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戀人
我拿起桌上的日歷看了看日期,距離我的死亡還有差不多兩個月的時間,二十四歲以前我從來沒感覺時間會走的這麽快,我記得我好像剛重生沒多久。
“爸,你在看什麽?”
我拿掉臉上的老花鏡,“看看時間,時間過得真快啊。”
紀淩月将剝好的橘子遞給我,“可不是嘛,一眨眼小志都二十多歲了。”
“說起小志,我還沒見過他呢。”我将橘子放進嘴裏,因為牙不好,所以我只能用舌頭抿,這感覺有點像喝橙汁。
“一提他我就一肚子氣,他一回家就跟他那些狐朋狗友出去玩,整天不着家,我看啊,他就是把家當成旅館了。”
“你也別這麽說他,年輕人嘛,都愛玩,尤其現在放假更要玩了。”
“您就別幫您孫子說話了,我都跟他說過好幾遍讓他來看看你,他就說……”紀淩月突然收聲,她意識到這件事不能跟她爸說,再把老人氣着了怎麽辦?
我搖搖頭,“沒事的,現在的年輕人都不太願意跟老人待在一起。”
“我……我下次一定叫他來看您!”
“你好好說,可別說他啊。”
“行了,我知道了!”
“小月。”我放下日歷忽然想起了兩個人。
“嗯?”
“我想去見見你爺爺奶奶。”
“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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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後紀淩月帶着我來到了墓園,這次來的還有小志,當我看到他時,我忽然感覺自己好像穿越了,他長得跟我好像,準确的說是跟我年輕的時候好像。
“爸,你看小志跟你年輕的時候很像吧!”
“嗯,很像,都是一樣帥。”
小志被我和紀淩月誇的有點不好意思了,他微微偏過頭,“姥爺好。”
“哎!你好。”
紀淩月走到我們中間,“都是一家人,你們怎麽說話那麽客氣呀!”
“…………”重生後我對家人的感覺除了陌生還是陌生,我無法去解釋這個問題,不過還好有小志化解這尴尬的氣氛。
小志說:“這是我對姥爺的尊重。”
“你現在知道尊重了,前段時間讓你來看姥爺你怎麽不來?”
“我這不忙着應酬嗎!”
“應酬?你一個大學生能有什麽應酬?”
“跟朋友出去玩也算應酬啊!”
“跟我貧嘴是吧!小心我揍你!”
“姥爺!你看看你女兒啊!她要揍我!”
我上前阻止他們,“好了好了,你們倆別鬧了,小月帶我去找你爺爺奶奶。”
紀淩月瞪了兒子一眼便攙着我走進墓園。
我看着墓碑上的兩張黑白照片,爸爸媽媽依舊是我死之前的模樣。
“他們是怎麽死的?”
紀淩月說:“爺爺是心髒病,奶奶因為爺爺走了也一病不起,差不多一年後她也去了。”
“我當時在幹什麽?”
“爸爸,你不用覺得愧疚,當時你做的很好,一直陪在他們身邊。”
“是麽?”看來那個毀了我人生的“人”還沒有做的太過分,至少他對我的父母還不錯,“小月把東西拿出來吧。”
“嗯,小志快過來幫忙啊!”
“哦!”
紀淩月和小志拿出帶來的花和水果,我拿出抹布準備擦墓碑。
“爸!你幹什麽!我來就行了!”紀淩月制止我說。
“你讓我為他們做點什麽吧。”
“可是你的身體。”
“我沒事,你就當是讓我鍛煉身體吧。”
“那……好吧,如果你覺得累了,一定要告訴我知道嗎!”
“嗯,知道了。”
結果我擦了一半還不到就累的不行了,最後還是小志幫我幹的。
等一切都整理好後,我們跪在墓前,我準備給父母磕三個頭,我在磕第二個頭時就有點頭暈了,父母的照片在眼前變得有些模糊。
紀淩月看出我不對勁,“爸,你沒事吧。”
“沒事,我想和他們聊聊。”
“嗯,行,但是如果你不舒服一定要叫我知道嗎!”
“知道了。”
“那我和小志在那邊等你。”紀淩月指着來時的分叉口說。
“嗯,好。”
我的腿實在太疼了,于是幹脆坐在地上。
“爸媽,我來看你們了,對不起,現在才來,你們在那邊過得還好嗎?這輩子我沒少讓你操心吧,又是男人又是離婚的……”
那天我對着他們的墓碑自言自語了很久,直到紀淩月過來提醒我,我才停下來跟他們離開。
我回到養老院的時候,老王的床被人占了,聽說又來了一位老人,而且也跟我一樣有老年癡呆,這位朋友的家人好像也很少,就來了一個男的,聽說還是他弟弟家的孩子。
我無聊的拿出老王留下來的棋盤正考慮要不要和這位新朋友來一盤時,他進來了。
我擡起頭看到他後,就無法将視線從他的臉上移開了。
“震宇……”
“叔,你認識我大伯?”和他一起來的男人問我。
“嗯,我們以前是朋友。”
“是嗎?那真是巧了,您在這真好,以後你們倆還能有個伴。”
“嗯。”
震宇也老了,不過他沒有我這麽瘦,頭發也只是灰白,不像我全都白了,我覺得他除了精神狀态,其它都比我強。
“我聽護士說你大伯有老年癡呆?”
