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4
季蕭寒一睜開眼,就聽見齊銘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寒大,那我就先走了,你晚上一個人回去注意安全啊。”
季蕭寒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猛然“驚醒”,擡頭一看,卻發現自己坐在教室裏,黑板上還有潘林寫的雙曲線上動點p的軌跡方程的解題過程。
周圍同學也都還在收拾東西,放學鈴聲的尾音還沒徹底消失。
之前發生的一切,難道是他在做夢嗎?
季蕭寒忙翻開手機,屏幕上的日期顯示當前依然是八月二十六日,不是這一年的其他任何一天。
數字時鐘顯示此刻是下午五點三十五分,正是放學鈴聲響的時候。
季蕭寒側頭向窗外看去,外面太陽還沒落山,他又轉回頭,一旁的齊銘已經收拾好書包,最後跟他擺擺手,出教室門去了。
場景跟不久前他經歷的仿佛一模一樣,就好像昨日重現。
季蕭寒奇怪地皺眉,心中異常別扭,到底什麽情況?
難道之前那些真的是他在做夢?
還是說,此刻他是在做夢?
到底之前是夢?還是此刻是夢?
如果是做夢,這也太真實了吧?不管之前還是此刻,都好像是真實的生活場景。
而如果是做夢,可他為什麽會做這樣的夢?
這幾個問題,季蕭寒沒想明白,他試探地用手掐了一把自己,“嘶——!”痛感瞬間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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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會疼?竟不是夢?
季蕭寒掐完自己,意識到此刻可能不是做夢之後,便開始收拾書包,只是心裏依然有種奇異地古怪感。
他起身如往常一般向教室後門走去。
走到一半,他又突然察覺哪裏不對,自覺向後排看了一眼。
但後排沒人。
并沒有人趴在那睡覺,也沒有那三個傻缺圍在那偷偷看他暗自嘀咕。
嚴陌那幾個人如以往一般,早就跑了。
季蕭寒心想,也許真的是之前在做夢吧?眼前這場景才符合他的的生活常态。
不過,他還是頭一次在課堂上畫畫的時候睡着了,而且居然做了那麽奇怪的夢,也太不可思議了。
都說夢境映照現實和心理。可是之前的場景既不是現實,也不符合他的心理。
這事處處透着古怪。
季蕭寒心思複雜地沿着熟悉的路徑離開了學校。
走到路口時還看了一眼那條小路,想了想,他便打算從小路繞過去看看。
就在這時,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有一股思想直接幹擾了他,不管他怎麽想怎麽試圖去控制自己的四肢,他的腳還是沿着原來的大馬路走了,身體在這一刻并不受他的控制。
還有另一種精神力量在主宰他的身體。
□□脫離了他靈魂的掌控。
季蕭寒一下子就确認了,原來此刻才是真的身在夢中。
這是夢裏的世界。
他和夢裏的自己同處一身。
夢裏這一天他是怎麽過的?
季蕭寒順從身體裏的另一股意志,從大馬路去了公交站臺,乘公交去工作室後,順利交了畫,拿了那三百元錢。
這期間他還試圖用同樣的方法去要求馮建把私吞的錢轉給他,但是沒用,夢境分毫不由得他,他連話都說不出口。
他就像一個幽靈一般,僅僅是借宿在自己的軀殼裏,可以動動細枝末節,卻改變不了事情原本的走向。
這情況讓季蕭寒放棄了試圖去掌控夢境裏自己的身軀的想法。
他一路趕到車站,然後回家。
全程無一絲嚴陌的身影,他甚至沒有在奶茶店門口停留。
到車站時不過晚上七點半,天色尚還未完全黑掉。
父親自然也不會來接他,因為這個時間父親剛下班,按照今晚的情況來看,他應該剛剛買肉去了。
季蕭寒獨自坐公交車,當他到家的時候,進院子就發現,爺爺正坐在堂屋裏養神,默默也趴在院子裏休息。
默默看見季蕭寒後立馬擡頭,竄起身撲過來,像現實一般扒上他的腿。
季蕭寒蹲下來,抱着它的前腿摸了摸它的頭,手陷在軟乎乎的毛裏,觸感無比真實,心都軟了幾分。
母親在收拾家裏衛生,看見他便問他渴不渴。
季蕭寒松開狗,說:“渴。”
母親給他倒水,然後他喝了一杯水,又去敲了敲季蕭雨的房門。
過了半天,門才開,季蕭寒一眼就看見妹妹的書桌上,一本教材書下面壓着一個花花綠綠的封殼。
“又在看小說?”季蕭寒悄悄問妹妹。
季蕭雨偷看一眼老媽,嘻嘻笑了一下,小聲說:“放松放松嘛!”
