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世家大族,先皇去世新皇登基的時刻,往往都是家族勢力重新洗牌的關鍵時刻。可陸臨家沒有再能說得上話的,與其讓半大點兒的孩子回去主持大局,不如留在宮中安撫聖心,陸臨家裏也沒人來催他回去。
有陸臨陪着,他們畢竟年紀相仿,周崇慕的不安便沖淡了很多,半月後的登基大典,居然也有心思開玩笑。
典禮開始的時間極早,周崇慕天還黑着就被拉起來沐浴焚香,進到內殿換衣服的時候,瞧見陸臨被吵醒了,趴在床上撐着腦袋看他,心中就冒出許多壞主意。
周崇慕将陸臨拉起來,讓陸臨給他穿衣服,陸臨自己也是錦衣玉食的小少爺,哪裏能收拾得了繁複的朝服,嬷嬷們在一旁看得心中焦急,連連催促好幾回要趕不上吉時了,周崇慕這才放過陸臨。
周崇慕将這些說與陸臨聽的時候,陸臨神色向往,說:“想不到陛下從前竟如此惡劣。”
周崇慕站起身,招呼白薇進來為他更衣,笑道:“師弟可知朝服有多沉,我天不亮就起床忙碌,轉頭瞧見師弟懶洋洋趴在床上看熱鬧,可不是讓我嫉妒?”
說話間白薇已經拿着周崇慕換下的朝服悄悄退下,殿內又留下他們二人講話。陸臨沉默了一會兒,說:“陛下方才提起我的家人,我雖不記得,可醒來至今也未曾見過他們。可否……”
周崇慕嘆一口氣,捉住他的手,說:“先前師弟病着,醒來後精神又不好,我便一直沒說。師弟生病後,家中剩下的都是一門女眷。當時不知師弟究竟能不能醒來,若是草率告知師弟的境況,恐怕更令家中六神無主,便未曾告訴師弟家人。”
“那我現在已然醒了……”陸臨慌忙道。
周崇慕拍拍他的手背,安撫道:“去年秋日,老夫人說身上不爽快,帶着全家人回了老家江州。師弟或許不記得了,老夫人年事已高,這樣去一趟,恐怕要在江州頤養天年,禁不起再次舟車勞頓。所以我一直想着,等師弟何時身體好些了,親自回江州一趟。”
周崇慕講了一晚上的話,講得口幹舌燥,起身去倒了杯水,轉身看見陸臨依然呆呆地坐在床上,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心就更軟了,好言好語哄他說:“師弟若是真的着急,不如快快養好身體,到時我陪你一同回江州好不好?江州院子裏的桃樹,我記得結出來的果子最是好吃。”
陸臨總算高興了一點,埋怨道:“陛下怎麽說兩句話還說到桃子上了,莫不是講這麽一大通話,只記挂着桃子吧。”
周崇慕見他能開玩笑,便知道将人哄高興了,這才放心地拉着人睡下。
這一夜陸臨仿佛格外粘人,他甚至主動往周崇慕懷裏鑽了鑽,一手搭在周崇慕的腰上,若即若離地攥着他明黃色的中衣。
周崇慕知道是宗如意的到來給了陸臨危機感,哪怕周崇慕承諾過今晚會來,可陸臨還是非常緊張非常惶恐。
周崇慕忽然回想起兩人感情最好的時日,那時西南蠻夷部族叛亂,他與陸臨聯手擊敗叛亂部族,一統西南。那時在軍帳裏,陸臨也這樣纏着他,他受了點傷,陸臨嘴上不說,夜裏伏在他的胸口默默流淚,将包紮的紗布都打濕了。
Advertisement
