，所以他也很坦然地接受了，他從來不會去怨恨別人，他只會覺得是自己不夠好。所以他拿着那兩萬塊錢，自己找了個地方住，然後繼續讀書。

上高中以後，學校裏的領導了解了他的情況，給他減免了學費。從高中開始，陸非就找各種途徑賺錢，比如幫同學寫作業，考試的時候遞答案給成績不好的同學。所以陸非很用心學習，成績一直很不錯，因為現在弱小的他只能靠着這樣多少能賺一點吃飯的錢。

還好學生假期多，暑假寒假的時候，他就到一些餐館打工，小城市對這些要求不算嚴格。他努力勤奮又經常笑容滿面，很容易得到聘用，有些好心的老板，在假期工作結束的時候還會多付他一筆小錢，聊表同情。

陸非在床上滾了兩下，他覺得，上了大學之後，生活就會完全不一樣。他會有更多的朋友，會有新的目标，會逐漸豐富自己的人生。畢業後會有一份穩定的工作，能通過自己的能力賺到很多錢。然後或許會遇到一個人，組成一個家庭，那樣就是再美好不過的了……

可是，命運總是愛和人開玩笑，就算是像陸非這樣努力生活的可憐人都不放過。好像在試探陸非承受打擊的能力一樣，殘酷地不留一絲情面。

這天陸非上的晚班，又是在接近淩晨三點的時候回到家，剛通過小巷就看到自己和王大爺的房門都大開着。他頓時驚地跳下車，把自行車随意往旁邊一扔直直朝着王大爺的房間奔去。發現王大爺不在房間裏的時候，又跑出來進到自己的房間，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王大爺，頭上有個傷口在冒着血。

“爺爺！”陸非驚呼一聲，強忍着眼淚把王大爺扶起來。

“陸非。”王大爺虛弱地睜開他渾濁的雙眼，“爺爺對不起你，沒有保護好你的錢，錢被賊娃子搶走了。”

陸非像是被雷擊中一樣，驚慌地轉頭，看到被掀翻的床板，不用過去确認了，陸非如墜冰窟，眼淚不争氣地滑下來。他咬着牙，拉着王大爺讓他趴在自己背上，背起王大爺往外走去。

他沒有手機，打不了急救電話，只能背着王大爺往外跑。跑了十來分鐘才走到路邊，車輛很少，又等了差不多十分鐘才打到一輛車急急送往醫院。

終究還是遲了，王大爺本身病就沒好利索，在發現有人偷錢的時候又拼盡全力走到陸非的房間，與小偷發生了争執最後還動了手。王大爺是知道陸非有多辛苦掙學費的，他知道還有十多天陸非就成大學生了，他不能眼睜睜看着陸非因為這些錢斷送了前程，所以他拼盡了全力，用他僅限的生命。

王大爺在彌留之際拉着陸非的手說：“孩子，生活很艱難，但還是要好好的活着。現在，你只是會走另一條路而已，或許這條路不是很光明，但是爺爺相信你能走出去，走向康莊大道。好好活着……”

陸非蹲在急救室外面的地上哭的不能自己，他自責，絕望。這個世界上唯一對他好的人，因為他而去世了。陸非第一次吃花生糖是爺爺給他的，第一次吃醬豬蹄也是爺爺買給他的，第一次去公園坐碰碰車也是爺爺帶他去的。自從遇到爺爺後，他的人生才開始有顏色，可是并沒有畫上幾筆，這個人就不在了，從此以後都不在了……

承受着王大爺兒子的打罵，陸非一動不動堅定地站在那裏，只是眼淚像是壞掉的水龍頭一樣，想關也關不上。最後，陸非被趕出了醫院。陸非走後，王大爺的兒子報警了，重點說明了被搶走的錢。說那是一個孩子讀大學的學費，全被搶走了，這個孩子就上不了大學了。

陸非沿着街道漫無目的地走，他瘦弱的身體承受了太多。就算表面假裝樂觀堅強，強顏歡笑。可是，生活還是這麽殘忍地想要打破他的堅強。陸非真想大喊幾聲，活的這麽累還有什麽意思。為什麽要我出生在這個世界上，又讓我獨自承受這麽多痛苦！為什麽要給我生命又把我抛棄！為什麽給了我希望又無情地扼殺！

漫無目的地走了一陣子，天空還是一篇漆黑。陸非環顧四周，這才發現已經走到了河濱公園，他幹脆坐在靜靜流淌的河水邊。黑暗裏，有多少次他都想，跳進河裏一了百了，可是，如果是這樣去見爺爺，他肯定很失望吧，他不想讓爺爺失望……

陸非從小就害怕別人失望，在孤兒院長到四歲的時候第一次有人想要領養他。那時候的他很膽小怕事，因為長的乖巧，在一衆孤兒裏面還是很出衆的。但是因為性格不讨喜，所以很多來□□的人都沒有選擇他。

在知道自己即将會有父母的時候，小陸非心裏別提有多高興了。他被梳洗的幹幹淨淨地站在那裏給新父母看，在确定被領養的時候他就清脆地叫了聲媽媽，把那個女人高興地一下就抱住了他。媽媽的身上有一種香味，很好聞，小陸非很滿足。

那之後陸非過上了正常的生活，有爸爸媽媽接送上學，盡管還是很膽小內向，但是也開始經常有笑臉了。

可是幸福的生活沒過多久，爸爸媽媽就離婚了，那個男人對不是自己親生的孩子愛不起來，而媽媽沒有生育不能生自己的孩子。所以離婚之後媽媽獨自帶着陸非一起生活。那之後的日子就開始黑暗與陽光并存，陸非每天放學都很忐忑，他不确定當天媽媽的狀态是怎樣。回到家裏是會得到一塊蛋糕還是受到一頓打罵。每天膽戰心驚地生活讓他的成績止步不前，特別是數學，他不是很能靜下心來學習，整天都處于惶恐之中。可是又害怕讓媽媽失望，所以他還是很認真，即使力不從心……

數學老師脾氣不太好，回答不出問題或者題目做不對，她都會動手，所以陸非的臉頰經常都是青黑的，被數學老師揪的。越是被否定，陸非越是心慌，然後惡性循環，數學課越來越聽不進去。越是用力，越是惶然。

作者有話要說： 陸非小可憐/(ㄒo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