就在兩人一陣嘻嘻哈哈的時候,父親拎着蔬菜和豬肉以及豬排骨回家了。
進門後看見他還笑:“小寒回來了,今天我買了排骨,晚上炖湯喝。”
季蕭寒和季蕭雨一起轉身出門,對父親笑:“好啊!”
季蕭寒上前接了菜,拿到廚房,和母親一起收拾。
當天晚上,他們一家人安安靜靜地吃了晚飯,喝了一鍋排骨湯,就各自睡下了。
一切看似那麽風平浪靜。
沒有嚴陌來敲門,也沒有人穿他的衣服跟他擠一張床。
但季蕭寒躺在床上,卻輾轉反側睡不着,身體裏的另一股精神力量在惴惴不安。
他能感受到,閉着眼也睡不着,不知道為什麽。
一直到半夜,他終于知道為什麽惴惴不安了,沒有嚴陌卻也有同樣的一道“驚雷”在半夜炸響。
狗吠聲接着響起,但很快就消失了,短的像是錯覺,別說驚醒鄰居了,就是驚醒他都很勉強。
只不過他沒睡着,所以聽見了聲音。
季蕭寒半夜醒來,聽到動靜,便出了卧室,他拿起牆角的晾衣叉,堂屋門就開了。
他一叉子把人打出去,站到堂屋門口就看見自家的院門口已經被人打開,院子裏進來幾個人,正是今晚那幾個人。
他們穿着一樣的衣服,一樣的發型,不一樣的是,沒有一地碎玻璃,他們也沒有人受傷。
也沒有人站在院子中阻攔他們,甚至他們還多了一個人拿刀。
狗躺在院門口,因為狂吠被人砍了一刀,倒在血泊中,已經奄奄一息,只剩下很輕微的嗚咽聲。
季蕭寒心口抑制不住的大恸,不管是他還是另一個精神意志,此刻的心情都是一樣的難以忍受。
默默已經被他們養了七八年,按照狗生,他已經是壯年了,說是他們家的親人也不為過。
季蕭寒一時分辨不清楚這些人是來偷東西還是來尋仇的。
但還不等他腦中思考,身體就已經跟随另一股意志拿起晾衣叉,沖了出去。
倒也不是要跟對方拼命。只是不知道怎麽了,另一股意志似乎被對方的刀刺激到了,想把他們盡快趕走。
季蕭寒武力值與現在并無二致,他和對方打架也沒輸。
對方眼見情況不好,與季蕭寒打了幾下便要跑。
而這時,季蕭寒的父親也從屋子裏出來,季蕭寒一時分心,胳膊被對面人劃了一刀,一股熱流從右手臂上流淌而下。
身後,季父見此情景,一時心急,拿着拖把便想上前幫兒子的忙。
……
後來無數次,這一幕都是季蕭寒從不敢回憶的畫面,是午夜夢回時他內心裏最可怕的夢靥。
是他這一生,從記事以來第二次流淚。
這确實是季蕭寒這一生中,這一輩子,最難接受和看到的場景。
霎那間,他甚至不自覺的和另一股精神力量融為一體,對着父親的所在嘶喊道:“爸——!!!”
但任何言語亦或者動作,在這一刻都變得蒼白,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父親突然倒了下去。
那平時寬闊偉岸的胸膛被紮進了一把刀,刀尖沒入□□又拔出,鮮紅色的血瞬間從刀口處如泉湧般流出,染紅了他的衣衫。
……
……他是誰?
他在哪裏?
此刻,他真的是在做夢嗎?
他為什麽會夢到這樣的場景?
眼前倒地的又是誰?
父親嗎?