周崇慕感覺到陸臨在哭,又手忙腳亂将人哄了大半夜,陸臨見不得周崇慕受傷,對周崇慕的話只當是安撫,竟是一句也聽不進去。周崇慕好氣又好笑,按着人痛痛快快做了一場,力證自己傷勢不重,還能一展雄風。
陸臨雖然失憶了,習慣卻改不了,又故态複萌,趴在周崇慕胸口動來動去,手指勾着周崇慕的袖口,無意識地卷了好幾卷,周崇慕的手一把就抓住了陸臨纖細的手腕。
“別再動了,想明日起床動也動不了嗎?”周崇慕啞聲說道。
————————————————
陸臨擡起頭,懵懂地看着周崇慕,周崇慕受不了他這眼神,只覺得一身的血都朝着下半身湧去。
他們第一次做的時候,陸臨也是這幅表情。那是陸臨自己不管不顧鬧着要與周崇慕做的,兩個人雖然早已互通心意,但周崇慕總想着陸臨年紀還小,舍不得。
周崇慕身為皇帝,宮裏沒有後妃也就罷了,連個通房的低等妃嫔也沒有,這就令朝臣格外着急了。幾個老臣大抵是眼瞧着那時正值太平盛世,便起了心思,聯手給周崇慕送了一撥女眷入宮。
陸臨醋勁兒大,知道宮裏進了群如花似玉的姑娘都快瘋了,上蹿下跳地跟周崇慕鬧了一天,鬧到晚上,周崇慕沒辦法,将人按在了床上。
陸臨睡過無數次龍榻了,卻沒有一次讓他心跳那樣快。他幾乎呆住了,直愣愣看着周崇慕,周崇慕深吸一口氣,吻了下去。
就像此刻一樣,周崇慕一只手攬着陸臨的後頸,一只手摟着陸臨的腰,兩人颠倒了位置,陸臨仍然睜着眼睛,他們四目相對,然後陸臨閉上了眼睛。
周崇慕顫抖着吻上了陸臨的嘴唇。
陸臨心跳的很快,可剝起周崇慕的衣服卻一點也沒猶豫,就像是習慣成自然似的。直到兩個人赤`裸相對了,陸臨才忽覺羞澀。他将臉埋進周崇慕的肩窩,小聲埋怨道:“你,你別看了!”、
周崇慕低聲笑了,他沿着陸臨的胸口一路親吻下來,最後獎勵似的親了親陸臨的囊袋,然後含住了陸臨顫顫巍巍站起來的莖身。
陸臨被天子這一番待遇弄得頭皮發麻,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挺身,想從周崇慕的口中退出來,可周崇慕并沒給他這個機會,這樣反倒把陸臨全部送進了周崇慕口中,他一邊死死地按住陸臨,一邊伸手從床榻邊的暗屜裏取出一盒軟膏。
陸臨醒來這麽久了,還從不知道暗屜裏藏着這些,他想到自己将周崇慕的信塞進了另一個暗屜,不由面紅耳赤。正在出神,卻感到身後突兀地痛了一下——周崇慕沾着在手心焐熱的軟膏,送了一節手指進去。
周崇慕已不再含着陸臨的陰`莖,陸臨的下`身直挺挺地翹着,莖身上亮晶晶的,既有周崇慕留下的涎液,又有陸臨自己的淫液。
周崇慕掰開陸臨的腿,親了親陸臨大腿根的嫩肉,他的手指仍然在陸臨身後作怪,陸臨被兩根手指戲弄地連連呻吟,自覺羞恥,捂住了嘴巴。
周崇慕笑道:“今日總算沒白穿這一整日的正經朝服,師弟竟要補我一個洞房花燭夜。”
陸臨羞恥得臉頰飄紅,周崇慕不再逗他,挺身`而入,陸臨的臉更紅了。
他想伸手去觸碰自己的下`身,卻被周崇慕按住了手腕。陸臨身體剛好一些,如果洩出來的次數多,也會傷及根本,周崇慕溫和地哄他:“再忍一忍,跟我一起好不好?”
