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審案
一時間,平城人人寒蟬若禁,生怕一不小心惹到這個這個蠻不講理的皇子。
打完所有人板子之後,辛絡繹看了看面色如土的平西王,看了看跪在圓臺之上的瞎子,看了瞎子一眼道:“你就是韋琪,祖上是做人偶的?”
韋琪在地上吓得瑟瑟發抖,剛剛打板子的聲音他聽得清清楚楚,如今恍若驚弓之鳥:“大人,冤枉,我并沒有殺人……我祖上是做人偶的,可,可我不會呀?”
“你不會?你家的那些人偶是誰做的?”
“我……做的。”韋琪說道。
“大膽刁民,竟然欺瞞本殿?”辛絡繹一拍驚堂木,聲音帶着狠決铿锵:“仵作驗屍得出的結論是那些人都是用人偶的辦法被剝了皮,整個平城只有你祖上是幹這一行的,你還敢說跟你無關?”
“大人,我……我沒殺人!”韋琪再一次吓得瑟瑟發抖的說道。
……
“真是作孽呀……”人群裏有人感嘆一聲。
梨杉枬聽着覺得很奇怪,問道:“這位大嬸,為何會覺得是作孽?”
“什麽大嬸呀,我才三十六好不。”那女人不滿的說道,可是看着梨杉枬眼睛上蒙着紗布,長得還那麽的好看,語氣當時就軟了下來:“他就是住在那個平民窟的鴿子房最後一家的,之前他家裏還算不錯的,有一個弟弟,後來起了一場大火,他弟弟死了,他就被遷移到平民窟了,靠雕刻木偶人為生的,雖然雕刻的并不是那麽好,但是也有人照顧他的生意,我家兒子都很喜歡他雕刻的小人,沒想到他竟然殺人?我得回家趕快把木偶丢掉,免得沾染上晦氣!”
“你是說,他家裏起了一場大火?”
“對呀,他家裏早先起了一場大火,房屋全部被燒毀了,本來還有一個弟弟,都被燒成灰了,家裏就只剩下他一個人,而且還是一個瞎子……作孽呀……”那老婦人又說道。
梨杉枬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說話,陷入久久的沉思之中。
……
辛絡繹問道:“有人說,看見你去抛屍的山澗,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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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瞎子低下頭:“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什麽?”辛絡繹問道:“不知道自己把屍體抛在哪兒,還是不知道為什麽去山澗?”
“我不知……屍體抛在哪兒?”
辛絡繹泛起狐疑,平西王面色冷峻說道:“五殿下,既然如此,何不逼問?”
那瞎子吓得瑟瑟發抖,如果真的用刑的話,以他那單薄的身體不知道能堅持多久。
辛絡繹看了平西王一眼,道:“平西王說得有道理,那就賞他十大板子!”
平西王冷哼一聲,辛絡繹是真的故意跟他過不去的,打大臣都是八十大板,打一個嫌疑犯才給十大板子,擺明着讓他下不了臺,只是這不知天高地厚的黃毛小兒哪兒是他的對手,反正在平城的日子還長,慢慢的來玩。
立刻就有穿着铠甲的兵士把那個瞎子按在地上打板子,那瞎子愣是一聲沒吭,這比那些大臣有志氣多了,沉悶的聲音響徹在耳際,時不時夾着瞎子的悶哼聲。
“你現在可認罪?”
瞎子慌張道:“認,是我把屍體剝了皮做人偶拿去賣錢,我實在是窮怕了。”
辛絡繹說道:“你最好老實交代。”
那瞎子說道:“我,我真的是窮怕了,大人,我一個瞎子,沒有生存的能力,可我不得不活下去,木質的人偶沒有多少價值,也不會有人來買,而豬羊的皮毛以我那樣的境況根本弄不來,只有……”
“只有人皮,對不對?你殺了人,剝下人皮,做成木偶,賣了錢,這樣你就能生活了,對不對?”碧雨蝶接着道:“你怎麽可以這樣?那些都是人命呀……”
“這個世界是個不公平的世界,我自認為一生之中沒有做過什麽錯事,可是,我看不見,我家人一個個死了,就連我自己也活不下去了,他們是人命,我也是人命,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郡主,您出生富貴,衣食無憂,您知道饑餓的痛苦嗎?您知道寒風是怎樣削着人的骨頭嗎?您知道在城頭的泔水裏刨出一個惡臭發黴的饅頭之後,還要被狗追着跑咬的遍體淩傷的傷痕嗎?您知道你一次給主顧家做了幾天的活而對方卻只給一個連小孩兒都不屑于要的銅板那種絕望的心情嗎?不,你們都不知道……因為你們出生富貴,有家人的疼愛,你們有上天賜予的一切,你們是被眷顧的,生來高人一等……我一個瞎子,沒有誰眷顧我,如果我不想辦法活下去,我只能被丢掉亂葬崗去喂禿鷹,我,我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梨杉枬沒有說話,這個世界上,有些人是為了活得更加幸福,活得更加舒适,可是,絕大多數人只是為了活下去……
“殿下,可以結案了。”平西王笑道:“殿下英雄年少,老夫佩服。”
辛絡繹冷笑一聲,來了這麽久,平西王嘴裏終于能夠蹦出一句好話了。
“是呀,殿下,這種人,死不足惜。”碧雨蝶冷冷道:“最好馬上處斬。”
“等一下。”一個清冷如水的聲音響了起來,清冷綿長,仿若春雨苦寒之中第一滴雨聲,又如皚皚白雪落地的聲響,那麽的冷,又冷又柔,就那麽簡單的三個字,所有的喧鬧的聲音全部靜止了,一瞬間,所有的目光都看了過來,然後所有的人都跟着他的步子走,不自覺的入了神。
長袖羽衣的梨杉枬往前走了一步,桃燼将擋着梨杉枬的人拿着的那把劍挑開,拿出手裏的令牌,那兩個人自覺的走開了,這個時候,就好像有一道光照着梨杉枬走過的地方,隽永流長,風華絕代,宛若天人。
辛絡繹沒想到梨杉枬趕了過來,連忙走下來問道:“杉枬,你怎麽樣?你為什麽不休息?”