……這,難道真的不是假象嗎?
但下一秒,季蕭寒就顧不上去想自己不過是夢裏客這事了。
他看不見自己的表情在霎那間變成了何種猙獰的模樣,也想不到其他的任何事。
管他什麽人。
管他誰在跑。
就是這天塌了,也跟他沒關系。
他只一心往父親身邊奔。
然而,僅僅是幾步路的距離,不過幾米遠,他卻感覺好像這一輩子都走不到了。
他跪過去,用手死死捂着父親胸口的傷口,拼命想要阻止血湧出來。
他感覺不到自己的手,或許那已經不是手,那是止血的鉗子,那是修複傷口的工具。
但它又是手,它只能不斷的被鮮血染紅,血從他指縫中溢出,在手腕處和自己的血混為一體。
季蕭寒的世界都要崩塌了。
那些闖進來的人似乎意識到事情大條了,他們只想謀財,卻沒想到好像害了命。
一時間吓破了膽,全都往門外跑,沒幾秒就不見了人影。
季蕭寒跪在院中,妹妹和母親都奔了過來,他們甚至顧不上去哭,妹妹嘶喊着:“!醫院!!快去醫院!!”
季蕭寒這才醒過來,他抱起父親出門,母親和妹妹着急忙慌地四處去敲門,找人幫忙送醫院。
一位鄰居從睡夢中被拍門聲驚醒,出門一看這樣渾身血跡的四個人就等在他家門口,連忙開着自家的小車出來,顧不得被血染髒車廂,載着他們四個人往醫院而去。
季蕭寒抱着父親,父親的手死死攥着他的手,一句話都沒說出口。
他一口氣都不敢出,就怕吐了一口氣,父親就沒了。
整個人魂不守舍,思維一片空白,呼吸都覺得困難,眼神随着車往醫院飄去。
但是,還沒等到醫院,他就突然被遠處強烈的燈光刺到了眼睛。
有什麽巨大的東西撞向了他們這輛小車。
什麽叫聲,什麽畫面,什麽感覺,全都從他的世界裏消失了。
他陷入了昏迷。
這個世界肯定是假的……
這是季蕭寒昏迷前唯一的想法。
……
“…………媳婦?”
“……寒寒?”
“小寒?”
有人在耳邊說話,雖然低沉,卻是很溫柔的聲音。
“……別哭,沒事了,什麽都沒發生……”
有人輕輕碰了他的臉,手指尖很燙。
季蕭寒瞬間從一陣心悸中陡然醒來。
像從深海中飛躍而起跳到岸上的魚,一瞬間獲得自由而輕松的空氣。
但下一秒,就開始因為缺氧而拼死掙紮,要回到海裏去。
他張開嘴,大口大口地呼吸,整個人如同缺氧一般,胸口疼痛不已,雙手在身側攥成拳,光禿的指尖深深掐進手心裏。
“沒事了,沒事了,真的,沒事了。”
有人抱着他,一邊拍他的肩膀,一邊在他耳邊寬慰道:“醒了嗎,難受嗎?……深呼吸,來,聽我的,先吸氣……吐氣……再吸氣,再吐……”
如此幾個深呼吸之後,季蕭寒終于好受了很多,慢慢恢複了正常呼吸。
他松開手,擡起來摸了一下臉,發現臉頰上全是淚水。
但他顧不上別的,一個翻身腿往外一蹬便準備起床穿鞋去看看爸爸媽媽和妹妹。
“咚——!”有東西摔掉地的聲音。
“哎喲!”接着傳來一聲痛呼,季蕭寒分心看去。
是嚴陌,本來就只占了一小半床沿,被他一個翻身蹬的,整個人摔地上去了,正好屁股着地。
此刻,嚴陌正一臉委屈地看着他,嚴陌一手揉着自己的屁股,一邊悄聲嘀咕:“……謀殺親夫啊,這是。”
但季蕭寒着實顧不上他,幾步下床,便出了卧室。
他慌裏慌張地走到父母的卧室門前,站在門口,卻又一時心生膽怯。
好不容易,才艱難小心地舉起手,然後輕輕擰了擰父親的卧室門鎖。
他沒擰開。
他們家晚上睡覺喜歡反鎖卧室門。
不過,這意味着,爸媽都在裏面,沒出來。
應該是吧?