有那麽一瞬間,陸臨幾乎覺得自己被填滿了,他爽快得一點也感覺不到醒來以後的傷痛,只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能羽化登仙似的,欲生欲死。
周崇慕掐着陸臨的腰迅速地挺動起來,陸臨的雙腿纏着周崇慕的腰,整個人幾乎挂在周崇慕身上,低頭就能看見周崇慕的龍根在自己體內進進出出。
周崇慕對陸臨了如指掌,他見陸臨盯着他的動作看個不停,有意逗弄陸臨,惡意地擦過陸臨體內的一點,陸臨如同掙紮上岸以後脫水的魚一樣,猛地仰起頭,露出脆弱的頸項。
“舒服嗎?”周崇慕一邊挺身一邊問。
陸臨幾乎是被他倒提着肏幹,他驚惶地抓住明黃的被褥哭叫着:“慢一點……慢一點……”
這感覺太激烈了,陸臨幾次都覺得自己會受不住昏死過去,可他并沒有,他甚至在暗自期望周崇慕能将龍精射入他的身體,讓他爽快一番。陸臨被自己這淫`蕩的想法刺激地渾身戰栗,他的雙腿早就無法再夾着周崇慕的腰,只能無力地敞着,看起來格外淫靡。
周崇慕抱着陸臨換了個姿勢,他就着插入的動作讓陸臨轉了個身,周崇慕的性`器狠狠地擦過陸臨的腸壁,他抽泣着叫了出來,癱在周崇慕懷裏任由周崇慕擺弄。
周崇慕讓陸臨撐着床榻邊的牆,然後跪坐在自己身上,這個姿勢進得極深,陸臨頭皮一陣發麻,他感覺自己要被周崇慕捅穿了,掙紮着要逃跑。
可他的雙腿間被周崇慕強勢地插入,周崇慕死死地扣着他的手腕,陸臨整個人被按在了牆上,被迫塌下腰肢翹起臀`部被周崇慕肏幹。
陸臨被按着,一直沒能得到發洩,憋得小腹一陣陣地痛,周崇慕動作又狠,連着牆上的暗屜也随着周崇慕的動作發出響動,陸臨大抵是硌得痛了,哭叫着喊道:“我不跑了……痛……”
周崇慕聽他說痛,趕緊松開了陸臨的手,陸臨勉強将手臂撐在牆上,承受周崇慕的撞擊。周崇慕大開大合的肏幹讓陸臨覺得自己五髒六腑都颠倒了,伸出手鬼使神差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放心,師弟是天生尤物,好着呢。”周崇慕摸透了陸臨的想法,貼着他的臉頰低聲說道。
陸臨被周崇慕的氣息驚得半邊臉都酥麻了,情不自禁扭過頭尋求親吻。周崇慕毫不吝啬地滿足了陸臨,他一邊吮`吸着陸臨的唇瓣,一邊捉着陸臨的手朝兩個人連接的地方摸去:“師弟自己摸摸,看看師兄有沒有騙你。”
陸臨只摸了一下就猛地縮回了手,他意亂情迷地呻吟道:“崇慕哥哥……太……太大了……”
周崇慕的動作猛地停了下來。
陸臨還不知自己究竟說了什麽,他只覺得周崇慕不動了,身體裏難受得緊,艱難地側過身子,小聲且羞澀地說:“你再動一動……”
周崇慕幾乎是立刻就瘋狂地挺動起來,陸臨被他頂弄地要跪不住,身體往下一癱,卻又被頂到更深的位置,陸臨覺得自己要瘋了,他在周崇慕密集地動作之下再也控制不住,生生将精元射了出來。
周崇慕也像是瘋了,直到陸臨被肏幹得大腿都要失去知覺,周崇慕才将精`液射進了陸臨的體內。
射過以後陸臨無力地癱在周崇慕懷裏,先前又哭又叫,這會兒眼角飛粉,面頰潮紅,赤`裸的身體上全都是周崇慕留下的吻痕和指印。周崇慕此刻才覺得方才真的太瘋狂了,他溫柔地吻住陸臨,半晌才放開了他。
陸臨已經昏昏欲睡,周崇慕聲音低沉,帶着一絲難以察覺的哽咽,說道:“阿臨乖。”