“殿下,那個嫌疑犯在哪兒?”梨杉枬問道。
辛絡繹拉着梨杉枬走了幾步,走到韋琪的面前,十分溫柔的說道:“就在你的腳下。”
梨杉枬蹲了下來,手往前探了一下,摸到韋琪的頭,順着他的頭往下摸,是一張十分消瘦的臉,眼匡凸下去,滿頭冷汗,可以看得出來,他受到很多非人的對待。
“手。”梨杉枬說道。
辛絡繹立馬把自己的手放到梨杉枬的手心,帶着一種吊兒郎當,魅惑入骨的聲音,眉頭上揚,十分得意:“杉枬,你喜歡摸,咱們回去給你慢慢摸,我還要審案子呢?”
雖然嘴上這樣說,心裏樂開了花。
梨杉枬氣得把他的手一扔,對着那瞎子說道:“你的手。”
辛絡繹得不到好,可是讓兩個眼睛都看不見的人去找對方的手那得多難呀,他帶着一點點的不悅:“杉枬,你對得起我嗎?”
“他的手在哪兒?”梨杉枬問道。
“不告訴你,我吃醋了。”辛絡繹此刻擺出一種詭異的笑容,像個捉弄人成功的孩子一樣。
“殿下,這是很多條人命。”梨杉枬說道。
辛絡繹最後只得作罷,将韋琪的手放在梨杉枬的手上,梨杉枬摸了摸,很多繭子,手掌或許是因為做活計做得多了裂開了,他摸得時候堅硬的裂開的傷口劃着他的手還帶着一點刺痛。
“你在替誰頂罪。”梨杉枬直接開門見山,冷冷問道:“你不是兇手。”
這個時候,在場所有的人都驚訝了,梨杉枬就摸了摸他的頭,摸了摸他的手就敢斷定他不是兇手,這也未免太荒唐了。
“他可是自己承認的。”碧雨蝶道。
“郡主,很多東西,眼睛看到的跟耳朵聽到的只是表面的。”
“為什麽他不是兇手?”碧雨蝶依舊不滿,她覺得梨杉枬似乎跟她過不去,她剛剛說韋琪是兇手得到大家的一致認同,可是這個時候,梨杉枬将所有的結果給推翻了。
“很簡單。一個人能夠讓你付出生命也要保護的人,你自然而然會替他頂罪。我說得對嗎?”梨杉枬沖着地上的韋琪說道:“據仵作說,那屍體剝皮的痕跡是非常精确的,幾乎每一具屍體沒有一點偏差,但是你卻是一個瞎子,一個瞎子,做不到最精确的。這一點,我深有感觸,因為我現在,也是一個瞎子。那幾具屍體需要一鼓作氣的剝下來,而且要在開水的溫度沒有降下來就要剝下來,所以不能讓你去摸着去剝的。所以,你不是兇手。”
“呵呵呵,你又不懂剝皮的技術,你憑什麽這麽說?”韋琪說道。
“我是不懂,可是我摸了摸你的手,上面都是繭子,那确實是做了很多活計磨砺出來的手,手掌有裂開的痕跡,當一個裂開的手碰到開水,會怎樣?皮肉會外翻流血,傷口部分會變得柔軟甚至外皮脫落,可是你的手上裂開的傷口沒有一點外翻脫掉的痕跡,我也沒有聞到血腥味。”
辛絡繹不說話,只是抱着膀子看着梨杉枬,這個時候,他是真的為梨杉枬而驕傲,他見過那麽多人,那麽多有才的人,沒有一個比得上梨杉枬,太子曾經誇梨杉枬有七竅玲珑心真是一點也沒有錯。
“而且,死的那幾個人都是長相很好的,你一個瞎子憑什麽判斷他們是否生得好看?”
韋琪沒有說話,碧雨蝶冷哼一聲:“如果是巧合呢?”
“郡主,這是一個常識問題,兩三個人也許是巧合,但是五個人也是巧合嗎?這個扒皮的人,很精準,絕對不會是一個瞎子,而且你僞裝得太過頭了。”
“對,你演戲太不專業了,本殿本來不想打你板子的,但是看你那拙劣的演技,本殿就覺得不打你實在是難解心頭之恨。”辛絡繹這個時候,原形畢露,他不是覺得韋琪不是兇手,他沒管那麽多,他最大的對手不是兇手而是平西王,這才是他來平城主要的目的,剛剛審案,他只是覺得平西王能夠附和他讓他覺得不爽,這老東西巴不得他判錯了好參他一本呢,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梨杉枬拉着辛絡繹的手,往後邁了一步,站定:“打你板子的時候,你咬着牙一聲不吭,可是一開始,我聽到你的聲音在抖,那麽對于一個在嚴刑之下都不吭聲的人會被吓得發抖嗎?這不是互相矛盾嗎?”
韋琪冷汗蔓延全身,默不作聲。
梨杉枬冷冷道:“你不是兇手。”
“他不是,那麽誰是?”碧雨蝶十分的不滿,她似乎認定了韋琪就是兇手。
梨杉枬唇邊含着一絲笑,宛若揉碎的水晶,帶着幾分寂寥,幾分悲哀,過了一會兒,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千年寒冰一樣的冷淡:“殿下,我眼睛疼了。”