都好好的在裏面睡覺?
季蕭寒猶疑了一下,松開門鎖,正要敲門。
“……爸媽都睡了,有事明天再說吧?”
嚴陌已經揉着屁股跟過來了,他用空着的手,拉住季蕭寒,湊過來看着他。
但是季蕭寒沒理他,依然站在門前發呆。
“嗯?”嚴陌用手在他眼前搖了搖:“聽我的,好不好?”
季蕭寒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他就在門口站了一會,一臉的茫然。
嚴陌便也沒說話陪他站着。
等季蕭寒總算恢複了點正常,他又推開堂屋門看向院子。
月光灑進來,那些綠色的玻璃渣還鋪在院子四周的地上,有些沾了血跡的,在月光下泛出深暗的紅色。
默默正趴在院子門口,聽見響動,擡起頭看了季蕭寒一眼,接着又趴了回去。
季蕭寒的目光又變得飄忽起來。
“嘶——!疼!”嚴陌突然開口,小聲叫疼,對季蕭寒說:“小寒……我屁股可能摔傷了,你可不可以找點藥給我揉揉?”
季蕭寒側頭看嚴陌,嚴陌的臉上挂着賣乖的笑。
他突然就在心裏反問自己。
如果沒有嚴陌,夢境裏的情況是不是會變成現實?
如果今晚嚴陌不在,此刻他還能在這裏站着,如此安靜地看着院子嗎?
如果這一切沒發生是因為嚴陌的存在,那就等于說,嚴陌幾乎救了他一家……
季蕭寒幾個如果反問完,原本睡前的疑問就又冒了出來。
所以,嚴陌今天為什麽會來他家?還做出那些預防的事?
真的像他說的只是湊巧?
不是未蔔先知?
……
嚴陌被他這麽一看,原本想要賣乖地話又不說了:“那……要不,你給我藥,我自己揉揉好了……”
……
算了,再問他也不會有什麽結果。
季蕭寒深深吐了一口氣。
“你等下。”
說完,季蕭寒就鎖好堂屋的門,不再去看外面,他回了卧室,在抽屜裏翻出來一小瓶紅花油,遞給嚴陌,語氣頓了頓,最後還是說:“……你自己揉揉吧。”
嚴陌接過去,季蕭寒便躺回床上去。
嚴陌小心地看他,發現季蕭寒沒看自己,便将油倒了一點點到手心,跟做樣子似的揉了揉手,就把油放回桌子上去。
他又假裝揉了揉屁股,跟着躺回去。
季蕭寒根本沒去關注他,他睜着眼睛看着屋頂,腦海中之前的夢境畫面漸漸淡化,除了幾個讓他印象極深刻的地方,其他的都想不起來了。
這真是可怕的噩夢。
幸好,也只是個夢。
第二天,天還沒亮,季蕭寒就起床了。
嚴陌跟着他身後起床,安安靜靜去刷牙,然後把昨晚洗澡後就洗了的衣服,拿出來。
經過一夜,這會已經風幹,他直接換上了,然後長出了一口氣。
季蕭寒給他的衣服真的小,褲子勒得慌,他憋了一晚上,這會穿上自己的衣服才解放。
季蕭寒去了廚房煮了粥,放了六個雞蛋,還拿了幾塊餅,分別切好,放在鍋裏熱着。
然後他就坐在飯桌旁等着。
季父早起推開門,吓了一跳:“小寒?你怎麽起這麽早?放假不多睡會?”
季蕭寒看着他爸,眼睛一時都沒眨,在胸口仔細看了一會,才說:“嗯,學校早起習慣了。”
“這孩子!怎麽起這麽早?把早飯都弄好了?!”季母也出來了。
季蕭寒這才徹底放下了懸着的心。
一家人安靜吃了頓早飯。
妹妹主動要求來打掃衛生,母親照常出門買菜,父親去上班,爺爺逗狗玩。
餘下,季蕭寒和嚴陌,一同出門去了派出所。
想去了解一下案子怎麽結。
到了派出所,民警把他們領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