陸臨醒來以後天光早已大亮,前一夜太糜爛,以致于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何時睡着的。不過醒過來的時候雖然整個人如同散架,身上倒是清爽,想必是周崇慕又替他收拾了。
陸臨臉頰依然飄紅,他只覺得昨夜過後,他與周崇慕之間不再像從前那樣別扭生疏,連他想起周崇慕,都不自覺帶了甜蜜的微笑。
陸臨沒力氣起身,又不好意思喊白薇進來服侍他,只好一直懶洋洋在床上躺着。周崇慕晨起時吩咐了白薇,不許叫人打擾陸臨,白薇沒有得到陸臨的傳喚,自然不敢貿然進殿,陸臨便一直躺到了周崇慕回來。
依照禮制,宗如意今日應當向周崇慕行大禮,位份在妃位以上又要去祭拜南楚先祖,周崇慕雖與宗如意沒有夫妻之實,禮法卻不可忽視。他晨起時陸臨還睡着,周崇慕想着昨夜折騰到半夜,不忍心驚動陸臨,便自己輕手輕腳地走了。
再回來時人還躺在床榻上,原本扒着床沿眼巴巴朝門口瞧着,看見周崇慕進來了,卻又猛地縮進了被子裏。
周崇慕覺得好笑,上前連着被子将人抱起來放在自己腿上,說:“師弟怎麽了?可是突然害羞了?”
陸臨被裹成個粽子,鑽也鑽不出來,甕聲甕氣在被子裏說:“我……我還未曾淨面……不宜面聖……”
周崇慕哭笑不得,想喊白薇進來服侍,陸臨卻在被子裏動了動,說:“別叫白薇進來。”
“行,那不讓白薇進來,就讓我親自侍候師弟一番,如何?剛巧昨日為師弟擦洗的時候,師弟已經睡着了,不知道我的辛苦,眼下就能讓師弟再體會一番了。”周崇慕把陸臨放回床上,準備伸手将被子拉開。
“不要!”陸臨死死地拉着被角,哼哼唧唧地說:“陛下也出去,我自己來。”
周崇慕忍不住笑了,無奈道:“好,那讓白薇送水進來,送完了就出去,我也出去,師弟自己來,如何?”
被子動了動,陸臨點頭表示同意。
熱水一直都備着,周崇慕揚聲一喊,很快便送了進來。他拍拍裹成一團的陸臨,說:“水已備好,我出去了。”
陸臨一直聽着周崇慕像是出去了,才輕飄飄掀開被子,準備坐起來。可他昨晚身後用得太過分,一坐起來就感到酸脹不已,好容易想站起來,還沒走兩步,雙腿就打着顫要摔倒。
“師弟小心!”周崇慕原本就沒出內殿,只一直在床簾後邊躲着,眼看陸臨要站不穩,他眼疾手快地上前抱住了陸臨。
陸臨又羞又急,憤憤道:“陛下一言九鼎!怎可戲耍我!”
“好了,師弟別耍小性子了,我幫你梳洗好不好?”周崇慕攬着陸臨的腰,他原本想把陸臨抱起來,可陸臨堅決不許,只好一步一挪地挪過去。
周崇慕從生下來就是金尊玉貴的皇子,沒伺候過別人,這點兒好全都奉獻給陸臨一個人了,陸臨受傷前,他就寵陸臨寵得恨不得揉進骨頭裏,陸臨受傷以後再醒過來,更是把他當手心寶一樣捧着。
陸臨習慣使然,也不覺得周崇慕的舉動有多麽駭人聽聞,心安理得地享受周崇慕的照顧。周崇慕給他收拾好,已經快到了用膳的時間,陸臨朝桌子上瞧了一眼,擺上來的菜式全都清清淡淡,頓時一點胃口也沒有。
陸臨朝周崇慕抱怨道:“我自醒來,整日都是藥不離口,平時苦得連個味道都嘗不出來,怎麽現在稍好些了,還要吃這些東西。”
周崇慕伏在他耳邊促狹地說:“師弟若是吃得太重口,下邊會吃不消。”
陸臨的臉“刷”地紅了,周崇慕拉着他坐下,哄他道:“好歹吃一些,我陪着你一起,要不我來喂你?”