那人表情一僵,“嗯,是的,大伯沒有孩子,身體又不好,我們幾個年輕人又忙所以只能把他送到這了。”
“你大伯沒有孩子?”
“…………”那男人沒有再說什麽,他只是沖我友好的笑了笑便開始給他收拾東西。
我就坐在床上看着震宇發呆,他的眼神沒有焦距,臉上沒有太多的皺紋,皮膚也和同齡人相比要緊實很多,看來他的家人把他照顧的很好。
等那男人離開後,護士又領他走了一圈,還跟他說了一些注意事項便離開了。
震宇站起來将被子打開準備睡覺,我一直在旁邊看着他,我突然覺得心好酸,我們明明好好的,怎麽現在卻變成這樣了?
“震宇。”
他沒有擡頭接着整理被子,那被子明明已經鋪好了,可他還是不停地抹平被子上的褶皺。
我走到他面前,“震宇。”
他終于擡頭了,“你叫我?”
“對,是我,你還記得我麽?”
震宇看了我半天搖搖頭,“你是誰?”
“我是紀笙啊!”
“紀笙……我不認識。”
我的名字沒有喚起他任何的記憶,他低下頭接着鋪被子。
而我也接着看他鋪被子,那天晚上我就一直這樣看着他,生怕他消失。
第二天我很困但依然守在他身邊,護士們見到我們都感到很欣慰,兩個在一起至少還有個伴,還可以相互照顧一下。
震宇完全把我當成了一個陌生人,我跟他說過很多次我的名字,但他始終記不住。
“你會下棋麽?”我拿出棋盤問道。
震宇搖頭,“…………”
“那我教你下棋吧。”
“嗯。”
我把棋擺好,将規則講了一遍,不過看他的樣子應該是沒聽懂。
“你聽懂了嗎?”
“我聽懂了,但是沒記住。”
“沒記住沒關系,我再給你講一遍。”我很樂意跟他再講一遍,講多少遍都行,雖然他現在有些神志不清,但是我很喜歡我們現在的相處模式。
震宇的學習能力還是很好的,我又教了他幾遍,他就會了,而且他還贏了我幾把,美中不足的就是他總忘記自己剛才走哪了。
我們就這樣,一直在一起,白天沒事下下棋,看看電視或者出去散散步,晚上他睡覺,我看着他。
我們的對話是沒有邏輯的,上一秒可能在聊現在的時政要聞,可能下一秒就跳到中國足球去了。
雖然他不記得我了,但我還是很感謝上天能給我們這次相遇的機會。
這天我們在院子裏曬太陽,我又在試圖喚起他關于我的記憶。
“震宇,你還記得紀笙嗎?”
“紀笙?”
“對,他是你以前的男朋友,你們非常相愛。”
“我們非常相愛?我們……”
“你有想起什麽嗎?”
“我們……相愛……”
“那個時候,你的父母還有紀笙的父母都同意了,你們在一起很幸福。”
“很幸福……我們在一起很幸福……”
震宇的眼珠轉個不停,他好像真的想起什麽了,于是我再接再厲,“紀笙他很愛你,你也很愛他,你們……”
“我愛他……有一個人,我很愛他……”
“對!那個人就是……”我還沒有說那個人是我,他就說出了另外一個名字。
“傅曉!對!傅曉!我很愛他的,他也很愛我!我們很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但是……他……不在了……他走了……我攔不住他……他走了……”震宇說到激動時突然拉住我的手哭了。
“傅曉……是誰?”這個名字我第一次聽說,連重生前我也沒聽過。
震宇将我的手摁在他的眼睛上,我的手背全是他的眼淚,他越傷心,我的心就越痛,因為他的傷心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一個叫傅曉的人。
後來我問了張護士,張護士說震宇沒有兒女是因為他的愛人是個男人,他和他愛人在一起很久了,他們一直很幸福,但是那個男人在一年前去世了,從那以後震宇也病了。
聽到這裏,我想我知道傅曉是誰了。
我又開始為自己的命運感到悲哀,心裏五味雜陳,各種情緒湧上心頭,堵的我想吐,父母的話在耳邊回蕩着。
人既然生在這世上就要好好活着,我的時間雖然不多了,但我還是要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