陸臨慌忙拒絕,抓起湯匙說:“不,不用了,我我我我自己來!”急的都結巴了。
周崇慕陪着陸臨用完午膳,路喜就通報說養心殿有幾位大人求見,陸臨擺擺手,讓周崇慕去忙政事,不必擔心他。周崇慕親了親陸臨的額角,說:“你好好歇着,若是無趣出去走走也好,晚上再來陪你。”
陸臨的臉又紅了。
去養心殿的路上路喜瞧了瞧周崇慕的臉色,見他在禦辇上閉目養神嘴角含笑,應該是心情大好,到了嘴邊的話卻說不出來。
“欲言又止的,想說什麽,快說。”周崇慕忽然開口。
路喜沒辦法,只好實話實說:“陛下,昨日咱們的人說,司玄子的人在晚宴時分避開守衛進了後宮,卻沒往崇華殿方向去。”
周崇慕冷哼一聲,說:“進了便進了,想也知道來做什麽,他一個大活人還活得好好的,總不能瞞一輩子,早點知道也好早做打算,讓人盯緊崇華殿的動作。”
路喜正想回話說有連翹盯着想來不會有問題,就聽周崇慕說:“除了連翹,再派一個人去,不要讓連翹知道。”
司玄子率領的和親使團在南楚逗留了十日,終于踏上了返程。周崇慕為了顯示身為君王的一諾千金,在為秦君準備兩國結親賀禮的同時,也奉上了南楚最具特色的九種作物的種子。
這十日裏,司玄子與周崇慕你來我往地彼此試探,周崇慕的軟肋唯有陸臨一個,天下皆知,反倒沒有怕的。
倒是司玄子在試探之間無意露出馬腳,據周崇慕推測,他應當是在宗一恒那裏受到了猜忌,現下在秦國施展起來有些被禁锢了。
周崇慕對這一發現持着三分可信、三分懷疑、四分隔岸觀火的态度。他可不是宗一恒,貪心不足,謀士這種角色,若是原主留不住,新主也是不敢收的。他們掌握太多秘密了。
更何況誰又能确定這不是詐呢?
天已到了最熱的時節,陸臨調養的好,太醫日日來看,神色也比尋常好很多,說是他現下底子雖然仍有虧空,但先前的傷算是養好了八九成,已經可以習武修煉,也能順勢補一補身體的虧損。
周崇慕和陸臨幼年時曾拜入聞名天下的東一大師門下。東一大師向來行蹤成謎,接觸過他的人少,仰慕他的人卻多。傳說東一大師集天下武學精粹于一身,修為之高道行之深,都是世上少有人能及的。
東一大師收徒要求說高不高,說低不低,只要合眼緣就可以,并不看出身家世。他走遍楚秦齊三國,名聲之大就連胡族蠻夷和東海都聽說。想拜在東一大師門下的人自然不在少數,像陸臨和周崇慕這樣幼年就被收為徒弟的自然也很多。
陸臨和周崇慕是東一大師的最後一代弟子,那一年陸臨的父親是在外征戰時受了傷,送回京城的時候已經無力回天,不過熬着日子等死罷了。
陸臨的父母感情很深,印象中他的父親雖然總是出門在外,卻對他格外親厚慈愛,陸臨是家裏的一支獨苗,他父親去了,他母親也一病不起。陸臨的母親與周崇慕的母親是手帕交,陸臨也是周崇慕自小就熟識的。周崇慕見不得陸臨一家亂成一鍋粥,從宮裏溜出來幫陸臨主持大局。
那時周崇慕雖然也才十歲,卻拿得出皇子的威嚴,約束陸臨家的下人安分做事,才防止當家人離世了,整個家就散了。
先皇念在陸臨的父親勞苦功高,請來了京城護國寺的主持為他的父親超度,這對于普通臣子來說是無上尊榮,更遑論揚名天下的東一大師恰好在此刻應了徒弟的邀,也來到了護國寺。
護國寺住持是東一大師的弟子之一,東一大師便跟着一起去了陸臨家。他掩飾的好,又因多年浸淫武學,看不出年紀,旁人只當是個跟在住持身邊的尋常和尚,并沒有将目光過多地放在他身上,可東一大師卻借此将在場的人細細打量了一番。
陸臨跟着他的父親練過一段時間的童子功,周崇慕也練了,他是皇子,六歲開蒙,六藝一樣都不能少。
大抵是因為這個原因,懵懂的陸臨和沉穩的周崇慕由此入了東一大師的眼。
東一大師何等人物,既已合了他的眼緣,什麽人的身份打聽不到,第二日便讓相國寺遞了折子請求入宮面聖。周崇慕的父皇聽說周崇慕氣運竟如此之好,只一眼就被東一大師看中,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于是周崇慕與陸臨便離開京城,拜了東一大師為師,随他學藝。
東一大師的徒弟之所以難當,是因為合他眼緣的人雖不多卻也不少,可能讓他親自教導的,卻真的是少之又少。
但是很顯然,東一大師更看重偏寵陸臨,陸臨自幼體弱,雖然根骨奇佳,卻因體質原因練不了太強勢的功夫,東一大師便讓他練了日月心經。
陸臨年紀小,卻格外讨人喜歡,跟在東一大師身邊的徒弟不多,時常只有他們兩個。周崇慕能感覺到,東一大師的的确确最中意陸臨,他或許只是被捎帶上與陸臨作伴的那個。周崇慕每每想到這個,心內就像着了把火。
陸臨是他的。這是他從小看着長大的小孩子,盡管東一大師是他萬分尊敬的師父,可周崇慕還是感到自己獨一無二的陸臨被分享了。
周崇慕從那時就認清了自己對陸臨的獨占欲。他跟陸臨跟的更緊,決不能讓師父在陸臨心中的地位超過了自己。
當初年紀小,認死理也鑽牛角尖,盡管今時今日周崇慕對陸臨的獨占欲沒有減少一分一毫,也還是心甘情願地承認,自己當初的确太過狹隘了。
對周崇慕而言,東一大師教給他的,遠遠不止是武學那麽簡單。他拜過師父才知道,東一大師揚名天下,絕不是浪得虛名。他在帝王策略之上交給周崇慕的,遠勝過外家功夫。一直到東一大師圓寂,他都在源源不斷地教給周崇慕為君之道。
更為重要的是,東一大師收下他們兩人後的第二年,就對外公布不會再收徒。這一年,周崇慕被喜出望外的父皇冊封為太子。他甚至都未曾回京參與冊封禮,可他這“東一大師關門弟子”的身份,已經讓全天下人都知道,他就是南楚未來的皇帝。
不過多虧了周崇慕當年的小心眼,才跟着陸臨一起學了日月心經的修習方法。經東一大師改造過後的日月心經,幾乎是為陸臨量身打造,雖然時隔多年,但與陸臨相關的,周崇慕總是記得格外清楚。太醫說陸臨可以開始修習,他當天就将修習方式寫了出來。
一切從頭開始的時候,想要起步,總要耗費更多的精力,自從開始重新修習,周崇慕來找陸臨的時候常常找不到他的人。日月心經修煉要求靜、穩,陸臨特意避開周崇慕,周崇慕便也識趣,不再頻繁打擾陸臨,把時間都交給了陸臨修煉。
花在陸臨身上的時間少了,花在政務上的時間當然就多了。周崇慕終于得空見了董青知府上的門客。
楚秦齊雖然都沿用科舉制,可世家大族豢養門客的風氣依然盛行,一來并非人人都能承擔十年寒窗一朝落榜的打擊,二來也不是所有人家裏都讀得起書、考得起試、付得起千裏迢迢進京趕考的盤纏。
董青知家裏是南楚望族,門下食客衆多,為董青知寫折子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讀書郎。
顧瀾投入董府門下已經兩年,前兩年朝廷打仗,對武夫的需求遠遠大于對他這樣貧弱書生的需求,顧瀾在董府不過混口飯吃。他自小聰明伶俐心比天高,是他家鄉出了名的神童,二十二歲一舉考中進士,可中了進士又如何,接連考了三年選試都未曾通過,顧瀾一顆心不僅落了下來,甚至摔了個稀碎。
人的希望一旦破滅,就很容易自生自滅,顧瀾深受打擊,投身董府聊以度日。董青知的折子,當日并未告知是要呈給皇帝,府裏的門客大都寫了,顧瀾也寫了。誰知命運居然真的不曾虧待他,董青知遣人來讓他收拾收拾入宮面聖的時候,顧瀾仍在發蒙。
讀書人有哪個不向往朝堂呢?即便是顧瀾這樣以為自己心如死灰的讀書人,也不能免俗。他甚至有些後悔,早知這份折子會呈給皇上,必定拿出十成心思好好寫。
大約是帶着這樣的不甘心面聖,周崇慕在見到顧瀾的第一眼,就從他眼中看到了野心。這樣的眼神從前陸臨也有過,他們二人攜手并肩,曾經互相承諾一定要為南楚開創一個盛世王朝。
周崇慕的胸口忽的一滞,好半天才讓行禮的顧瀾和董青知免禮。
董青知沒什麽真才實幹,對安撫聖心卻很有一套,周崇慕這樣鄭重其事地要見顧瀾,自然不是為了治罪,他若在中間攔一道,周崇慕也必定能從別的渠道尋到顧瀾。将來他可要吃不了兜着走。董青知何不順水推舟,若是将來顧瀾有所成就,也會念一份他董青知的好。
懷着這份心思,董青知在面對周崇慕于顧瀾的交談時就顯得格外大方,他先是向周崇慕賠罪,說這樣一個人才竟然在自家府裏空耗兩年,真是有眼無珠。這話雖谄媚,卻很必要。
顧瀾的确是有真才實學的,雖然由于出身和階層的原因,對有些問題的見解仍沒達到适宜的高度,但的确是陸臨之後,周崇慕遇到的最能接替陸臨的人了。
周崇慕當即拍板,讓顧瀾去了翰林院。南楚朝堂的制度對平民學子而言相對嚴謹,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而顧瀾當年三入翰林參加選試,都沒能進入到核心機構成為正式官員。
眼下有周崇慕親自作保,他在翰林院不過是走個過場,用不了多久就能真正進入南楚朝堂,成為朝廷新貴。
陸臨這頭進展也很快,畢竟是有底子的,哪怕身體過分虧損,只要精心養着,以後不再傷及根本,修煉也不存在太大的問題。
日子過得波瀾不驚,周崇慕仍然日日都來錦華殿,有時太忙,他略坐坐就走了,有時還會留下過夜,與陸臨快活一番。
陸臨随着功力的一點點恢複,偶爾也會想起一些從前的事情,不過大都是一些零碎的片段,多數都是周崇慕,極偶然地掠過一些陌生的畫面,陸臨總覺得轉瞬即逝,想看清卻始終看不清。
但這事他沒有告訴周崇慕。周崇慕必然有事瞞着他,既然周崇慕不想讓陸臨知道,陸臨就不會把自己開始想起從前的事情告訴周崇慕。
最重要的是,現在也沒想起什麽有價值的事情,不必讓周崇慕徒增煩惱。
陸臨沒想到自己這麽快就會見到宗如意。他往日閑着無聊,去宮裏四處走走,逛的地方都很有限,常去的不過一兩處,沒成想竟遇見了宗如意。
盡管周崇慕不去宗如意殿裏,可她畢竟是貴妃,打扮得隆重而豔麗,環佩叮當,裙擺飛揚,帶着侍女坐在陸臨常去的涼亭裏,身邊還站着一位男子,倒像是特意等着陸臨似的。
陸臨愣了愣,既已看到,總不能掉頭就走,只好上前拱手道:“見過貴妃娘娘,不知貴妃娘娘在此歇息,是我唐突打擾了。”
宗如意撲哧一笑,說:“公子這禮莫不是行錯了吧,咱們後宮裏的人見面,用得上朝臣名士的那套禮嗎?”
宗如意譏諷陸臨侍君譏諷地這麽光明正大且不留情面,陸臨自己都怔住了,半晌沒能開口,倒是身後跟着的白薇回嘴道:“那麽戰敗之國的公主竟也能受得下戰勝國的一禮嗎?公主也不要太過分了!”
陸臨回頭瞥了白薇一眼,低喝道:“白薇,不許多嘴!”
宗如意奇怪地看了陸臨一會兒,說:“原來人一失憶,連性格也會大變。若是放在以前,有人這樣挑釁,公子早就按捺不住了。”
“你以前同我認識我嗎?”宗如意提起以前的事情,陸臨就有些着急,忍不住開口問道。
“沒有。”宗如意否認得很幹脆“我不過一介女子,哪裏能見到他國外臣。我只是聽說罷了。”
她說完,終于心滿意足似的,帶着人揚長而去,留下白薇與陸臨目瞪口呆。還是白薇先反應過來,盯着宗如意的背影恨恨罵道:“得意什麽!”
這回陸臨卻沒有阻止她,陸臨能感覺到宗如意在撒謊。她以前必定是認識陸臨的。
而且,宗如意身邊跟的那個男子,看起來很熟悉。雖然那個男子見到陸臨沒有任何反應,可陸臨覺得,他們從前一定有淵源。
周崇慕聽到陸臨見到宗如意的消息時也愣了一瞬。
他苦笑着想,陸臨不是寬容大度的性格,宗如意又這樣直接地駁了陸臨的臉面,只怕陸臨一時沒反應過來,忍下了這口氣,之後全要撒在自己身上。
果然等他去了錦華殿,殿裏靜悄悄的,白薇壓低聲音通報說陸臨晚膳用着不痛快,有點脹氣,先睡下了。周崇慕哭笑不得,就知道沒那麽容易收場,只好揮揮手讓人都下去,自己進了殿內。
陸臨背對着周崇慕躺在床榻上,周崇慕走進來并沒有刻意壓着腳步聲,可陸臨真像睡熟了似的,動也不動一下。
周崇慕只好走過去坐在床邊,小聲哄道:“師弟睡了嗎?若是不舒服還是起來走走,免得積食了。”
“被灌了一肚子莫名其妙的醋,撐也撐死了,沒必要起來。”陸臨果然沒睡,冷冷地回道。
周崇慕忍不住笑出聲,陸臨猛地轉過身來瞪他:“陛下覺得這麽可笑嗎?等下回我被你的貴妃堵得啞口無言時,陛下最好在一旁慶賀鼓掌才好呢!”
他氣呼呼說完,又覺得不該跟周崇慕講話,便自顧自轉了回去,仍舊背對着周崇慕。
周崇慕越發覺得好玩,伸手撓了撓陸臨的腰,陸臨腰上最是敏感,被周崇慕一撓就像只脫水上岸的魚似的跳騰起來,“你做什麽!”陸臨怕癢,一咕嚕爬起來裹着被子不讓周崇慕再動。
周崇慕給他整了整鬓發,說:“好了好了,知道你心裏不舒坦,有什麽脾氣就沖我發,我給你賠罪好不好?”
陸臨“哼”了一聲,不置可否,只撇撇嘴不看周崇慕。周崇慕嘆了口氣,把陸臨摟過來,感慨道:“師弟好久沒有沖我耍小性子了,我還以為再也見不着師弟任性了。”
陸臨被周崇慕幾句話說的心中又酸又癢,便換了個話題,問周崇慕:“我今日瞧着秦國公主身邊還跟着一個男子,看起來既不像太監也不像內侍,那是誰啊?”
“是宗如意自己從秦國帶來的侍衛,秦國武行排行前三的遠瓷。”周崇慕說。
“宮裏不是不許別的男子随意走動出入,怎麽她能帶着遠瓷四處閑逛呢?”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